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賦校注》王績賦文押韻分析辨誤
2017-11-16 13:38但銳
西南學林 2017年2期
但 銳
（南昌大學人文學院）
敦煌賦專指敦煌石窟所藏賦類文獻，篇名含賦字作品總計二十八篇，包括五篇先唐賦和二十三篇唐五代宋初賦。張錫厚先生曾說：敦煌賦進一步擴大我國賦體文學研究領域，為文人賦向通俗故事賦的轉型提供出色的實例，應當引起足夠的重視，同時它對后代的說唱文學的繁榮也起著不容忽視的作用。伏俊連先生以《西京賦》殘卷為例，指出見于古代詩文集七篇賦的價值主要體現在?？鄙?。正如伏說，文賦在文字?？?、史籍補正方面有獨特價值。除文學、?？睂W價值外，敦煌賦還有極高的語言學價值，賦中多含俗語，如“磕勒”，是研究俗語演變發展的重要材料。不僅如此，通過對敦煌賦韻腳字的分析研究，可探察當時通語、方言的實際韻母系統。
正因敦煌賦價值之大，潘重規、張錫厚兩位先生對敦煌賦進行收錄整理及?？?，劉復先生編輯刊印《敦煌掇瑣》，王重明先生根據寫卷校錄了四篇俗賦，徐震堮、蔣禮鴻、徐復諸、江藍生、項楚、郭在貽、黃征、張涌泉、劉凱鳴、袁賓等先生先后也對敦煌賦做了詳細的考釋。1989年伏俊連教授據諸家提供的四十六個敦煌卷號，比勘各家校注，旁征博引，下以己意，寫成《敦煌賦校注》。正如郭晉稀先生在序中所言，此書可謂是敦煌賦校注的集大成者，本書對各篇賦文的作者、寫本流變、價值、語言特色進行了詳細考證，更為重要的是它對賦文本身的校注，三千多條注釋涵蓋賦文錯字別字補正、賦文遺缺內容增補、賦文生字僻義說解。伏俊連教授力求典故多引出處，釋詞多引證據，考證數十種古籍，盡可能實現論證翔實又條理清晰，同時他還將賦中古今、異體、俗體字改寫為簡體字，便于閱讀與研究。
《敦煌賦校注》出版后得到眾多學者的重視，很多學者對《敦煌賦校注》進行了評價與補充，較典型的有：劉瑞明的《〈敦煌賦校注〉評介》，趙紅的《〈駕幸溫泉賦校注〉補?！?，金少華的《〈嘯賦〉殘卷校證》，付月卓的《敦煌賦補?！?，王惠的《敦煌賦七篇校錄》，吳浩軍的《敦煌賦三篇注釋商訂》。這些文章多從古典文獻學、?？睂W的角度對《敦煌賦校注》的價值給予較高的評價，并對之補苴辨漏，但尚未有人指出其注釋中所存在的音韻問題。
伏俊連教授利用賦是韻文，同時考慮通俗作品葉韻不可律以韻書的特點，標出了各賦的葉韻，這有助于唐五代宋初通語、方言韻母系統研究的深入，但由于考證工作較為倉促，部分關于葉韻的結論值得商榷。
周祖謨先生認為唐人應試作詩是要按照禮部所規定的韻部押韻的，但是一般非應試的詩就比較隨便，往往是按照口里的讀音來押韻，在古體詩和其他押韻的文字里表現出來的實際語音的情況就更加清楚些?！队伪鄙劫x》《元正賦》《三月三日賦并敘》雖見于唐宋詩文集，但相較于唐詩宋詞，王績賦文稍顯通俗口語，因此可推測，王績并未全然依照韻書規定進行押韻，其賦文押韻反映出的語音系統應帶有一定的時音成分。
本文選取《游北山賦》《元正賦》《三月三日賦并敘》與相應伏注為研究對象。通過分析歸納，可發現伏俊連教授敦煌賦葉韻注釋錯誤有以下6種：1.實為押此韻伏校卻云葉彼韻例；2.實為數韻同調互押伏校卻云葉單韻例；3.實為數韻異調互押伏校卻云葉單韻例；4.實為從實際語音同調互押伏校卻按《切韻》音系同調互押例；5.實為數韻同調互押伏校卻云數韻同調合韻例；6.實為此數韻異調互押伏校卻云彼數韻異調合韻例。特需說明：一些押韻實為反映實際音系面貌，但因伏校將其定為合韻，特歸于錯誤5、6。本文根據唐五代語音相關研究，借助敦煌文獻、唐代詩歌、漢藏對音等材料，對上述6種錯誤進行校訂。
一、實為押此韻伏校卻云葉彼韻例
1.原文：遠游之所，幽棲之次?；蝻嫚俣聛?，乍聞雞而始至。雚畦一兩，茅齋數四。山為險而無人，嶺時平而有地。石菌抽葉，金芝吐穗。境執山精，刀驅木魅力。泉饒（繞）砌而魚躍，樹當窗而鳥萃。（《游北山賦》第112頁）
伏校：次、至、四、地、穗，魅，萃，葉去聲寘韻。（第135頁）
余謹按：《廣韻》：“次，七四切，清母至韻三等合口去聲?！薄稄V韻》：“至，脂利切，章母至韻三等開口去聲?！庇帧稄V韻》：“四，息利切，心母至韻三等合口去聲?！薄稄V韻》：“地，徒四切，定母至韻三等合口去聲?！薄稄V韻》：“穗，徐醉切，邪母至韻三等合口去聲?！薄稄V韻》：“魅，明祕切，明母至韻合口去聲?！薄稄V韻》：“萃，秦醉切，從母至韻合口去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押去聲至韻，并非葉去聲寘韻。
2.原文：老夫無所欲，光陰苦難足。試看蟄燕何日還，坐望歸鴻已相續。莫愁來歲晚，但恨前涂促。（《元正賦》第147頁）
伏校：欲、足、續、促，葉入聲沃韻。（第156頁）
余謹按：《廣韻》：“欲，余蜀切，以母燭韻三等合口入聲?！薄稄V韻》：“足，子句切，精母遇韻三等合口去聲，添物也?！庇帧稄V韻》：“足，即玉切，精母燭韻三等合口入聲，《爾雅》云：趾足也，又滿也，止也?！薄袄戏驘o所欲，光陰苦難足”是指作者別無他求，只覺光陰苦短遠不及人之所需，所以“足，滿也”是符合文義的，因此此處“足”應是精母燭韻字?！稄V韻》：“續，似足切，邪母燭韻三等合口入聲?！薄稄V韻》：“促，七玉切，清母燭韻三等合口入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押入聲燭韻，并非葉入聲沃韻。
3.原文：洛都故事，陳留風俗。障額鉤披（枝），釵梁填粟。玉盤盛果，金瓶泛醁。俎列萬錢，杯流九曲。戲朋［群］聚，人多坐促。爭梟帝女之壺，斗彩曹王之句。六博退而魚盡，樗蒲停而馬足。（《三月三日賦并敘》第160頁）
