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盛開的紅木棉

劉蓮

“來似江風去若云，歌仙蹤跡了無痕。菩提樹下高聲唱，又在紅棉花底聞?！背踝R馬若云是從葉帥的這首詩開始的，那時的她作為《劉三姐》彩調歌舞劇主角走遍了祖國大地，紅遍了大江南北。而認識她的作品則要說是從《花山情祭》開始，在那個時代，物欲橫流，西方文化幾乎成了中國文化學習和模仿的榜樣和標桿，《花山情祭》卻攜帶著一股濃郁的壯鄉風情出現在舞臺上，壯鄉文化、花山文化猶如一朵朵怒放的紅棉花卓爾不群地展現在中外觀眾的面前。而打動我的內心，真正認識馬若云卻是從她幫助數十年的舞臺姐妹傅錦華老師開始。

如果從現在算起，彩調劇《劉三姐》的主演已經更迭了五代，傅錦華與馬若云可以算是第一代《劉三姐》主演中的佼佼者，而從《劉》劇開始，這兩人由于同在一個演出單位，幾乎成了所有舞臺劇的主角競爭者，要么你是A角，我是B角，要么我是A角，你是B角，就這樣相處相爭數十年。當時在她們的演員黃金歲月里是很講究家庭出身的，馬若云出身比較高了，國民黨官僚家庭出身。因此，活沒少干，但無形中總被人壓了一頭，數十年就這樣走了過來。在我看來這兩人怕是老死不相往來，但后面發生的事情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說起來，在20世紀90年代，隨著電影電視的普及和外來文化的沖擊，中國的戲劇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期，無論是從社會地位還是經濟收入都大不如前，而傅老師恰逢此時身染重病，這一病就是好些年，一直到她故去。這期間，單位和朋友們都傾力去幫助傅老師，但是，在那時的經濟環境下還是不能夠完全滿足傅老師家庭及治療所需，慢慢地傅老師開始陷入了絕境。就在這時，讓大家想象不到的是，馬若云站了出來，她一面一次次地跑上級主管單位廣西文化廳請求幫助，一面發動自己的朋友為傅老師募捐，前前后后為傅老師募捐了十余萬，終于和大家一起幫助傅老師渡過了難關。而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傅老師臨終前的一段時間里神志恍惚，總想找人說話，而她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馬若云，往往一個電話打來，已經花甲之年的馬若云就開始往傅老師家里趕，爬上三樓陪傅老師說話，有時半天，有時幾分鐘，就這樣一直堅持到傅老師離去。很多人都不理解，坦率地說，我也不理解，如果說為傅老師募捐還算情理之中，那么陪伴傅老師走完最后的歲月就著實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終于，問起馬若云，她沉默良久，就說了一句：“畢竟幾十年的舞臺老姐妹了，不忍心，她想著我，就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吧?！弊源?，我對馬若云老師更是敬重有加，也就有更多的接觸和了解。

在我看來，馬若云其實是一個很透明的人，重感情、豪爽、堅韌是她的基本寫照，而造就這一切的與她的出身密不可分。前面說過，她的出身是國民黨官僚家庭，但實際上從祖父輩算起，雖然得到老桂系陸榮廷的重用，但家里一直秉承兩袖清風的家訓，在陸榮廷下野后便已經開始衰敗。馬若云自幼喪父，一直是母親帶著，抗戰爆發后，馬若云隨著家人四處逃難，顛沛流離，到處寄人籬下，頭無片瓦，四處為家，一直到抗戰勝利后才穩定下來，但是日子過得異常艱辛，只是依靠著家的溫馨與母愛支撐著，才不至于身心俱疲。在馬若云的心目中，除了對母親的養育之恩牢記于心外，還有幾件特別的事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生命中。南寧解放初期，家中老小無以生計，瀕于死亡邊緣，恰逢解放軍小分隊人員住在她家，對馬若云全家關愛有加，全靠著從解放軍小分隊口中省出的口糧，馬若云全家才渡過了難關。再就是在《劉三姐》赴京演出的主角篩選中，雖然以馬若云的綜合素質來擔任劉三姐主演名副其實，但是由于受到她家庭出身的牽連，在她能否擔任主演的問題上，引起了大家的討論和爭議……最后是當時的廣西文化局局長郭銘力排眾議、一錘定音讓馬若云擔當了《劉三姐》A角主演。在排練中，由于馬若云沒有受過嚴格的專業訓練，在排練演出中遇到了瓶頸，總導演鄭天健總是不厭其煩地耐心啟發，幫助馬若云在舞臺上成功塑造了劉三姐這個角色。這一切馬若云謹記于心，在漫長的《劉三姐》演出和她的藝術生涯中，盡管她受到了許多不公正的待遇，但她總在默默地接受，因為用她的話來說：“沒有解放軍我早就餓死了；沒有郭銘局長我進不了藝術的大門；沒有鄭天健總導演我演不好劉三姐這個角色，也走不好我的藝術之路；人要知道多感恩，多回報！”

仰俯無愧是馬若云靈魂的追求，她嫉惡如仇，總是對事不對人；她不依附權貴，不為私利去逢迎討好；她尊老愛幼，樂于幫助弱者。她不忘童年的苦難，多次為貧困大學生、兒童募捐送愛心，并在汶川地震后發起了廣西藝術界的義演募捐。長年以來又引領她的教師團隊幫助廣西南寧明天孤兒學校成立了廣西第一支孤兒藝術團，用以藝入道的教學方法讓孤兒孩子重拾自信，對未來充滿希望。孤兒藝術團成立后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奇跡，得到了各級政府與民眾的關注和嘉許。她退休后，又經常出資組織人力、物力給敬老院的老人們送溫暖。人們不解地問她：“你都退休了，還這么做干嘛？”她笑說：“我身體比他們好，也有能力，應該多幫助他們！”

與馬若云相處越久，便越覺得她的一舉一動，大氣中不乏風趣；而閱讀她的作品，更是樸實無華，直抒心意。在我看來，馬若云就是深深扎根于八桂大地的木棉樹上綻放的一朵紅木棉花，她也許沒有桂花樹那樣香飄四鄰，但是卻一樣熱情奔放；她也許沒有梅花般的暗香流溢，但是卻一樣執著、堅定；她也許沒有榕樹那樣襟懷寬廣，但是卻一樣的博大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