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美國課堂不講落實

方帆

北京十一學校的特級教師魏勇，去年寫了《為什么美國課堂不講落實》的博文，認為美國教師在課堂上不像中國教師那樣落實教材中要傳授的知識和技能，原因是希望培養學生終身學習的愛好，把探究研究的興趣培養起來，才是真正的“落實”。

筆者認為，雖然魏老師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美國課堂不講落實的潛在好處，卻仍然沒能告訴大家美國基礎教育這樣做的根本原因?！芭囵B學生終身學習的愛好”，只不過是“不講落實”帶來的好處，并非背后的原因。筆者認為有三個根本的原因：一是沒法落實；二是不會落實；三是不需要落實。

首先，美國很多公立學校的教師沒法落實課堂知識技能。美國不少公立學校是沒辦法教書的，教師上課基本上就跟“馴”差不多?！榜Z”得好的，學生還可以比較安靜地坐在教室里聽聽音樂；“馴”得不好的，全班學生到處亂竄打打鬧鬧，教師想站在講臺上講課，根本是遙不可及的。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解決方案就是讓學生“小組探究協作”，這樣就可以“合法”吵鬧。至于有沒有學到知識技能，就不是教師要擔心的了。教師要擔心的，是學生會不會打架、會不會流血。

其次，很可能是美國教師不會落實課堂知識技能。美國的公立學校良莠不齊。在房產稅高的地區、富裕的地區、郊外的豪宅區，公立學校通常都比較好，教師的水平也高一點。但是，在貧民區、城市CBD（中央商務區）少數種族雜居區的公立學校就很糟糕，教師基本是沒有執照的，有的甚至連大學都沒畢業。由于美國公立學校的教師薪水和待遇偏低，（根據美國勞工部的數據，美國教師的平均工資只比切肉工人和搬磚工人高一點，甚至保姆的工資都比教師高）很難吸引到一流的人才。尤其是像舊金山這樣全美房價數一數二的地區，讀四年大學剛畢業出來的電腦程序員年薪可以達到近二十萬美元，但讀了六年大學出來的教師年薪只有五萬多一點，還要考一大堆比律師牌照還要難通過的考試，讀一堆額外的書，才能拿到“專業執照”。因此，很多人是把當教師當做一個臨時賺錢的工作，對于要教的東西，根本就不清楚。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真要讓他們“落實課堂知識”，也不會落實呀！

最后，很可能是魏勇老師等中國的教師們在參觀的學校所看到的：這些教師們不需要“落實”了。為什么呢？那是因為在好的學校，通常都有比較完善的制度了。比如，通過分普通班和重點班的方式，進行“分班教學”，教師們有了“因材施教”的條件。同時，在高中階段，大部分的課堂教學重點一直是“提供學生一個挑戰性的學習經驗”，而非“系統地傳授知識”。具體說，在好的高中，重點班的課堂里，對于某一個章節的課本知識，學生早就已經通過教師布置的閱讀任務，提前讀過了，已經基本掌握了。來到課堂，就是通過各種課堂的活動和討論，內化應用這部分的知識。因此，在美國師范的訓練中，有幾門課，全是教未來的教師們怎樣做“curriculum development（課程發展）”的。所謂課程發展，就是要求教師根據課本某一個章節的知識內容，設計能讓學生加深認識和應用知識并拓展知識的一系列學習活動。照本宣科跟系統地落實課本要求教的知識和技能幾乎成了同義詞，是每一個美國教師需要盡量避免的。

高中是這樣，那么初中、小學呢？在美國公立教育的體系中，小學跟初中的任務是學習如何學習，掌握終身學習的技能，對知識保持長期強烈的好奇心，對學校、對課堂保持強烈的興趣，在各種學習經歷中掌握閱讀和明白課本以外的知識，比如人與人的合作，尋找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有效的交流，有效的組織……都非常重要。

因此，美國的教師不需要擔心“落實”的問題：無論是無法落實，或是不會落實，對教師的工作，對學生的前途，影響都不太大。而在好學校里，“落實”不是通過“上課傳授知識，學生練習，教師測試每一個學生是否掌握”這個流程來實現的，而是通過各種學習活動來潛移默化的。在這其中，很可能有些學生永遠無法掌握某些知識技能，但是，那些掌握了的學生，就是真正的掌握，而且，是懷有高度的興趣和動力的掌握。這種自發的“落實”，要比教師灌輸的“落實”，可能會扎實得多。

（責任編輯：朱蘊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