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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棵樹最大

2020-07-14 08:49劉詩偉
湘江文藝 2020年3期
關鍵詞:棗子老爹棗樹

那棵樹長在小河堤外,在麻嬸家的屋角。那是一棵棗樹,麻嬸家的棗樹。小河連著漢江,漢江流入長江,麻嬸家的棗樹在中國的地理方位簡明可考。那里是江漢平原,那條小河叫通順河,那個灣子叫兜斗灣。

在那里,許多決定你也屬于你的事物比你到來得早。童年時,你的眸子在兜斗灣骨碌骨碌地張望。

那里土地濕潤,宜生水柳麻楊,曠野里沒有引人禮贊的柏楊雪松,棗樹其實也頗為罕見。那時,你還沒有讀到魯迅先生的《秋夜》,不知道他家的后園可以看見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你就曉得麻嬸家的那棵棗樹:它的身干須兩個孩童的雙臂方可環抱,成人舉手不及最低處的杈枝,恣意龐大的冠蓬多半高出麻嬸家的屋脊;它的干枝灰褐,表面起殼,毛糙無序,似死卻固,如銼,孩子的皮膚害怕擦碰;而冠蓬中的枝條長著尖銳的刺,日后是要護花守果的;春天里,禿枝上冒出綠芽,青綠的幼嫩探望灰褐的毛糙,眨眼便繁茂,遮隱枝杈;接著又滲出星星點點的淡黃,平靜地艷,密織在綠叢中,那是開了花;到夏天,青色棗果悄然現形,日漸壯大,直至被秋陽撫摸得赤紅,這時樹冠上的棗子密集層疊,熱鬧的氣勢,仿若隨時會傾天而下——一灣子人的心頭就嚯嚯地響動了。

棗果還是青皮時,麻嬸的父親務善老爹就提了棍子,去禾場的草垛旁坐下,向著屋角曬太陽。務善老爹曬太陽是自然的,他有粗腿病,兩條小腿暗紅腫脹,太陽可以殺菌消炎,兜斗灣的人誰都曉得。但這時從麻嬸家門前經過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小孩子們咯咯偷笑著指點棗樹,個別大人只用眼睛的余光朝樹冠上瞟去。突然有一位肩扛扁擔的來了,務善老爹會用力咳一聲,舉起長長的銅煙桿,在鞋幫上砰砰地磕。陽謀的人索性招呼:看棗啊您郎。務善老爹連忙回應:快熟了,到時候來吃呀。那人受了邀請,自覺光明地離去。至于雀鳥,務善老爹是決不客氣的,一旦棗樹的冠頂有一處枝葉搖晃,即刻起身咻咻地趕,還不忘挖苦一句:想得美咧!

那年,你剛上小學,入秋時或許是跟著伙伴們去棗樹下走過一趟的。你的舌頭上已有棗子的味道在蠕動。下次,你跟隨伙伴們去到麻嬸家屋后的河堤上,撿起一塊瓦圪垯,鼓起力氣向著棗樹擲去,期待就哧哧地穿過葉叢,落在麻嬸家的禾場邊。你們一伙正貓著,務善老爹的聲音隔屋傳來:還早咧,有你們的!

說的也是。每年秋天,總有一個夕陽艷紅的傍晚,務善老爹扛著鼓鼓的老麻袋,麻嬸拿著一只葫蘆瓢,挨家挨戶地送棗,每家都一樣,棗子在瓢口堆成寶塔的形狀。過幾天,還有一個公布于眾的打棗日,全灣的男女老幼都去,麻嬸舉起竹竿打棗,務善老爹端著銅煙桿抽煙,棗子撲撲地落地,棗樹下一片翹著屁股搶棗的歡騰;許多大人樂意站在旁邊觀看,迎著霞光笑出黃燦燦的門牙。自然,棗是打不盡的,樹上總有殘留;某日,兩個大姑娘路過,指著樹頂說那兒還有幾顆又大又紅,這時麻嬸出工還沒有回家,務善老爹就去堂屋里把竹竿拿來,替姑娘家打下。

那年的那個夕陽艷紅的黃昏,你正趴在堂屋的方桌上寫作業,務善老爹和麻嬸父女倆來你家送棗,剛上臺坡,祖父見了,趕緊迎出門,把他們攔在禾場上說話。其間麻嬸瓢里的棗子掉了一顆到地上,祖父替她撿起來還回去。然后,這父女倆就點著頭,頗有些慚愧地離去。

為什么呢?

