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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全香:越劇“程硯秋”

2017-05-13 08:35馬信芳
上海采風月刊 2017年5期
關鍵詞:程硯秋

馬信芳

日前,第27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授予傅全香、徐玉蘭、王文娟三位越劇表演藝術家“終身成就獎”,這是對越劇流派開創者們最大的褒獎。其中之一的傅全香被譽為“越劇程硯秋”,她創立的“傅派”藝術:表演富于激情,細膩傳神,唯美典雅;唱腔婉轉明亮,華彩跌宕,高處如流云千里,低處如溪水潺潺,真假嗓結合演唱,常給人以峰回路轉之驚嘆。不論是《梁山伯與祝英臺》中的祝英臺、《情探》中的敫桂英,還是《李娃傳》中的李亞仙、《杜十娘》中的杜十娘,抑或是《江姐》中的江姐……個個綽約有姿、神采飛揚。我對越劇的偏愛,一是徐玉蘭、王文娟老師的《紅樓夢》,將我領進了門;二就是受傅全香、范瑞娟兩位老師的作品和人品的影響,使我對這門發源于鄉間而走向全國乃至海外的越劇藝術越發熱愛。我至今難忘對傅全香老師的第一次采訪。

奇跡出現在她身上

1983年,應香港越劇票友協會邀請,上海越劇院定于當年3月17日至31日,在港九公演。劇目為三大戲《李娃傳》《凄涼遼宮月》《春香傳》及折子戲《打金枝》《陽告》《黛玉葬花》《寄方》《三難新郎》等,主要演員有范瑞娟、傅全香、徐玉蘭、王文娟、張桂鳳、呂瑞英、金采風等一行60人。然而,就在全院上下開始緊張投排時,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這是春節過后沒幾天,傅全香在自己的右乳上摸到一個腫塊。醫生診斷:乳腺癌的“可能性極大”,真是晴天霹靂。從醫生緊張的神情中傅全香已知一二。醫生決定馬上施行手術。傅全香當即表示:“我不能失信于港九同胞,既要做好手術,又要參加演出。我一定盡力配合?!痹谶@樣的時刻,傅的這番話說得醫生十分感動。

2月28日,傅全香要開刀的消息傳到劇院,王文娟、金采風等幾乎所有演職員紛紛向領導報名,要為她陪夜護理。許多越劇迷來到醫院門口,有的低聲咽泣,有的不忍離去。手術方案作了充分醞釀討論,年逾古稀的副院長李月云教授親自督陣,大外科主任兼胸外科主任謝大業親任主刀。

傅全香躺在手術臺上,對醫生說:“你們不要瞞我,如真是癌,只望告訴老袁(袁雪芬)和我。越劇院的姐妹,特別是我唯一的女兒,千萬不能讓她們知道,因為這樣對工作有利。如已經擴散,那就請馬上縫好,我可用已經不多的時間為越劇再做些工作。如還未擴散,那就請醫生多考慮我是一名演員,我還想為觀眾多演幾場戲?!?/p>

面對這位已有半個世紀舞臺生涯的著名演員,她那委婉悅耳的唱腔曾使多少人傾倒,但此刻她們聽到的是這樣的衷言。謝主任連忙說:“老傅,請放心!”

可是切片報告還是出來了:乳腺癌確定無疑。

“擴大根治手術”開始。謝主任理解這位藝術家的心思,因為他多次聽到她的諾言——一個演員的生命是與觀眾的藝術欣賞連接在一起,是和祖國的榮譽連接在一起。于是,他用其高超的手術力爭保住了一根胸背神經,這為傅全香日后盡快恢復臂力創造了條件。

那天,我隨袁雪芬院長靜侯在手術室門外?!笆中g情況良好?!甭牭竭@個消息,袁雪芬兩眼濕潤了,千叮萬囑要傅全香注意休息??梢恍南胫囆g的傅全香知道,要盡快地在觀眾面前站起,那必須再次與傷痛展開較量。三天后,她支撐著下床。第四天,開始舉手。五天后開始下樓。一星期后,女兒扶著她來到花園散步,走著走著,不由小跑起來。接著,在假山后開始練唱。3月10日,上海文藝界部分演員來到腫瘤醫院慰問演出。我和廣播電臺記者陳圣來、新民晚報記者俞亮鑫等隨同采訪。演員們順路看望傅全香。原本是病人的傅全香抑制不住激動,匯入慰問行列,為大家表演《李娃傳》選段,博得一片喝彩。時隔兩天,她出院了。

住院期間,一樁心事壓在傅全香的心頭:上海越劇院和香港的演出合約怎么辦?與熱情的港九觀眾怎么交代?想了幾天,她毅然決定“去”,并請求謝主任:“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而毀約,也不能讓觀眾失望?!?/p>