伏校：俗、粟、醁、曲、促、局、足，葉入聲沃韻。（第170頁）
余謹按：《廣韻》：“俗，似足切，邪母燭韻三等合口入聲?！薄稄V韻》：“粟，相玉切，心母燭韻三等合口入聲?！薄稄V韻》：“醁，力玉切，來母燭韻三等合口入聲?！薄稄V韻》：“曲，丘玉切，溪母燭韻三等合口入聲?！薄稄V韻》：“促，七玉切，清母燭韻三等合口入聲?！庇帧稄V韻》：“局，渠玉切，群母燭韻三等合口入聲?！薄稄V韻》：“足，子句切，精母遇韻三等合口去聲，添物也?！庇帧稄V韻》：“足，即玉切，精母燭韻三等合口入聲，《爾雅》云：趾足也，又滿也，止也?！薄榜R足”與“魚盡”相對，所以“足，滿也”是符合文義的，因此此處“足”應是精母燭韻字。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押入聲燭韻，并非葉葉入聲沃韻。
4.原文：席闌賞洽，情盤樂恣。徙榻渠邊，回筵水次。臨石砧而爭洗，倚［橋］欄而半醉。浪動鳧移，沙平雁萃。萍著浦而偏密，荇連汀而漸穊。樹泊漁舟，荷侵釣地沉玉轄而初設，貫銀鉤而欲墜。網飭茱萸，竿裝翡翠。振鱗挑尾，穿鰓的鼻。（《三月三日賦并敘》第160頁）
伏校：恣、次、醉、萃、穊、地、墜、翠、鼻，葉去聲置韻。（第174頁）
余謹按：《廣韻》：“恣，資四切，精母至韻三等開口去聲?！薄稄V韻》：“次，七四切，精母至韻三等開口去聲?！薄稄V韻》：“醉，將遂切，精母至韻三等合口去聲?！薄稄V韻》：“萃，秦醉切，從母至韻三等合口去聲?！薄稄V韻》：“穊，幾利切，見母至韻三等開口去聲?！薄稄V韻》：“地，徒四切，定母至韻三等開口去聲?！薄稄V韻》：“墜，直類切，澄母至韻三等合口去聲?！薄稄V韻》：“翠，七醉切，精母至韻三等合口去聲?！薄稄V韻》：“鼻，毗至切，並母至韻三等開口去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押去聲至韻，并非葉去聲置韻。
二、實為數韻同調互押伏校卻云葉單韻例
1.原文：白牛溪里，崗巒四峙。信茲山之奧域，昔吾兄之所止。許由避地，張超成市。察俗刪詩，依經正史?？党韶擉哦嗬^，根矩摳衣而未已。組授青衿，鏘鏘儗儗，階庭禮樂，生徒杞梓。山似尼丘，泉疑洫泗。忽焉四散，于今二紀。地猶如昨，人多已矣。念昔日之良游，憶當時之君子。佩蘭蔭竹，誅茅席芷。樹即環林，門成闕里。姚仲由之正色，薛莊周之言理。觸石橫肱，逢流洗耳。［?。輼方浖?，亡（忘）懷憂喜。時挾冊而驅羊，或投竿而釣鯉。何圖一旦，邈成千祀。木壞山頹，舟移谷徙。（《游北山賦》第110—111頁）
伏校：峙、止、市、史、已、儗、梓、泗、紀、已、子、芷、里、理、耳、喜、鯉、祀、徙，葉上聲紙韻。（第122頁）
余謹按：《廣韻》：“峙，直里切，澄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止，諸市切，章母之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市，時止切，常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史，踈士切，生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已，羊己切，以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犊滴踝值洹罚骸皟屪x為疑，又通薿?！对姟ば⊙拧肥蝠⑺o薿?！肚皾h·食貨志》引《詩》作儗儗?！奔又Ｋ?，可知該處“儗”通“薿”，根據音同音近原則，此處“儗”應是疑母止韻字?！稄V韻》：“梓，即里切，精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紀，居里切，見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子，即里切，精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芷，諸市切，章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里，良士切，來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理，良士切，來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耳，而止切，日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喜，虛里切，曉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鯉，良士切，來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祀，詳里切，邪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徙，斯氏切，心母紙韻三等開口上聲?！?/p>
欽定四庫全書著錄本所收《游北山賦》中作“山似尼丘，泉疑泗涘”，與敦煌本相差較大。