祖母和母親諱莫如深,都是一句莊重的回答:讓你們不吃就不吃唄。童年開始習慣武斷,你便時時想起在河堤上向棗樹擲瓦圪垯的錯誤。

兜斗灣連著通順河有21戶人家。麻嬸家在北頭,你家在南頭。你家不算地道的農戶,家中只有母親一人在生產隊務農,父親是遙遠縣城的西醫,祖父在兩里外的街上做中醫,祖母賦閑,你們兄弟幾個在鄉下念書。那時,你小,不明白你家怎么是這樣的格局。

然而,你確信你家跟麻嬸家是沒有過節的。

麻嬸當婦女隊長,開會說事,母親一向帶頭響應;如果麻嬸得罪了人,母親就當她的政委去給人做思想工作。你家男勞力在外,遇上拖柴夾米的重活,總有麻嬸來搭把手;麻嬸還給家里送過做米酒的酒曲。父親回家休假,為務善老爹帶了西藥,錢也不要。祖父有一次背著藥箱巡診,半道逢雨,是務善老爹打著油布傘送他回來的??傊?,兩家人一向溫和友好。

而且麻嬸格外喜歡你。麻嬸是務善老爹的長女,招上門女婿結了婚,替父親撫養小她近二十歲的弟弟。他弟弟不比你年長,按鄉禮輩分比你高,跟你同年上學。她跟她弟弟說:在學校里照顧好侄子啊。你不喜歡當“侄子”,卻曉得麻嬸的好。小麥收割了,麻嬸做火燒粑,拿著兩個追到河堤上,一個給他弟弟,一個給你。有一回,你在學校里罰了站,麻嬸聞訊去學校牽你回家,半路遇上外鄉人問:這是你孩子?麻嬸笑說是呀,立馬又道:我哪有這個福氣,是灣子東頭劉家的。那人走了,麻嬸問你:嫌不嫌棄嬸子的麻臉?你看著她,連連搖頭。

所以,你怎么想得通——不能吃麻嬸家的棗!

麻嬸打棗那天,你一直站在河堤上的一棵楊樹后面偷看:你可以不吃她家的棗,但向往搶棗的樂趣。棗樹下搶棗的人還沒有離散,麻嬸突然跑到河堤上來,衣襟兜著棗子,抓一把朝你手上塞,你不接,就往你上衣的荷包里連塞兩把,你趕緊逃掉。你鼓著一只荷包回家,祖父戴著老花鏡坐在臺坡口唱讀藥書,你沒有叫喚祖父,瑟瑟地上臺階,祖父的眼珠從眼鏡上方翻越過來看你,頓了一瞬,繼續唱讀藥書。你相信剛才祖父的目光落在你鼓起的荷包上,可他分明對荷包里的棗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哩。

祖父一向寵愛你,是他的放縱嗎?

若如此,你越發要體恤他的本意。

當晚,月光照進窗戶,清白無語,極靜。你從荷包里掏出棗子,一顆一顆地擱在窗外的臺沿上……

沒幾天,你放學回家,見到姑爺爺來了,正跟祖父對坐在堂屋的小方桌邊喝酒:兩只小盅,一盤油鹽豌豆,兩個老頭兒不聲不響。你叫喚姑爺爺,姑爺爺答應著,起身去大方桌上拿起一個滿滿的紙袋遞給你,你接住,看見袋子里裝著起皺的干紅棗,不由愣住。姑爺爺說:這棗子是熟的,甜,快嘗嘗。你嘗了一顆,真的好甜。

于是又有疑惑:姑爺爺何以送來干紅棗?

