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電商與線下商貿流通業協同發展的收入門檻效應
——基于省域面板數據的實證

于 斐

（揚州市職業大學管理學院 江蘇揚州 225009）

2019 年8 月，國務院發布了《關于加快發展流通促進商業消費的意見》，該意見明確提出，要提高農村電商的發展水平，加快推動農村電商與商貿流通業線上線下協同發展，為我國農村市場消費擴容提質鋪墊了基礎。在該意見的指引下，我國農村商貿流通業市場不斷擴容，這既是農村居民收入增長的結果，更是基于互聯網信息技術對商貿流通業發展的賦能作用。據商務部數據統計顯示，2019 年我國農村網絡零售額超過1.5 萬億元，同比增長26.6%，而農產品網絡零售額高達3975 億元。農村電商高速發展的同時，傳統線下商貿流通業（尤其以批發零售業為典型代表）發展速度趨緩，甚至在部分地區出現了凋零現象。這使得近年來一些學者提出，農村電商的發展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的發展是否產生了抑制作用，而并非正向推動作用。那么，農村電商發展與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兩者之間的協同發展效應是否存在？

顯然，探明這些問題變得尤為重要，一方面可以客觀地評估農村電商發展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的影響效應，對當前質疑農村電商發展抑制了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的疑問給予客觀回應；另一方面，也能夠為政府決策部門更好地制定精準的農村電商發展政策提供積極參考。

相關文獻綜述

在互聯網技術的根植和賦能下，電商逐步下沉到農村市場，使得近年來我國農村電商市場出現快速發展。有關農村電商發展與農村商貿流通業發展，以及農村電商與農村居民增收、消費增長的關系日益受到重視，并取得了豐富的研究成果。但大部分研究主要聚焦于農村電商發展的影響因素，以及農村電商發展對農村居民收入促進和消費增長方面的研究。

關于農村電商與農村居民消費之間的關系方面，鐘燕瓊（2016）基于我國經濟進入新常態和內生消費動力不足的背景下，提出我國農村市場消費長期不足的根源在于農村消費成本高昂、信息不對稱等因素，研究認為，農村電商的發展，一方面通過工業品下沉豐富了農村居民的消費選擇，刺激了農村居民的消費欲望，能夠有利于農村消費市場的釋放，另一方面，農村電商的發展可以通過電商渠道實現農產品輸出，實現農村居民增收，繼而提高農村居民的消費能力，最后提出了做好農村電商發展、促進農村消費市場活力提升必須做好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物流配套設施建設以及金融扶持和農村電商人才培養等多方面的政策舉措。張濤和劉晶（2017）構建了農村電商發展水平的評價指標體系，并在測算農村電商發展水平的基礎上，基于實際案例分析了農村電商發展對我國農村居民消費傾向的影響。該研究認為，農村電商發展成熟度對我國農村居民消費觀念具有重要的影響作用，農村居民收入與農村電商發展程度呈現出正相關關系，并據此提出了大力發展農村電商平臺，來促進農村居民收入和消費欲望的建議。羅健萍和劉佳（2018）基于2013-2016 年的面板數據研究了農村電商發展對農村居民收入增長和農村居民消費的影響效應，研究認為，電子商務的發展能夠提高農村家庭收入繼而對農村居民消費產生間接影響，農村電商發展能夠降低農村居民消費的搜尋成本，優化農村消費環境，對消費起到積極的正向推動作用，同時還區分了農村電商發展對農村居民消費的直接影響效應和間接影響效應，結果認為電子商務發展對農村居民消費的直接影響和間接影響的份額基本各占一半，并最終提出了農村電子商務發展改善農村居民生活水平的政策建議。李湘棱（2019）則從產業鏈視角分析了農村電商發展的動力機制，該研究認為，農村電商發展總體規?？上?，發展模式和發展潛力巨大，農村電商發展的內生動力機制主要源于市場需求驅動力、國家政策保障、資源供給再生能力，做好農村電商發展的上下游全產業鏈整合是農村電商得以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基礎。

關于農村電商與農村居民收入之間的關系方面，陳宇虹（2020）在分析我國農村電子商務發展現狀的基礎上，從理論上分析了農村電商發展與農村居民收入增長之間的關系，同時采用2014-2018 年的經驗數據，以長江經濟帶沿線11 個省域為例，就農村電商發展與農村居民增收之間的影響關系及其區域差異性進行了實證檢驗，研究結果表明，農村電商發展有利于農村居民增收，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但這種促進作用存在顯著的區域差異性，經濟發達地區的促進效應反而較小，欠發達地區的促進效應反而較強。汪茫和楊興洪（2020）基于我國農村電商區域發展的差異性，探討了農村電商發展對農村居民收入的影響作用，并基于2008-2017 年的經驗數據考察了農村電商發展對農村居民收入的影響效果，該研究認為，農村電商發展有利于農村居民收入的增長，但農村電商發展對農民收入促進作用在東中西不同地區呈現出顯著的差異性，西部地區農村電商發展對農民收入增長的影響效應最大，且明顯大于東中部地區，并由此提出了要加快西部地區農村電商發展的政策建議，以實現農村電商發展的更多 “普惠性” 價值。唐紅濤和李勝楠（2020）分析了農村電商發展對流通業發展的影響作用，并進一步基于2007-2016 年的經驗數據檢驗了電商發展對流通業發展的影響效應，研究認為，農村電商發展對流通業發展具有非對性效應，且存在比較明顯的東中西區域差異性，并提出了如何通過激發電商發展紅利來釋放對流通業發展的積極作用。