伏俊連認為敦煌本中“泗”為韻腳字無誤，同時判定“洫”字疑為“洙”之訛。伏俊連因山似尼丘，加之《禮記·檀弓》所載，便認為“洫”字疑為“洙”之訛，且推斷無它本佐證，實為不妥?！妒酚洝た鬃邮兰摇罚骸笆辶杭v與嚴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禱于尼丘得孔子?！笨梢姟澳崆稹北玖x是指尼山，那么山似尼丘很有可能僅是簡單寫景?！墩f文》：“涘，水漄也”，“泗涘”即為泗水水漄，泉疑泗涘也有可能僅為客觀畫物，二者無論從格式還是語義都能彼此照應。即便如伏校所言，此二句用典皆喻指王通，“泉疑泗涘”與《禮記·檀弓》所載也是吻合的?！稄V韻》：“涘，床史切，俟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而《廣韻》：“泗，息利切，心母至韻三等開口去聲”，相較而言，“涘”作為韻腳字與該段其他韻腳字正好同調互押，符合唐代詩賦同韻同調押韻要求，因此可知欽定四庫全書所收本是，“泉疑泗涘”更為恰當。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上聲紙、止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上聲紙韻。
2.原文：北崗之上，東巖之前。講堂猶在，碑書宛然。想聞道于中室，憶橫經于下筵。壇場草樹，院宇風煙。（《游北山賦》第111頁）
伏校：前、然、筵、煙，葉平聲先韻。（第123頁）
余謹按：《廣韻》：“前，昨先切，從母先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然，如延切，日母仙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筵，以然切，以母仙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煙，烏前切，影母先韻四等開口平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平聲先、仙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平聲先韻。
3.原文：惜矣吾兄，遭時不平。沒身之后，天下文明。坐門人于廊廟，瘞夫子魚佳城。死而可作，何時復生？式瞻虛館，載步前楹。眷眷長想，悠悠我情。俎豆衣冠之舊地，金石絲竹之余聲。歿而不朽，知合（所）營。（《游北山賦》第111頁）
伏校：平、明、城、生、楹、情、聲、營，葉平聲庚韻。（第125頁）
余謹按：《廣韻》：“平，房連切，並母仙韻四等開口平聲，《書傳》云：‘平，平辯，治也’?！庇帧稄V韻》：“平，符兵切，並母庚韻三等開口平聲，正也，和也，易也?！贝颂帯捌健睉莵K母庚韻字，意為和正，“遭時不平”便指當時社會混蕩邪僻不安，與后文“天下文明”相照應?！稄V韻》：“明，武兵切，明母庚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城，是征切，常母清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生，所庚切，生母庚韻二等開口平聲，生長也?！薄稄V韻》：“生，所敬切，生母映韻二等開口去聲，又所京切?！焙茱@然此處“生”與上句“死”相對，“復生”意為復活，所以此處“生”應讀為平聲?！稄V韻》：“楹，以成切，以母清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情，疾盈切，從母清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聲，書母清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營，余傾切，以母清韻三等合口平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平聲庚、清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平聲庚韻。
4.原文：臨故墟而掩仰，指歸途而嘆息。往往溪橫，時時路塞。忽登崇岫，依然舊識。地迥心遙，山高視直。望煙火于桑梓，辯溝塍于鄉國。斜連姑射之西，正是汾河之北。悵矣懷抱，悠哉川域。（《游北山賦》第111頁）
伏校：息、塞、識、直、國、北、域，葉入聲職韻。（第126頁）
余謹按：《廣韻》：“息，相即切，心母職韻三等開口入聲?！薄稄V韻》：“塞，先代切，心母咍韻一等開口去聲，邊塞?！庇帧稄V韻》：“塞，蘇則切，心母德韻一等開口入聲，滿也，窒也，隔也?！薄奥啡笔侵傅缆烽]塞不通，故而此處“塞”應讀為入聲?！稄V韻》：“識，職吏切，章母之韻三等開口去聲，標識?！庇帧稄V韻》：“識，賞職切，章母職韻三等開口入聲，《說文》云：常也，一曰知也?！薄白R”字二義相較，“識，知也”更勝，“依然舊識”意為依然熟知，所以此處“識”應讀入聲?！稄V韻》：“直，除力切，澄母職韻三等開口入聲?！薄稄V韻》：“國，古或切，見母德韻一等合口入聲?！薄稄V韻》：“北，博墨切，幫母德韻一等開口入聲?！薄稄V韻》：“域，雨逼切，云母職韻三等合口入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入聲職、德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入聲職韻。
5.原文：舊知山里絕氛埃，登高日暮心憂哉。子平一去何時返，仲叔長游遂不來。幽蘭白雪之琴曲，桂樹凌晨之酒杯。丘園散誕，崛室徘徊。坐等枯木，心如死灰。（《游北山賦》第112頁）
伏校：埃、哉、來、杯、徊、灰，葉平聲灰韻。（第132頁）
