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能源經濟指數研究
——基于行業視角

唐葆君，吳 鄖，鄒 穎，陳俊宇

（北京理工大學 管理與經濟學院 能源與環境政策研究中心 能源經濟與環境管理北京重點實驗室北京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研究基地 北京電動車輛協同創新中心，北京 100081）

能源貫穿經濟系統運轉的各個環節，能源經濟表現對整個社會的生產和消費情況具有預見作用。中國經濟已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需要高質量能源體系的支撐。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內蒙古代表團審議時指出，要把現代能源經濟這篇文章做好，緊跟世界能源技術革命新趨勢，延長產業鏈條，提高能源資源綜合利用效率[1]。因而，需要構建一套體現新時代能源發展內涵的指數來量化測度中國能源經濟表現。此外，新冠疫情爆發以來，國內國際形勢發生巨大變化，保證能源安全和產業鏈穩定是重要的工作著力點，均對能源行業的發展提出更高要求。因此，本文擬從行業視角，在國家層面建立一個能源行業的動態監測體系，客觀評價能源安全和高質量發展程度，并通過分析能源行業的景氣和效益水平，對宏觀經濟發展趨勢做出預判；同時探討能源行業投資和發展的新機遇。在國際國內經濟深刻調整、能源技術加快變革的背景下，構建基于行業視角的能源經濟指數，首先要識別新時代中國能源經濟的發展內涵和關鍵特征。吳初國等[2]認為,中國正在綠色低碳的技術驅動下進行能源革命，即多元發展能源供給，需推動能源消費、供給、技術、體制革命和國際合作。王文舉和陳真玲[3]分析中國能源產業發展特征，將由高碳路徑向低碳路徑轉變，由傳統化石能源向可再生能源轉變，而這一轉型的關鍵在于提高能源技術效率和經濟效益，明確價格和政策引導信號[4]。以上研究說明，能源經濟發展的關鍵因素在于能源供需、能源效率和效益、政策支持、新能源利用等方面，應該對這些方面予以重點考察。

現有針對能源系統評價開展的研究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針對某一關鍵指標進行測度，如利用DEA（Data Envelopment Analysis）模型測算省級能源經濟效率[5]，利用投入產出模型測算全要素直接能源效率和隱含能源效率[6]，以及用Morlet連續小波方法分析能源價格與能源類股票間交互關系，進而考察能源發展[7]。另一類是構建指標體系對能源系統進行綜合分析，不同視角和層面的指標體系側重點不同。有研究從系統交互的角度構建測度體系，如綜合能源、環境、經濟三大系統的協調發展評價現代能源經濟水平[8]，或分為經濟、社會、機構、環境四個子系統評價能源工業經濟的健康程度[9]，或從發展內涵的角度入手，以清潔低碳、經濟高效、安全可靠三個維度測度能源發展表現[10]，或以能源發展條件、能源生產協調、能源清潔低碳三個維度對長江經濟帶的能源高質量發展狀況展開評價[11]，或借助驅動力—壓力—狀態—影響—響應模型來衡量能源可持續發展水平[12]。以上研究針對單因素評價的結果精確度較高，但能源發展不應單純衡量規?；蚶寐侍嵘?，而需要綜合考慮政策、市場、技術、標準等因素來開展系統性的研究[13]。目前的指標體系研究大多將能源系統視為整體，采用經濟規模、能源強度、需求、污染等宏觀指標進行衡量，考慮到能源經濟是產業與能源的結合，能源行業發展的目標在于提升發展質量和發展效益[14]，因而本文將區別于傳統視角，把能源系統細分為不同的能源行業進行能源經濟指數構建，并從能源產業鏈的角度識別能源經濟變化趨勢和發展規律。

本文擬提出一套覆蓋傳統能源行業、新興能源行業和新興能源技術行業的能源經濟指數，從宏觀上反映能源經濟變化趨勢和發展規律，從中觀上衡量能源行業發展質量和供需關系，從微觀上評價各類能源企業財務金融表現。因此，本文提出的能源經濟指數，一是能幫助政策制定者把握能源產業鏈的整體運行狀況、量化行業高質量發展程度，進一步評估政策實施有效性以及識別行業扶持訴求；二是能幫助投資者對比分析各能源行業的投資價值，在能源轉型升級中抓住傳統化石能源行業與新能源行業的機遇；三是能為企業管理者判斷未來盈利趨勢、調整生產計劃。