李月云、謝大業醫生被傅全香頑強的精神所感動。他們診斷了病情,檢查了所有的報告單,經過多方面的努力和采取各種安全預防措施之后,同意了傅全香的請求。

3月14日,袁雪芬在港舉行記者招待會,正式披露了傅全香即將赴港演出的消息。輿論大嘩,港報競相發布這一消息。

3月16日,傅全香飛抵香港。3月22日登上舞臺演出。一個剛做癌癥手術的病人在不到一個月里就上臺演出,這是個奇跡。

在香港新光劇場和九龍百麗殿舞臺,傅全香和范瑞娟聯袂演出了全劇《李娃傳》。傅全香飾演李亞仙,她微微低首,揮毫作詩,詩稿被一陣春風吹落庭院。亞仙與秋紅倚欄尋覓,那身影似青云飄忽,悠悠行行,好一個才貌出眾的長安詩妓!傅全香演得何等綽約動人,哪里有一絲病容?“剔耳”一場,傅全香毫不猶豫地舉起右手,以嫵媚的姿態取下鳳釵。同臺演出的演員驚呆了,因為她們知道,傅全香的身上綁著很多繃帶,而右手邊,正是她開刀的傷口,高舉右手,不僅疼痛難忍,而且有傷口繃開的危險。坐在臺下的袁雪芬看到傅全香這個危險的表演,心顫抖了。同臺演丫環秋紅的演員張月芳一到后臺,眼看傅全香痛得滿頭是汗,抱住她哭了。

傅全香圓滿地在香港演出三場《李娃傳》,她把精美的藝術獻給了港九同胞。她的信條是:在舞臺上只能是一個演員,而不能是一個病員。她要靠藝術的魅力去贏得觀眾的掌聲,而不是靠病態的流露去賺取觀眾的憐憫。

滿載著港九同胞的情誼,傅全香回到了上海。那天,我匆匆來到她的寓所,正趕上謝大業主任上門來為傅全香檢查傷口。當他笑著宣布,一切完好時,滿屋人高興地笑了。

傅全香連連感謝大家,并告訴說,在赴港的日子里,金采風與她同住一室,每天金采風為她端茶、送飯、擦身。范瑞娟看她彎腰用手不便,就為她洗腳。說到這里,傅全香哽咽了:“我們搭檔幾十年,真沒想到,老范還為我洗腳!”

“九斤姑娘”改名“傅全香”

傅全香生于1923年,原名孫泉香。10歲那年擺在她面前的路有三條:給人做童養媳,到上海做童工,到戲班學戲。

就在那年6月,四季春班到鄉里招人學戲。從小就喜歡唱唱跳跳的小泉香,一聽戲班子要招人,就決定要去學戲。

教師鮑金龍對泉香說: “好,你唱幾句給我聽聽?!?/p>

“正月里來是新春,家家戶戶點紅燈……”

“嗓子不錯!”一段《四季相思》唱得鮑金龍樂了,“你會唱戲嗎?唱幾句給我聽聽好伐?”

“罵聲惡賊陳世美……” 泉香張口便來,居然有板有眼。

“入學考試”通過。

這個“四季春”越劇班非同小可,除了泉香,還有日后成為越劇領軍人物的袁雪芬,及著名越劇演員錢妙花、沈愛蓮等。

這位鮑金龍教師也不一般,戲路很寬,所有行當基本功他都教。他要袁雪芬學青衣,小泉香學花旦,親自為他們開蒙。他要求十分嚴格,唱做念打稍為馬虎一點,就要“吃手心”。

正是這位嚴師的培育,半年之后,袁雪芬、傅全香、錢妙花等這些什么也不會的女孩子,便能上臺演唱了。1934年春天,她們跟著班主,坐上烏篷船,在浙東水鄉到處飄泊,“年年難唱年年唱,處處無家處處家”。

傅老師告訴我:“電影《舞臺姐妹》里,演的就是我們當時的生活?!?/p>

“你本姓孫,怎么后來叫傅全香呢?”

傅老師答道:“我當時最拿手的戲是《九斤姑娘》,大家稱我唱的好,我還有個‘九斤姑娘的外號呢。1936年冬天,我們到杭州、蕭山一帶演出。一天在蕭山附近一個叫西興的小鎮演出。西興鎮的燈籠很有名,有家燈籠店的老板娘,姓傅,是個老寡婦,有一子一女。兒子結婚以后,一直沒有生育。老人家看了我的《九斤姑娘》,歡喜得不得了,一定要我做她的過房孫女兒。那時我父母也在班子里,父親打鼓,母親做雜務??催@個老太太很誠心,就同意了。于是把我過繼過去,姓了傅,名字也改成了全香。就這樣,我這個傅全香的名字一直用到現在?!?/p>

“偷戲能手”來到上海灘

1937年,“四季春”全班人馬離開寧波,來到上海。傅全香第一次踏進這被稱為十里洋場的上海灘。但當時,越劇地位低微,只能在旅館、茶樓、酒坊以及一些簡陋的場子里演出。豈料這樣的情景也不長,“八·一三事變”后淞滬抗戰爆發,“四季春”卷起鋪蓋,逃回老家。

可是,苦難的鄉下,舉步維艱。1938年正月,傅全香再度與袁雪芬等一起來到上海。

“我們第二次進上海,時來運轉。不久,我掛上了四牌。當時,馬樟花是我們認同的表演藝術家,文武全才:文的能唱《梁?!贰垛痔谜J母》《珍珠塔》,武的能唱《投軍別窯》《咬臍郎》。老袁(袁雪芬)這時候同馬樟花合作,也已經紅了。我同她們配戲兩年,學到了不少東西?!?傅全香回憶道。

