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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生態批評走向生態創作
——評羅哈斯·佩雷斯的生態教育小說《愛在里奈阿別哈》

2018-07-13 07:39孟夏韻外交學院北京100032
名作欣賞 2018年27期
關鍵詞:哥斯達黎加小說生態

⊙孟夏韻[外交學院, 北京 100032]

瓦特爾·羅哈斯·佩雷斯(Walter Rojas Pérez)博士是哥斯達黎加大學教授、作家和文學批評家,也是拉美第一個發表關于生態批評專著的作家,其理論著作《今日生態批評》(La Ecocrítica Hoy, 2004)被稱為拉美生態批評領域研究的先鋒之作。羅哈斯在生態文學和生態批評研究領域建樹頗豐,除了《今日生態批評》,還著有《何塞·馬蒂:印第安人、黑人和革命環境》(José Martí:el indio,elnegro y elentorno revolucionario,2005)、《被侵犯的哥斯達黎加:以美國聯合國品公司為例》(Costa Rica Violada:elcaso de Mamita Yunai, 2006)、《地球航船上的船員還是征服者?:對〈甘多卡的女瘋子〉的生態解讀》(?Tripulantes de l a nave Tierra o conquistadores?:estudio ecocrítico de “La loca de Gandoca”, 2006,)《藍河的潮起潮落:對〈瞭望大海的烏妮卡〉的生態分析》(Flujoy reflujo en Río Azul:análisis ecocrítico de única mirando al mar, 2006)等生態批評專著。此外,羅哈斯博士還將理論研究付諸實踐,于2007年出版了生態小說《愛在里奈阿別哈》(Amor en la Línea Vieja,2007),標志著作者對生態文學研究的深刻領悟和現實回應。

在其主要著作《今日生態批評》一書中,羅哈斯運用一些理論家的學說觀點,結合拉美生態文學具體文本進行分析。他提煉整合不同理論家的觀點,運用何塞·卡洛斯·馬里亞特吉(José Carlos Mariátegui)的理論對印第安人的現實進行分析和研究;運用奈斯托爾·加西亞·坎克利尼(Néstor García Canclini) “文化混雜”理論和米哈伊爾·巴赫金(Mijaíl Bajtín)“時空體”理論對巴爾加斯·略薩的《部落發言人》進行解析;用雷蒙德·威爾士(Raymond Williams) “鄉村與城市”理論觀點、卡洛斯·馬里亞特吉的“生態平衡”理論對印第安人的現實生活進行探究;用加西亞·坎克利尼“文化混雜”理論分析厄瓜多爾作家德梅特里奧·阿吉萊拉·馬爾塔(Demetrio Aguilera-Malta)的《運河地帶》等。羅哈斯試圖“拼湊”不同理論家的觀點,整合出一套拉美生態批評的理論方法。2006年羅哈斯的三部生態批評著作也在這一研究基礎上出版,雖然這種不同理論整合的方式并不能成為獨創的拉美生態批評理論體系,但在某種程度上,羅哈斯也給研究者提供了一個多視角分析拉美生態文學的范例。

《愛在里奈阿別哈》是羅哈斯生態理論探索之后創作的個人第一部小說。小說講述了一對原本居住于普里斯卡爾城市的夫婦弗洛爾和切莫,因為無法忍受那里日漸惡化的居住環境,而舉家遷居利蒙省自然優美的小村莊里奈阿別哈。初來乍到,弗洛爾一家與鄰里友好相處,與自然和諧共榮,寧靜而幸福地生活著。但隨著外資入侵哥斯達黎加,工廠急需勞工人員,大批村民開始外出務工,男主人公切莫再度進入城市工作,一家人平靜的生活掀起了小小波瀾,他們的新生女兒茉莉也因成人世界利益糾紛離奇溺水身亡。外資進入哥斯達黎加后大力開發市場和石油資源,造成當地生態環境嚴重破壞,切莫也因替工人爭取權利、阻止外資和政府部門破壞環境而淪陷到政府策劃的陰謀當中,最終被謀害喪命。