一、能源經濟指數編制

（一）行業分類

考慮到煤炭、石油、天然氣、核能、風能、太陽能和生物質能等主要一次能源和電力，以及新能源汽車、電網等重要相關能源技術[15]，本文提出的能源經濟指數將能源行業劃分為11個一級行業，再對子行業進行產業鏈分解，形成20個二級子行業，涉及能源開采設備、能源生產和能源利用等環節，具體如表1所示。

表1 能源行業分類

（二）編制原則

為建立一套客觀、全面的能源經濟綜合評估體系，本文依照以下五個原則編制能源經濟指數：（1）系統性原則。中國能源行業體量大，產業鏈復雜，各能源行業面臨的資源稟賦和瓶頸各不相同。因而，指數從行業視角切入，綜合多種能源類型、多個能源產業鏈及能源行業的特點，進行多因素的系統性評估。（2）典型性原則。中國已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能源系統需要不斷朝著清潔低碳安全高效利用方面推進，因而要體現經濟社會全面綠色轉型的新時代特點，能源高質量發展是必不可少的維度。（3）層次性原則。能源行業的經濟表現是經濟、金融、政策、技術等諸多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評價體系應從宏觀、中觀、微觀不同維度反映能源行業的運行狀態，指標層層深入，保證評價的全面性。（4）科學性原則。評價能源經濟發展水平既要看當前的規模和效益，也要看效益的可持續性，即發展速度和發展質量。因而要兼顧總量、增量以及結構性指標，絕對量指標體現當前表現；增量和增速指標體現發展速度；結構性指標體現結構優化和質量進步。（5）可比性原則。指數應當選取簡明清晰、數據可得的指標，能量化反映不同能源行業的經濟運行情況，且能夠進行不同時期、不同行業的比較。

（三）指標體系構建

考慮到能源經濟表現受宏觀經濟影響，以技術創新、行業效益等為基礎條件，同時能源系統產業鏈長、政策關聯性強、資金密集度高、成本收益不確定性高[16]，本文將從宏觀環境、產業發展和企業表現三個層面，綜合評價能源系統的宏觀影響、發展條件等多維度能源經濟特征。具體而言，能源經濟指數重點關注能源行業的政策支持、行業供需、清潔發展、技術進步、創新潛力、股票指數和財務績效維度。構建能源經濟指數指標體系如表2～表4所示。

表2 能源經濟指數指標體系?宏觀經濟、政策支持、股票指數和財務績效指標

表3 能源經濟指數指標體系?行業高質量

表4 能源經濟指數指標體系?行業供需

（1）宏觀層面主要考察國內和國外宏觀經濟。能源是各類生產要素的燃料和動力，宏觀經濟波動隱含的是各類生產的普遍擴張或收縮，勢必與能源行業的發展密切相關。此外，國內經濟形勢不可避免地受全球其他國家經濟影響。在宏觀經濟維度，本文選取了國際經濟、生產、投資、消費、進出口、價格指數和資金環境七個方面指標：布倫特原油價格指標反映全球石油需求，一定程度上反映全球消費和生產的變動，即國際經濟形勢；生產、投資、消費、進出口反映國內經濟總體運行狀況；價格指數直接影響能源行業的生產成本和效益，資金環境則影響能源行業的融資成本和融資風險。（2）中觀包含政策支持、行業供需和行業高質量三個維度：其一，能源行業是經濟發展的基礎，大多又具有自然壟斷性，可能存在市場失靈，因而政策關聯性強。在政策支持維度，本文參考政策文本量化評估方法[17]，對能源行業政策進行全面系統梳理評價。其二，產業層面的另一個重要維度是行業供需，能源行業的產品數量和價格決定了最終收益，并受產業鏈上下游影響?；诋a業鏈傳導機制，本文對各能源行業及相關上下游行業，選擇相應產品的“量”與“價”指標，以其變動作為行業供需關系的反映，分析能源行業的運行狀態和景氣變動。其三，自“四個革命、一個合作”能源戰略提出以來，高質量轉型成為能源行業發展要點，而清潔利用、技術進步、創新潛力等則代表了能源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內涵，基于此本文對不同行業選取不同的結構性指標加以衡量。（3）微觀層面關注代表性企業的財務績效和股票指數。股票市場實時傳遞信息，反映短期市場預期和投資信心，而股票指數為能源行業綜合股票價格表現，可以減小個別企業偶然事件的干擾。財務績效評估企業的償債能力、營運能力、盈利能力和成長能力，多個代表公司的財務績效綜合表現可以反映相應能源行業的整體經營管理結果。財務信息與股市信息相互補充，可以削減財務報表美化、股市情緒等非行業性因素的影響，有利于準確把握能源行業客觀發展狀況。

