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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綏江縣等金沙江下游地區移民搬遷紀實(下)

2018-11-23 02:31羅懷學
今日民族 2018年10期
關鍵詞:屏山庫區金沙江

□ 文·圖 / 羅懷學

01 2007年底,向家壩電站庫區部分鄉鎮地面建筑物開始先期拆除。新灘鎮是向家壩電站庫區內整體搬遷的集鎮之一,新址選在下游10公里外,380米水位線以上的石龍村,村民在將自家的老房屋拆除,為新灘新鎮建設騰出地盤 攝于綏江石龍殿,2007年11月

02 坐在拆了只剩墻基的自家堂屋中留影的老人。老人說:一年前丈夫走了,家里沒男勞力,兒女又不在身邊,這家,只有老婆子一個人一點一點慢慢搬了 攝于綏江石龍殿,2007年11月

03 貼“囍”字的新房 攝于綏江營盤上,2012年8月

拆了只剩下框架的榫卯結構民居,穩穩當當佇立在江邊。繁體字版的“三友飯旅”招牌提示了往昔鮮為人知的一面 攝于屏山西正街,2012年8月

水庫與搬遷

2006年11月,金沙江上最末一級水電站——向家壩電站正式開工建設。向家壩電站庫區長度約150公里,淹沒面積95.6平方公里,淹沒區域涉及云南省的綏江縣、永善縣、水富縣,四川省的雷波縣、屏山縣、宜賓縣共六個縣,其中我主要拍攝的綏江、屏山淹沒面積最大,兩座縣城、十六個鄉鎮將被整體搬遷,移民十萬余人。

2012年6月,正式啟動庫區移民搬遷工作;2012年8月,全面啟動庫區地面建筑物拆除工程;2012年10月,電站正式下閘蓄水。從搬遷、拆除到蓄水,僅僅用了短短的4個月時間。其中,綏江新縣城和各鄉鎮的基礎工程從正式開工建設,到五萬移民全部搬遷入住,僅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搬遷后,綏江新城在老城舊址后靠500米的后山重建;屏山新縣城異地搬遷到宜賓市附近的曾溪重建。

01 拆除中的屏山西、南正街,是屏山縣城最古老的街區,亭臺樓閣眾多,民居建筑層樓疊榭,四合院、吊腳樓鱗次櫛比。政府將老城古建筑、民居宅院拆下,編上序號運走,等將來屏山新城建好后,擇地重新復原修建仿古街區 攝于屏山南正街,2012年8月

02 綏江縣城搬遷期間,滿大街丟棄的缺胳膊少腿的“模特兒” 攝于綏江金江街,2012年8月

昔日的繁榮

金沙江下游,從清朝時期到20世紀80年代,一直是金沙江航運最發達的河段。當年清政府舉全國之力,疏浚河道,開鑿官路,開辟“銅運古道”,將云南東川一帶的銅,水陸并用,運往京城,鑄造錢幣;將兩岸的楠木,運往京城,建造宮殿。銅運古道的興起,造就了沿岸的繁榮,衍生出無數大大小小的古鎮、場口,建有無數的驛站、碉樓,飯館、旅店、茶鋪,水庫搬遷,讓昔日的繁榮,得以看到它最后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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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屏山縣城搬遷后,曾經一座難求的江邊茶攤,如今人走茶涼。茶攤老板感嘆:人走光了,人氣散了!每天也就擺擺樣子,了個心愿,不圖賺錢 攝于屏山下碼頭,2012年8月

02 江水越漲越高,跳過廢墟逃命的貓 攝于綏江老城區,2012年10月

03 冒著烈日頂著桌子走出拆除工地的男子,能搶出一樣是一樣 攝于綏江大橋頭,2012年8月

04 轉運家具到碼頭的村民 攝于綏江下碼頭,2012年8月

05 男子坐在江邊丟棄的沙發上,望著不遠處搬空的綏江縣城和眼前滔滔的江水發呆。對岸是屏山縣平夷司,是當年馬湖彝族土司府的宗族屬地 攝于綏江下碼頭,2012年8月

拆古鎮建筑的人也發了財

2012年8月,庫區移民搬遷工作接近尾聲,地面建筑物拆除工程全面啟動,我再次回到老家拍攝。來到屏山縣城的對岸,一眼望去,整個屏山縣城已搬空,只留下一排排露著門框和窗戶的房子,骷髏般站立著。

我乘船過江,剛進縣城街口,街邊放著一塊花窗,看上去很古舊,雕工精良,我正看得入神,從巷子里躥出一輛電動摩托,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打著光胴胴,全身被鍋煙灰涂得像件行為藝術品,手里還拎著一片花窗。老遠沖我喊:“你要買窗子嗎?240元一扇,跟我手里這片是一對,兩片480元,楠木的,便宜,我發重慶、成都,價錢至少翻一倍。你也是來淘貨的吧?”我說:“不是,我是回來照相的?!?/p>

