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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候

2017-07-01 19:06靜子
西部作家 2017年7期
關鍵詞:守候文學母親

此刻,病危的母親蜷曲在炕上,忍不住時,痛苦地呻吟著;我就坐在她身邊,手伸出又縮回,反反復復,不知如何是好,眼睜睜地看著她抽搐扭曲的臉,而無可奈何。

時光仿佛停佇,凝固,或者還在流淌,像幾天前打點滴一樣,冒起的泡間隔很長,速度很慢很慢,在這個空間里,幾乎是凝佇的,意識里,仿佛一座千年沉睡的冰山,重壓著,巋然不動,又像大地深處的巖漿,柔軟著,稠繆著,滾沸著,燃燒著,凝聚著最后的力量,試圖沖破堅硬厚實大地的表層。我的心,也是這樣,提著,忽高忽低,驟冷驟熱,卻無法停頓。

這時,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煎熬。之前,煎魚,熬肉,長年累月,何止千百回,我也沒有過煎熬的感覺,有時還欣賞煎鍋里魚在油溫不斷變化的色澤,由白到黃,到微褐,聞嗅飄起的令人饞涎的肉香味,卻從未想過甚至意識到魚或其它動物肉飽受的煎熬。它們的身受和我的感覺迥然不同,有時還以類別及三凈肉等等為屏幛來推諉。但在親歷煎熬的那一刻,雖只是靈的煎熬,也許是愛屋及烏,感受在瞬間接近了,甚至成為一體。

讀了那么多的佛書,還以居士自詡,對殺戒悟而未悟,仍是是而非,卻在瞬息頓悟了。

在了悟的那一刻,我的意識清醒過來,回到本真。母親一生素食,我卻一直顛覆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古訓,沒有一點反思。我看見,母親愈來愈扭曲的臉,通紅,腫漲,喘著的一口粗氣,憋在喉嚨下,咕嚕咕嚕,回旋著就是吐不出。我握住母親的手,火炭一樣燒燙,不知從哪里噴出的看不見的火,在燃燒中不斷升溫,母親仿佛窯里的胎胚,在高溫里瓷花著,呯然有聲。我第一次發現,母親粗糙的手,那只曾經牽過撫摸過我千萬回的手,是那么大,蒲扇似的,與瘦小的身子并不匹配。

母親仰面瞅著我,睜大眼,又閉上,干澀的淚水擠出,有些渾濁,流的很慢。她欲言又止,似乎在說,孩子,你還是沒有明白,什么才算真正的煎熬。母親說話已含糊不清時,重復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活不行了?!?/p>

之后,一言不發,連說話的力量都沒有了,一個字也吐不出。

我想想,也是,有些痛,只有親歷才真正知道其中的滋味,身邊守候的人,再真誠純潔的體味,還是有相當的距離,也許只是皮毛。

半步之遙的院子里,也許陽光明媚,柔美的光依舊在流淌,花香,鳥語,蜿囀如歌,但流淌在窗前,嘎然止步,闔然無聲,感覺上一片寂靜,就像靜寂沉悶多時的屋里。人,被埋在黑洞洞的泥土里,無法像種子一樣生出胚丫,破土而出,見了陽光,迎風一晃,就長成小葉了,仿佛吹大的氣球,充滿了氣,在繼續膨漲,那怕一個細小的繡花針尖,輕輕一捅,砰,就碎亂了。隱隱中,這種意識是不覺蹦出的,剛露頭,又縮回去,縮回去,又擠出來,就這樣在瞬息間沖突變化著。