余謹按：《廣韻》：“埃，烏開切，影母咍韻一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哉，祖才切，精母咍韻一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來，洛哀切，來母咍韻一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杯，布回切，幫母灰韻一等合口平聲?！薄稄V韻》：“徊，戶恢切，匣母灰韻一等合口平聲?！薄稄V韻》：“灰，呼恢切，曉母灰韻一等合口平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平聲灰、咍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平聲灰韻。
6.原文：亦有山羞野饌，蘭漿術麨。杞葉煎羹。松根釀醥。既采藥而為食，諒隨情而不矯。負鍤春前，腰鐮歲杪。草漸密而饒獸，樹彌深而足鳥。地寂寞而森沉，路縱橫而窈窕。（《游北山賦》第112頁）
伏校：麨、醥、矯、杪、鳥、窕、鷕，葉上聲筱韻。（第134頁）
余謹按：《廣韻》：“麨，尺沼切，昌母小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醥，敷沼切，滂母小韻四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矯，居夭切，見母小韻三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杪，亡沼切，明母小韻四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鳥，都了切，端母筱韻四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窕，徒了切，定母筱韻四等開口上聲?！薄稄V韻》：“鷕，以沼切，以母小韻三等開口上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上聲小、筱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上聲筱韻。
7.原文：天網冤冤（寬寬），人生豈難。飲河不足，巢林必安。亦何榮于拾紫，亦何羨于還丹。紅藜促節之杖，綠萚（籜）班皮（文）之冠。野食二簋，園蔬一盤。送阮籍而長嘯，得劉靈（伶）而甚歡。曉入柴戶，春（暮）歸藥欄。老萊地僻，鄒生谷寒。楊柳則條垂鍛治（冶），杏樹則花飛坐壇。賦成鼓吹，詩如丸彈。攜始醉之鳴鶴，對新婚之伯鸞。（《游北山賦》第112頁）
伏校：難、安、丹、冠、盤、歡、欄、寒、壇、彈、鸞，葉平聲寒韻。（第139頁）
余謹按：《廣韻》：“難，那干切，泥母寒韻一等開口平聲，艱也，不易稱也?！庇帧稄V韻》：“難，奴案切，泥母翰韻一等開口去聲，患也?！狈ＵJ為“冤冤”當為“寬寬形訛”，推斷合理，應從。但僅憑“寬寬”二字，無法斷定難為何音何意。后文引用夸父逐日等典故表達了不喜不悲淡然處之的人生觀，加之“豈”的語義限制，可知“人生豈難”應指人生并不艱難，所以此處“難”應讀平聲?！稄V韻》：“安，烏寒切，影母寒韻一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丹，都寒切，端母寒韻一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冠，古丸切，見母桓韻一等合口平聲，首飾，《說文》：絭也，所以絭發弁冕之總名也?！庇帧稄V韻》：“冠，古玩切，見母桓韻一等合口去聲，冠束，白虎通曰：男子幼娶必冠，女子幼嫁必笄?！睋稄V韻》字義注釋，可知平聲“冠”為名詞，去聲“冠”為動詞，“班文之冠”即為有斑點花紋的發冠，因此此處“冠”應是見母桓韻字?！稄V韻》：“盤，薄官切，並母桓韻一等合口平聲?！薄稄V韻》：“歡，呼官切，曉母桓韻一等合口平聲?！薄稄V韻》：“欄，落干切，來母寒韻一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寒，胡安切，匣母寒韻一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壇，徒干切，定母寒韻一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彈，徒干切，定母寒韻一等開口平聲，糾也，射也?！庇帧稄V韻》：“彈，徒案切，定母翰韻一等開口去聲，行丸?！睋稄V韻》字義注釋，可知平聲“彈”為動詞，去聲“彈”為名詞，“鼓吹”與“丸彈”是并列結構，所以“彈”和“吹”一樣必為動詞?！稄V韻》：“鸞，落官切，來母桓韻一等合口平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平聲寒、桓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平聲寒韻。
8.原文：若夫四時定歲，三年（元）啟正。無許都之日蝕，值荊州之雪平。風云淑暢，宇宙融明。磔雞厭疫，［懸］羊肋（助）生。趙國則庶人鳩獻，漢郡則治忠鶴驚。（《元正賦》第147頁）
伏校：正、平、明、生、驚，葉平聲庚韻。（第149頁）