除了馬樟花,傅全香還很欽佩另一位著名越劇演員小白玉梅。她說:“當時小白玉梅演出于小世界劇場,我非常喜歡看她的戲。一聽她的唱,就覺得她的假嗓用得特別好,音高而脆。尤其是快板,咬字準,吐字清,一口氣幾十句,依然神完氣足。我從她身上‘偷到了不少東西?!?/p>

說起“偷戲”,傅全香的話匣子打開了:“我們小時候,不像現在人那么舒服,樣樣有人教。我們學本事,全靠‘偷。我最早‘偷的是施銀花。按習慣,班子到外面唱戲,我們只是班底,另外還要請角,其中就有施銀花和屠杏花。施銀花的唱很有功夫,唱法以中低音為基礎,咬字清楚,感情豐富,【四工調】唱得特別好,如《盤夫索夫》里‘官人好比天上月這一段,直到現在,大家還是用她的腔。她的拿手戲有《盤夫索夫》《方玉娘哭塔》《果報錄》等。我跟她配戲,很喜歡學她的唱,從她那里‘偷到不少東西。

“我唱了一輩子的戲,其實,自己‘偷的比人家‘教的還要多。在班子里,自己有戲,就在臺上‘偷;自己沒戲,就在臺下‘偷?!低瑢W的不一樣,全靠用心。我和老袁、妙花她們,全靠邊學邊‘偷,才學到點戲?!?/p>

傅全香不光從越劇同行那里“偷”戲,還從京劇、評彈,從其它劇種里“偷”。越“偷”,本領越大。一兩年后,“小花旦”傅全香在越劇觀眾中聲名鵲起,但她毫不滿足,見了好的依然照“偷”不止。后來,居然“偷”到京劇“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硯秋大師身上。

“越劇程硯秋”

我和傅老師談到這個話題,她笑了:“人家說我是‘越劇程硯秋,這實在不敢當。程先生是大師,我同他比起來,真是池塘比大海。不過,我對程師的表演,確實佩服得五體投地?!?/p>

“你很早就拜程先生為師?”我不由問。

“沒有?!备等阏f,“解放前我們沒有在臺下見過面。一直到解放后,1950年代,我才有機會直接求教于程先生?!?/p>

那是1939年,傅全香與馬樟花、袁雪芬、錢妙花等在上海大來劇場演出。程硯秋在中國大戲院(當時叫更新舞臺)登臺,兩處相隔很近。傅全香演開鑼戲,一卸妝就去看程硯秋的戲??沙痰钠眱r很貴,傅全香根本看不起。巧的是,更新舞臺有個木匠,他女兒很喜歡看傅的戲。聽說傅要看程硯秋的戲,就把她帶到父親在三樓的木匠間。傅全香就坐在那里偷偷看戲。那回看的是《竇娥冤》,一看著了迷,從此,一有機會就會去。程派的時高時低、時輕時重而恰到好處的特殊唱法,把傅全香迷住了。從入迷而崇拜,從崇拜而學習。不過開始不得法,高音太尖,低音太粗,高低不勻,輕重不均。經過反復琢磨,她才逐步摸到門路,唱起來比較得法了。在學程派的過程中,傅全香的戲路也漸漸從喜劇轉向悲劇。

“那你什么時候才與程先生正式會面?”

“那要11年后——1950年8月。當時我們東山越藝社應邀到北京演出。程硯秋先生剛從外地回來。那天藝術事業管理局舉行宴會,一方面招待我們,一方面歡迎程先生。田漢、歐陽予倩、洪深先生都來了。我沒有想到,自己會安排與程先生一張桌子上吃飯。一開始,我就捧了一杯酒,走到程先生面前,興奮地對他說:‘程先生,我是非常崇拜您的。我是一個您不認識的學生。今天能看到您,我很高興,一定要敬您一杯酒。沒想到,程先生笑著說:‘怎么不認識?我知道,你是越劇界的程硯秋嘛!一句話引起哄堂大笑。田漢先生當場附和:‘她是你的學生嘛!歐陽先生也笑著說:‘你看,你的程派居然在紹興戲里生根發芽哩!。

“1952年冬天,我又見過程先生一回。那是我和范瑞娟在全國戲曲會演中演出《梁?!?,得了表演一等獎。程先生來看戲,還特地到后臺向我們表示祝賀。對我說:‘你唱得不錯嘛!我說:‘程師,我改天到你府上來求教,好不好?他說:‘好,好,求教不敢,歡迎你來玩!隔了幾天,歐陽予倩先生帶著我登門拜訪,可那天客人多,不方便談戲,就告辭出來了。

