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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考古所見多個體混合人骨遺存的分類

2021-03-28 17:07曹豆豆原海兵
關鍵詞:祭祀坑遺存墓葬

□曹豆豆 原海兵

考古發掘中常見多個人類個體的骨骼共存于同一遺跡的現象。 正常埋葬的通常被稱為合葬、叢葬等,此外還有如地震、山洪等導致的多個體共存的埋藏。 由于遺跡的產生、使用、廢棄和埋藏過程中存在各種難以臆測的復雜因素,在發掘、鑒別其中散落的人骨遺存時很可能將之劃分到多個遺跡單位,或歸為某一單位內的多個體。 后者即所謂的多個體混合人骨遺存 (comingled human remains),其通常指在單一遺跡內多個體遺骨共存的埋藏。依據其產生的原因,可分為三種類型[1]:第一種是長期累積(long_usage)形成的多個體集中埋藏,如使用時間跨度較長的多人叢葬墓; 第二種是一次形成(episodic_usage)的骨骼集合(assemblage),如遭遇地震、山洪、瘟疫等突發事件導致人員群體性死亡而產生的人骨聚集埋藏; 第三種是在考古發掘或后期整理過程中人為造成的多個體骨骼混合。 本文以磨溝、喇家、哈民忙哈和殷墟等遺址中的人骨堆積為例,對上述三類遺存進行分述。

一、長期累積形成的多個體集中埋藏

多人一次葬、多人二次葬以及一次葬與二次葬混合的多人葬都有可能產生長期累積形成的多個體骨骼集中埋藏。 從埋藏學視角來看,一次葬應是一次性完成,不存在后期人為擾動,因此被掩埋個體各部位的骨骼大多按照人體正常生理結構陳放,會基本保持埋葬時的原有形態[2]。 然而墓葬在埋藏過程中也可能受到自然因素,如流水侵蝕、動物活動干擾,墓葬被破壞甚至坍塌等原因影響,使原有的骨骼陳放形態發生改變[2]。此外,紛繁復雜的埋藏過程也可能導致發掘時對骨骼原始埋藏狀態的錯判或者應提取信息的遺漏,需要仔細甄別、判定。

墓葬作為安置亡者遺骸的主要場所,其埋藏骨骼往往受諸如聚族而葬的喪葬觀念、停喪待葬或二次遷葬的埋葬習俗等人為因素的影響。特別是對于使用時間跨度較長的墓葬來說,二次葬以及其他埋葬后的擾亂行為可能是導致多人合葬墓中骨骼混亂的主要原因[2-4]。二次葬通常指生者在取回一次葬(或二次葬)亡者遺骨后,再次選址安葬的行為[3]。據歷史文獻和民族志調查可知,形成二次葬的原因有很多[4],如魂歸故里、聚族而處的信仰,獲得先祖庇佑的愿望,以及對兇死者的畏懼等都可能影響生者對死者遺骸的處置。 二次葬的形式也因地域分布、文化觀念等的差別而表現多樣[4]。 經過風化、火化、土化等方式處置后, 亡者所剩骨殖往往被異地安葬。 在埋葬或長距離搬運過程中,可能造成所埋人骨殘損甚至混雜等現象,以至于難以追溯其埋藏結果形成的原因或判斷其骨骼歸屬[2-3]。

考古發掘中,有時還存在墓葬所埋骨骼被人為擾動但并不將之遷出的現象,相關報道最早見于對甘青地區史前墓葬[5-8]的研究中,且在其他地區墓葬(如內蒙古井溝子墓地)也有發現[9],一般被稱為“部分解體葬”[6]“二次擾亂葬”[7-8][10]以及 “人為擾墓現象”[9]等。 有研究者將其視作二次葬的子類型[4][8],也有學者認為這種人為擾墓現象的形成與二次葬并無關聯[9]。 總之,從埋藏結果來看,推斷這種現象是二次葬、二次擾亂葬還是人為擾墓行為,需要結合人骨埋藏狀態、隨葬品位置關系、墓葬是否被盜擾等因素進行綜合分析。

