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產婦母乳喂養負性情感體驗的質性研究

冀 璇, 殷 欣, 賀利平, 陳愛香, 張 瑛

(1. 長治醫學院 護理學系, 山西 長治, 046000;2. 吉林大學第一醫院 護理部, 吉林 長春, 130021;3. 長治醫學院附屬和濟醫院 婦產科, 山西 長治, 046000)

母乳喂養對婦女及兒童的近遠期健康有推動作用，同時有重要的社會意義[1-3]。如何提高母乳喂養率、延長母乳喂養時間是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都在面對的公共衛生問題[4-5]。初產婦由于角色適應不良、經驗缺乏等原因面臨著相對更多的障礙[6-7]，母乳喂養過程中經歷的負性情感體驗會削弱其喂養成就體驗，影響母乳喂養結局、母親的心理健康以及母嬰互動體驗。本文采用質性研究的方法，識別初產婦母乳喂養相關的負性情感體驗，以便為制定更有針對性的措施提供參考。

1 資料與方法

1.1 一般資料

采用立意抽樣結合滾雪球抽樣的方法，自2019年8月起，選擇符合要求的有母乳喂養經歷的初產婦進行訪談，樣本量以信息飽和為原則。遵循最大變異采樣的原則，盡量保證樣本在職業、文化程度、嬰兒年齡等維度比例適當。納入標準：①初產婦；②受孕年齡>20歲[8]；③意識清楚，溝通和表達能力正常；④同意參與研究；⑤嬰兒年齡<12個月；⑥不存在母乳喂養禁忌癥。受訪對象基本資料詳見表1。

表1 訪談樣本構成

1.2 方法

1.2.1 研究工具： 以Charles H.Zastrow的社會生態模型[9]為理論指導，探索方向包括個體內、個體間和個體外部(環境)三個方面對初產婦母乳喂養負性情感體驗的影響。在文獻調研及專家函詢的基礎上構建半結構化訪談提綱，具體內容如下：①“您認為當前的母乳喂養環境如何？”②“您對不同喂養方式有怎樣的看法？”③“您對自己的母乳喂養狀態滿意嗎？”④“能描述一下您的母乳喂養經歷嗎？”⑤“母乳喂養過程中您有哪些負性情感體驗？”

1.2.2 資料收集方法： 采用訪談法收集資料，訪談前向受訪對象說明訪談目的和內容，在安靜場進行訪談。訪談過程中只錄音，不做筆錄，結束當天整理訪談筆記?？刂圃L談時間30～60 min。

1.2.3 資料整理方法： 資料的整理與分析同步進行，采用Colaizzi分析法和合眾法[10]進行分析。將現場錄音及訪談筆記導入Nvivo11軟件，將音頻轉換為書面資料后，提煉與研究內容相關的語句，并通過編碼將重要陳述賦予意義。根據編碼的共同概念和特性進行歸類，形成初產婦母乳喂養負性情感體驗的相關主題。資料的編碼、分類及主題提煉由2名研究者獨立進行，不同意見通過小組討論達成共識。

2 結果

2.1 自我情感體驗

自我情感體驗是從“個體內”角度的探索結果，是受訪者基于對自身的認識和評價而引發的內心情感體驗。

2.1.1 習得性無助： 初產婦在具體的母乳喂養實踐中，由于相關知識缺乏或認知不全，會面對各種難以克服的阻礙事件，達不到理想的喂養狀態會導致其出現習得性無助感(一種對現實的無望和無可奈何的心理狀態)，自我評價降低。B：“寶寶最近老是吃不飽就睡著了，睡一會兒餓了又很快醒來。月嫂說是喂奶姿勢的原因，也是一直在調整。連個孩子也抱不明白挺受打擊的?！盝：“我們‘草?！褪悄躺?，掛喂也不行, 催乳也不行, 喝湯也不行?！盙：“結婚之前我就決定以后一定要純母乳喂養，各種充電學習育兒知識，就是想堅持到6個月，可惜4個月的時候因為吃藥喂了奶粉。理論再多有什么用，該來的躲不掉?！?/p>

2.1.2 內疚感： 受訪者認為自己對未成功實現母乳喂養負有責任，從而產生內疚的負性體驗。訪談結果顯示這種情感體驗多來源于母乳喂養知識增多過程中對曾經的錯誤決策的后知后覺，包括悔恨、自責、焦慮、痛苦等情緒成分。D：“沒給孩子喂初乳，當時覺得多那一點少那一點不重要，反正就比較佛系，和別人交流多了才發現，初乳那么珍貴呢！多少有點后悔吧...”I：“我剖腹產，生完奶少，可孩子胃也不大呀！還是有點盲目自信了，尿便情況有點忽視，結果幾天后黃疸嚴重到住院，真的好內疚好難過，孩子住院的每一天我都在自責?！?/p>