“第三次見面,太重要了,它讓我受益終生。這是1954年國慶,我和范瑞娟再次到北京,特地請程先生看我們的《劈山救母》和《梁?!?。這時,程先生也已演了好多場《祝英臺抗婚》。于是,我決心這回一定要向他當面求教。機會來了,一天,在田漢先生和安娥大姐的陪伴下我再次來到他府上。我們的談話就從《梁?!愤@個戲開始。他先問我:‘你怎么會喜歡起我的唱腔來的?我就把當年在木匠間里偷看他的戲以及以后偷偷地學他的唱法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訴他,說得他笑了:‘原來還有這段故事。我馬上請他對我的唱法提提意見,并求教如何用真假嗓,如何運用氣息。程師看我著急,就說,別急,容我慢慢講。程師告訴說,氣息是演員的命脈。不僅唱,就是念、做、打,都要注意氣息。甚至整個軀體姿勢是否好看,都跟氣息有關。他說:‘腰是演員的脊梁骨。你在臺上有一個毛病,腰就坍下來。為什么會這樣呢?就因為不會運用氣息來拎腰勁。講到這里,他站起身,邊講邊做,教我‘拎腰勁,走路怎樣用氣息,跑圓場怎樣用氣息。談到唱的時候,程師強調指出:‘越是行低腔,越是要頓住,吐氣要細而緩,絕不能粗而急。在談到我在《樓臺會》中‘立墳碑這段唱時,他說:‘你這段唱,似念似唱(指我們越劇的清板),感情很真摯,唱得很好。還特別關照:‘我們唱戲,行腔一定要為表現人物感情服務,不能為唱而唱。

“講到真假嗓結合的問題,程師的話可是經典:‘真假嗓要結合得好,聽上去舒服,但一定要注意:真嗓要假一點,假嗓要真一點。具體地說,就是:用真嗓的時候,不能用‘大本嗓,用假嗓的時候,不能太細太尖。這樣,自然結合,轉換過渡,就不會留下痕跡。他還指出:‘你的毛病,便是真的太真,假的太假。程師這一點撥,讓我頓時明白,我唱時高起來‘高得戳破了天,低起來‘低得擦得著地,其根本原因就在這里?!?/p>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傅全香就教于程門,雖然親授的僅一次,但得到的教益,卻受用一輩子。圈內的人都知道:這位“越劇程硯秋”,正是上世紀50年代中期開始在唱功上取得“突破”的。這個“突破”的主要來源,便是這“一席談”。

我似還不滿足,繼續問道:“老觀眾說,你在水袖上的功夫,‘程味也甚濃??!這是程先生什么時候教你的?”

傅老師笑了:“觀眾的眼光真尖啊,我這點點‘皮毛,算不上‘程派。要把程派水袖學到手,決不可能一次談話就能學到。我的水袖是1960年向專門研究程派表演藝術的前輩顧森伯老先生學的。他功夫很深,可惜我學得很不到家,僅僅學到一點皮毛而已?!?/p>

好搭檔——范瑞娟和徐玉蘭

大家知道,與傅全香合作時間最長的是她的老搭檔范瑞娟。

1943年秋天,傅全香回到“四季春”掛頭牌。為廣以招徠,“四季春”改名為“傅全香劇團”。自此,越劇史上著名的“傅(全香)范(瑞娟)檔”誕生了。這個合作,既為這對姐妹的“傅派”和“范派”藝術發展創造了條件,又為她們的友情打下了深厚的基礎。傅全香對這個“老搭檔”,情深意長。

傅全香說:“老范這個人,人好,嗓子也好,我們一見就合得來。越劇一般都只唱到G調。我們兩人合作,都可以唱到升G調。她的【弦下調】與眾不同的,普通人唱這個調子,一上一下相當單調,她卻吸收了京劇“反二黃”的特色,使這個本來比較單調的【弦下調】變得豐富多采,唱來特別好聽。所以同臺演出,大家都感到唱得痛快。我們兩個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喜歡京戲,都從京戲里汲取養料。我學程硯秋,她學馬連良。在《李秀成》這個戲里,馬派味道極濃,表演真摯、質樸、非常感人。為此,觀眾們對我們的同臺合作,稱是‘珠聯璧合?!?/p>

這樣的合作一直到1944年的夏天。這年秋天,因袁雪芬籌組“雪聲”劇團,邀范參加,老搭檔初次分手。

“那你怎么辦呢?”

傅全香說:“我就把徐玉蘭請來了?!?/p>

當時,徐玉蘭正在寧波演戲,接到傅全香的信,徐玉蘭就來上海了。原來,她倆也有著深深的友誼。

1944年夏天,傅全香已經是“傅全香劇團”的臺柱,利用歇夏的機會回家鄉探望祖母。重返上海路過寧波時,聽說徐玉蘭在當地演出,早就仰慕徐玉蘭大名的傅全香,特地來到戲院,觀看徐演出的《武松》,一看便為之傾倒。傅全香說,“現在大家知道玉蘭姐是個風流小生,不知道她原來能文能武,演武松打虎、殺嫂、殺慶,武功好得很,還能夠翻三張桌子呢!我一看非常佩服,便請人介紹,同她見面。我們初次相逢,便談得很投機。我問她:‘假使我們來請你,愿不愿意去?她回答得極其干脆:‘如果你愿意同我合作,只要一封信我馬上就來!”