與許多哥斯達黎加的生態小說類似,作者羅哈斯在創作這部小說時,依然將敘述重心放在了“愛”之上,這個愛體現在對家人、對朋友和對自然的愛。作品字里行間充滿了濃濃的愛意,弗洛爾和切莫是對恩愛的夫妻,他們從城市遷居鄉村,為家庭選擇氣候宜人、適合生活的居住環境,夫婦二人相濡以沫、互吐心聲,經常談論對生活的看法和對子女的教育,他們在生活的點滴中關心著彼此,互相照料。鄉村生活簡單而舒心,這里的男男女女都沐浴在愛河之中,丈夫下地種田勞作,妻子則操持家務、按點送飯,另一對夫妻瑪麗貝爾和羅曼也是如此。作者細膩地描繪了兩個人的綿綿情意,描繪他們從生活的細微處關心對方,睡前互相親吻、看看孩子、道聲晚安,晨起喚醒全家,一起吃早飯,再相互擁抱道別上班,家中一派溫馨與歡樂;鄰里間更是其樂融融,相互串門、插科打諢、互幫互助,勞作時一起努力,閑暇時一起娛樂,弗洛爾和切莫熱情地款待瑪麗貝爾和羅曼,而后者又將前者的孩子視如己出。即便環境發生變化,切莫和羅曼都外出務工,他們之間也未減少對朋友的相互關心,切莫還因為在新環境為工人朋友們爭取權利得罪了政府;小說中敘述的“人類的愛”除了體現在家人和朋友身上,便是體現在對自然萬物無止境的愛。從弗洛爾和切莫選擇環境宜人的居住地便可看出他們對美好自然的渴求與向往?;蛟S鑒于作者羅哈斯的生態批評家身份,在其創作中經常帶有人物生態說教的成分,作者就時常借切莫之口表達對自然的看法,他認為人類只是宇宙的過客,不能破壞與其共存的其他生物的生活,而要和諧共處。切莫的這一理念也影響到他的孩子,孩子喜歡與大自然嬉戲,與各種生物締結友誼,其中還有來自另一個世界代表美好自然的小精靈們。羅曼也時常感慨人們破壞生態的行為,認為人類不珍惜水資源、不愛護動植物,應當給予自然更多的關心。小說中的人物,無論男女老少,都流露著對美好大自然的贊美與向往,人物對話中經常出現歌頌自然造物和反思人類破壞行為的片段。這種對家人、朋友以及對自然的愛的描繪,使小說沉浸在一種伊甸園般樂土的氛圍之中,仿若作者羅哈斯刻意而為,將自我的生態構想架構在了一個文學的烏托邦之中。

除了“愛”的主題,小說還反映了外資以后殖民方式入侵哥斯達黎加帶來的生態危機,探討了地方維度中“鄉村與城市”“地球與外太空”空間轉化的問題,與此同時,羅哈斯還在敘述中提出了對環境問題可能的解決之道,使得小說的生態元素飽滿而充盈。

在小說創作中,作者多次揭露外資跨國公司在哥斯達黎加的殖民主義行為。借人物之口和講述故事來批判其肆意妄為、壓榨剝削的惡劣行徑。初到小村莊里奈阿別哈時,弗洛爾就被這里的優良環境和純美自然折服,她回憶起曾經居住過的城市,那里也曾美好過,但自從跨國公司到來建廠以后,就失去了自由歡樂的氣氛,政府為了不得罪并籠絡外資投資,也隨聲附和著跨國公司的需求,一旦反對就會受到各個方面的封鎖。小說披露了美國公司在哥斯達黎加建立農業試驗田,以快速致富的誘餌鼓勵當地居民種植大量水果和植物,但當人們趨之若鶩從事種植生意后,商品卻供過于求,大量滯銷于市場,導致物品浪費,勞動者拿不到工資,只有外商、債主和銀行利用人們從中致富,而國家本身并未獲益,還欠了一屁股的外債。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拉美其他國家,如文中提到的美國在秘魯修建公路等現實中的實例,外資總是打著互利互惠的借口,實則利用發展中國家致富,而最終導致發展中國家外債積累,再次落入另一種形式的美帝“殖民統治”的魔爪。羅哈斯指出外資的入侵就如同當年的西班牙入侵美洲大陸,侵犯土地人權的同時還破壞了這里的原生態自然,所以才導致弗洛爾一家舉家搬遷,另擇宜居之地。而外資公司一旦在某個“新殖民地”獲利,就立即將爪牙延伸至其他地區,擴展業務開拓市場,從不顧及自然的承受度,濫砍濫伐、破壞生態。與此同時,還像工業社會大資本家壓榨工人一樣欺壓當地百姓。如小說中,切莫所在工廠的雇工期望能夠靠超時工作獲得更多報酬,而外資企業家卻拒絕給員工應有的勞動加班費和健康安全保障,切莫代表工人群體向外商聲討權利卻被冷漠對待,工人罷工屢屢遭到公司方聯合政府的武力襲擊,替人民發聲的切莫最終也遭到暗算和殺害,小說以切莫之死最大程度地控訴了外商后殖民主義的惡劣行徑。

