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名字號往事多

由國慶

時髦鞋帽買賣旺

同陞和鞋帽店在老天津商界很知名，十幾年前我就搜羅到它的廣告故紙，但遺憾是殘頁，且信息不多。有些發現與得來，往往在不經意之間，那天在舊書攤的一堆廢紙中，真就扒拉出一冊民國時期同陞和的宣傳折頁小冊子，大有“想吃冰下雹子”的感覺。

話說估衣街同陞和始創于清光緒三十年（1904），以經營傳統布鞋、帽子起家。當時，曾協助袁世凱操練北洋新軍的軍機大臣穆爾察·鐵良為同陞和題寫過“同心偕力功成和，升功冠戴財源多”之句，再有，書法界名流杜寶楨等人也為同陞和題寫過匾額。據此宣傳冊封面顯示，同陞和的注冊商標為鐘星牌，圖案畫著一口大鐘，鐘下有顆五角星，二者周圍有飽滿麥穗環繞裝飾。小冊子的卷首語明確表明了同陞和開業的時間，不同于之前常見的1902年一說。同陞和的靴鞋以用料考究、做工精良、樣式新穎著稱，《本店小史》中稱：“時間的悠久，名聲的遠大，早被譽為同業之冠，這個良好成績，雖然是由于我們努力的成功，亦實賴各界主顧愛護的所致?！?/p>

同陞和在1935年前后研發出男女時尚新款皮鞋，其中以高跟鞋最摩登。商家廣告云：“一切的宗旨仍是本著原有的精神進行，對于工料的求實，樣子的維新，價錢的低廉，處處全以合乎顧主的心理為前提?！毙麄鲀岳镎故玖巳喾N鞋子，圖片、價格清晰明確，有皮鞋、棉鞋、便鞋、繡花鞋、帆布鞋等，面料用皮革、棉布、帆布、氈呢、毛葛、軟緞等，高中低檔品種齊全。20世紀30年代的同陞和知名度越來越高，生意興隆，它在天津、北平已開設了五家買賣：老店在估衣街，總店在法租界梨棧大街，支店在法租界光明電影院旁，新店在東馬路北頭路西，北平分店在王府井大街。

我在沈陽道舊物市場還淘到過老天津鳳祥號鞋帽店的帽子盒。帽盒精致，用厚紙板加工而成，外觀裝潢著淺紅色的花紙，花紙圖樣是傳統小碎花與現代幾何線條相結合，風格中西合璧。這個帽盒上的鳳祥號商標最漂亮，據關于當時注冊備案的史料顯示，該商標已正式注冊。明黃底色的商標四周裝飾著牡丹花，正中有丹鳳朝陽圖，紅日、祥云、谷穗映襯著彩鳳，彰顯生機與活力。在丹鳳朝陽圖右側可見“本店督造貂騷海龍水獺四季帽品俱全”等廣告語，左邊又稱：“專門制造各界男女應時名鞋物美價廉?！睋f物上標示的店址可知，除了估衣街總店外，當時鳳祥號還在東馬路東門南路西、法租界天增里開設了兩家支店。

好藥也怕巷子深

小時候聽老人說過“萬金油”好用的故事，大抵是斷代了，后來多年不得其詳。十幾年前在“三宮”舊書市見到一本宣傳萬金油等藥品的廣告冊，品相好，賣家總比買家精，自然索價極高，但我前后三次軟磨硬泡竟如愿以償了。細讀故紙曉得，20世紀30年代鼎鼎大名的南洋永安堂就已在天津、上海、汕頭、福州等十多個城市陸續開設分行，其中天津分號位于繁華熱鬧的法租界馬家口春和戲院對面。永安堂的萬金油、清快水、頭痛粉、八卦丹被人們譽為夏季“四寶”，堪稱家喻戶曉的良藥。