在你的印象里,姑爺爺每年只在大年初二來一次你家。那一天是你們兄弟幾個最歡樂的節日:姑爺爺跨進堂屋門檻,你們像雛鳥一樣圍上去,姑爺爺給你們每個人派五毛錢的壓歲錢,五毛錢是一面整張的票子,嶄新得割手,你們就拿起票子來相互割手逗鬧;姑爺爺站在原處,看著你們笑。他是矮小的,向來默默不語地沉寂。你曉得他是沒有家人的孤老,愿意看到他的笑。你問過祖母:我們家跟姑爺爺是什么親戚?祖母說:姑爺爺是你爺爺的妹妹的丈夫。姑爺爺一個人住在兩里外的街上,有一次,祖父帶著你去他家送藥,他家的門楣上掛著“光榮烈屬”的紅色木牌。你依稀曉得那烈士就是爺爺的妹妹??墒?,這些跟吃不吃麻嬸家的棗子有何關系呢?

你帶了幾顆干紅棗去學校,一邊吃給麻嬸的弟弟看,一邊給他一顆,他很生氣,說你原來是吃棗子的,為什么不吃我家的棗?之后一連幾天不跟你說話。你便跟他撒謊,說棗子原本是他大姐給的,你拿回去,照了幾個晚上的月亮照干了。他很驚奇:真的?你說:不信回去問你大姐。他吃了你給他的一顆干紅棗,也說:真的好甜。

翌年,你發現了祖父與姑爺爺的一個秘密。

開春不久的一個早晨,薄霧蒙蒙,你背著書包下臺坡,看見祖父和姑爺爺在田野里的一棵柳樹下影影綽綽地燒紙,還作了幾個揖!

當時你是小學二年級學生,已經曉得燒紙作揖是“封建迷信”,是要受到批判的。你很生氣。但你沒去向母親揭發,因為母親的政治覺悟更高,必定跟祖父發脾氣。你退回屋里,悄悄告訴祖母,祖母倒是波瀾不驚,只問:看清他們朝哪里作揖了嗎?你眨眼想了想:好像是朝著灣子北頭——對,就是北頭麻嬸家的方向!祖母停頓片刻,淡然一笑,擺擺手:小孩子不管大人的事,上學去。

這個秘密越發讓童年敏銳而想象。

這個春天你時常朝麻嬸家的方向探望……

又一年,1968年,灣子里來了四個知青,三女一男。開春不久,又是一個薄霧蒙蒙的早晨,祖父和姑爺爺又在那棵柳樹下燒紙作揖,結果被男知青當場揪住。男知青要把他倆帶到隊屋去審訊,祖父不從,男知青拉扯,祖父用一個面向歷史和現實的掃堂腿放倒了他。男知青堅決不松手,扯起嗓子大喊:抓壞人啦!

灣子里的人聞聲奔涌而出,你也跟去。

柳樹下聚集了黑壓壓的一片大人小孩。

麻嬸和母親沖上前解開男知青的手,問怎么回事。祖父仰頭撅著八字胡,姑爺爺歪歪地耷下頭。男知青說:他們在這里鬼鬼祟祟地燒紙作揖。母親問:你曉不曉得他們為什么在這里燒紙作揖?男知青愣住。母親告訴他:這樹下是一個墳墓。麻嬸接著問:你看見他們朝哪兒作揖了嗎?男知青說:先朝著地下,即刻抬頭環視,揚手向灣子北頭指去,后來朝那里——朝著你家。麻嬸道:你錯了,不是朝著我家,是朝著我家屋角的那棵棗樹咧!

這時,祖父抓了姑爺爺的胳膊,憤憤地離去。務善老爹擠上前來,對男知青講:剛才那個八字胡老頭是“革命中醫”,矮個子是“光榮烈屬”,埋在這里的人是“革命中醫”的妹妹,是“光榮烈屬”的妻子——一位女烈士?!岸胃锩睍缘冒?,1936年,棗樹開花的季節,女烈士被一群白匪追趕,實在跑不動了,靠在那棵棗樹上,白匪用刺刀對著她,逼她說出共產黨負責人在哪里,她不說,一個白匪連戳了她九刀,她倒在棗樹下……你曉得這棵棗樹上的棗子為什么那么多那么甜嗎?因為樹上和地里滲著烈士的血!