2.1.3 自我良好感喪失： 哺乳導致的外形變化和“年輕”狀態難以維系的焦慮，使哺乳初產婦對自我形象的評價降低。I:“我孕期體重控制的很好，除了肚子大哪兒都不大。但喂開奶以后，給你看(照片)，什么叫不可同日而語?！盋:“胸部下垂吧，想想就難受，明明才二十幾歲的小姑娘?！盚:“睡不好啊，面色憔悴，頭發越來越少，記性越來越差，思維越來越不活躍?！弊晕覍崿F受限也是自我良好感喪失的原因之一。G：“工作做到完美我會自信心增加很多，所以喜歡這種感覺?？烧疹櫤⒆颖厝灰绊懝ぷ?，就會覺得自己喪失了很多高光時刻?！?/p>

2.1.4 自我感受負擔： 夜間哺喂干擾睡眠、頻繁攝入下奶湯以及乳腺炎等問題的出現，都會使哺乳母親的負擔感增加。C：“所有人都會有睡眠不足的消極體驗吧。反正這么小的小不點，睡眠習慣我是培養不來。偶爾孩子睡個整覺吧，我也撐不到4個小時就得擠奶啊，不然硬成石頭?！盡:“我再也不想看到豬蹄和鯽魚湯了，還有連著牛毛一起煮的牛鼻子湯。你想想，還不是閉著眼睛喝下去？”D:“我竟然是母乳量太多的負擔和煩惱，喂完還能吸出200 mL。然后就惡性循環了，憋著堵奶，吸掉又會越來越多...”受訪者G是斷奶的心理負擔：“不吃是問題，一直吃也是問題。斷個奶哭得地動山搖，簡直沒辦法！”

2.2 人際交往體驗

人際交往體驗是從“個體間”角度的探索結果，是受訪者在與家庭、母嬰社區等小規模群體的交往互動中產生的情感體驗。

2.2.1 決策困難： 決策困難主要表現在喂養方式的權衡困難，不一致的喂養信息會導致受訪者產生喂養決策上的不確定感。C：“一種版本說母乳特別智能，根據孩子的需求動態配置，可又有說法是媽媽吃的不好或者體質不好會影響母乳質量。孩子體重一直長的不多，也搞不清光吃母乳到底行不行...”除此之外，有經驗的隔代喂養者的決定也會對初產母親的喂養決策造成壓力。L：“剛生了孩子沒幾天的時候，我婆婆非說孩子吃完奶沒有馬上睡覺，所以奶不夠。說多了我就總是擔心別真的不夠引發黃疸，每天猶猶豫豫，擔驚受怕，這種體驗真是差極了...”

2.2.2 孤軍奮戰的無奈： 家庭成員在母乳喂養協作工作上的參與度低或理念不一致，導致初產婦得不到理想的支持和鼓勵，從而產生孤軍奮戰的無奈感。F：“孤軍奮戰這種感覺吧，有時候想想挺沒道理的，畢竟別人確實沒辦法幫你哺乳?？捎诌€是總覺得有幫上忙的地方?！盓：“最難受的應該是你在盡全力的積極解決問題，家里其他人卻在輪流拖后腿。比如我在努力背奶的時候，他們卻在見縫插針的想著喂奶粉，雖說也是怕我辛苦吧，但是就母乳喂養這方面來說，會讓我覺得自己孤立無援得不到理解?！?/p>

2.2.3 求助不能:部分初產婦受性格、生活環境等影響，不敢或拒絕尋求幫助，表現出求助不能。C:“自己生的孩子，啥啥都問別人難不成是想讓別人養？不想麻煩別人?！盢：“比如哺乳期到底能不能喝一杯奶茶這個問題，你說怎么問？就算能喝，問了也不能了，是不是？”受訪者A擔心親屬占據育兒主導權而選擇不求助：“有長輩參與就會存在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的問題，讓事情變得復雜。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我還是想自己能說了算吧?！庇芯嚯x的關心導致J求助不能：“孩子吸的乳頭上的皮一層一層的掉，老公說‘反正吸奶器吸也疼，你忍忍讓孩子吸’。那哪能一樣??！說不到一起...”