理論分析及假設的提出

農村電商對農村居民消費的促進作用主要是基于農村電商對商貿流通業發展的作用，而農村電商對商貿流通業發展的影響效應取決于農村電商渠道（線上）商貿流通業發展與傳統線下商貿流通業市場之間的相互關系，這又與農村居民的收入（農民收入）之間存在密切關系，農村電商與傳統線下商貿流通業的相互作用可能存在收入較低階段的替代效應階段和收入較高水平時的互補發展階段（協同發展階段），以及處于兩者之間的過度階段（見圖1）。

具體而言，當農村居民收入水平處于較低階段時，農村電商發展會對傳統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產生一定的替代，使得傳統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份額占比減少，農村電商份額逐步增加。也即隨著農村居民收入水平的不斷提高，農村電商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的替代效應會逐步減弱。事實上，由于信息不對稱的原因，農村居民無法較為精準地預測傳統線下商貿流通業市場需求規模，而電商的發展有利于降低搜尋成本和匹配成本，更容易促進交易的實現，導致傳統線下商貿流通業市場交易量的下降，農村電商購買量上升。另一方面，農村電商具有一定的去中心化功能，使得流通中各環節交易之間能夠起到一定的制衡作用，以農民為主的農村市場更多地是注重產品的低價格優勢，從而使得低價格產品的電商平臺流量和交易量大增，使得農村商品網絡交易規模形成，對傳統線下商貿流通業產生一定程度的替代效應。

隨著農村居民收入水平的進一步提高，農村電商發展對傳統線下商貿流通業市場的替代效應逐步下降，逐漸向互補協同發展效應過渡。也即處于過渡階段，農村居民收入逐步增加，農村居民對產品的多樣性需求也會隨之增加，對產品質量和產品的售后服務等方面的要求也會逐漸提高，使得農村居民對電商渠道發展和線下傳統的實體零售渠道的體驗購物需求相融合的需求增加，以滿足其更好的消費體驗，以及對更高質量產品和更好服務的追求，使得農村電商的發展與線下商貿流通市場的替代關系逐步演變為互補協同發展效應。當農村居民收入更進一步提高時，農村電商與傳統線下商貿流通業之間的相互促進和相互補充協同發展效應會得到進一步強化。一方面，農村居民對農產品的生產成本增加，農產品生產向銷售轉換所依托的傳統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市場規模就會得到擴大，農村居民對電商渠道的營銷投入會增加，自然也會增加電商銷售規模的擴大；另一方面，農村居民收入增長之后，通過農村電商渠道購買商品的規模必然會擴大，這也會促進農村電商與傳統線下商貿流通業之間實現協同發展，最終表現為較為明顯的協同互補效應。根據以上分析，提出假設：

圖1 不同收入水平下農村電商與線下商貿流通業協同發展的理論機制

假設1：農村電商與線下商貿流通業協同發展關系存在。

假設2：農村電商與線下商貿流通業之間的協同發展關系存在顯著的非對稱門檻效應，隨著農村居民收入水平從低到高邁進，兩者之間會經歷替代效應階段到過渡階段，再到互補協同發展階段。

模型設定及實證檢驗

（一）模型設定及變量說明

1. 模型設定。借鑒陳鳴和周發明（2016）的方法，將農村電商與農民收入交乘項納入到實證檢驗模型中，構建本文農村電商與線下商貿流通業協同發展關系實證檢驗模型，如式（1）所示：

其中，LnCommidityit表示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情況，E-Businessit表示農村電商發展情況，E-Businessit×LnIncomeit表示農村電商發展情況與農村居民收入（農民收入）交互項，Controlit為控制變量，μit為誤差修改項。

為檢驗假設2，進一步考察農民收入對農村電商與線下商貿流通業協同發展是否存在門檻效應，建立實證檢驗模型，見式（2）：

其中，I(Qit，σ) 表示門檻變量函數，當滿足條件時，I(Qit，σ) 取值為1，否則為0，Qit為門檻變量集，σ 為門檻估計值，其他變量同式（1）。

2. 變量選取及說明。 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情況（LnCommidityit）：鑒于變量數據的可得性，以各省域批發零售業衡量商貿流通業發展情況，具體采用限額以上批發零售業的商品銷售總額（單位：億元），數據來自于wind 數據庫，實證研究時進行取對數處理。

農村電商發展情況（E-Businessit×LnIncomeit）：采用阿里研究院發布的縣域電商發展指數來衡量農村電商發展情況，這也是當前相對較為權威的衡量農村電商發展情況的指數，被普遍用于實證研究中。