男知青愕然沉默。

務善老爹又說:還有呢,這位女烈士的姐姐,也是“革命中醫”的姐姐,同樣是一位女烈士——是在“頭次革命”時期被反動軍閥殺害的,后來連尸首都沒有找到!

這個早晨,你渾身的血液倏然與天地一起凝固,你無法想象你有這么兩位血脈相連的親姑奶奶!

你大約明白了你家為什么不吃那棵棗樹上的棗子。

那天上學的路上,你一直看得見那九刀的戳殺、那地上的血流,卻怎么也看不清小姑奶奶的樣子……你的心咚咚地跳,氣息呼呼地響——你要舉起一枚炸彈回到姑奶奶的年代!

你忽然記起另一樁事:前年夏天,灣子里的一個新媳婦在田頭跟人吵架,祖父下班回家從田頭的小路經過,聽見那新媳婦咒罵對方“遭亂刀殺的”,祖父停下,招呼那新媳婦吵架就吵架,不要這樣罵人。不料,她跟祖父接上了火,斥責祖父偏袒對方,竟然大罵祖父“遭亂刀殺的”。這時,她的公公趕來,給祖父拱手賠禮,同樣勸她不要這樣罵人,她不聽,仍罵,她公公沖過去就是一耳光,打得她傻在了那個夏天。

不用說,這也是跟那株棗樹有關的事情。

在兜斗灣,從來沒有誰隨隨便便講棗樹的故事,吵架相罵的人都避諱“遭亂刀殺的”,祖父和姑爺爺的“封建迷信”在大人們那里一直是公開的秘密……

祖母說,大姑奶奶犧牲時19歲,二姑奶奶犧牲時21歲,好漂亮的兩個人啰,又仗義。你問:她們為什么鬧革命?祖母說:仗義唄,為了窮人不餓死,為了不讓有權勢的壞人欺負窮人,跟書上講的差不多——你二姑奶奶是跟大姑奶奶學,打小就學她。那一刻,你的童年停頓在祖母的面前。

你一生都沒有想出兩位姑奶奶的樣子。

然而,她倆在你心里永不得見地活著。

這一生,你經歷了許多,也曾為許多壞事物感到頹唐而滋生憂憤,但你從來沒有懷疑和漠視“頭次革命”和“二次革命”的先烈的義勇與熱血。那染血的棗樹和土地不容篡改。以你現在的理路看,那是生命之美與良善之美的原生態。人生何處是故鄉?是祖先生與死之后,他們的魂靈依然活著的地方!

當年,祖母還告訴你:你們家原本是可以舉家搬到縣城仙桃去的,但是祖父說城里有人干工作,鄉下有人種田,這樣更安妥,他自己也習慣了在小地方行醫,所以你們家在兜斗灣就成了這樣的格局。但祖母即刻補一句:還不是因為你二姑奶奶在這兒。祖母說這些時,是在一個酷熱的夏夜,她熱得滿身是痱子,坐在禾場的竹床上,一邊搖著芭蕉扇給你扇風。

那么,麻嬸和那棵棗樹呢?

原來,麻嬸的姆媽年輕時是跟著二姑奶奶鬧革命的。那天,本來麻嬸的姆媽接受了傳送口信的任務,但二姑奶奶覺得風聲不好,讓她留在家里,自己去,結果半道被白匪發現。二姑奶奶在那株棗樹下遭白匪戳殺時,年輕的務善老爹從附近的柴壁縫里看得一清二楚,當時他把手背都咬出了血。后來,麻嬸的姆媽跟組織失去聯系,在家病臥多年;再后來嫁給了務善老爹。土改時,工作組在那棵棗樹下召集全灣子的人開會,分田分房遇到問題:跟那棵棗樹緊挨著的一間草屋沒人敢要。突然,不滿十歲的麻嬸沖出來說:我要!如果不是我大姨,死在這里的就是我姆媽,就沒有我了,我要這棵棗樹!

