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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一個謎

2020-04-09 04:39趙大河
小說月報·原創版 2020年2期
關鍵詞:窩頭后媽傻瓜

按:貞觀六年,唐太宗審查死囚,看到這些要被處死的人,心生憐憫,下旨放其回家,讓他們與家人團聚,來年秋天返回長安就死。第二年秋,頭年所釋放的三百九十名死囚,在無人監督無人帶領的情況下,都按期歸來,無一人逃亡……

他非走不可嗎?

女兒說是。

我們沒有虧待他。

女兒說是。

你告訴他,我會把你嫁給他。

我給他說了。

他還要走?

是。

你再給他說,這個鋪子將來也是他的。

爹,這我也說了。

他還要走?

是。

那就讓他走吧,他不識好歹。

爹,我怎么辦?

我會把你嫁出去的。

我不嫁別人,我就要嫁給他。

有本事你把他留下來。

爹,我留不下。

他為什么要走?

他說他要兌現諾言。

什么諾言?

去死。

女兒說他殺過人。

他是殺人犯?

是。

他為什么殺人?

幫朋友。他有個朋友,年齡比他大,那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管他叫大哥。

大哥有仇人?

沒有。

那殺的是什么人?

大哥的弟弟。

為什么?

大哥說叔嫂通奸,自己下不了手,畢竟是親弟弟,便求他,他答應下來。

于是,他把大哥的弟弟殺了?

是。

然后呢?

他被判了死刑。

哈。

爹,您不信?

我信。

您就是不信。

他那么老實,還會殺人?

我也不信。

嗯?

他說是真的,他沒騙我。他沒必要騙我。再說,誰會編這種瞎話。也不好玩。

倒也是,殺人這話不是能隨便說的。

他把我嚇住了。我不相信。我瞪著他,說不出話。他說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哭了,我說你要走,也沒必要嚇我。他說他應該讓我知道真相。他是殺人犯,他沒辦法娶我。我說你就是個騙子,你為什么對我那么好,又要扔下我……

別哭……

他也哭了。他說他沒辦法。他做錯了事就該受懲罰。他說您是個好人,我也是個好人。

好人就是用來被騙的?

他說我們收留他,他很感動。他在這里才真正感受到溫暖。他七歲時親媽就死了,他爹又娶了一個。后媽對他不好,他總是挨餓。后來,后媽給他生了個弟弟。他的日子更不好過了,干最苦最累的活不說,吃不飽穿不暖不說,還經常挨打受罵。后媽動不動就逼他跪搓板,餓飯。他爹老實,看不慣也不敢說。弟弟簡直是個魔王,一歲時就知道怎么欺負他。他一走近弟弟,弟弟就哭。弟弟一哭,后媽以為他招惹弟弟,就揍他。他一挨揍,弟弟就笑。對弟弟來說,這就是游戲,好玩,玩起來樂此不疲。他說我沒招惹弟弟??墒?,誰會聽他的。有一次,后媽發現弟弟的惡作劇,不但沒責罵弟弟,還夸弟弟聰明。弟弟兩歲時就能打他了。他躲,弟弟就哭著去告狀,說哥哥打他,他免不了挨揍。所以,更多時候,他任憑弟弟打,至少弟弟比大人打得輕些。漸漸地,弟弟打他成了家常便飯。他也習慣了。

可憐的孩子。

他有一次離家出走,一個人在集市上晃蕩,餓得快要暈倒。他看到一個男人在吃燒餅,就眼巴巴看著。那個男人走哪兒他跟哪兒。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跟,就那樣跟著。那個男人知道他跟著,開始裝作不知道,后來突然停下來,看著他。那個男人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燒餅遞給他,吃吧,燒餅還是熱的。他抓起燒餅就吃,差點沒噎死。那個男人用力拍他的背,把他喉嚨里的食物拍出來,這時他已憋得滿臉通紅。他顧不得羞愧,又要往嘴里塞燒餅,那個男人攔住他,說你會噎死的。那個男人將他領到飯館,給他要一碗胡辣湯。那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胡辣湯。吃過飯,那個男人說我叫糾,我們交個朋友吧。他驚愕得說不出話。那男人說你不愿意嗎。他連忙說愿意愿意。那男人說,從此,我就是你大哥,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有我穿的就有你穿的,你有任何事都可找我,我都會幫你。出了飯館,大哥摟住他肩膀,他已熱淚盈眶。大哥的肩膀好結實啊,他感到生活有了希望。大哥勸他回家。他回到家,臉上掛著笑。后媽說你沒餓死,還笑著回來,你肯定是偷了家里的錢。后媽打他,他也不覺得疼。后來,大哥經常接濟他,給他吃的,給他穿的。大哥經常問,有人欺負你嗎,誰欺負你,你告訴大哥,大哥去收拾他。大哥說對他比對親弟弟都親,大哥會為他去殺人。大哥說自己不是兇殘之人,但為了這個弟弟,他愿意做任何事,包括殺人。大哥說有他在,不會讓他受一點委屈。他不明白大哥為什么對他這么好。他感動得想哭。大哥是這個世上最親的人。

無緣無故對他這么親?