真的,徐玉蘭沒有爽約,接到傅全香的信就來上海了。

傅全香同徐玉蘭搭檔,在當時的越劇舞臺上,也曾“紅過半爿天”。她倆最得意之作,便是《浮生六記》。這是根據費穆導演的話劇改編的一出“清裝戲”。這個話劇,由喬奇主演,一度轟動上海,經傅、徐搬上越劇舞臺,同樣獲得巨大成功。她們倆本來都擅長悲劇,《浮生六記》最精彩的便是《坎坷記愁》。幾乎每次演出,都是臺上臺下哭成一片。此外,她們還合作演出了《黃金與美人》《鐵窗紅樓》等。對此,徐玉蘭在她的《舞臺生活往事錄》中這樣寫道:我們的上座率始終不衰,影響日漸擴大,我與傅全香的合作是成功的。我們倆在藝術上共同探討,生活上互相關懷,既是好搭檔,又是知心朋友。

但誰也不曾想到,這對搭檔大紅之后,卻被當年橫行一時、霸占筱丹桂的戲霸張春帆一伙拆散。1945年夏天,張春帆想盡辦法把徐弄到筱丹桂劇團。對于這件事,傅徐二人都無可奈何。而且,從此她們就再也沒有找到合作的機會。

可謂好事多磨,1946年,袁雪芬竟患上了重病,不得不回鄉休養,雪聲劇團隨之解散。于是,傅全香和范瑞娟重新組建“東山越藝社”,意喻東山再起。越藝社請了“雪聲”的舊部,又吸收了魏小云、項彩蓮、高劍林、張桂鳳、畢春芳、金采風、呂瑞英、丁賽君等參加,一個陣容強大、實力雄厚的藝術團體誕生了。

1951年8月1日,為了加強國家劇團“華東越劇實驗劇團”(上海越劇院前身),東山越藝社全部加入。

傅全香說,當時姐妹們都感到高興。因為這象征著一個“飛躍”:從“戲子”一躍而為“戲劇工作者”。正因為我們意識到這個飛躍來之不易,所以不爭名,也不爭利。傅全香和范瑞娟互讓牌子的事在梨園成為佳話?!耙郧皯虬嗬锱龅降匚幌嗟鹊难輪T同臺演出,如何掛牌子,便成為大傷腦筋的事情。我同老范初次合作,是我掛頭牌,后來改為‘雙頭牌——我們叫‘蝴蝶雙飛,也是我掛在前面??墒?,這次領導上征求意見,對我們說:‘你們兩個過去是“蝴蝶雙飛”,現在我們國營劇團,沒有“雙頭牌”了。你們看怎么辦?老范說,‘過去一直是老傅掛在我前面,這次也應該讓她掛在前面。我說:‘老范同老袁合演《祥林嫂》,為改革舊越劇,發展新越劇,作出了貢獻。過去的事不提了,現在就讓老范掛前面吧。對此,領導上表揚了我們兩人?!?/p>

自此,一個花旦,一個小生,兩個搭檔盡情合作。

1950年7月,東山越藝社帶著《梁祝哀史》《祝?!贰吨彝趵钚愠伞啡_戲赴京演出,這是越劇首次進京演出。演出不僅大獲成功,更是進入了中南海,得到毛澤東主席,周恩來總理等領導的觀看和鼓勵。

進京演出后,《梁?!凤L頭大出。1952年,這個戲參加全國第一次戲曲會演,得了表演、劇本、導演、音樂、舞臺美術五個一等獎。

面對如此多的榮譽,周總理在會演期間卻找到袁雪芬、傅全香和范瑞娟,談話既親切,又嚴肅??偫碇v,你們得了好多金牌,我很高興,但如果不小心,金牌便會壓坍人。你們知道,得獎的是你們,但背后有多少無名英雄,為你們的得獎付出勞動,花出心血。還有,不能只看到越劇優美的一面,還應看到它的缺點和弱點。你們想過沒有,如果抽掉布景、燈光、道具,單靠一張桌子、兩條凳子,越劇就演不過人家。原因是什么,是因為你們底子薄。

“總理指出越劇的弱點,可謂一針見血?!备等阏f,“所以,他的話我一直銘記在心?!?/p>

杜十娘的三“笑”

正是周總理的諄諄話語,一直引導和鼓舞著越劇工作者善于向兄弟劇種學習的熱情。誠如袁雪芬所說:“我們越劇所以能在短短十來年間,從‘的篤班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主要靠兩個“奶娘”——昆劇和話劇?!睆睦∥”?、形體表演,從話劇吸取編劇、導演、舞美、管理等等。其實又豈止這兩個?京劇、評彈、川劇、滬劇、漢劇、豫劇等,也都曾以自己的“奶汁”,輸進越劇的“血管”。

對此,傅全香體會更深,她不僅學習程硯秋,將程派藝術為我所用,而且對荀慧生大師也是盡情學習,傅派名劇《杜十娘》,便得到荀大師的親授。

1961年,荀慧生來上海演出。對于荀派名劇《杜十娘》,傅全香傾心已久,便與荀門弟子童芷苓、李玉茹,一起登門求教。經大師精心指點,她懂得了對戲中人物要學會分析,然后,要知道如何用表演手段來刻劃這個角色。

傅全香仔細聆聽荀大師對劇中人物杜十娘的細致分析:京都名妓,才貌出眾,飽經風霜,知于世故;性格柔中見剛,雖身居平庸,卻不甘墮落,所以早有從良之心,可又有自知之明。對于李甲,她觀察長達兩年之久,直到認為十分可靠,才以身相許。哪里知道,她還是看錯人,僅僅為了一千兩銀子便可將她賣掉,而自己百寶箱的價值卻百倍于此,由此更覺自己癡得可憐,傻得可憐,命薄得可憐。因之對李甲恨入骨髓,情愿葬身魚腹,也不肯“露富”去爭取負心人的回心轉意。正是從這個基本分析出發,荀大師在設計“杜十娘怒沉百寶箱”表演時,集中全力刻劃她心底的一個“怨”字。