緩慢的流淌中,連無色無味的時光也仿佛放在煎鍋上,慢火煎著,漸漸散發出一種異樣的味道。

我不知道,守候這個詞,是幾時從眼前的場境和感覺中蹦出的,縈繞著,還是緩緩凝結成晶塊的,黑幽幽地,閃著光,曜石珠一樣,在腦海、意識里停佇著,揮之不去。守,是現實的場境,無可爭議;而候呢,是伺候?顯然不是,連母親在意識清醒時的瞬間,向炕上地下圍著守候的兒子們揮揮手:“忙你們的去吧,我要回老家那邊了?!毕騺硪月敺f自負的我,這會兒竟像一個傻瓜似地問:“回老家那兒干么???”母親苦笑著,沉吟良久,還是解去我滿臉的疑惑:“入墳找你爹去?!逼鋵?,不要說我一個深通易經的,就是我的幾個兄弟,也明明知道母親究竟是怎么回事,能堅持多久,只是不愿提及或相信那個字眼或事實。都想讓母親多活一年半載,輪著到每家住一段,盡一盡最后的孝心。誰想,無意中一下子捅破,死字,突然像垮塌的天空一角,黑壓壓地砸來,我不知到,那一瞬間,我的表情是如何異樣,多難看,我看見,幾個兄弟淚水奔涌而出,彎曲地流淌在扭曲的面龐。塌陷的天邊忽然一亮,心直往下沉,冰涼,蒼茫,原來,這就是我們幾天苦苦的守候,守在母親身邊,候著她咽下最后一口氣??粗镂葑郎系膲垡?、長明紅燭、冥幣等喪葬裝老用品,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不要說說出,想一想都是一種罪過。

母親,八十四歲,整整七十多年的付出,為我們,為這個家的付出,大把大把的時光,毫無怨言地揮灑在我們身上,養大兒子,看孫子,每一個籽兒都花在孩子們身上,難道換來的就是這樣的守候?

我無言。

一種說不上的酸楚、苦澀,道不明的內疚、悔恨,從身體的每一個細皰涌出,聚集到心頭,突然碎裂,從五臟六府涌出,止不住的淚水,涌泉似地直噴,我扭轉身,隨其自然。

當再次聽見鄰里夸我們兄弟孝順時,我內心火燒火燎的,感到無比的羞愧和難受,簡直無地自容。

那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二十歲,我感覺,甚至清晰地看見,自己老態龍鐘的模樣。就像現在的母親,不過,躺在的不是炕上,是樓里臥室的床上,對面的樓宇、窗戶、人影,樓頂上的天穹,看得一清二楚。時光如鏡,照得見我最后的清影??占?、寬敞的屋子里,沒有一個人守候,只有我獨自守候著最后的時光,意識拉成一條細細的窄巷,瞭望著不遠處窄巷的盡頭,期待在最后的時光,凝佇消失的那一刻,看見蒼老如斯的女兒,趕來,出現在巷子盡頭,已心滿意足。她身后,是一片明媚的陽光,隨她流淌,隨她燦爛,眨眼間忽兒碎裂了,五彩繽紛的光,化成萬千的光點飄灑著,在最后的閃爍中消失殆盡,一片黑暗彌合來,我感覺,甚至看見自己最后的微笑,留在黑暗里,似乎閃閃發光,吭然有聲,就像花朵枯萎將落的那一刻。

瞬息千年,百年,幾十年。我想到了另一種守候。時光倒流,歲月再現,業已遙遠、消逝了的過往,仿佛還存在于另一個空間,像冊一樣保存著,映像一樣連貫著,或者說真實地存在著,并沒有消失,只是另一空間的我們,在流動中無暇顧及,暫時忘記了。

像夢,不是夢。意識中的場境,是那么鮮活,在半清醒的又一次親歷中鮮活著。

原來,母親從來沒有年輕過,起碼在我記憶中就蒼老了,過多的付出,提前人到中年,步入老年。剪著齊脖短發,根上已白了,梢上有時也發白,干枯如深秋的白草,中間烏黑的部分是自己漂染的,染煮白布一樣,一盆一盆的黑水,從街門口旁的水道流去,壕邊還殘存著干涸的黑土,斑斑剝剝,自然,其中有一小部分是胭脂水積淀殘留的,我們經母親的手漂染過的衣裳,磨出了原有的底色,灰白灰白,像母親最初未染的鬢發。

無數的守望等候,光點一般閃爍著沉入黑暗。連我也記不清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隨時光遠逝了。但幾個特寫的定格,歷歷在目,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在我要離開村莊的那一個夜晚,我沉睡,入夢,從夢中笑醒,才發現熬干的油燈剛剛熄滅,還吐著青灰的濃烈的煙縷,散發出難聞的煤油味,原來母親一夜未眠,依舊和衣端坐。天光從半截窗單上涌入,雖支離破碎,卻映亮母親紫紅的臉堂,滿眼的血絲閃閃發光,精神矍爍,沒有一絲倦意。熱騰騰的飯菜,蒸在籠灶上,冒著淡淡的白氣,我知道,已在鍋灶上很久很久了。母親坐在我身邊,看著我醒來,臉頰眼角盈滿慈祥和愛。她就這樣守候了我一夜,輕手輕腳地做好飯,涼了再熱,熱了又涼,反反復復,直守候到我醒來的那一刻,還在守候,靜靜地等我穿衣吃飯。