是。

哼。

有一天大哥又問,我可以為你做什么?他說沒有。大哥又問,你弟弟欺負你,你要我把他殺了嗎?他說不。大哥說既然你不需要我,你走吧。他不明白大哥為什么要這樣說。更讓他吃驚的是大哥說他決定去死。為什么?大哥說他沒臉活在世上。他說他老婆和他弟弟私通,被他撞見了。太丟人啦,他說。所以他不想活了。還說他弟弟要殺他。與其被弟弟殺死,讓弟弟背個弒兄的罪名,不如他自己去死。大哥說,兄弟,我們的緣分就到這里了,本來我死之前想為你做點什么,可你不需要。大哥的話讓他感動。他說我能為你做點什么,他真想為這位大哥做點什么,只要大哥開口,無論什么事,他都不會拒絕。大哥說算了,我不想連累你,我的好兄弟。大哥越這樣說,他就越想為大哥做點什么。一句好兄弟,讓他內心滾燙。他想,如果大哥死了,他活著還有什么意義。他說,大哥,你說吧,讓我干什么?大哥說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好好活著說行,對不起,大哥不能再保護你了。大哥越是這樣,他越是愧疚。他說他可以陪大哥去死。大哥說我不要你陪我去死,如果你肯為我做件事,我死了也能瞑目,如果不能,我也不怪你。他很高興能為大哥做事,他說大哥你說吧,什么事?大哥突然哭了,說好兄弟,我不能讓你去做這樣的事,這對你不公平。他說沒有什么不公平,大哥你說吧。大哥說你替我殺了我弟弟好吧,我下不了手,畢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他沒有退路,他心里對自己說,無論大哥說什么他都會去干。殺人,當然也包括在內。他對大哥說,好,我干!

他可真仗義??!

我也這么說。他苦笑一下說,這不叫仗義,這叫傻。他不想殺人。但他說他答應了大哥,不能食言。他知道殺人償命,可為了大哥,他還是去干了。他讓大哥把他送官。他始終沒供出是受大哥指使。他要保護大哥的聲譽。一人做事一人當。他一力承擔。

他做得出來?

女兒說是,所以他被判了死刑。

他怎么出來的?

這……是個奇跡。他本來去年秋天就該死,他已做好準備,賬總是要結的,是時候了。死,他不害怕。他害怕等待。他和每個等待處決的人一樣,盼望奇跡出現。除了奇跡,他們指望不上別的。他們在心中禱告,不管信神還是不信神,他們都禱告。他們會禱告到最后一刻。在他們的頭腦中,他們幻想出一萬種被解救的方式,大赦、劫法場、地震、土遁、障眼法、神仙搭救等等。甚至還有八百老虎闖京城這樣的想象。心誠則靈,他說。他們在最后一刻等到了奇跡?;实蹜z憫他們,放他們回家,與家人團聚,第二年秋回長安就刑。也就是說,他們的生命被延長了一年。

他就是這樣被放出來的?

是。

然后,他來我們這兒找活兒干?

不。他先回了一趟家。他回到家時是半夜,他敲門,后媽聽出是他的聲音,不給他開門。他爹也沒辦法。他們以為他是越獄逃出來的,怕受連累。他說他是被放出來的,他們不信。他在黑暗中站了很久。他的心越來越冷,最后變成了一個冰坨子。他說他再也不會回那個家了。他無家可歸。

去找他那個大哥呀。

他不會去找大哥。他說不能因為幫大哥殺人,就去要求回報。他不是那樣的人。

哼!

他寧愿流浪。他沒有走遠,就在大哥附近的村莊。他靠給人們幫工討點吃的。很快,村民們都知道了他的身份,沒有人要他幫工,也沒有人給他吃的。人們躲避他就像躲避瘟疫。狗也咬他。他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他為什么不到別處?