傅全香告訴我:“荀大師高就高在他的與眾不同。他不是用通常的哭哭啼啼來表現杜十娘的滿腔怨恨,相反卻用不同的“笑”來刻劃這種‘怨恨。杜十娘投江以前有三‘笑:一笑,知道李甲已把自己賣掉后,先是木立船頭,凝望一輪明月,然后一聲癡笑。這癡笑,比連喊幾個‘天哪要深刻,細膩地表現出杜十娘心中的一句潛臺詞:‘我多傻??!這個對己責怪,包含后悔和懊惱,通過這一‘笑傳達給了觀眾。二笑:當晚,聽到李甲在睡夢中呼喊‘十娘,以為他回心轉意,再一聽下文,最后一線希望完全絕斷,于是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回身,向觀眾又是一‘笑。這是一種‘苦笑,它的潛臺詞仍是:‘我多傻??!人家已經為了一千兩銀子同你恩斷義絕,你還在癡心妄想,豈不可‘笑!三笑:沉江之前,抽出百寶箱,拿出寶貝,一樣一樣細看,臉色痛苦,卻忽然微微而‘笑。這是一種極難的‘冷笑。不是一般的嘿嘿、哼哼,而是笑得李甲毛骨悚然,笑得觀眾眼淚汪汪。潛臺詞仍是那句:‘我多傻??!吃盡辛苦,強顏歡笑,積下這些財寶,無非為了贖身,結果依然落得個悲慘的下場。這有多傻?這三‘笑可謂是表演之精華?!?/p>

荀慧生先生對這位“隔室弟子”極為欣賞,說她學戲,肯動腦筋,非常認真。的確傅全香學得深而且細,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所以,善于將他人精華融會貫通在自己的藝術中?!笆陝觼y”后傅全香首次登臺,那一年,荀大師追悼會開過不久,為了悼念這位老師,便選擇了《杜十娘》。盡管時隔已18年,可她演來依然絲絲入扣,感人肺腑。荀派的三“笑”,被傅全香演得分外傳神。

“女鬼”成就了一部戲曲電影

《情探》是傅全香的代表作,也是上海越劇院的保留劇目之一。

越劇《情探》是田漢、安娥夫婦專為上海越劇院度身定制的。1947年,田漢根據元曲《焚香記》的故事創作了《王魁負桂英》,當時被許多劇種改編?!肚樘健穼懙氖敲穗腹鹩⒅軡悴磐蹩?,又以身相許,兩人恩情繾綣,盟誓于海神廟,互不變心。兩年后,王魁入京中魁,在名利誘惑下,遣書休棄桂英,另與官家之女成婚。桂英憤而訴于海神廟,自縊身死。海神爺準了她的訴狀,命判官引桂英鬼魂進京與王魁折證。桂英不舍夫妻恩義,再次以“情”試探,不料王魁果然負心絕情。桂英盛怒之下,活捉王魁。

傅全香回憶說,上世紀50年代,上海越劇院進京演出獲得巨大成功后,安娥主動把《情探》交給上海越劇院。然而,在1956年離滬返京的途中,安娥到鄭州觀摩豫劇時,因腦中風而突然失語,半身不遂。1957年,傅全香去天津演出,特地到北京看望病中的安娥。安娥躺在床上,示意傅全香重排《情探》。當時安娥已病重,話也說不清,她拍拍枕頭,示意傅全香把田漢叫到房里,然后讓傅全香給他鞠了個躬,又指指傅手中的《情探》劇本。田漢很快會意,告訴安娥:“這是你最后一部作品,我一定把它改好?!?/p>

為此,田漢全力修改劇本。第一個版本中沒有鬼,田漢特地加入了《陽告》《行路》和《情探》三段戲,塑造了一個女鬼的形象。傅全香說:“在修改《情探》的時候,田大哥桌上攤了一張很大的地圖,《行路》的構思就是從這張地圖上來的。這段《行路》,后來是田漢在飛機上完成的。當時飛機正好飛過泰山的天空,看著下面連綿不斷的山脈,讓田漢聯想到了桂英千里尋夫的艱難?!?/p>

“田大哥一再強調,這個鬼不是往常人們印象里的厲鬼,一定要是個美鬼,因為她是去討公道,而不是去害人的?!睂τ谔餄h先生的創作意圖,傅全香記在心上,為了讓鬼美到極致,她在表演上,吸收了昆曲、川劇的表演特色,尤其在《行路》一段戲里,運用四尺長袖,邊歌邊舞,表現出敫桂英美麗動人的鬼魂形象。其中一段【弦下調】唱腔,聲情并茂,宣泄出人物滿腔哀怨、悲傷之情,成了傅派唱腔的精品。

1957年10月28日,越劇《情探》由上海越劇院首演于上海大眾劇場。甫一亮相,贏得了觀眾的青睞。傅派唱腔自《梁?!泛?,在這里又一次盡情展現。后來,《行路》《陽告》兩場戲,常作為優秀折子戲演出和教學之用。1958年,在黃祖模(后導演了盛名的《廬山戀》)執導下,被江南電影制片廠搬上了銀幕。上海越劇院于1960年、1980年、1985年、1986年,四度赴香港演出,都攜帶《行路》和《陽告》。這兩折戲的劇本,由香港萬里書店編入《越劇精華》出版,劇中精彩唱腔被制成唱片和音帶大規模發行。