還有那三女一男四個知青。他們曉得棗樹的故事后,決定從麻嬸家的棗樹那里取種,為你家培育一棵棗樹。經過打聽,他們認為有三種方法可以培育出棗樹苗:一是棗果育苗,二是斷根育苗,三是扦插育苗。動議在春季,棗樹尚未掛果,棗果育苗還要等待,只能采取斷根和扦插的方法。但是,斷根是在棗樹下挖溝,截斷樹根,讓它發芽,麻嬸覺得這個法子傷害棗樹的根本,表示反對。最后選擇扦插,他們以為扦插就是從大樹上剪下枝條來插栽,請求麻嬸支持,麻嬸勉強答應。

春天,四個青年在你家禾場邊插栽一根棗樹的枝條,給它澆水,為它遮陰。家里的大人既不贊成也沒反對,你倒是積極參與??墒?,沒幾天,枝條枯了;他們再去麻嬸家的棗樹上剪下枝條來插栽,幾天后,還是枯了……從春天到夏天,他們不斷從棗樹上剪枝條,剪得麻嬸心疼,比他們更著急。棗樹開始長棗子了,麻嬸讓他們暫停,等來年再說。來年,他們手里有棗果,春天里棗樹又發新枝,他們在你家的禾場邊雙管齊下:既埋棗果也插栽枝條。這一年,枝條照例一次接一次地枯,棗果也沒有發出芽來……

男知青擔心接下來麻嬸不配合,設計逗她,問:你為什么叫麻嬸呢?麻嬸說:我臉上有九顆半麻子呀。又問:你家有沒有海外關系?麻嬸一驚:你什么意思?男知青詭秘地回道:你不應該叫麻嬸的,因為美國也有個“麻嬸(?。蹦?。麻嬸大叫:你胡說!男知青說他沒胡說,請麻嬸去公社小學找老師問問。后來,麻嬸問了,曉得美國的“麻省”不是人,而是一個省,回頭找男知青算賬,男知青佯裝無辜:我也不知道美國人耍這么陰一招呀。麻嬸苦笑:都說了,今后允許你們每年剪一根棗樹枝,又沒有不讓你們剪。

1976年,你離開兜斗灣去了縣城仙桃。之后兩年里,祖父去世,祖母去世,姑爺爺去世,母親和弟妹們也來到縣城。母親說,灣子里的四個知青都招工回城了,我們家禾場邊終于沒能長出一棵棗樹……你想,他們的心愿是好的,一定是技術上出了問題。再后來,你離開縣城去讀大學,讀到了魯迅先生的《秋夜》,一直都記得那些句子:“他(它)知道小粉紅花的夢,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葉的夢,春后還是秋?!薄靶杉t的梔子開花時,棗樹又要做小粉紅花的夢,青蔥地彎成弧形了……”

而今,你是去過許多地方,已把小小的地球轉了一圈。無論去到哪里,你都對樹木特別在意。你去過美國的麻省,你站在麻省理工學院的中央校區,望著一棵類似樟樹的大樹凝視片刻,悠忽微哂;你知道他們對樹很有研究,當然也欽佩他們發明了“芯片樹”。你見過泰國菩提、日本櫻花、美國云杉、加拿大紅楓、英國夏櫟、德國橡樹、俄羅斯白樺,自然還有本國的赤松、珙桐、銀杏、山楂。世上的每一種樹都姿姿勢勢地各有生命和意象??墒?,一切都是另外的概念。在你,只有童年的那棵樹最大——它是一棵棗樹,長在一條小河的堤外,在麻嬸家的屋角。

它是長在你心里,早已占領了你。

你覺得挺好的,沒有什么不好。

劉詩偉,長江叢刊雜志社社長、主編。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中南民族大學文學院客座教授。1980年代開始文學創作,加入湖北省作家協會。曾供職外資企業和從事企管咨詢。代表作品有長篇小說《在時光之外》《拯救》《南方的秘密》,中篇小說《不知去向的別先生》,散文《種田的祖父》,理論與批評《創作主體的“內在自由”》《追求有深度的文學》。曾獲湖北文學(長篇小說)獎等獎項。

責任編輯 馮祉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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