在一次弗洛爾與瑪麗貝爾的女性交談中,她們甚至談起美軍在波多黎各秘密試驗新武器的嘗試,導致當地居民染上一種類似于“二戰”日本人遭受原子彈襲擊后患上的輻射病。對此美國政府還辯解這次行為是在有效操控范圍內,認為波多黎各不會受到輻射威脅,保證即便有可能受到侵害,美國政府也會給受害者提供相應補償。美國依然將拉美各國看成自己的練兵場和試驗田,將一切潛在危險的工程都安置在了拉美各國。小說還揭露拉美各國軍隊統治者皆為白人,而戰死在前線的往往都是黑人和拉丁裔人種,白人總是高人一等,有錢便可隨意操控窮人,如同富國靠外債操控窮國一樣,將自己的意愿強加給那些不敢違抗命令的弱國。這便是發達國家后殖民主義的另一種形式表現。無論拉美各國如何反抗,始終撼動不了以美國為首的強國地位,動搖不了他們在拉美國家大行其道的殖民行為。小說幾近結尾處,切莫所在的哥斯達黎加外資公司遭遇工人大罷工,受到壓榨的工人們撐開紅色標語聲討外商,為自己的基本勞動權、社會健康保障權以及自然生態的維護發起抗議,這是繼切莫之死后小說人物控訴外資跨國公司殖民主義行為的再次高潮。

除此以外,小說還探討了地方維度中“鄉村與城市”“地球與外太空”空間轉化的問題?!班l村與城市”二元對立的主題經常出現于拉美生態文學中,羅哈斯在創作這部小說時也對“鄉村與城市”空間的轉化與選擇進行了思考。男主人公切莫因為所在城市受到污染而舉家遷移鄉村,但又迫于外出務工賺錢再度從鄉村進入城市,形成“城市——鄉村——城市”的空間轉化。在這一過程中,作者雖然批判了都市化的環境污染,肯定了鄉村淳樸而美好的自然生活,但也指出了社會進步發展的必要,使得多數人不得不涌入城市獲得生活所需和謀求個人發展的平臺。這樣的需求體現在人物切莫身上,從而進行了鄉村與城市的選擇和再選擇,作者在這樣設置的人物抉擇上也體現了對于“鄉村與城市”主題的重新思考。從自然環境角度而言,作者偏向于鄉村,但也并非完全否定城市,因為作者發現在社會整體發展下,需要鄉村與城市兩者的互相配合,所以并不能以先前“鄉村與城市”二元對立的形式判定一切,而應在兩者結合的情況下,謀求更加和諧適宜的發展路徑;其次,羅哈斯在創作中獨辟蹊徑地引入了“地球與外太空”空間轉化問題。作者虛實結合,在小說中塑造了非人類生物的精靈群體,這些生物生活在與人類世界平行的另一個維度的空間,或是來自外太空。它們觀測著人類的行為,以特殊的方式指引著偏離正道的人類生活。當得知地球生態遭到破壞,而生活其中的人類對此習而不察時,它們就決定以獨有的方式警醒人類。小說中的精靈們與主人公夫婦的女兒奴莉亞締結友誼,將她引入一個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神奇自然,這個自然世界可能來自外太空,也可能是穿越時空隧道到達了地球某個過去的美好狀態,精靈們帶領奴莉亞感受這里的美好,生活其中的人們富足開心,與自然其樂融融,精靈家庭像對待親友一樣招待奴莉亞,讓她感受這個充滿愛意和繁花似錦的世界,并讓她將這份美好的體驗帶入成人世界,喚醒人們保護地球生態的意識。因為它們認為地球是宇宙的一部分,星球與星球之間有著微妙而緊密的聯系,共同構成宇宙的整體運行。每個星球的生態受到影響都會牽動宇宙,就像太陽黑子運動會影響到地球上的電力系統運行一樣,因此應當建立一種星球意識。而奴莉亞在精靈的帶領下完成了“地球與外太空”的空間轉化,完成了一場游走于地球與宇宙之間的生態之旅,從而體察到這樣一種生態理念,即地球是一艘巨大的航船,而居住其中的人類則是航船上的船員,要想航船保持平穩順利前行,每個船員都不能缺席,都有義務去維護好航船的運行。小說女主人公弗洛爾便是受這種理念影響而保護地球生態的踐行者,故事結尾她率先清理河流,大聲疾呼地球人應一同維護星球的健康。

