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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討論重現?“固液之爭”再審視
——兼論固體火箭商業化的價值和緊迫性

2020-03-24 05:04李剛
衛星與網絡 2020年12期
關鍵詞:中科火箭航天

+李剛

液體燃料、固液混合燃料、固體燃料宇航運載器的典型代表(由左到右):土星五號火箭、航天飛機、長征十一號火箭。

一、歷史大討論再次浮現

(一)追求運力,液體火箭先勝一籌

在火箭技術領域,長期存在著所謂“固液之爭”,也就是固體火箭發動機和液體火箭發動機,哪個更適合作為航天動力?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曾經發生過一場影響深遠的“固液”火箭發動機技術選擇的大討論。

雙方支持者各執一詞。液體派認為,液體發動機的導彈在運輸時燃料儲箱是空的,總體較輕,運輸車輛的負荷較小,工程上更易實現。至于燃料,在發射場里加注就可以了。固體派則認為,固體火箭的燃料是在車間里澆鑄完成的,不需要考慮燃料加注的問題,運輸隊伍精干,起豎后經過簡單檢測就可以發射。雙方各自強調的優點,正是對方的軟肋,討論一時相持不下。

由于液體燃料具有更高的比沖,對宇航發射來說意味著更大的優越性。而且航天飛機助推器的研制和使用實踐證明,超大直徑固體發動機對運輸環節造成的困難確實比較大。其主要癥結在于,固體發動機的燃料是在出廠時已經澆鑄好的,因此運輸時,要把火箭本體和燃料一起裝上平板卡車,小心翼翼地把幾十噸重的龐然大物駛上公路,千里跋涉前往發射場。但是,卡車和公路的承載能力是相當有限的,這就限制了出廠的固體火箭總體重量,進而限制了火箭的運載能力。用同樣的卡車、同樣的公路運輸液體火箭,只需要運輸一個空殼。到發射場加注燃料之后,就可以成為一枚遠比固體火箭運力強大的發射工具。

于是,在全球范圍內,運載火箭主要使用液體發動機這個技術路線就此確定下來。中國航天先后研制了“偏二甲肼+四氧化二氮”和“液氧+液氫/煤油”兩代發動機,支撐了長征二、三、四、五、六、七號運載火箭,取得了輝煌的成就。

然而就在這個時期,依然有一些固體火箭的型號在研制和使用。其中小型火箭包括美國的飛馬座、金牛座等型號,大型火箭包括日本的M5、艾普斯龍、印度GSLV MARK III助推器等。這些型號,有的是為了滿足小型衛星零星發射需要,有的是為了突破和掌握大直徑固體火箭發動機技術,但都沒有成為世界航天發射市場的主流。

(二)快速響應,液體火箭力不從心

固體發動機就此無緣航天發射市場了嗎?隨著技術的發展和歷史的變遷,這個似乎已有定論的舊話題再次呈現出新的意義。

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半程,小衛星開始成為航天業的熱點。在小衛星的概念下,衍生出了微衛星、納衛星、皮衛星等諸多類型。由于這個時期小衛星的實用性有所不足,所有者們尚滿足于耐心等待火箭的搭載機會。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改變了這一狀況。9.11事件后,美國發動反恐戰爭,復雜的戰事和日益增加的傷亡,讓美軍在戰術層面上對天基系統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強烈興趣。各種類型的偵察衛星、通信衛星為美軍提供了巨大的信息優勢,但在旺盛的需求下也暴露出發射流程長、信息處理周期長等弱點,對戰術部隊來說,經常發出“遠水不解近渴”的抱怨。

為此,美國國防部提出“作戰快速響應航天”(ORS)項目,致力于小型衛星的快速制造和發射。ORS的工作在美國乃至全世界范圍內引發了對小衛星和小火箭的熱潮。

正是小衛星的興起,讓人們重新把目光聚焦到運力較小的火箭上。

美國國防部“作戰快速響應航天”(ORS)項目相關說明

維基百科統計的2003~2018年累計發射立方星數量

從國際航天的視角來看,小衛星在近20年里取得的進展,遠遠超過了小型火箭,特別是立方星標準的提出,給一大批大學、科研機構提供了清晰的框架,讓涉及衛星系統規劃、研制、發射服務和運營的各方能夠在相同的技術標準框架下交流與合作。從1999年立方星標準的提出到2020年1月,已經有超過1200顆立方星入軌,每年發射的立方星數量都高速遞增。

但快速發射火箭的研制卻步履艱難。在美國ORS計劃下一共使用過三種火箭,其中包括獵鷹一號、軌道科學公司的米諾陶火箭和夏威夷大學的“超級思迪比”。然而現在獵鷹一號已經下馬,“超級思迪比”僅發射了一次,就以失敗告終,至于米諾陶火箭,我們以后再表??偟膩碚f,ORS進行的快速發射的努力并不成功。

為了解決問題,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從2016年開始組織“快速發射競賽”,在經歷了多次波折之后,最后只剩下一家叫阿斯特的公司還在努力,然而這家公司也沒有取得成功,競賽最終在2020年初宣告流產。目前,西方世界已經投入使用,并且具有快速發射潛力的,只有新西蘭人彼得·貝克發明的電子火箭,貝克曾經希望電子火箭能夠每72小時發射一次,但還遠未實現。2019年,“電子火箭”僅發射了6次,2020年截止到12月15日,也只發射了7次。

