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與藥 父與子

□ 文 / 和曉

李潤繁為患者診斷

手術臺上的李偉思

兩個赤腳醫生

“我爺爺是赤腳醫生，是最土的土醫生?！背嗄_醫生這個詞出現于上世紀60、70年代，用來稱呼活躍在農村、未經專業醫療訓練的農村醫生。用它來形容李偉思的爺爺，再恰當不過?！盃敔斣趺磳W的醫我不大清楚，就知道當地農民生病了會找他看病。那時農村還會以物易物，爺爺給病人治好了病，他們就送給爺爺一些雞啊、紅糖啊?！?/p>

碰上病人來治病，總有一個小身影在旁邊“偷師”，“我爸爸會去看，純粹是看。他不說話，我爺爺也不對他說。他就在一旁看爺爺拿了什么藥，記下來?！睋顐ニ妓?，他爺爺從未教授過爸爸李潤繁醫藥知識，但在耳濡目染間他爸爸還是自己萌發出對醫藥的興趣來。

初中畢業后，李潤繁因為家庭出身問題，沒能繼續升學。他只好選擇考工進入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蘭坪白族普米族自治縣放映公司工作，不久，又調到蘭坪縣文化局。至此，他的人生似乎與醫藥再無緣分。

可李潤繁從醫之心不死，既然不能通過正規途徑學藝，那就利用業余時間通過各種途徑學?！拔野职謴臓敔斈抢飩鞒辛艘稽c，各方各面也學了一點，他還自學了一點?！薄拔壹业闹嗅t藥書籍有點多，大部分都是云南草藥的彩圖、圖譜?！?/p>

等小有所成，這進城的二代“赤腳醫生”在蘭坪縣小學旁的鐵皮房里開了一間“圣手堂”中醫藥館。一秤一砣、一藥一味、一問一答，尚在幼兒園內學習的李偉思，偶爾也會到小小的鐵皮房里看一看、聽一聽，于懵懵懂懂中接觸到了醫與藥。

黃芪

算算李偉思這家白族人從醫的歷史，自他爺爺開始已有三代。雖稱不上是醫生世家，但他家這三代人可真的與“醫藥”二字分不開。

一味中草藥

在蘭坪縣金江路邊上，有一個小山坡。上世紀90年代，此地交通頗為不便，僅有三兩戶人家選擇在此建房，李偉思家正是其中之一。他家依山而建，自成一格。遠處看去，從前門到正院由灰白色的石階串聯起來，似是人的脊椎，節節分明。走近一看，入口處掛有一匾，上書“圣手山莊”四字?！靶W時，我家搬到了這里?！彼幍暌搽S之從小鐵皮房搬到了山莊，就設在入口處。

在李偉思的童年記憶里，父親總是為藥忙碌著，甚至可以說有點癡迷于藥。春夏秋冬四季，他不是采藥、挖藥，就是切藥、曬藥、制藥?！霸鹤永锩?，你會看到形形色色的藥，看到整個制藥的過程?！薄凹依锟偸秋h著一股藥的味道，不是中醫院濃烈的藥味，更像是草味?！?/p>

“有時他的藥快用完了，會大量地買一批。一般兩三年會全部更新一次。如果碰上這次進購的藥不理想，會重新調整藥?！崩顫櫡弊⒅厮幮?，早年采購中藥時常會碰到缺藥少藥的情況，那就得根據實際情況不斷地進藥、制藥、調整藥?！八呐浞揭恢痹谡{整，從10種到30種，也有可能從30種到10種，根據療效不斷變化?！贝送?，李潤繁還從患者角度考慮，將原本需要熬煮的大包藥改良為藥粉?！鞍职殖跗谑菍⑺幏旁谛「竦闹兴幑窭?，后期全部磨成粉、配好方，方便患者?！?/p>

李潤繁的一方藥，少的有五六種藥材，多的有超過一百種藥材，每一種都得經他的手，很費時。再加上李潤繁的有意引導，這對父子休閑時的親子時光，總與醫藥有關。

“小學二年級開始，飯后爸爸總會帶我們去后山挖藥，特別是夏天?！薄八麜涛疫@棵藥的名字、長相，它的功能，是治什么病的。比如黃芪，他先指給我看黃芪長什么樣子，再說下它的功能主要是提氣、降火，適用于身體虛弱的患者，諸如此類?！?/p>

等李偉思升初中，李潤繁加大難度，要求兒子根據圖譜背誦藥材?！拔野值囊馑际亲屛颐刻煊浫N藥，他主要看我的筆記。背起來容易，像背英語單詞一樣，拼命地背。只是你要真正地認識這棵藥還是有點困難，比如它具體是什么時候采集，怎么加工，怎么配藥，我幾乎都認不得。我只認得圖譜上是什么樣，名字叫什么，治什么病?！?/p>

雖說背誦記憶的成效不明顯，但對于李偉思而言，爸爸布置的“功課”還挺有趣?！皼]想過反抗，為什么要反抗？開始時是感興趣，后來貪玩嘛，落下來的有點多。想著這個事情就突擊地做一做，有時會一天背上十種?！薄胺凑野挚疾闀r，我總能拿得出筆記來?！?/p>

一顆醫者心

李潤繁年輕時，主要治療骨科、類風濕和胃病病人。其中，最讓李偉思印象深刻的是骨科病人，“像有些骨折病人，骨頭都露出來，我會在一邊跟著看，不會躲著走?！薄靶W時，我有個同學腳斷了到我家治療，我在院子里玩都能聽到他痛得大叫的聲音?！?/p>

有次，李偉思因為頑皮，當街踢雜物，弄傷了腳?！澳嵌螘r間很流行踢足球，看到瓶瓶罐罐都喜歡踢一腳，受傷后我還和朋友去打游戲，回家時發現相當地疼，是一拐一拐地回去的?！被丶液?，李潤繁一檢查，發現是腳趾脫位，復位后再敷上自制的藥膏，兩周后李偉思恢復如初。

與大醫院相比，來找李潤繁看病的病人大多幾經周折?！八牟∪舜蠖嗍窃谄渌胤娇春笮Ч幻黠@，再來找我爸看?！薄安∪硕鄟碜喳惤?、中甸、維西，以滇西這一片為主?！丙惤∪硕嗍穷愶L濕，有的跟著李潤繁長期治病，都和他成了好朋友。

李潤繁不靠廣告、不刷好評，就憑著來往病人的口碑相傳，打出了自己的品牌?！拔易钭院赖囊患虑槭俏覀兗覄e的不多，就是錦旗多。家里有上百面錦旗，爸爸的藥房里面都掛滿了錦旗和匾，‘華佗在世’‘妙手回春’這些全都有。當時我就覺得這是多么大的榮譽?！薄拔夷菚r就想當醫生太好了，醫好病人，多么有成就感?！?/p>

2005年，李偉思高中畢業，填寫志愿時，幾個意向學校他都選了臨床醫學?！笆俏易约哼x的，我想學醫?！薄罢f來說去，大部分還是從小就種下了種子，從小在這個環境里面就只對當醫生這個事情感興趣?！?/p>

李潤繁沒有干涉李偉思的選擇，只問了他一個問題——“他就問我讀中醫還是西醫？我說讀西醫吧，中醫你會嘛，以后畢業和你學一點，中西醫結合。他說對的，就這種搞?！?/p>

《本草綱目》是李偉思家里的常見、常用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