2.3 環境應激引發的心理體驗

環境應激引發的心理體驗是從“個體外部”角度的探索結果，相關環境應激主要來源于社會軟環境，包括哺乳政策、文化環境和思想觀念等。

2.3.1 自尊受挫： 自尊受挫主要表現在個體角度“哺乳的身體”需求與社會角度“性化的身體”困擾發生沖突時，哺乳母親不得已而打破了傳統的自我形象，暴露身體的羞恥感導致身體尊嚴被壓制，承受各種形式的偏見。E:“硬著頭皮去和男領導報備擠奶，小會議室噗啊噗啊響半天，雖說不像有些人需要偷偷擠奶那么窘迫吧，但在工作場所還是有種無法言說的尷尬?！盌:“不能穿內衣啊，會擠壓乳房，可是夏天不穿內衣真的尷尬，有時候還會有乳汁分泌出來，我太難了！”L：“特殊情況下真是找不上合適的地方，我就用外套蓋著喂，有些人那種眼神真的很傷人自尊...”

2.3.2 哺乳需要與社會要求的沖突感： 沖突感主要表現為母職與妻職或其他公職的角色沖突。K：“我其實對自己身材的要求不高，但這是以瘦為美的社會呀！論壇里很多都說因為身材這些影響夫妻關系，可是又得保證孩子吃好，這就是矛盾點?！盢:“我是媽媽，也是員工！在事業上我還是要追求的，所以產假結束之后就不再哺乳了?！蹦赣H角色與社會角色的沖突還通過返崗母親對同事的愧疚感表現出來。L：“上班就只能麻煩好同事們包容我開小差去擠奶了，不過我當然會從其他方面盡量替她們分擔一點工作壓力?！?/p>

3 討論

3.1 強化初產婦對母乳喂養相關知識的正確認知

信息一致有助于初產婦在“短暫的哺乳危機”中做出正確的決策，從而減少其負性自我情感體驗以及人際交往中的決策困難狀況。母乳喂養知識信息的專業性較強，而初產婦的信息鑒別能力卻較低，所以要注重培養初產婦的母乳喂養健康素養，提高其對信息科學性和可靠性的鑒別能力。母乳喂養咨詢專線及門診的建立和完善也有助于為哺乳母親提供個體化的指導方案，促進其心理健康[11-13]。我國母乳喂養門診尚處于探索階段，門診工作定位、運行模式、收費標準及從業者資質要求等可以借鑒加拿大、美國、澳洲等地發展模式[12]。與Hvatum等[14]的建議一致，具體工作中還要注意塑造初產婦對“好母親”的全面認知，提高其自我關懷能力，合理看待母乳喂養障礙，積極釋放喂養壓力，避免災難化解釋[15]引發負性情感體驗。

3.2 促進初產婦與照護支持系統成員的良性互動

母親只有在具備情緒感知和交流能力的情況下，才能更好地進行母乳喂養[16]。本研究結果顯示，受訪者有時能夠確定支持者在母乳喂養決策中的重要作用，但基于同情他人、維護自尊和害怕失去主導權等原因，無法表達自身需求，求助意愿主動與求助行為被動之間的矛盾導致支持系統成員處于“無用”狀態，這與Bell[17]的結果一致。求助障礙不僅與初產婦自身性格、價值觀念等有關，也受照護支持系統成員專業程度及其對母親態度等因素的影響[18]。已有研究證實父親支持模式[19-20]、共同養育框架[21]、心理支持[22]等方法有利于解決家屬被忽視、責任不明確等引發的支持不足問題，值得借鑒推廣。支持系統成員應明確初產婦出現母乳喂養相關負性情感體驗的主客觀原因，并以積極心理學原理和技術為指導展開心理調適干預，引導初產婦理性地轉換視角，在負性情緒中尋找積極意義。

3.3 營造對哺乳母親更加寬容的社會文化，有效配置公共資源

女性的身體尊嚴是女性尊嚴必不可少的重要部分[23]，當今社會充斥著對年輕女性完美身材的審美潮流，這引發了哺乳母親的身材焦慮。公共場所哺乳更是涉及乳房作為身體隱私被暴露的問題，哺乳母親不僅會有被窺視的困窘和不安, 還可能面臨違反公共道德的譴責。自尊受挫、哺乳需要與社會要求之間的沖突感有待通過構建更加尊重哺乳女性的社會軟環境來緩解。公共場所應建立更多哺乳室，用人單位應從用人制度層面完善對母乳喂養的支持，并盡力改善職場吸乳環境。與陳蒙[24]建議一致，公共領域應注意弱化對女性“工作-生活”平衡的消極強調，從而緩解初產婦返崗工作與哺乳之間的沖突感。

綜上所述，初產婦的母乳喂養負性情感體驗由個人、家庭、社會等多種因素引起，需要繼續建立和穩固母乳喂養支持系統。本研究通過分析來自初產婦的“個性化”真實表述，為促進“精準護理”的實現打開了視野，未來可通過多中心研究進一步豐富主題內容。

利益沖突聲明：作者聲明本文無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