此1932年版的永安堂宣傳冊很精美，畫面緊扣時代脈搏（那時九一八事變、一·二八淞滬抗戰相繼爆發），比如畫一恬靜善良的女護士手托一盤永安堂藥品，配題為“請用虎標良藥，保護救國英雄”。附文寫道：“英雄去救國，儂來救英雄，芳心無限熱，盡在良藥中?！眱灾羞€有不少時尚生活場景畫面，帥哥靚女、溫暖小家等，皆具有一定的廣告親和力。

永安堂老板胡文虎曾于1934年來天津調研，期待進一步開拓華北市場。胡文虎對天津市場的管理人員說，賠錢若賠在廣告上，賠得對，你們不用管，提成照拿，事業一定要發展下去。隨之而來的永安堂廣告更加迅猛，各種媒介齊頭并進，宣傳方式多種多樣。他們在火車站、鐵路沿線、惠中飯店、北門外等繁華街區與高大建筑物上設置廣告，“旗袍美女與老虎”的畫面隨處可見。不僅如此，永安堂在天津各大報紙上也不惜投入，很多廣告設計巧妙引人。

說到“巧”，廣告在傳媒的選擇上不乏“巧借”之舉，比如20世紀50年代天津達仁堂制藥廠的廣告就是一例。年畫為百姓喜觀樂見，為提高關注度，更為節省開支，1955年達仁堂在上海畫片社出版的《梁祝蝶舞》小年畫上印上了自家八珍益母丸的廣告。巧借美畫，廣泛贈送，人們欣賞“梁?！钡耐瑫r也記下了達仁堂與藥品。年畫上的粉臉娃娃無人不愛，1957年達仁堂再選上海年畫《櫻桃甜》為平臺，在其上加印了牛黃鎮驚丸廣告，同樣受到新老顧客的歡迎。次年，達仁堂接續在《跑旱船》上加印了“女金丹”三個大字。不僅如此，考慮到觀眾對電影的熱衷，達仁堂在1959年借助電影《布谷鳥又叫了》劇照印行了虎骨酒月歷式廣告。

傷濕止痛膏是家庭常備藥，俗稱“狗皮膏”?！拔母铩睍r期達仁堂更名為工農兵中藥廠，膏藥包裝袋上的原廠名被紅色“工農兵”字樣覆蓋，“狗皮膏”三字似乎有悖時代大潮，于是改成“風濕舒筋膏”。

香茶點心酥麻花

約二十年前，水閣古舊物市場還在，我在迎門的一家小店里與人家談買《北洋畫報》影印本的事，結果聊來聊去，額外收進了一大張老天津成興茶莊的海報，漂亮至極，至今愛不釋手。故紙上寫著“直接采辦，直接推銷，外埠函購，寄達迅速”等字樣，也許算得上是當今省去中間環節網絡直銷的先行者吧。

“成大事業唯信用，興立基礎在精神”，成興茶莊開業于1936年，經營者皆為熟手，出自一家同業老字號，所以干起來順風順水。1940年的時候，成興審時度勢在津首創袋茶，如此大大方便了顧客，特別是滿足了邊遠地區的需求。茶莊在雜貨店、浴池、旅社、茶攤等處廣設代銷點，還統一制作了招牌，“代銷成興袋茶”的廣告遍及四鄉八鎮。他們還在浴池、旅社的窗簾上印廣告，人們歇息時抬眼可見“成興袋茶”字樣。天津戲迷多戲院多，每逢有名角來演出，成興便及時與戲院談合作，比如隨票贈送袋茶，意在宣傳。功夫不負有心人，成興袋茶很快在北方市場走紅。

品茶時配幾樣小點心嘗嘗，堪稱“衛嘴子”美滋滋的小生活。舊年，點心包上常覆一張點心箋花紙，如漂亮的外衣，也是商家的一紙廣告。這些年我收集了不少老式點心箋，頁頁故紙像歲月散落的珍珠，串起它，便不難發現亮點所在。所存藏的百余種點心箋中，老字號桂順齋的故紙自成系列，頗具特色。