01 淹沒前的金沙江灣灣灘 攝于2004年2月

02 淹沒后的金沙江灣灣灘 攝于2014年10月

屏山縣城是金沙江下游幾個縣城文物古跡和傳統民居保存得最完整的縣級城市,早在幾年前聽說要移民搬遷,我就一直在琢磨:等到搬遷,一定要來淘點格子門、花窗什么的。沒想到,被小伙子搶占了先機。

在一個空落落的小巷里,我又撞上了小伙子,電摩托上架滿了各式花窗、牌匾。小伙子很熱情:“哥子(哥的意思),我跟蹤你兩條街了,感覺你懂這個行道,有興趣,帶你參觀哈我弄到的寶貝?”正合我意,跟著小伙子左拐又繞,進了一條巷子,來到四周圍滿小樓的院子里,壩子里擺滿了幾十把各式各樣的“太師椅”,有靠背鏤空雕花刷紅丹漆的,有一塊板豎直當靠背的。地上還堆滿了打好包,準備發往成都、重慶和各地的老物件。低矮的房子里,一個年輕女子帶著孩子,用刷子打掃物件上的灰塵。

小伙子告訴我:“房子和院子是臨時租的,老婆負責打理、發貨,老家的親戚都叫來幫我搬東西了。你有興趣,過一會跟我一起去曾經在慈禧太后手下做過官的人家,見識見識什么叫老物件,六扇,雕刻精美?!?/p>

去到一座小山腳下,果真有一座深宅大院,雖被后人改造得不倫不類,但還是能看得出當年的氣勢恢宏,門前的石獅基座還在,泮池的痕跡依稀可見。院子里堆滿了皮沙發和席夢思床之類的家具,幾個男人坐在沙發上擺龍門陣,經打聽得知,宅院是祖上留下來的,祖上曾是慈禧的侍從,當點小官,因私貪了慈禧的賞錢,怕慈禧問罪,便告病還鄉,再沒敢回朝廷。

我說:“這么好的房子,怎么改成這樣子?”“冬天光線不好,把樓上樓下的幾大扇門窗都換了,堆在樓上,要搬遷,沒得用了,丟了,不要了。床、沙發和家具搬新城還能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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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個月后,毛主席塑像在簡單的拆除儀式后,順利吊裝并運往新縣城,待新縣城建好后,擇吉日重新豎立。搬走的,是綏江百姓的集體記憶,重塑的,是全縣移民的美好夙愿 攝于綏江紅太陽廣場,2012年8月

02 淹沒后新建的綏江人民廣場,搬遷過來的毛主席像,象征著信仰與生活的延續 攝于2015年11月

坐在搬空的自家門前,演奏《夢駝鈴》的屏山縣自來水公司退休工人唐德清師傅。拉得一手好琴,是縣城紅白喜事禮儀隊的大提琴手。此時、此情、此景,讓人動容 攝于屏山大十市,2012年6月

一個大提琴手獻給故鄉的挽歌

我抬著相機一路“掃蕩”,來到一巷口,巷子深處隱約傳來陣陣低沉、哀婉的大提琴聲,彌漫在搬空的縣城上空,曲調很感傷,是張明敏演唱過的《夢駝鈴》:“攀登高峰望故鄉,風沙萬里長……”

我循聲而去,在一座搬空的房子墻角,一個精瘦的男子,坐在凳子上,緊抿雙唇,緊閉雙眼,演奏得特別投入,以至于都沒察覺我的闖入。我不忍心用快門聲把他從思緒中拉回來,熟悉的旋律慢慢浸染著我,我情不自禁和著節拍吟唱起來,漸漸,一股暖流在心中涌動,直沖腦門,哼到高亢處,竟仰天高歌起來:“攀登高峰望故鄉,風沙萬里長……”

“你會唱?”一個低沉的聲音問我。我說:“會,唱不全?!薄皝?,我拉,你唱?!?/p>

琴弓的馬尾與琴弦鋸銼出低沉渾厚的音符,就像一顆顆利齒,每一下都鋸在我的心上,前奏還沒完,我早已老淚縱橫,哽咽著斷斷續續唱完全曲。一曲唱罷,酣暢淋漓,仰天慟哭!沒有觀眾,沒有掌聲,卻是我一生中唱得最賣力、最動情的一首獻給故鄉的情歌!不,應該叫挽歌!

“門前一灣金沙水,我當五湖四????!苯鹕辰?,不再桀驁不馴,變得溫良、馴服;綏江,一座新興的湖濱城市,重新屹立在高峽出平湖的金沙江畔,以嶄新的姿態迎接美好的明天 綏江新城全景, 攝于2014年10月

臨別,對方囈語般道:“走了,都走了!搬了,搬光了!”這時,黑黢黢的屋內,一個女人的聲音囑咐我:“你若登報,一定寫上:屏山縣自來水公司退休工人,紅白喜事樂隊大提琴手唐德清……”我說:“會的,一定會的?!?/p>

但歷史總要向前,生活還得繼續,一切都將成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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