“傅派”在越劇藝術中自成一家

傅全香從上世紀40年代開始,不斷追求,不倦探索,通過60多年的舞臺實踐的積累,逐漸創立了風格獨具的傅派藝術。尤其是傅派唱腔,在越劇旦角中自成一家。傅派唱腔的特點:音質清,音色美,音區寬,氣息好。真假嗓契合無間,聲區過渡,了無痕跡。小腔花腔運用之妙,尤為突出。旋律性,抒情性,戲劇性三者緊密結合,高低輕重,抑揚頓挫,嚴格服從劇情變化。表現在曲調上,便是跳躍性甚大,有時甚至可以大到八度以上。如《情探·陽告》中“人道你無私多剛正,善與人間解冤情”,這“解冤情”三個字是一個十度音程的大跳。正因為這些特點,作曲家劉如曾先生贊譽傅全香為“越劇的花腔女高音”,越劇表演藝術家袁雪芬稱贊傅全香的探索精神“為越劇旦角的唱法另辟了一條途徑”。藝界公認,傅全香為越劇音樂的發展作出了很大貢獻。

戲劇理論家、音樂家對傅派藝術作了系統的總結,其形成和發展大致可分三階段:

孕育期(約1944年—1949年):這個時期的特點是繼承傳統。傅全香向【四工腔】時期的主要代表演員“三花”之首的施銀花學習,而且學得非常規范。這對她早期的唱腔藝術發生了較大的影響。成為施銀花唱腔的最早繼承者之一。另外她又向前輩藝人小白玉梅學習,小白玉梅的唱腔高亢嘹亮,唱快板尤見功力。經過向前輩藝人學習,傅全香的【四工腔】亦自成一格,特別是唱腔的高音區獲得進一步發揮。音樂旋律起伏度大,舒展性強,在【四工腔】的演唱上打下了扎實的基本功。時稱“越劇金嗓子”。

形成期(約1950年—1966年):這個時期的特點為橫向借鑒,博采眾長。傅全香曾向上世紀40年代影星、歌星周璇學習婉轉柔和的通俗歌曲唱法,來增強自己的抒情性。對京劇表演藝術家程硯秋的唱腔更為著迷,如傅全香所說:“程硯秋先生的唱腔,如泣如訴.令人蕩氣回腸。唱到高音時,如晴天白云,隨風向空中飛去;低聲處如柳浪游絲,繞人魂魄,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备等惆輲熐蠼坛滔壬?,為她的演唱開辟了道路,唱腔大為發展。此外,她又向彈詞名家徐志云學習演唱“糯米腔”。一經演唱,便如糯米一般粘在人的心頭,百聽不厭。最可貴的是學習美聲唱法,為的是不滿足越劇用大本嗓的傳統唱法,男女同調,老少同腔。經過長時間的艱苦磨練,率先在越劇中創立了“真假嗓相結合的混聲唱法”,極大地豐富了越劇聲腔藝術的表現力。期中以《梁?!泛汀肚樘健范楦蹬伤囆g的上乘之作,馳名中華。

成熟期(約1976年—1996年):這個時期主要著重于新板式的探索和演唱,尤其注重情感處理及人物處理,使傅派唱腔進入爐火純清的境界。若說前兩個時期傅派較多注重“聲”與“形”的表現,那么在成熟期則多注重“情”與“神”的體驗。對劇本中角色的了解把握邁上了一個新的高度。這時期的代表作有《孔雀東南飛》《杜十娘》《李清照》等。

如演唱《孔雀東南飛》時,根據劇情與人物感情的需要,傅全香成功地創造了深情而充滿越劇韻味的一句腔,既簡潔,又明了。在塑造李清照時,為更好地表演她憂國憂民的愛國情懷,傅全香以越劇老腔“喊風調”為素材,再揉合婺劇激越流暢的過門來貫穿全曲,使李清照對朝庭腐敗無能的痛恨情緒噴發而出,取得了強烈的藝術效果。

期間,傅派藝術還受到海外學派的關注,1995年,傅全香榮獲美國紐約美華藝術協會頒發的“亞洲最杰出藝人獎”。

傅派藝術作為一個成熟的戲曲流派,經過50多年的錘煉,已經具有完整的傅派劇目和自成一家的人物形象塑造,自成一格的傅派唱腔,獨具風格的傅派舞臺表演,較完整的傅派理論(傅派戲劇觀),得到一定的觀眾群認可,有一定的觀眾(傅迷)基礎,以及有一定的傅派追隨者(傅派傳人)。

越劇傳承,甘當人梯

十年文革,中華文化遭難,中國的越劇同樣遭受空前的摧殘,傅全香也難于幸免。1976年,驕陽沖散陰霾,傅全香與眾姐妹才迎來中國越劇的第二個春天。雖然十年內亂時所受的折磨記憶猶新,但是她說:“我們今天回憶過去的災難,并不是單單念念不忘,更要往前看,爭分奪秒,把文革所糟蹋的時間奪回來!”