其中的原因也很簡單,就在于這些火箭多數都采用液體燃料。

以“快速發射競賽”為例,液體火箭天然就有發射準備時間長的問題。DARPA給快速發射競賽提出的要求是,提前兩周通知發射位置。參賽者要在兩個星期的時間里,把火箭和支援保障設施拉到指定發射地點,完成燃料加注、星箭對接、綜合測試等一系列工作,最終成功發射。阿斯特公司曾想盡辦法壓縮準備流程,但在3月2日發射前的最后一刻,發現箭上GNC系統不正常,只能放棄。

如果是采用固體發動機的運載火箭,情況就會有很大改觀。在極限情況下,固體火箭可以裝好衛星、做好一切準備,接到發射要求后,在不超過一個小時內起飛。如果用來發射衛星,考慮到衛星的準備時間和空域使用的協調,把準備時間放寬到一個星期也是可以接受的。

如此簡單的道理,美國人難道不明白嗎?事實上,只是做不到而已。

(三)固體運載火箭,美國為什么興趣不大

為何如此,原因并不復雜。

冷戰結束后,美國的“侏儒”導彈下馬、“和平保衛者”導彈停產撤編。曾經參與上述導彈研制的幾家企業紛紛被收購,研發和產能嚴重萎縮,情況最嚴重的專業領域就是固體發動機。最終,美國只剩下一家能夠生產大直徑固體發動機的企業,就是諾斯羅普·格魯曼(簡稱“諾格”)。大直徑固體發動機的客戶只剩下了航天飛機助推器、米諾陶火箭、飛馬座火箭、地基反導攔截器等幾個有限型號。以米諾陶火箭為例,從1994年到現在,一直保持著低速的生產和發射頻率,最活躍的2011年也只發射了5次。在航天飛機退役后,情況更是雪上加霜。

美國要想把產業基礎恢復起來,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美國空軍在為下一代洲際導彈合同招標時,經過幾輪競標,決賽時只剩下了諾格公司和波音公司,但就在最后關頭,波音居然退出了,原因是波音也沒有大型固體發動機產能,就算波音拿下了合同,也要向諾格購買發動機,與其為別人做嫁衣裳,不如放手。幾乎同時,美國空軍還開展了新一輪“漸進一次性運載器(EELV)”(2019年3月已改名為"國家安全航天發射",NSSL)的競標,有三個競爭者的三個型號系列進入決賽,分別是ULA的“火神-半人馬座”、太空探索技術公司的獵鷹九號和諾格公司的“歐米伽M”。前兩者都是液體火箭,唯有第三種是固體火箭。然而當諾格公司獲得美國國防部下一代洲際導彈研制合同、拿到一千多億美元訂單之后,立刻心滿意足,終止了“歐米伽M”的研制。也就是說,美國的固體火箭產業只能滿足一個方向的需求,不是運載火箭就是洲際導彈。這也解釋了,美國的商業航天企業為什么很少討論固體火箭解決方案。

太空探索技術公司如今是西方商業發射市場上的領頭羊。獵鷹九號和重型獵鷹的成功,在國際航天界掀起了一片跟風的潮流。幾乎所有人都在討論重型火箭、液氧甲烷發動機和可重復使用等話題。

然而,火箭畢竟是一種用來實施發射服務的工具,滿足用戶的需求才有其最根本的存在意義。在很多情況下,用戶需要一種發射準備時間短,可以靈活選點機動發射的火箭。這正是美國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快速發射挑戰賽的初衷。然而,由于固體火箭供應能力的缺失,美國人在快速響應發射方面的努力迄今未能有實質性的進展。而液體火箭無論怎么壓縮制造和準備流程,在響應速度方面也是絕不可能和固體火箭相提并論的。

美國做不到,中國能不能做到呢?

二、中國固體火箭的優勢和機遇

由于在大直徑固體火箭發動機研制上的長期投入,中國固體運載火箭正處在一個非常有利的發展態勢下:固體火箭的產能已經建立起來并且運轉良好;服務于生產線的管理者、設計師、工藝師、工人技師隊伍完整;主要分系統和關鍵元器件供應鏈完整而強大,質量合格、成本可控。用這些成熟的技術和產能研制不同等級的固體運載火箭,提供快速發射服務,正是商業航天的題中應有之義。

這種思路的第一批成果,就是已經發射了多次的長征十一號火箭、快舟一號火箭和新研制的“捷龍”系列火箭。其中,長征十一號火箭于12月10日進行了第十一次發射,全部十一次發射均獲得成功。該火箭還開創了中國海上發射火箭的新領域,并承攬了國際發射業務。