我問過他,他說他要贖罪。他知道他殺錯了人,他要贖罪。被人罵,被人嫌棄,被人啐,被人無視……都是他應得的。誰讓他殺人呢。在流浪中,他曉得他殺的是一個好人。人們說大哥為了霸占兄弟的家產,雇人殺死親兄弟。沒人說叔嫂通奸。他心里說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不與人爭辯。讓人們說去吧。他相信大哥。大哥是這個世界上他最信賴的人。他奄奄一息的時候,一個乞丐來到他身旁,踢踢他說,嗯,沒死。乞丐從懷里摸出半個黑窩頭,不屑地說,嘿,笨蛋,要吃嗎?他看看乞丐。乞丐又踢踢他,將半個黑窩頭扔給他,接??!那半個硬得像石頭的黑窩頭砸在他身上,滾到一邊。乞丐滿頭癩瘡,黑面塌鼻,瘸腿斜眼,一嘴亂糟糟的黃牙,笑起來別提有多難看。乞丐看他不領情,說不吃拉倒,我喂狗。乞丐撿起半個黑窩頭,在手中把玩,說半個窩頭半條命。他無動于衷。乞丐揣上黑窩頭一瘸一拐地走了。乞丐臨走時撂下兩個字:懦夫!迷迷糊糊中,他看到大哥。大哥滿臉憂愁。他想為大哥排憂解難。他說,大哥,我還能為你做什么?大哥說,很簡單,去死!

大哥真這么說?

他說是從大哥的神情中讀出來的。大哥不會這樣說。也許,他并沒見到大哥,那是他的幻覺或夢,他不確定。他說那些天一切都不真實,他像是在夢游。天地萬物,既熟悉又陌生,仿佛都有所變化,但天還是天,地還是地,萬物還是萬物。他說不清楚發生了什么。我問他怎么活過來的,他也說不清楚。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懵懵懂懂。

這個傻瓜!

女兒說他是個傻瓜。他自己也說他是個傻瓜。

他剛來我們這兒找活兒干時,失魂落魄,看上去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他說他不要錢,管飯就行。即使這樣,我也不想用他,誰想用個活死人呢。

女兒說剛看到他時,我也吃驚,一個男人怎么會是這副模樣,像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死人。

是你心好,要把他留下來。

女兒說,爹,是你心好,要救他。你確實把他救了。他說有一天清晨,太陽還沒出來,你讓他跟你一起進城。你們穿過玉米地。頭天剛下過雨,空氣清新,玉米葉上掛著晶瑩的露珠,天空藍得像是……他說他從沒見過那種藍,透明、閃光、新鮮。好美好美。你突然停住腳步說,聽!他說,鳥叫?你說不對,再聽!他說,野兔?你說不對,再聽!他有些害怕,說莫非是野豬?你說不對,蹲下聽!他蹲下去,他聽到撲——撲——撲——他問,是這嗎?你笑了,說,對。這是什么聲音?他問。你笑著說,玉米生長的聲音??!他說那一瞬間,他忽然開悟了:生命,生命,生命!天地間充盈著光芒,光芒中充盈著生命。后來回憶起那個早晨,他還很激動,眼里充滿淚水,淚水中閃著亮晶晶的光芒。他的聲音與往常不同,帶著一股清新氣息,既有泥土的腥味,又有玉米的甜味,還有一股風的味道。對他來說,這是個剛誕生的世界,為他而誕生的世界。他不再絕望。他要好好活著。他要讓最后這一年活得精彩,有意義。從那個早晨開始,他振作起來,愛生命,愛這個世界。他變了一個人。

他變了一個人,是因為你吧。他剛來時,我在他眼中沒有看到光亮。后來有一天,我無意中看到他眼中有兩朵小火苗。我就知道他活過來了,是你讓他活過來的。我再看你,你眼中也有兩朵小火苗……

爹,你又亂說。

我沒亂說。你臉紅了。你照鏡子看看,現在已經不是小火苗了,是一場大火,把臉都燒紅了。

爹——

害羞了?我只看到你在他面前害羞過。爹又不是瞎子,什么看不到。在我面前,你們倆都裝作什么事也沒有,騙我,好像我是一塊木頭。我的傻丫頭,你爹也會裝。你們當我是木頭,我就裝作是木頭吧。其實,從拉鋸的聲音我就能聽出你們的關系到了哪一步……

到了哪一步?

傻丫頭,你在他那里可沒少吃苦頭??!你們一鬧別扭,拉鋸的聲音就特別難聽……吱,吱,吱……聽得人心里難受,這時候,我就躲出去,躲得遠遠的,不讓你們看到我……

爹,他明明喜歡我,他就是不說。我說出來,他還不承認。他快把我氣死了。

我們無法無天的野丫頭,遇到能降住她的人了。

爹,人家都這樣了,你還笑。

我不笑,你讓我哭嗎,哭要是能解決問題,我就哭,為了我的丫頭,我干什么都行。

爹,你咋也說這話。

噢,我咋不能說,他不了解大哥,大哥讓他去殺人。我了解我丫頭,我丫頭不會讓我去殺人。

爹,我該咋辦呀?