余謹按：《廣韻》：“正，諸盈切，章母清韻三等開口平聲，正朔?！庇帧稄V韻》：“正，之盛切，章母勁韻三等開口去聲，正當也，長也，定也，平也，是也，君也?！薄队駹T寶典》云：“正月為端月，其一日為元日，亦云三元?！弊ⅲ骸皻q之元，時之元，月之元?！薄叭獑⒄币鉃樵┠耸且荒曛跏?，“正”表初始，即正朔，故而此處“正”應讀為平聲?！稄V韻》：“平，房連切，並母仙韻四等開口平聲，《書傳》云：平，平辯，治也?！庇帧稄V韻》：“平，符兵切，並母庚韻三等開口平聲，正也，和也，易也?！睋Ｋ?，可知此處“平”表融化處理，但《廣韻》所述諸義均與之不合?！锻趿艥h語字典》：“平，符兵切，並母庚韻平聲”義項二便是“整治、平定?！蓖趿ο壬恕渡袝贰对娊洝废嚓P句子作為例證，其中《詩經·小雅·常棣》：“喪亂既平”，在句式結構上與“荊州之雪平”十分相似，而且“平”譯為整治、平定，與文義相吻合，所以此處“平”應為並母庚韻字?！稄V韻》：“明，武兵切，明母庚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生，所庚切，生母庚韻二等開口平聲，生長也?！庇帧稄V韻》：“生，所敬切，生母映韻二等開口去聲，又所京切?！睋?，可知“生”當為生長，應讀為平聲?！稄V韻》：“驚，舉卿切，見母庚韻三等開口平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平聲庚、清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平聲庚韻。
9.原文：爾其儺燈夜警，齋延夙設。送終奉始之義，餞二延三之節。土風則白鹿為娛，斗柄則青龍主悅。正容端表，門新戶潔。（《元正賦》第147頁）
伏校：設、節、悅、潔，葉入聲屑韻。（第150頁）
余謹按：《廣韻》：“設，識列切，書母薛韻三等開口入聲?！薄稄V韻》：“節，子結切，精母屑韻四等開口入聲?！薄稄V韻》：“悅，弋雪切，以母薛韻三等合口入聲?！薄稄V韻》：“潔，古屑切，見母屑韻四等開口入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入聲屑、薛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入聲屑韻。
10.原文：況復春來氣序和，家家少長相徑（經）過。正朝參賀密，年前嫁娶多。小婦裝金翠，游童盛綺羅。椒花頌逐回文寫，柏葉樽宜長命歌。（《元正賦》第147頁）
伏校：過、多、羅、歌，葉平聲歌韻。（第151頁）
余謹按：《廣韻》：“過，古禾切，見母戈韻一等合口平聲，經也，又過所也?！庇帧稄V韻》：“過，古臥切，見母過韻一等合口去聲，誤也，越也，責也，度也?！焙茱@然，“家家少長相經過”的“經過”為同義連文，“過”即“經”，所以此處“過”應讀平聲?！稄V韻》：“多，得何切，端母歌韻一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羅，魯何切，來母歌韻一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歌，古俄切，見母歌韻一等開口平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平聲歌、戈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平聲歌韻。
伏校：旋、年、弦，葉平聲先韻。（第155頁）
余謹按：《廣韻》：“旋，似宣切，邪母仙韻三等合口平聲，還也，疾也?！庇帧稄V韻》：“旋，辝戀切，邪母線韻三等合口去聲，遶也?！狈＃骸罢坌?，曲折周旋也，《韓詩外傳》卷一：“行步中規，折旋中矩?！毙稚鲜鲋T義似乎都不恰當?！锻趿艥h語字典》：“旋，似宣切，邪母仙韻平聲”義項一便是“回旋、旋轉”，王力先生所引例句是“周旋中規，折旋中矩”，與“行步中規，折旋中矩”相距不遠，可推測二者意思應該相同，所以此處“旋”當為平聲?！稄V韻》：“年，奴顛切，泥母先韻四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弦，胡田切，匣母先韻四等開口平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平聲先、仙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平聲先韻。
12.原文：［日］斜班束帛，彤闈黯將夕。但愿皇家四海平，每歲常朝萬方客。（《元正賦》第147頁）
伏校：帛、夕、客，葉入聲陌韻。（第155頁）
余謹按：《廣韻》：“帛，傍陌切，並母陌韻二等開口入聲?！薄稄V韻》：“夕，祥易切，邪母昔韻三等開口入聲?！薄稄V韻》：“客，苦格切，溪母陌韻二等開口入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入聲陌、昔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入聲陌韻。
13.原文：別有故園人，獨守寒鄉春。昨夜竹聲驚百魅，今旦桃符安四鄰。歲酒輕三老，年盤貴五辛。（《元正賦》第147頁）
伏校：人、春、鄰、辛，葉平聲真韻。（第156頁）
余謹按：《廣韻》：“人，如鄰切，日母真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春，昌唇切，昌母諄韻三等合口平聲?！薄稄V韻》：“鄰，力珍切，來母真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辛，息鄰切，心母真韻三等開口平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平聲真、諄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平聲真韻。
14.原文：年年歲歲有元正，何年何歲罷逢迎。聊獻雀而相賀，且吞雞而自營。取長樂（樂長）往，棲身太平。何必欽［后］幛之紗緯，仰皇惟（?。┲棾?。辭御床而表德，坐重筵而發名。（《元正賦》第147—148頁）