門檻變量（LnIncomeit）：采用各省域農村人均可支配收入予以近似衡量，數據來自于各省域歷年統計年鑒。實證研究時取對數處理。

控制變量（Controlit）：影響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的控制變量包括農村交通基礎設施建設情況（LnTrafficit，采用各省域農村公路里程數衡量，數據來自于wind 數據庫，取對數處理）、政府支持（Govit，采用各省域地方財政公共支出占GDP 比重衡量，數據來自于各省域地方統計年鑒）、金融發展水平（Financeit，采用各省域存貸款余額占GDP 比重衡量，金融可得性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的支持作用，數據來自于地方金融統計年鑒）、地區經濟發展水平（LnGDPit，采用人均GDP 衡量，反映居民消費和購買能力，數據來自于歷年地方統計年鑒，實證研究時進行取對數處理）和人力資本發展情況（Educationit，采用各省域大專及以上人群占總人口比例衡量，反映人力資本要素對農村電商和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的支持作用，數據來自于各省域歷年地方統計年鑒）。

（二）實證檢驗

本文樣本選取全國31 個省域面板數據，樣本時間為2015-2019 年。首先就模型（1）進行估計，得到估計結果如表1 所示。

表1 農村電商與線下商貿流通業協同發展關系實證（交互效應估計結果）

表2 農村電商與線下商貿流通業協同發展門檻效應實證估計結果

表1 估計結果顯示，農村電商發展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的估計系數為正且顯著，這表明農村電商發展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兩者具有協同發展效應，驗證了假設1。但與此同時，表1的估計結果也顯示，農村電商發展與農民收入交互項估計結果為負數，這表明農村電商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的影響效應受到農民收入的制約，可能存在非對稱效應門檻效應，選取農村居民收入（農民收入）作為門檻變量進行非對稱效應分析是合理的。

在進行門檻效應估計前，首先進行門檻效應檢驗，確定門檻值個數及大小，通過stata 軟件 “自體抽樣法” 對不存在門檻、存在一個門檻、兩個門檻、三個門檻進行檢驗，得到檢驗結果顯示存在兩個門檻（三門檻檢驗結果p 值在10% 顯著性水平不顯著，故最終得到結果為存在雙門檻效應），農民收入的兩個門檻值分別為3594 元和5638 元?；谠撾p重門檻值，對模型2 進行估計，得到基于農民收入門檻效應的農村電商與線下商貿流通業協同發展估計結果，如表2 所示。表2 的估計結果顯示，農村電商發展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的影響效應顯著為正且顯著，與模型（1）估計得到的結果一致，進一步驗證了假設1。而農村電商與農民收入交互項的系數則存在顯著的門檻效應，當農民收入小于3594 元時（第一門檻值），農村電商與農民收入交互效應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的影響效應為負數，且在統計上顯著，這表明農村電商發展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存在一定的替代效應，但總體而言，農村電商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的影響效應為正數（固定效應估計時影響效應為0.0352（0.0427-0.0075），隨機效應估計時影響效應為0.053（0.0583-0.0053）），而當農民收入處于3594 元與5638 元之間時，該交互效應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的影響效應不顯著，此時替代效應逐漸消失；而當農民收入超過5638 元時，交互效應顯著為正，交互效應演變為互補效應，也就意味著當農民收入較高時，商貿流通渠道的增加和多元化帶動了農村電商的發展，而農村電商平臺的價格優勢和渠道優勢又能夠激發農村居民的消費欲望，繼而促進線下商貿流通業的發展，起到相互補充協同發展的作用，驗證了假設2。

此外，模型（1）和模型（2）估計結果均顯示，控制變量中，農村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地區經濟發展水平、金融發展水平、地方政府支持和人力資本發展均有利于線下商貿流通業的發展，這也與預期一致。

結論及啟示

如火如荼的農村電商發展為我國商貿流通業發展帶來了積極作用，成為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引擎。文章從理論上分析了我國農村電商與線下商貿流通業協同發展的理論機制，并基于兩者之間可能存在的替代效應和互補協同發展效應提出了理論假設，進一步基于2015-2019 年全國省域面板數據，以農民收入為門檻變量，就農村電商發展與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之間的非線性門檻效應進行了實證檢驗。研究得到，首先，農村電商發展對我國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兩者之間的協同發展效應顯著存在；其次，農村電商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的協同效應存在顯著的非對稱門檻效應，農民收入會影響農村電商與線下商貿流通業協同發展的影響效應強度。具體而言，當農民收入處于較低水平時，受農民收入影響，農村電商會在一定程度上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產生替代效應，隨著農民收入增長，替代效應減弱甚至消失，而當收入達到一定程度（5638 元）時，農村電商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會產生積極的互補效應，使得農村電商與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形成協同互補，起到互相促進的作用。

研究得到的啟示為：政府政策部門應努力創造條件來增加農民收入，讓農村居民早日跨越低收入階段，規避農村電商對線下商貿流通業發展產生替代效應，發揮農村電商與商貿流通業的協同發展效應，同時反過來又要通過農村電商發展來促進農村居民收入增長，實現農村電商與線下商貿流通業協同互補效應的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