一紙菱形點心箋約出品于1966年、1967年間，畫面簡潔明快，雖只有紅黃兩色，但上方光芒四射，當中的“最高指示”與“紅衛東糕點店”的字樣異常醒目。當年，受“破四舊”影響，天津市內六區皆更改了名稱，一如這紙點心箋上顯示的地名那樣，和平區改名為戰斗區，桂順齋則改稱紅衛東糕點店。那時候，點心箋上原有的花花綠綠似乎在一夜間消失了，老舊的八仙人物、嫦娥奔月、花草風景等皆被紅色覆蓋，口號、題詞、輪船、大海、光芒、廠房、麥浪、鋼槍成為點心箋最耀眼的圖畫。

在改革開放春風的吹拂下，點心箋恢復了它本該擁有的多姿多彩，百花齊放的畫面也凸顯在桂順齋約于1985年前后印制的點心箋上，它像一幅月季花寫生圖，花兒盛開，煞是喜慶。

麻花是地道天津小吃，堪稱津城美食名片，早年天津坊間各處的麻花也有一定特色。閑逛舊書攤，曾見過幾張標有“天津特產·東南角酥糖大麻花”的故紙，它原本為麻花外盒貼紙，紙上的二簡字頗具看點，比如“糖”的右半部分被寫作“廣”。1975年5月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提出《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兩年多以后開始試用，到了1986年，國務院批準國家語委《關于廢止〈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糾正社會用字混亂現象的請示》，從此二簡字退出歷史舞臺。

脂粉散片昨日香

俗話說，金豆子雖小卻是硬通貨，這話有時也體現在搜羅故紙資料方面，比如許多藏家喜歡大幅畫，熱衷美人圖，此乃常情，但有些郵票大小的小商標，信息量并不少，往往又因其不起眼而愈加難尋。去年，我逛一家舊貨店時發現柜臺里有一本蓋滿浮塵的集郵冊，該是長期沒人動過了。機緣巧合，在其中意外發現了二三十張民國時期天津化妝品的小商標，可遇不可求啊，迅速收下了最讓我眼亮的五張。

小標簽各具特色。先說稍大的“嫩面霜”，它由德豐商店監制，畫面以嫩粉色、桃紅色為主，還印著銀色框線、輪廓線，左上角畫著一盆嬌艷的蘭花，似寓意可美顏潤膚。另一張嫩面霜商標是金黃底色的，上面畫著雙葫蘆圖案商標，它是仁昌百貨店出品的。仁昌號曾馳譽老天津，其率先自設廣播電臺，播出文藝節目的同時播報自家廣告，是本地第一家開辦商業電臺的買賣莊。第三張是芭蘭（花）香頭油的商標，產品為義生行監制。商標上的廣告字跡小如芝麻，但很清晰：“潤皮去垢，永保青絲烏潤，無衰落之虞，此油誠為繡閣名姝妝臺妙品也?！痹偈侨馀啤按笄伴T”潤面油商標，這上面畫著老北京前門風景，從“三光”命名來分析，它大致出品于20世紀40年代。最小的一張為“點點如玉霜”商標，然印制工藝最見功夫，窄窄的花邊內有文：“點點如玉霜，最能潤皮膚，修容無上品，男女均可敷，面癍和粉刺，疙瘩概能除，顏面潔白細，人生美艷福?！敝档靡惶岬氖?，這些小字比米粒還小，且為手寫美術體，但每字壓凸，大致運用了金屬雕版工藝。