那時,我沒有一絲感動,甚至覺得母親的守候很愚蠢,沒有一點意義。

之后離多聚少,無論隔多久回去一趟,母親都沒有抱怨過,總是在漫長的期待中守候著。千百次地失望,偶爾守候到,母親充滿驚喜,感激喜鵲登枝報喜的準確,欣喜子己守候的準時,歡天喜地的四處向人訴說。鍋里燉滿我喜愛吃的海帶片油豆腐,盆里盛著十個人三天吃不完的涼粉,不管是半前晌,還是午后,迅速地端上桌,不停地給我碗里添加,說,再吃點,再吃點,在她的意識里,人在外邊總是苦勤的,吃不上,喝不上。從碗柜拿出我父親舍不得喝的好酒,摸摸瓶嘴,給我斟滿??次页院?,端詳著我,說又瘦了,其實,近些年每次回去,我的體重都在增長。倒過兩三樽后,收起酒瓶,說酒還是要少喝,傷身。見我一口干盡,準備推杯吃糕,又說,要不再喝點兒,反正在家里。又倒滿一樽,抱著酒瓶,說,慢慢喝,這可是最后一杯了。我喝畢,她在絮絮叨叨中又給加滿。

其實,我心里何嘗不知,她幾乎每一天都在守候著,明明知道不會回來,還是期盼著,盼望我奇跡般地出現,十等九空,偶爾一次沒白守候,她就滿足了。幾乎每一次回去,都看見她坐在巷口,遠遠地瞭哨著我可能出現的大路小路,心不在焉地和鄰居說話,隔一會兒趕回家,眊鍋里燉著的飯菜,一會兒,又坐到街門口守候著。

我知道,這種守候,幾乎成了她生命最后十年生活的全部。但那時,我并不在意,雖讀得懂母親的心,也理解這種情感,但還是覺得沒有必要,甚至勸她,去做許多她曾經喜歡卻始終沒有機會做的事,豈不更瀟灑一些,譬如逛商場,買些衣飾,逛菜市場,買些新鮮水果,她遲疑著,我有過喜歡嗎?勸多了,有時也去,但買回來的,還是我們兄弟幾個喜歡的吃食,放在那里,守候到干朽腐爛,她也舍不得動,和我們小時候一樣,鄰里送幾個杏,也等我們回來吃。怕她守候中失望太多,給她裝了部電話,說,回時會告訴您的,您有時也可以撥電話,拉拉家常,聽聽聲音。她又多了一種守候,除了到巷口瞭哨,有空就收候著電話,生怕誤過一次鈴聲。有時明明聽見鈴響,趕過去,才知道是幻聽。后來,我每一次回去,她總是說,你家又換電話了,老撥不通。我知道,她撥是撥過,但總是在遲疑中撥錯了或號碼不連貫,她自己也知道撥錯了,并不想改正,說到底,她還是怕打擾我們工作生活,寧愿一個人守候著歲月,守候著一種雷打不動的期盼,失望,再失望,還是守候。

守候,是母親晚年生活的全部,甚至不僅僅是晚年,包括她的一生都在守候著,直到我們也慢慢蒼老如斯,最后守候在她的身邊,她其實還在守候。

分分秒秒的煎熬,仿佛很漫長,像徒步弓腰摸索著穿越黑暗的隧道。其實,病榻前的守候,相當短,統共不過兩天一夜半。

但這兩天一夜半,對我是漫長的,仿佛經歷了幾個月,甚至一年多,度日如年這成語不知最初是誰發明的,但一定有許多人有過他一樣的親歷,才約定俗成到如今。我知道,對母親而言,更漫長,比一生還要長,一生在她的腦海瞬間劃過,反來復去了幾個來回。不僅僅是我一樣的身心疲憊和糾結,病疼積聚在最后時刻的爆發折磨,于她何止是分分秒秒。淤血,后來溢出心房的鮮血,悶在心窩,卡在嗓底,在喉籠里打轉,吐,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血氣如鼓,燃燒著,幾近脹破她的肚皮,如高溫的瓦窯,將土色的瓦燒紅了。她脹紅的臉,欲急出的眼珠,充滿驚恐和迷惘。之后,還能說話的時候,她就幽幽自嘆;“我一生老怕別人受制,寧可委屈自己,上天為啥還要這樣待我?”我默然,緊緊握住她的手,感覺得出血脈的奔突,血管的暴漲。