典型的人為擾墓現象可見于甘肅臨潭磨溝墓地的多人合葬墓M246[11-12]。 據報道,該墓葬的人骨堆積可分三層,上層埋葬一例俯身一次葬個體,中層埋葬三例骨骼散亂的遺骸,下層埋葬一例呈仰身直肢狀的未成年個體。 研究者推測,上層個體最后被埋入,其基本保持了下葬時的姿態;上、中兩層人骨的埋葬應該存在一定的時間間隔, 且中層三例個體在白骨化后,骨骼受到了明顯人為擾動;下層未成年個體則埋藏于墓道底部的淺穴,未經擾動[12]。 (圖1)盡管埋葬骨骼的位置可以為辨析多個體人骨的歸屬提供一定線索,但隨著軟組織分解,骨骼失去其有效束縛,加之埋藏過程中自然及人為因素的干擾,墓葬所埋人骨,特別是一些體積小的骨骼(如手、足骨)可能會產生位移甚至丟失[2],為辨識這類遺存的歸屬帶來困難, 在發掘和提取骨骼時需要予以特別的記錄和詳細描述其空間位置。

二、一次形成的骨骼集合

一次形成的骨骼集合一般是地質災害、 瘟疫、祭祀或戰爭等事件造成短時間內人群死亡和集中埋藏的結果。 這類遺存通常形成時間短、遺跡類型單一無規律、埋藏形式多樣。 典型代表有青海民和喇家遺址F3、F4[13],內蒙古哈民忙哈遺址F40[14-16]及殷墟祭祀坑[17]中埋藏的人骨遺存。

喇家遺址位于青海省民和縣官亭鎮下喇家村,是一處以齊家文化為主要內涵的大型聚落遺址[13]。1999 年以來,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等多家單位組成聯合考古隊對其進行了持續發掘, 發現了壕溝、房址、廣場、窖穴以及墓葬等遺跡,出土了豐富的陶、骨、玉器和人骨等遺存。 其中,F3 和F4 兩座齊家文化窯洞式房址中的災難性死亡場景最受關注。 F3埋藏一例成年女性及一例未成年個體人骨,F4 內發現有14 例性別、年齡不一的個體[18]。 (圖2)這些骨骼呈現的死亡時的人體姿態各異,有的匍匐在地呈俯身屈肢狀,有的背部倚墻呈跪坐姿勢,還有成年個體懷抱幼兒以護衛姿態亡故,表現出災難來臨時喇家居民最后的生命狀態[13][18]。 出土人骨的測年結果[19]以及地質學、 水文學等多學科的綜合分析表明, 在公元前1900 年左右, 強烈的地震及山洪導致了喇家遺址災難遺跡的形成和遺址的廢棄[20-21]。 多個體人骨的埋藏對于遺存性質的判斷起到了重要的參考作用。

與喇家遺址因自然災害造成的集中埋藏不同,哈民忙哈遺址居室中埋葬的人骨堆積被認為是瘟疫傳播的后果[22-23]。 哈民忙哈遺址位于內蒙古自治區通遼市科左中旗,地處西遼河平原東部,科爾沁沙地腹心地區。 2010—2012 年,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與吉林大學邊疆考古研究中心對該遺址進行了聯合發掘,清理出房屋、墓葬和環壕等遺跡,陶、玉、骨、角、蚌制品等遺物,并因其獨特的文化面貌將之命名為“哈民忙哈文化”[14-16]。C-14 測年結果顯示, 該遺址使用年代在距今5500 年至5000年間,相當于中原仰韶文化晚期階段[14]。 哈民忙哈居室埋葬人骨堆積最為典型的遺跡是F40,其埋藏骨骼反映的死亡人數累計不少于97 人,甚至更多,其平均死亡年齡在26.2 歲左右[22]。人骨均為一次性埋藏,層層疊壓,密集分布于房址居住面上,反映了哈民忙哈人群在短時間內大規模死亡并集中埋葬的事實。(圖3)結合狹小的埋藏空間、大量的骨骼堆積、 凌亂的埋藏狀態以及人口的年齡結構可知,這些掩埋于居址內的個體應是短時間內集體非正常死亡后埋藏的結果,瘟疫的蔓延可能是導致他們集中亡故并被統一處置的原因[22-23]。