曾幾何時，老天津的繁華時尚大可與上海比肩，愛美女子們的化妝品消費不可小覷。若說品牌名氣，“大春林”要遠遠勝于上述產品。

張士林開辦的大春林香品店位于城西灣子大街，專門制造經售各種化妝品，1929年6月領取了營業執照，兩個月后獲仙鶴牌商標注冊證書。舊時代的香粉金貴，讓普通女子望之興嘆。30年代初，該號為大眾顧客著想，選購地道原料，采用當時先進的蒸餾法制出敷面香粉。我收存有幾樣大春林廣告紙，如1934年商家廣告詞稱：“首重粉質，不事虛偽，并加入蘭麝藥料等劑……而定價奇廉，用法極便，垂今數十年日夜研究，至臻完善，猶不敢自矜?！贝蟠毫窒惴壑品í毺?，在精選的母粉（用白蘭、茉莉、珠蘭、玫瑰等時令鮮花薰香過，具有天然花香）中加入天然珍珠粉和特制的石粉、米粉、豆粉等，用蛋清液按比例調制，再制成塊狀、珠狀或粉狀，俏銷北方市場。

禮尚往來券相宜

這些年來，我在不同收藏市場淘到十幾種各色老式禮券，畫面上除了“價值”信息，也具有一定的廣告推銷特征。其實，最初搜羅這類故紙的目的不過是想給自己的商業民俗研究尋些鮮活有趣的資料，豈料時間長了品種多了，讀起來也頗有意趣。

老天津商業發達，購銷兩旺，發售禮券更是一些百貨經營者的拿手好戲。百貨店的禮券（商品券）一般是購買者先在店里存儲一定數額購物款，然后可轉贈他人或自行消費，持券人不見得一次性消費完。禮券背面常印有表格，列日期、取貨金額、余款、司理人、印章加蓋處等，十分嚴謹。

20世紀30年代末，中原百貨公司曾發售禮券，券面設計時髦洋氣，淡黃底色襯托著花卉藤蔓，呈現出美妙的S形，花草縈繞在紅色的“中原公司”字樣周圍，左上角圓形內是公司大樓，堪稱當時天津的地標建筑。再說東馬路寶豐百貨線店的禮券，畫上的麒麟與丹鳳交織出吉慶氛圍，美術體“禮券”二字上方有聚寶盆圖，寓意聚財生財。禮券右下角專門設計了繁復花式圖案，與今天的貨幣圖案近似。禮券面額就標注在這個位置，蓋章后可有效防止私自涂抹修改。寶豐禮券背面表格與中原禮券的模式差不多，但特別加蓋有鋼印編號，進一步起到了防偽作用。

“衛嘴子”講究吃，大飯店小飯館座無虛席。開業于1917年的燕春坊是老天津知名的二葷館（中檔飯店），酒席宴以及水餃、壽合、喜合等美食吸引著食客。燕春坊在30年代曾連年發售喜慶禮券，憑券可兌換一桌豐盛的酒席。不僅如此，精于魯菜的登瀛樓飯莊北號在1942年也推出過10元（大洋）面值的禮券，其上言明：可品嘗正宗的“上席一桌”。

糕點店也在跟風，總號位于東門外的一品香茶食店生意興隆，分號也有數家，該店在禮券上特別注明“四號取貨，一律通用”字樣。設計精美的禮券有時還要配上漂亮的類似信封樣的包裝袋。比如，鳳記東品香茶食店的禮券袋一面畫著乘風破浪的遠洋輪，給顧客宏圖大志的美好遐想，另一面為花木圖，顯現出幾分清雅格調。

中孚銀行是1916年在天津創辦的，1918年即開辦外幣匯兌業務，是我國第一家特許經營外匯的商業銀行。1927年該行加入上海銀行業聯合會并將總行遷往上海。中孚銀行在30年代中期推出的禮券非常漂亮，根據不同面值，畫面設計有牡丹花開、燈籠高掛、紅日飛鶴、明月雙燕、青松垂柳、戲水鴛鴦等吉祥圖案。1920年創辦于上海的明華商業儲蓄銀行在天津設有分行，明華禮券上的儲金可在總行、分行通兌現金，方便民眾資金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