伏校：正、迎、營、平、成、名，葉平聲庚韻。（第157頁）
余謹按：《廣韻》：“正，諸盈切，章母清韻三等開口平聲，正朔?！保ㄔ斠姟叭獑⒄碧帲稄V韻》：“迎，語京切，疑母庚韻三等開口平聲，逢也?！庇帧稄V韻》：“迎，魚敬切，疑母映韻三等開口去聲，迓也?！薄昂文旰螝q罷逢迎”的“逢迎”是同義連文，迎，逢也，故而此處“應”應讀平聲?！稄V韻》：“營，余傾切，以母清韻三等開口平聲?！庇帧稄V韻》：“平，房連切，並母仙韻四等開口平聲，《書傳》云：平，平辯，治也?！庇帧稄V韻》：“平，符兵切，並母庚韻三等開口平聲，正也，和也，易也?！薄疤健笔侵干鐣捕ê椭C，所以可知此處“平”意為和諧，故而此處“平”應為並母庚韻字?！稄V韻》：“成，是征切，常母清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名，武并切，明母清韻三等開口平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平聲庚、清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平聲庚韻。
15.原文：乃為歌曰：獻歲風光早，芳春節會多。徑潘三月內，恣意飽相過。（《元正賦》第148頁）
伏校：多、過，葉平聲歌韻。（第158頁）
余謹按：《廣韻》：“多，得何切，端母歌韻一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過，古禾切，見母戈韻一等合口平聲，經也，又過所也?！庇帧稄V韻》：“過，古臥切，見母過韻一等合口去聲，誤也，越也，責也，度也?！睋?，“相過”是指互相拜訪筵飲，諸義相較，“過，經也”更為合適，所以此處“過”應讀為平聲。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平聲歌、戈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平聲歌韻。
16.原文：金門舊學，玉署新賢。修《太玄》于暮齒，擅中黃于孺年。校書云（蕓）閣上，射策［蘭臺前。鳴儔］北闕，會集東川。暫疑竹徑，真成柳泉。（《三月三日賦并敘》第160頁）
伏校：賢、年、前、川、泉，葉平聲先韻。（第175頁）
余謹按：《廣韻》：“賢，胡田切，匣母先韻四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年，奴顛切，泥母先韻四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前，昨先切，從母先韻四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川，昌緣切，昌母仙韻四等合口平聲?！薄稄V韻》：“泉，疾緣切，從母仙韻三等合口平聲?！?/p>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平聲先、仙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平聲先韻。
三、實為數韻異調互押伏校卻云葉單韻例
1.原文：山水幽尋，風云路深。蘭窗左辟，園廡斜臨。石當階而虎踞，泉度牖而龍吟。月照南浦，煙生北林。閱丘壑之新趣，縱江湖之心。道集吾室，風吹我襟。松花柏葉之醇酎，鳳翮龍肩（唇）之素琴。（《游北山賦》第110頁）
伏注：深、臨、吟、林、心、襟、琴，葉平聲侵韻。（第117頁）
余謹按：《廣韻》：“深，式針切，書母侵韻三等開口平聲，遠也?！庇帧稄V韻》：“深，式禁切，書母侵韻三等開口去聲，不淺也?！薄奥飞睢敝荒茏g為路遠，所以此處“深”應讀成平聲?！稄V韻》：“臨，力尋切，來母侵韻三等開口平聲，蒞也?！庇帧稄V韻》：“臨，良鴆切，來母侵韻三等開口去聲，哭臨?！薄皥@廡斜臨”是指廊廡斜立，因此此處“臨”應讀成平聲?！稄V韻》：“吟，魚金切，疑母侵韻三等開口平聲，嘆也，《說文》云：呻吟也?！庇帧稄V韻》：“吟，宜禁切，疑母沁韻三等開口去聲，長詠?！薄褒堃鳌弊g為龍長詠更為恰當，故而此處“吟”應讀為去聲?！稄V韻》：“林，力尋切，來母侵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心，息林切，心母侵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襟，居吟切，見母侵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琴，巨金切，群母侵韻三等開口平聲?！?/p>
此處并非工整押韻，實為平聲侵韻、去聲沁韻異調互押，并非葉平聲侵韻。
2.原文：昔文仲之僻處，諒遭時之喪亂。為逸步以虛時，蓄奇聲而待旦。旅人小吉，明夷大難。建功則鳴鳳不聞，修書則獲麟為斷。（《游北山賦》第111頁）
伏校：亂、旦、難、斷，葉去聲翰韻。（第124頁）
余謹按：《廣韻》：“亂，郎段切，來母換韻一等合口去聲?！薄稄V韻》：“旦，得按切，端母翰韻一等開口去聲?！薄稄V韻》：“難，那干切，從母寒韻三等開口平聲，艱也，不易稱也?！庇帧稄V韻》：“難，那干切，從母翰韻三等開口去聲，患也?！睋嵭?，可知“明夷”代指賢人，結合“旅人小吉”，“明夷大難”應譯為在主暗于上的亂世，忠臣?；紘抑参Ｉ琊⒅€定，所以“難”讀為去聲更合適?！稄V韻》：“斷，都管切，端母緩韻一等合口上聲，斷絕?！薄稄V韻》：“斷，徒管切，定母緩韻一等合口上聲，絕也?！庇帧稄V韻》：“斷，丁貫切，端母換韻一等合口去聲，決斷?！备鶕蓬A對“西狩獲麟”的注釋：“麟者，仁獸也，圣王之嘉瑞也。時無明主，出而遇獲。仲尼傷周道之不興，感嘉瑞之無應。故因《魯春秋》而修中興之教，絕筆于獲麟之一句，所感而作，固所以為終也?！薄皵唷弊g為絕、斷絕更為恰當，故而此處“斷”應讀為上聲。