二、能源經濟指數測算與分析

（一）測度方法

本文涉及的指標量綱和數量級差異較大，首先進行標準化處理。對于宏觀經濟、財務績效和行業高質量指標采取z-score標準化方法進行標準化。對于行業供需指標，采用min-max標準化方法進行標準化。z-score標準化方法和min-max標準化方法公式分別如式（1）和式（2）所示

接下來計算一級指標得分。對于宏觀經濟指標和財務績效指標進行因子分析，以方差貢獻率的比重作為權重賦權加總。行業高質量指標將清潔發展、技術進步和創新潛力按等權重相加。對于行業供需指標，數量指標有一定的滯后性，而價格指標對市場反映靈敏，分別賦予1/3、2/3的權重求和[18]。對于政策支持指標，政策支持得分為政策目標得分與政策措施得分之和與政策力度的乘積，具體如下所示

其中，Pi為能源一級子行業的政策支持指標得分；i 為政策頒布年份；xj為 第 j項政策的政策目標得分；yj為第 j 項政策的政策措施得分；zj為 第 j項政策的政策力度得分。

股票指數參照主流編制方案[19]，選取A股中屬于各能源二級子行業、經營狀況未處于異常狀態的股票作為樣本空間，然后對樣本空間股票分別按照最近一年（新股為上市以來）的年市場流通市值由高到低排名。對樣本空間股票數量在10只（含）以內的行業，將全部股票納入相應行業指數；對數量超過10只的行業，選取年市場流通市值排名前10的股票作為樣本?；谥禐?00，具體如下所示

計算得到各一級指標得分后，加權獲得各能源子行業的綜合得分，以文獻[20]對能源行業宏觀、中觀、微觀層級指標相對重要性的判斷，本文一級指標宏觀經濟、政策支持、行業供需、行業高質量、股票指數和財務績效的權重分別設為0.30、0.15、0.15、0.10、0.15和0.15。以中國每年實際能源消費結構賦予各能源行業相應權重，將二級子行業表現合成能源經濟指數的綜合得分，電網和新能源車兩個能源技術行業則按0.1等權重加權。

（二）數據來源

本文的宏觀經濟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和英為財情網；政策支持指標涉及的政府文件來源于中國知網；行業供需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中國能源統計年鑒、中汽協和中電聯；行業高質量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巨潮資訊網、中汽協、中國國土資源公報、全國電力價格情況監管通報、Wind數據庫；股票指數和財務績效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

（三）測算結果與分析

1.能源經濟指數走勢反映宏觀經濟走勢

2015—2016年第二季度，國內經濟處于結構調整關鍵階段，工業品需求疲軟，能源行業產能過剩形勢嚴峻，尤其是比重較高的煤炭等行業“去庫存”壓力較大，導致能源經濟指數持續下降至低位（如圖1所示）。2017年結構升級初見成效，傳統能源行業供需關系改善，高新技術行業快速發展，能源經濟指數走向峰值。但2018年以來，中國宏觀經濟增速總體放緩，能源行業在下行壓力中進入轉型升級、動力轉換的“新常態”，傳統能源行業發展弱于新能源行業。新冠疫情使得2020年第一季度能源經濟表現跌至近6年最低位，但2020年第二季度開始，能源行業恢復較快，隨著疫情得到控制，可再生能源行業率先引領回暖，能源經濟表現有較大回升。