羅哈斯在塑造人物和講述故事的同時,還常常融入自己的哲理性思考,尤其是應對環境問題的解決之道,這得益于他的生態批評家身份。與其他哥斯達黎加生態文學作家不同,羅哈斯在創作中不僅僅停留于指出環境問題,而是更進一步探討行之有效的治理方案。如小說中人物羅曼一直思考著玉米從遠古時代到現代社會對人類的所有貢獻,認為它不僅為人類提供食量,還有可能成為各種能源的替代品。羅曼聽聞工程部領導預言玉米將在未來發揮更多功效,玉米酒精加工混合便可成為碳氫燃料,如此可替代石油,避免環境污染;作者還借人物之口提出用新能源代替舊能源的方案,呼吁成立國際經濟基金會,用來尋求全球的新能源從而減少污染的危害;在塑造切莫這一角色時,作者又賦予其生態說教的任務,從一開始切莫舉家遷居新環境,在和妻子弗洛爾的談話中就表達了自己重視自然的生態理念,無論是教育孩子還是鄰里聊天,他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人們正確對待自然的態度。他認為動植物和人類享有同樣的生存權,人們不能濫用自然饋贈給人類的資源,不能過度狩獵和砍伐,而應適時放生自然、回歸自然。當切莫再度進城工作,成為外資公司雇傭的勞工頭后,他仍設身處地為工人農民和自然環境著想,在環境處理問題上他請求上級撤走一切侵入哥斯達黎加各大莊園的毒害物質,并要求依靠資金支持,重新培育植物來補償污染對生物多樣性的破壞;小說結尾,弗洛爾帶領孩子清理河道,并呼吁更多人一同參與到治理受污河流和土地的工作中來。羅哈斯借主人公的行動表明了環境治理要靠大家共同維護的理念,指明保護環境要從點滴做起、從每個人做起,尤其呼吁要培養下一代熱愛自然、維護自然的生態意識。無論是文學創作還是現實生活中,這些提議都將成為應對環境問題的有效解決之道。

羅哈斯作為一名文學批評家,第一次嘗試小說創作,雖然從作品的文字語言、表達方式以及藝術特征來看,這部小說并不能稱得上是一部文學佳作,讀來多像人物的生態說教和對人類行為的生態反省,作品中出現的很多生態控訴直截了當卻缺乏隱晦的藝術表達形式,有時會讓讀者跳脫故事情節,回到文本外思考現實。但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才使得這部作品更加具有生態教育意義。它結合了小說家以及文學批評家的兩種思路,更加深刻地表達出所要傳遞給人類的生態理念和星球意識,讓人們更加警醒生態危機的種種隱患并及時尋求一條行之有效的環境出路。從這個意義上看,作者羅哈斯的第一部小說達到了生態警示和生態教育的雙重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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