當鮮血從張圓的嘴噴涌而出,她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氣,我合籠她的嘴,血不斷地從嘴角溢出,臉整個扭曲了。不像我的父親,臨去時,是那么安祥,是出一次遠門,或者說,是去天堂赴約。淚水奪眶而出,心如刀絞,我扭轉頭,跳下地,取臉盆倒白酒,給母親擦洗白酒,給母親擦洗身體,整容。我不明白,這難道就是我守候的結果?在母親最痛苦的時候,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無能為力,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地守候著。

這一幕,深深地印在我腦海,在母親逝去,遠離我們的日子里,常常不由地出現,一次次的刀絞,我的心早已窟窿眼睛地透明了。但還是無法消減我的迷惘,母親一樣的迷惘。善良的回報,也許是緩慢的,也不是一一對應的,也許福報到子女身上。但無疑上天的懲罰,有時也實在沒有道理,或者本身就是極其錯誤的。久久,久久,我一直無法理清思緒,甚至愈理愈亂,亂如麻團,頭昏腦脹,還是毫無頭緒。

接下來的日子是忙亂的,最清閑的時候,就是守欞。有人說,不是守欞,是守靈。當時,腦海渾渾沌沌,塞滿漿糊,沉浸在悲痛和木然中,三天封材跪在棺前,意識稍微清醒,想到從此陰陽相隔,不由地失聲痛哭,不能自己。安葬過后,我才有時間和心情辯析守欞和守靈的異同。從情境上看,說守欞也是實際,守候在欞柩邊,陪母親度過地上最后的日子,不能對話,不能交流,只是靜靜地守候著,和欞前的長明燈線香祭品沒有兩樣。但從另一方面而言,守靈似乎更合乎情理些。我們老家的鄉俗,人去后,靈還在不遠處徘徊,守候在欞邊,期待著親人靈與尸再合一,復生過來,即使這種可能性是微弱渺茫的,但守候在欞邊,也許尚有機會,和親人還沒有遠去的靈魂,作最后的交流,說一些未竟的物事,那怕是潛意識的。即便是撞客,也求之不得。

孝子們日日夜夜,就這樣輪流的守候著,尤其是在夜晚,靜寂無聲的深夜,目視著黑紅白云的棺材,真的渴望奇跡出現,但直到最后,封材的那一刻,出殯的前夕,什么都沒有發生,天光明柔,一如往日。一想到從此遙遙無期,留在腦海的母親的形象,多樣的音容笑貌,隨著日月的流逝,不免漸漸模糊起來,完全定格在彌留之際痛苦扭曲的那個特寫上,我就悲痛欲絕,蒼涼無比,再也無法自己。

人去屋空,連母親最后的氣息,也幾乎消散殆盡。屋里炕灶的火燃得很旺,我卻依舊感到寒冷,渾身冰涼,久久還暖不過來。我追尋著母親留下的足跡,一無所得,但還是不甘心,想一個人在母親曾經睡過的屋子,最后躺過的地方,再靜靜地守候一夜,期待母親的靈,尚未完全走遠的靈,再惠顧一次,那怕是在夢中,和母親的靈交流幾句,我就滿足了。

怕驚擾母親游離的靈,我靜靜地躺著,頂窗沒有關,門牙開一道縫,等待著。時光仿佛凝固,缸里的水一樣清澈見底,蕩不起一絲漣滟。我睜圓了眼,望著屋頂,偶爾看看窗外天上的彎月,漸漸西斜。時光緩緩地流淌,無知無覺。直到遠近雞鳴,東方露出了魚肚皮,屋里異常安靜,沒有一絲聲響,我才睡去。醒來時,太陽已懸在半空。

不甘心,我又守候了一夜,還是一樣,一無所獲。我開始疑惑,靈的存在。人死燈滅,草木一秋,也許,真的什么都不會留下。盡管那兩夜,我思緒如潮翻滾,向假想中的母親的靈發出一次次的問訊,仿佛泥牛入海,沒有一絲回音。