此處并非工整押韻，實為上聲緩韻、去聲換翰韻異調互押，并非葉去聲翰韻。
四、實為從實際語音同調互押伏校卻按《切韻》音系同調互押例
1.原文：余自此而浩蕩，又逢時之不仁。天地遂閉，雷云漸屯。與沮溺而同恥，共夷齊而隱身。辛收元吉，坐偶昌辰。容北海之嘉道，許南山之不臣。養拙辭官，全和保真。豈若馮敬生之誹代，趙元叔之尤人。殷憂恥賤，顦顇傷貧。掬（操）井臼而無樂，歷山河而苦辛。（《游北山賦》第111—112頁）
伏校：仁、屯、身、辰、臣、真、人、貧、辛，葉平聲真韻。（第130頁）
余謹按：《廣韻》：“仁，如鄰切，日母真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屯，陟綸切，知母諄韻三等合口平聲，難也，厚也?！庇帧稄V韻》：“屯，徒渾切，定母魂韻一等合口平聲，聚也?！薄疤斓厮扉]雷云漸屯”是對天象的描寫：天穹轉暗烏云彌漫雷霆肆虐。盡管烏云可聚可厚，但雷霆只可聚不可厚，所以“屯”字二義相較，“屯，聚也”更為合適?！冻o·離騷》：“飄風屯其相離兮，帥云霓而來御?！壁w歧注：“屯，聚也?！笨梢娕c風雨雷電等自然現象相關時，“屯”多表聚集義，所以此處“屯”應是定母魂韻字?！稄V韻》：“身，失人切，書母真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辰，植鄰切，常母真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臣，植鄰切，常母真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真，職鄰切，章母真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人，如鄰切，日母真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貧，符巾切，並母真韻三等開口平聲?！薄稄V韻》：“辛，息鄰切，心母真韻三等開口平聲?！?/p>
《廣韻》獨用同用四聲表中元魂痕三韻系同用，真諄臻三韻系同用，但此處真韻系字卻與魂韻系字互押，這看似矛盾，卻是唐五代實際語音的反映。
《開蒙要訓》有以諄韻字注魂韻字例：遵鱒，《變文集》里有文、魂互代例：昏葷，據此羅常培先生（1933）認為臻攝一、三等已然混淆了。邵榮芬先生（1963）在《變文集》中找到一例魂、真二韻互代：尊遵，因是聲旁字與形聲字，且只有孤例，故而沒下判斷。而王力先生（1985）認為《切韻》把欣韻放在文韻后面，自成一韻，這是為了存古，因為文欣兩韻古屬文部，到了隋唐時代，才轉入真部了。同時他還認為隋—中唐的真文兩部到晚唐合并為一部?？梢姷教莆宕鷷r期，真文已成一韻，那么昏葷便可看成真、魂兩韻互代例。加上尊遵二字互代例，可以推測當時真、魂兩韻發音接近。查閱周祖謨先生《敦煌變文與唐代語音》所用材料，可發現《漢將王陵變文》韻語中“親”“人”“嗔”“真”是真韻系字，“門”是魂韻系字?！蹲郊静總魑摹讽嵳Z中“秦”“身”“辰”“人”“臣”“塵”“貧”“真”“恩”“因”是真韻系字，“昏”“尊”“村”“坤”“門”是魂韻系字?！锻跽丫兾摹讽嵳Z中“愍”是真韻系字，“渾”“門”“屯”“論”“魂”“奔”“盆”“罇”“存”“魂”是魂韻系字?！堆嘧淤x》韻語中“仁”是真韻系字，“鈍”“顐”“遜”“困”“頓”“寸”“悶”是魂韻系字?！栋浲咏浿v經文》韻語中“盡”是真韻系字，“論”是魂韻系字。通過分析王新華（2008）所用漢藏對音材料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平聲魂、真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平聲真韻。
2.原文：無譽無功，形骸自空。坐成老圃，居［為］下農。身與代而相棄，賞隨山而不窮。披衣灶北，逐食墻東。倘若、有白頭四皓，疣（尨）眉八公。小童乘日，征人馭風。鄉老則杖頭安鳥，邦君則車邊畫熊。心期暗合，道術潛同。解車相訪，愚公谷中。（《游北山賦》第112—113頁）
伏校：功、空、農、窮、東、公、風、熊、同、中，葉平聲東韻。（第143頁）
余謹按：《廣韻》：“功，古紅切，見母東韻一等合口平聲?！薄稄V韻》：“空，苦紅切，溪母東韻一等合口平聲，空虛，《書》曰：伯禹作司空?！庇帧稄V韻》：“空，苦貢切，溪母送韻一等合口去聲，空缺?！薄翱铡弊侄x相較，空虛義更勝，賦文表達的是沒有美譽與功勞，進而身形自我放空，故而此處“空”應讀平聲?！稄V韻》：“農，奴冬切，泥母冬韻一等合口平聲?！薄稄V韻》：“窮，渠弓切，群母東韻三等合口平聲?！薄稄V韻》：“東，德紅切，端母東韻一等合口平聲?！薄稄V韻》：“公，古紅切，見母東韻一等合口平聲?！薄稄V韻》：“風，方戎切，幫母東韻三等合口平聲，教也，佚也，告也，聲也?！逗訄D》曰：風者，天地之使?！对吩唬宏庩柵鵀轱L?！庇帧稄V韻》：“風，方鳳切，幫母送韻三等合口去聲，風上同，見詩?！睋稄V韻》字義注釋，可知去聲“風”專指《詩經》風雅頌里的風，和文義不相吻合?！瓣庩柵鵀轱L”雖帶有迷信色彩，但描述對象就是風，所以此處“風”應讀為平聲?！稄V韻》：“熊，羽弓切，云母東韻三等合口平聲?！薄稄V韻》：“同，徒紅切，定母東韻一等合口平聲?！薄稄V韻》：“中，陟弓切，知母東韻三等合口平聲，平也，成也，宜也，堪也，任也，和也，半也?！庇帧稄V韻》：“中，陟仲切，知母送韻三等合口去聲，當也?！睋稄V韻》字義注釋，“中”字二義均與文義不符，去聲“中”字僅表當義，如范進中舉，顯然不對，平聲“中”字諸義也不恰當?！锻趿艥h語字典》“中，陟弓切，知母東韻平聲”義項一便是“里面，中間，中央”，故而此處“中”為知母東韻字。