我的丫頭主意大著呢,什么時候需要爹幫你拿主意了。

爹,人家都快愁死了,你還取笑人家。

愁什么,有什么好愁的,一個殺人犯,活不了幾天了,他走就讓他走吧……唉,你別哭呀,這哪像我的丫頭。

爹,你覺得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一個傻瓜,十足的傻瓜!

是啊,他要不是傻瓜,咋能給你干一年活,做那么多棺材,一個子兒的工錢也不要。

要不怎么說他是傻瓜呢……可是,他吃虧嗎?他不吃虧,他把我閨女的心給偷走了。瞧瞧我閨女說話的語氣,已經開始向著外人了。

他不是外人,我要嫁給他……你看我干嗎,我說的是真話。

爹,你說話呀,你別不說話,光看著天,天有啥好看的。

閨女啊,我給你說個故事吧。這是一個乞丐說給我的。這個乞丐也是癩瘡頭,也面黑鼻塌,也眼斜腿瘸,也一嘴黃牙,我不知道是不是扔給他半個黑窩頭的那個乞丐。他說一天早上一個賣菜的老頭,挑著菜過河,走到橋中間,秤錘掉河里了。他正要下河去撈,看到秤錘沒有沉入水里,而是漂在水面上,打旋兒。秤錘怎么會漂在水面上呢?真是怪事。他知道撞上邪了,不敢下水,一下水他就完了。他說,你等著,等我過了河再來撈你。他踩著吱扭吱扭響的橋板,飛快地過河。橋板響得也怪,像一群小孩在叫,叫什么?叫,別走,別走,別走。他敢不走嗎?他們越叫,他越跑得快。過了河,他一刻不停,一溜煙跑了。跑很遠,他還能聽到身后有人喊:秤錘,秤錘!媽的,不要了。乞丐說他碰到賣菜老頭時,老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兩筐菜也顛沒了。乞丐問他跑什么呢,他說見了鬼了。乞丐說哪里有鬼,我整天在墳園睡覺,怎么沒見到鬼。賣菜老頭說真的有鬼,他要不是年紀大有經驗,命早沒了。

爹,你想說什么呢?

我想說的是,乞丐還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是關于大哥的。中元節的時候,大哥家里鬧鬼。大哥在他房間里叫道:我自私,我想獨霸家產,我騙那個傻瓜說叔嫂通奸,我讓他殺了你,我不是人,我該死。仆人們聽到聲音都躲得遠遠的。大哥平時對仆人兇狠,這時候誰也不愿出頭。后來,大哥房里的聲音沒了。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大哥的房門還關著。有膽大的,去敲門,里面沒有聲音。推門,門從里面頂著,推不開。他們預感到情況不妙。怎么辦?必須把門打開。最后,他們把門撞開。頂著門的是一把椅子。他們被看到的景象嚇傻了。大哥吊在房梁上,眼瞪著,眼珠子快瞪出來了。大哥的女人被綁在柱子上,嘴里塞著破布。她還活著。拽出嘴里的破布,她也不說話。松綁后,她想站起來,沒有成功。她大概腿麻了。好一會兒過后,她才勉強站起來,推開眾人,搖搖晃晃朝外走去。她徑直走向池塘,跳了下去。那么多人看著,咋能讓她死呢。人們七手八腳將她撈上來。她大叫一聲,又哭又笑,瘋了。

活該!

你知道中元節那幾天他去哪兒了嗎?

他說他回家去看看。

閨女啊,這你也信。他過年不回家,元宵節不回家,端午不回家,為什么中元節要回家,那可是鬼節啊。

我哪知道。他說回家就是回家,我信他的。

傻丫頭,你鬼迷心竅了,我的話你一句也聽不進去。你信他的,信好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家伙還算有良心,沒有騙你,他本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那樣,他也不失為一條漢子,可他沒有。他把身世說出來,是為了斷絕你的念想……他怕你陷進去……

我已經陷進去了……他走了我會瘋掉的……

他可不愿看到你這樣……你這樣他會難過的,他走也走得不安心……

爹,你把我嫁給他吧。

他明天就要走,這不是一般的走,是去赴死,你還要嫁給他?

是。

責任編輯 劉潔

【作者簡介】趙大河,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現居北京。作品見于《人民文學》《十月》《花城》《山花》《中國作家》《美文》等刊。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隱蔽手記》《北風呼嘯的下午》《六月來臨》,長篇小說《我的野獸我的國》等多部。話劇作品有“開心麻花”系列《想吃麻花現給你擰》等多部。影視作品有《四妹子》《湖光山色》等多部。曾獲全國“五個一工程”獎、杜甫文學獎、曹禺杯戲劇獎、《中國作家》短篇小說獎、河南省優秀文藝成果獎、金盾文學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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