即便如此,我還是不甘心,也許,也許,總是自造許多假設,來否定自己的疑問,讓自己相信,母親的靈沒有如期赴約,是有種種原因的,就像我們對那個遙遠或許并不遙遠的陰間,知之甚少一樣,走了的人,很少再回來,回來,也喝過孟婆湯,對剛剛發生的經歷一無所知。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感天動地的事自古是有的,譬如愚公,譬如竇娥。

帶著母親的遺像和一些小遺物,我回到城里自己的家中,常常一個人繼續守候著。有時,我仿佛看到母親慈祥的微笑,亦如她一生的待人接物。但更多的時候,包括夢中,母親突然現身,衣飾如舊,但表情卻冷冷的,有時甚至是扭曲的,就像她彌留之際,更像封棺前我最后一次目睹她的遺容。

時光飛逝,母親似乎也越來越遠,百天后又已過了兩個月零三天,轉眼就是陰歷十月一,民間所謂的鬼節,像所有的孝子一樣,歷來不大講究的我,遵從母親生前的多次遺愿,也給母親購買下多套寒衣多種紙錢,等著那天太陽落山后燒化。

那天傍晚,似乎來的分外快,夜幕早早降臨,我心急地提著寒衣紙錢袋,下樓道了大門口,天氣有些涼。已有人在馬路邊燒紙了,火苗一竄一竄。在一片利靜處,我蹲下,掏出粉筆一個不完整的圈,留下一個小出口等父母取衣物和錢,開始慢慢燒化。月亮還沒有出來,路燈一閃一閃,燃燒的寒衣紙錢,照亮腳下這一片。我看見,寫在衣裳上父母的名字燃著了,化成灰燼,暗淡下去。天氣分外晴朗,無風無塵,圈里燒著的錢、未著的錢,不住地往外飛,奇怪的是還沒有飛遠,似乎有一只看不見的手,硬生生地抓回,放進圈內的火上。那一刻,我忽兒相信了,父母親的靈全來了,就在我身邊。生前,母親向來是慷慨的,憐窮濟貧,接濟施舍人的事常常有,相對而言,父親就顯得吝嗇一些,兩人為此每每發生口角。燒紙的情形,一個給路過的鬼,一個搶回來,很像平時的行為舉止。我默默地向父母親的靈傾訴著,別后的思念,之前的疑惑,守候的失落。果然,紙錢,甚至紙灰也不再飛揚,靜靜地燃燒著。我似乎聽到父母的靈在我耳邊絮語,又似乎來自頭頂上的空間,但只有我聽得見,那聲音亦如從前,只是更輕柔一些,有回蕩的顫音。

那一夜,我睡得很香,沒有失眠,母親的靈魂,漫游到我床邊,向我說:“你是個守信的孩子,從小這樣,媽說的話,記住了,好,好?!蹦赣H飛天一樣地飄去,身子異常輕盈,我追著,呼叫著,醒來,陽光已浸透窗紗,漫進,滿屋明柔。

不管是幻覺還是想象,我情愿相信,靈是存在的,就在我們身邊不遠處多維的空間,偶爾思故,還會回來。

之后的歲月,也許,我還會守候,像記憶中母親守候著我一樣,我也會像母親似的,做些她喜歡的素食,買些她喜歡的花衣、手飾,上供,或燒化,等著她的靈享用。大概,這也算一種孝順,也算一種愛的寄托。

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得活。死去的,依舊活在我們心中,一輩一輩都是這樣走過的,這大概就是中國傳統香火傳遞生生不息的意義。就這種程度而言,我的守候,及母親的守候,自有其存在的價值,雖然有時只有我們自己明白,或者說理解的更深刻些。

靜子,山西省大同市人,在《中國鐵路文藝》《陽光》《散文百家》《山西文學》《山東文學》《時代文學》《黃河》《福建文學》《讀者》《延河》《廈門文學》《都市》《佛山文藝》《雨花》《北方文學》《澳門文學》《黃河文學》《奔流》《鴨綠江》《椰城》《青年作家》等刊物發表過散文,有作品入編散文選本,出版散文集《鄉村拾遺》《鑲嵌在記憶深處》。散文《大地物語》獲福建文學五店市散文提名獎、散文《村莊史》獲第二屆蔡文姬文學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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