《廣韻》獨用同用四聲表中東韻系獨用、冬鍾韻系同用，但此處冬韻系字卻與東韻系字互押，這看似矛盾，卻是唐五代實際語音的反映。
邵榮芬先生（1963）在《變文集》等文獻中找到東冬鍾三韻系24例互代例，據此認為《唐五代西北方音》東一和冬混，東三和鍾混，而一、三等截然不混，但賦一文中一、三等也開始合并。周祖謨先生（1988）根據變文韻語，析其韻類，整理歸納出23個韻攝，其中通攝包括《廣韻》東冬鍾三韻系，他考證了《伍子胥變文》《張淮深變文》《廬山遠公話》《燕子賦》《降魔變文》《目連緣起》韻語，發東冬鍾三韻系可以互押。他分析了諸多唐詩韻語，發現杜甫《雨晴》、孟浩然《送奚三還揚州》、崔峒《秋晚送丹徒許明府》、劉禹錫《福先寺雪中酬別樂天》、李商隱《垂柳》等詩押韻情況也反映了當時東冬鍾三韻系的通用。李海玲（2013）發現《愿文集》中東冬鍾韻三系12例互代例，根據《開蒙要訓》里相關互代例，結合漢藏對音、朝鮮借音材料，認為東一、冬韻已經不分，東三、鍾二韻系相混無疑，東一、東三二韻系上也已開始相混，所以東一、鍾二韻系相混并非偶然。
筆者在《敦煌社邑文書》《敦煌契約文書》中發現東一等韻系、鍾韻系互代1項1例，冬、腫二韻互代1項1例，東三、鍾二韻互代2項2例，東一、冬二韻互代1項1例，詳見下表。為了更好表現別、正字之間形聲符關系，特用繁體字記錄。
表1 東一、鍾韻互代例（1/1）
表2 冬、腫韻互代例（1/1）
表3 東三、鍾韻互代例（2/2）
表4 送一、宋互代例（1/1）
例數雖不多，但能看出通攝內部各韻間的情況：東一、冬二韻系開始相混，東三、鍾韻系開始相混，鍾韻系開始與東一、冬二韻系混用，這與《變文集》《愿文集》等其他敦煌文獻所反映出來的語言現象恰好吻合，所以可進一步認定唐五代西北地區時音中東冬鍾三韻系發音相近發生相混。那么當時北方其他地區極有可能也產生該演變，所以東、冬二韻系是能互押的。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平聲東、冬二韻同調互押，并非葉平聲東韻。
五、實為數韻同調互押伏校卻云數韻同調合韻例
原文：河（何）斯樂之易失，倏銜哀而茹恤。而天未悔禍，遭家不秩。子敬先亡，公明早卒。（《游北山賦》第111頁）
伏校：恤、秩、卒，入聲質月合韻。（第127頁）
余謹按：《廣韻》：“恤，辛聿切，心母術韻三等合口入聲?！薄稄V韻》：“秩，直一切，澄母質韻三等開口入聲?！薄稄V韻》：“卒，子聿切，精母術韻三等合口入聲，終也，盡也?！庇帧稄V韻》：“卒，倉沒切，精母沒韻一等合口入聲，急也，遽也?！庇帧稄V韻》：“卒，臧沒切，精母沒韻一等合口入聲，《說文》云：隸人給事者衣為卒，卒衣有題識者?！薄白泳聪韧觥迸c“公明早卒”是并列結構，故而此處“亡”“卒”亦為同義詞，所以“卒”應為精母術韻字。
此處乃工整押韻，是入聲質、術二韻同調互押，并非入聲質月合韻。
六、實為此數韻異調互押伏校卻云彼數韻異調合韻例
原文：豈如我家生事，都盧棄置。不念當歸，寧憂遠志。坐青山而非隱，游綠潭而（似）喜。（《游北山賦》第112頁）
伏校：事、置、志、喜，去聲置上聲止合韻。（第131頁）
余謹按：《廣韻》：“事，側吏切，莊母志韻三等開口去聲，事刄?！庇帧稄V韻》：“事，鉏吏切，崇母志韻三等開口去聲，使也，立也，由也?！薄稄V韻》所釋諸義均與文義不符，而《王力古漢語詞典》“事，鉏吏切，崇母志韻開口”義項一為“事情”，“生事”指發生事情，所以此處“事”應為崇母志韻字?！稄V韻》：“置，陟吏切，知母志韻三等開口去聲?！薄稄V韻》：“志，職吏切，章母志韻三等開口去聲?！薄稄V韻》：“喜，虛里切，曉母止韻三等開口上聲?！?/p>
《廣韻》獨用同用四聲表中微韻系獨用，支脂之三韻韻系同用，但此處去聲微韻字卻與其他支、脂、之韻系韻字互押，這看似矛盾，卻是唐五代實際語音的反映。
筆者在《敦煌社邑文書》《敦煌契約文書》中發現之、脂二韻系互代6項8例，支、脂二韻系互代9項9例，支、之二韻系互代8項8例，支、微二韻系互代1項1例，脂、微二韻系互代1項1例。為證明上述頻率分析的正確性，特將之、脂、支三韻系自代、互代例附列于此。
表5 之、脂二韻系互代例（6/8）
續表
表6 支、脂二韻系互代例（9/9）
表7 支、之二韻系互代例（8/8）
表8 支、微二韻系互代例（1/1）
表9 脂、微二韻系互代例（1/1）
表10 之韻系自代例（6/9）
續表
表11 支韻系自代例（3/4）
表12 脂韻系自代例（5/5）
因此可知唐五代北方地區止攝內部諸韻相混能互押。
所以此處非工整押韻，實為上聲止韻、去聲志韻異調互押，并非去聲置上聲止合韻。
結語
通過歸類分析，本文對以上6種校注錯誤進行了考證，其中實為押此韻伏校卻云葉彼韻例4例、實為數韻同調互押伏校卻云葉單韻例16例、實為數韻異調互押伏校卻云葉單韻例2例、實為從實際語音互押伏校卻按《切韻》音系互押例2例、實為數韻同調互押伏校卻云數韻同調合韻例1例、實為此數韻異調互押伏校卻云彼數韻異調合韻例1例。本文根據唐五代語音的相關研究，借助敦煌文獻、唐代詩歌、漢藏對音等材料，對敦煌賦葉韻情況做了如實考證，希望能有助于唐五代語音相關研究的深入，也希望能有助于該書的修訂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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