圖1 M246 中的人類骨骼

圖2 喇家遺址F4 人骨遺存

祭祀行為和戰爭等人禍也可產生一次性的骨骼集合。 如果存在一些特殊禮俗(如人牲和對敵人或戰俘進行割肢、獵頭等)[24-26],這類遺存的埋藏情況將更為復雜。 以河南安陽殷墟祭祀坑為例[17],在1976 年清理的191 座祭祀坑中, 累計埋藏個體達1179 例。 祭祀坑分布集中、有序,大部分呈南北向排列,僅少數為東西向。 經鑒定,在南北向祭祀坑中,掩埋個體以青年男性為主,每坑埋葬8—10 例個體,多數缺失顱骨,呈俯身狀;東西向祭祀坑內人骨則以成年女性及未成年個體為主, 數量不等,雖大多也為俯身葬,但多數個體的顱骨尚存。 (圖4)祭祀坑內埋藏人骨大都呈被縛狀,應非自然或自愿死亡。還有部分個體可能被腰斬或肢解,在其頸椎、肢骨乃至指骨、 趾骨上可觀察到明顯的銳器割痕[17]。多個體散亂的骨骼集中埋藏在祭祀坑中,使辨識其骨骼的個體歸屬變得困難。

以上喇家、 哈民忙哈居址以及殷墟祭祀坑中的人骨堆積均為短時間內人群消亡并一次性集中埋藏的結果。 綜合來看,這些骨骼遺存基本保留了埋藏形成之初的骨骼陳放狀態, 未受后期自然或人為因素明顯干擾。 由于大量人口集中死亡且埋藏倉促,人骨多姿態各異且密集雜亂,缺失葬具及身份標志物,加大了辨識這些個體骨骼歸屬及身份屬性的難度。

三、在考古發掘或后期整理過程中人為造成的多個體骨骼混合

圖3 哈民忙哈遺址F40 人骨堆積

在實際發掘工作中,考古遺存的多樣性和復雜性會給田野考古工作帶來一定的難度。特別是一些由多種自然及人為因素(如地震、洪水、被盜擾等)交織形成或影響的堆積往往十分復雜,很考驗考古工作人員的田野水平和現場判斷能力,可能使發掘時對遺跡、遺物的判別出現偏差,導致不同遺跡單位的個體劃歸在一個遺跡中或同一單位多個體人骨混雜、難以識別其個體歸屬。 另外,在實驗室整理、研究及日常管理過程中,某些工作失誤也可能造成多個體骨骼的混亂。 盡管失誤通常是無意的,但原始出土背景和空間信息的缺失會使人骨辨識及后續研究更加困難,應盡量避免。

四、結語

古人的喪葬習俗、短時間內大量人口集中死亡的事件、 埋藏后自然及人為因素對墓葬的干擾、發掘和后期整理過程中的失誤等都可能造成考古所見多個體骨骼遺存的混雜。由于埋藏形成原因和其呈現的結果復雜多樣,在辨識多個體混合人類骨骼遺存時,一線考古工作者往往會面臨諸多挑戰以至于難以判斷埋藏骨骼的歸屬。 因此,為了獲取更加翔實的信息和可信的分析結果,不僅需要對田野現場進行詳細的文字、圖像記錄,研究時還需要結合人骨遺存的出土背景、空間分布、埋藏環境進行綜合判定。 此外,對埋藏人骨最小個體數、人口信息(性別和死亡年齡) 等基本數據的統計也對合理推測埋藏原因和遺存性質具有重要意義。

圖4 殷墟祭祀坑的人骨埋藏

近年來,隨著田野發掘日益精細,研究方法和強調多學科協同的研究理念也日趨完善。人類骨骼考古研究逐步深入,以期能從人骨中提取更為全面有效的信息來解決更多的考古學問題。特別是諸如影像學與組織學研究、3D 掃描技術、 地理信息系統(GIS)和DNA 分析等技術手段的介入為這一目標的實現帶來了更多可能。 我們應充分利用這些研究方法,提高判別多個體混合人骨遺存的精確性,從而增進對遺存性質,甚至古代人群社會生活和生存環境的了解。

致謝:感謝四川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李帥老師對本文的悉心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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