傅全香甩開膀子真的這樣干了。1979年1月,與她共患難的老伴因心臟病復發,溘然長逝。在這樣沉重地打擊下,她頂住了,剛剛料理完喪事,便投入緊張的《杜十娘》的排練。從上海演到嘉定,演到南通,盛暑酷熱也不停息。在赴香港演出以前,她又日夜趕排《孔雀東南飛》。

值得一提的是,關于越劇傳承和接班人的培養,一直是傅全香關心的問題。她曾感慨地說:“如果沒有這場浩劫,不知道有多少接班人可以冒出來了。而今,時間一丟十多年,青黃不接,我們這些人只好多挑點擔子,幫助下一代趕快跟上來。到了那個時候,我就想退出舞臺,專門教戲了?!?/p>

傅全香實踐著自己的諾言,除了自己抓緊演戲,更把年輕人推上舞臺。她甘當配角,樂當人梯。2001年年底,78歲高齡的傅全香,對流派傳承有了新的想法。傅派藝術在其發展中,不僅有眾多的觀眾,還有何英、陳飛、陳穎、顏佳等一批流派傳人。在傅派研究會成立15周年的紀念活動中,傅全香把刻有“傅派傳人”的牌匾,親手授給15名傅派傳人,叮囑她們要“代師傳藝”。她認為,流派藝術的發展不能單靠她一個人,她的學生也可收學生,不能老是她這個外祖母來教孫子,應該讓兒子來教他的兒子。流派應該與時俱進,否則就會被淘汰。所以,傅全香表示今后不再收徒,她嘗試用新方式把流派藝術傳下去。

2006年7月,由中央電視臺戲曲頻道《梨園擂臺》欄目、上海文廣新聞傳媒集團綜藝部主辦《越女爭鋒——越劇青年演員電視挑戰賽》。對上海、浙江、江蘇、福建四?。ㄊ校┩介_賽,傅全香全力支持。她身體不太好,但她是唯一一位觀看完上海賽區所有比賽的老藝術家。不遲到不早退,沒有廢話,臺上出洋相,臺下都笑,她不笑。她認為,這是對賽者的尊重。在越女爭鋒中,傅派新秀爭奇斗艷,形勢喜人,傅迷們為此歡欣鼓舞。一旁的傅全香非常冷靜,她認為得獎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青年演員要堅守越劇舞臺,為越劇事業奉獻青春,這樣才能迎來越劇下一個百年的傳承與發展。

2007年1月,傅全香親赴北京為電視臺另一當《非常有戲》節目點贊,“我作為一個戲曲演員,看到大家來唱戲,就高興。我要為電視臺辦這樣的節目叫好?!痹趶偷┐髮W體育館舉行的閉幕式上,已是84歲的傅全香硬是登臺要彩唱一段《人比黃花瘦·想當年》,以表達對全民唱戲活動的支持。那天,她早早來到后臺,認真化妝,梳發髻戴簪子,登上雙厚底鞋,穿上戲袍,對鏡反復審視,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紕漏。最后她拿出道具——一本線裝書,握在手里。這時她恍如一個從古畫中走出的女子,素雅輕盈、風流蘊藉,雖不能說是美貌佳人,但眼神中透出的那一份深邃,是極遇合了老年李清照的身份和氣質。這次演出只有三五分鐘,旁人說,這么認真干嘛?可她卻笑著說:這就是我的命??!是啊,被人稱為“戲魔”“戲癡”的傅全香,已把越劇和她生命聯系在了一起。

越劇觀眾難以忘懷2007年的7月15日,那天,病魔再一次降臨到傅全香的身上。她突發腦梗,接著進入深度昏迷……面對來勢洶洶的病魔,誰也沒有放棄這場與死神的較量,醫院投入最強的力量全力進行搶救,女兒丹丹也向醫院表示:“不管多貴的自費藥,只要姆媽用得上,不用問我,直接就用?!?/p>

視越劇為生命的傅全香一生曾遭遇過病魔的數次襲擊,每一次都堅強地挺了過來。在經歷了近一個月的深度昏迷后,傅全香又一次睜開了眼睛,認出了前來探視的親人……傅全香從陰陽界掙扎回來。

一晃快十年了。雖然她在病中,但依然心系越劇,關心著她的弟子,思念著她的觀眾。誠然,越劇觀眾記得她,上海藝界更沒有忘記她。今年第27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特授予傅全香和徐玉蘭、王文娟三位越劇表演藝術家“終身成就獎”。

日前,我前往華東醫院探望傅老師。由于前幾天她患上感冒,沒有睡好,那天,正處于沉睡中。我不忍心打擾,只是敬仰地望著她。高興的是阿姨告訴我,傅老師目前病情穩定,體征情況很好。當天晚上,我與傅老師女兒劉丹通了電話。丹丹知道我去了醫院,很是感謝。同時告訴我,姆媽很堅強,一直在與病魔抗爭中。她說,母親體征穩定,令人高興的是,她(指傅全香)的臟器一切完好。丹丹同時也表示,母親患病以來一直得到越劇姐妹和觀眾的關愛。所以,通過本刊,她向廣大觀眾及《采風》的讀者致謝。她堅信,有熱愛這門藝術的熱心觀眾的支持,中國的越劇之花一定會開得更美、更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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