圖1 能源經濟指數整體走勢

2.能源行業高質量水平普遍提升

2014—2020年，除核電和水電行業高質量發展放緩以外，其余行業均持續波動上升，其中光伏和新能源車行業質量提升最大（如圖2所示）。通過清潔發展、技術進步和創新潛力三個三級指標，可以進一步分析高質量發展放緩或進步的具體表現。以新能源車和核電行業為典型代表，新能源車行業的占比結構和關鍵技術能效即電池能量密度進步明顯，研發投入帶來的創新潛力也長期處于高位，因而高質量發展顯著提升；而核電行業質量表現欠佳主要是由于研發投入不足，以及成本上升導致的競爭優勢下降，建議企業提升創新潛力，控制技術成本。

圖2 能源一級子行業高質量發展水平變化趨勢

3.能源行業綜合排名波動明顯

能源行業綜合得分排名可以作為投資參考，不同時期的行業投資機會不同（如圖3所示）。首先，2015年核電站沿海項目重啟，2017年煤炭價格回升高漲，2019年天然氣管道大興建設，均使相應行業該年度表現最優，但難以長期保持優勢。其次，同一產業鏈上的行業表現并不同步，如光伏產業鏈，2019年國內光伏新增裝機量銳減，下游光伏系統工程行業陷入疲軟，但海外光伏市場銷售量大增，使得上游光伏材料和電池組件行業出現逆勢增長的優異表現。2019年新能源車產業鏈中，補貼退坡和個體消費市場不振導致整車和零部件市場增長放緩，但新能源車電池行業財務績效較高，表現優于中下游行業。同年，風電產業在政策影響下開啟“搶裝潮”，下游風力發電投資大幅增長，綜合表現位于前列，但搶裝的訂單時差、部件短缺等問題造成上游風電設備行業表現不佳，形成鮮明反差。再次，關注2020年第二季度行業排名，光伏電池組件和光伏原材料表現突出，而石油生產銷售行業受疫情油價走低影響，表現弱于其他能源行業，但未來存在回升空間。

圖3 2015—2020年各能源行業排名變化

4.光伏電池組件行業多個維度表現突出

分別考察各行業六個維度的表現，可以進一步挖掘行業排名變化原因。光伏電池組件行業在2015年排名僅為第12位，2020年第二季度則上升至首位，以其為例分析行業前景快速上漲的原因（如圖4所示）?？傮w而言，主要歸功于股票指數、行業高質量和財務績效三方面的優異表現。自2015年第三季度起，行業政策支持長期居于高水平，且效果良好，帶動其他指標一致呈上升趨勢。財務績效前期不穩定，2017年后有顯著提升且波動變小。而新冠疫情期間，行業供需受影響較小，恢復較快；股票指數表現突出，2020年第二季度指數較2014年相比翻3.5倍，反映出投資者對高新技術行業信心較高。光伏電池組件行業的高質量發展也有明顯進步，光電價格下降和裝機容量占比穩步提升，體現出技術進步和清潔發展的逐年優化，因而綜合前景較優。

圖4 光伏電池組件行業一級指標匯總

三、政策建議

本文構建了一套綜合能源經濟指數，通過宏觀經濟周期、產業鏈傳導機理分析，尋找能源行業景氣變動背后的行業發展邏輯。該指數從宏觀上反映能源經濟變化趨勢，從中觀上衡量能源行業發展質量和供需關系，從微觀上評價各類能源企業財務金融表現，能同時為政府、企業管理者、直接和間接投資者提供決策參考。

根據本文的測算結果，提出以下幾點建議：第一，與新冠疫情初期相比，2020年第二季度宏觀經濟和能源經濟趨勢向好，可再生能源行業率先回暖，建議國家繼續加大可再生能源行業扶持力度，更好地利用這一新動能刺激經濟恢復。第二，高質量發展方面，除水電和核電外的其他能源行業均持續改善，其中煤炭和光伏行業進步最為明顯；水電和核電行業相關企業需加強研發投入，提升創新潛力，控制技術成本，以增強高質量發展，政府也需加大相應政策支持。第三，2020年第二季度光伏原材料和光伏電池組件行業在所有能源行業中表現最優，預期發展前景良好，可作為投資者優先考慮的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