固體火箭在快速發射上的應用價值,簡單說就是“兩隨”,即隨時發射、隨處發射?!皟呻S”給發射服務商和衛星運營方帶來的好處有兩個。

首先是可以做到“火箭等衛星”,在軍用領域,固體火箭可以實施類似于美國國防部“快速響應航天”的發射;在民用領域,固體火箭可以對大型星座等重要空間基礎設施進行應急補網發射、時間敏感性自然現象的應急科學探測發射、災害處理衛星的應急發射等。這給衛星運營者帶來的優勢是極為明顯的。

其次就是可以自由地選擇發射窗口、自由地選擇發射位置,具有遠遠超過液體火箭的優勢。從理論上說,只要解決了空域使用和落區安全的問題,固體火箭可以在荒灘、戈壁、大海上起飛,甚至在暑假期間租用學校體育場發射也不是不可想象的。

這一切,都是馬斯克那條技術路線所不能做到的。

就此而言,用中國自己的資源,開發自己的固體火箭,做好中國自己的商業航天發射服務,建立一個具有強大國內國際競爭力的產業生態,是中國商業火箭創業者們的現實選擇,也是歷史責任。

三、大力發展商業固體火箭一舉多得

雖然我們已經有了優秀的長征十一號,但是國內固體火箭的制造能力卻遠遠沒有“吃飽”,巨大投資形成的資產和積累起來的技術成果,還沒有實現自己的商業價值。而解決大型固體火箭的商業化問題,將形成一個多贏的局面。

第一,國家投入巨資形成的固體火箭產能,可以轉變成產生經濟效益的發動機。

在可預見的將來,國內外中小衛星發射市場依然會保持繁榮,是值得投入的市場。據我們在學術領域的調查發現,有志于空間輻射環境研究、微重力研究、空間生命科學研究、空間材料科學研究等領域的大學、研究機構相當多,他們的需求已經催生了日益繁榮的立方星市場,隨之而來的就是對發射服務的需求。這種需求對發射的時效性要求很高,小型科研項目的周期往往在1~3年,攻讀學位的周期往往是碩士30個月、博士40個月,也就是說,學者們要在一定的時間內完成立項或者立題、理論研究和設計、樣機制造和調試,飛行試驗之后還需要時間來完成數據分析和結論,最后還需要時間來撰寫論文和發表,如果是攻讀學位,前期還要有理論課學習的時間。留給發射和在軌飛行的時間是很緊張的,假如學者們需要等上半年、一年甚至更久才有機會發射,能不能按時結題、畢業都是個很大的問題。

2020年9月15日,長征十一號火箭進行了第二次海上發射,取得圓滿成功。

第二,固體火箭商業化,也能增加國內發射服務供應,為商業小衛星星座提供更多的入軌機會。

目前,國內商業航天市場上已經出現了大量的小衛星創業企業。這些企業同樣需要按照自己的商業計劃書及時發射,假如讓他們苦等發射機會,星座建設進程達不到預期,或許就會錯失用戶市場,進而失去資本的支持。

第三、固體火箭并不局限于小型火箭,在有關技術突破之后,固體火箭同樣可以開發出大推力、大運載能力的型號。

航天飛機的固體助推器就是最典型的案例。其他發射服務商同樣可以通過技術進步來開發大型固體火箭,承擔大型載荷發射、一箭多星發射等任務。國內已經有機構正在朝這個方向努力,例如北京中科宇航探索技術有限公司(簡稱“中科宇航”)研制中的兩型火箭。

四、固體火箭商業化時不我待

大推力固體運載火箭研發進展:2019年初,推力達450噸、將用于歐洲織女星-C火箭的P120C固體燃料發動機試車成功。

為了充分利用中國在固體火箭發動機制造能力方面的潛力,在長征十一號、快舟和“捷龍”火箭之外,我們需要有更多中國企業站出來,充當產業龍頭,更加充分地把固體火箭的產能和科學、商業領域的需求對接起來,在市場和技術兩個問題上起到建立者和培育者的作用,創造出屬于中國自己的商業發射產業生態,進而為商業航天大產業生態的建設和航天產業國際化起到推動作用。

這正是中科宇航正在實施的戰略,這家混合所有制企業打算充分調動中國科學院系統在機械、電子、計算機、控制、光電、雷達等多個領域的科研能力,跨系統協調固體發動機研制相關單位的資源,開發一系列快速發射的固體火箭,為科學界和商業界提供穩定、可靠、及時的發射服務。

中科宇航擁有一個熟悉業務和流程的優秀團隊,董事長楊毅強,曾擔任長征十一號火箭首任總指揮,對跨系統合作和總體協調相當嫻熟。此外,固體戰略導彈研發相關企業在商業代工方面采取了非常開放的態度,一些民營火箭公司的前期發射活動就在商業代工框架下,得到了體制內企業的有力支持,因此,中科宇航的戰略是具有可操作性的。

現在的問題是中科宇航研發的速度夠不夠快,能不能抓住固體火箭科研生產能力的巔峰期,順勢而為,把產業生態建立起來。按照中科宇航的計劃,其正在研制的中科一號(ZK-1)火箭系列能夠達到2~3噸的500千米近地軌道運載能力,中科二號正在瞄準500千米近地軌道4噸運載能力的方向前進。2021年,中科一號的第一枚火箭就要試飛。對這個時間表,我們還是有理由抱有樂觀態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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