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湖南矮寨

chizuru

作為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首府，吉首市坐落于武陵山脈東麓，毗鄰鄂、渝、黔三省，肩挑南北，承接東西，極具區位優勢。此處山脈連綿、地勢崎嶇，吉首的母親河峒河傍山穿谷，從山地的落差間攫取了轉彎的力量，與碧綠沉靜的德夯溪攜手相依，共同塑造出一片肥沃的山間谷地。

矮寨，便是一顆鑲嵌在這片沃土上小巧精致的明珠。潺潺清溪，越嶺而出，裝點綠意盎然的峽谷；悠悠苗鼓，則為這清脆水聲作了伴奏。千百年來，矮寨都被這般妝點。近年，矮寨公路、矮寨大橋的興起，為這個僻靜、遺世的小寨開啟了更廣闊的視野，德夯溪水那清悠的回響穿過峽谷，沿著山路，一直飄蕩到遠方。

深山碧水 奇峽險峰兼具秀麗與壯美的峽谷風光

在矮寨大橋拔地而起、帶來如織人流之前，矮寨如同一個擁有自轉軸心的小世界，恬靜沉默，不問外事。群山就像微微張開的蚌殼，峒河是深山伸向綠野平原的舌，在山石落差處制造瑰麗飛瀑，協同風霜雨雪，雕鑿塑造著幽深峽谷；流至平原處，峒河又收束了那狂暴的力量，與德夯溪交逢相攜，悠悠拐向遠方。

湘西一帶，陡路頻出，奇峰迭起，唐人寫湘西險山：“靈山峙千仞，蔽日且嵯峨?！边@是因為孕育德夯峽谷的土地源于古代震旦紀地層，多灰色砂巖、頁巖和石灰巖。這些成分復雜的沉積巖裸露在外，山體經歷數億年風霜雪雨，時間和自然造就了此地粗獷壯美、又秀麗奇特的喀斯特地貌景觀。

幽深險峻的溝壑，刀削斧劈的山峰，山澗淌落的瀑布，共同構成了湘西一帶的峽谷群。這些峽谷或奇秀，或清絕，造型獨特，林立于群山之間。偶有清溪淌過，或匍匐于山腳，或高掛于其間。山水相融，頗具觀賞趣味，讓人不由得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德夯峽谷，是其中頗負盛名的一處。德夯，苗語意為“美麗的峽谷”，由云貴高原與武陵山脈交錯形成，是武陵峽谷最為壯麗的一段。德夯峽谷多奇峰秀水，林木層疊，九龍溪峽谷和玉泉溪峽谷貫穿其間。

九龍溪峽谷全長2.4千米，深約160米～350米，呈“箱”形蜿蜒回旋，景致幽深。沿著九龍溪曲折行進，只見碧綠溪流歡唱苗歌，淌過古老河床，帶來清幽的濕氣。峽谷兩側陷崖聳立，湛藍晴空被“掐”成窄窄的一方?？兹搁_屏峰、梭子巖、海螺峰、船頭山等巖柱藏于此處，著名的流沙瀑布也靜掛在一方絕壁上，仿佛苗家活潑俏皮的少女用以裝扮山嶺的玉帶。

流沙瀑布是中國最高的瀑布，高216米，寬80余米。春夏豐水期，瀑布帶著積攢了一個冬季而隱忍不發的澎湃水流，叩開春天的門扉，宛如游龍，浩浩湯湯，自懸崖躍入池中，激起水花四濺，聲勢浩大，蔚為壯觀。其余季節，或有明媚晴日，日光灑落在水幕上，流沙瀑布仿若遮住山色的一面流動的輕紗，輕盈剔透。金黃色的光影從高處流瀉，留下滿池清輝，這股顏色漂在河流上，生機勃勃地翻騰著；或有黃昏時分，光線漸弱時，周遭景物都黯淡下來，植被呈現出古著般的舊物風情，沉寂綠意中，瀑布便與天邊皎潔朦朧的月光相接，實乃天地間一抹絕色。

玉泉溪峽谷位于吉斗苗寨東南側，是德夯峽谷群的一支，全長約為2千米，谷底平均寬約150米，谷深100米～260米，峽谷內，巖壁陡峭如削，谷深狹窄，險峻異常。玉泉溪峽谷誕生于喀斯特地貌的斷層、裂隙的侵蝕切割，流水淌過這些密集、破碎的巖體，引起重力崩塌，便形成了瀑布。而那些未被流水摩過的巖體，避免了坍塌侵蝕之險，衍化出德夯峽谷內巖柱群林立的景象。

玉泉溪峽谷的問天臺，便是孕育自喀斯特斷層與流水侵蝕的峽谷奇景。問天臺獨立于群峰之間，有一窄道連通山腰，三面懸空，溝谷縱橫險峻。立于問天臺上，仰頭可觀懸崖之間的天色，下俯能見深深谷底的蒼壑。相傳，這里便是屈原向天而問、為楚而悲之地。

椎?；ㄖ陀袢T也是峽谷內著名的巖柱景觀?！白蹬！北臼敲缱逄赜械募漓?，此峰形似祭祀中栓牛的柱子，苗人便以 “椎?；ㄖ狈Q呼此峰。椎?；ㄖ鶅蓚炔贿h處有一天然石門，高350多米，人稱“玉泉門”，玉泉門兩岸陡峭非常，飽經滄桑的巨大石門半開半掩，似是守護著門內那潭油綠如孔雀石的潭水。

深山、奇峽、碧水，它們哺育著這一方苗族文化，帶給矮寨獨特的文化烙印，同時又形成一個天然的文化堡壘，使矮寨文化長期保持純潔性和獨特性。

矮寨天險創造多項世界第一的大橋

抗日戰爭催生了矮寨公路的誕生，此路急、險、窄、峭，遂成奇觀。古時，矮寨地勢奇絕，不通人煙，直到明朝封苗疆之時，才有了第一條由當地苗胞從絕壁上開鑿出來的路，此路一側為懸崖，一側為深谷，極其險絕?？谷諔馉帟r期，重慶成為陪都，打通湘渝等后方交通要道成為必然，矮寨天然的特點和重要的區位擁有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軍事地理優勢，因此解放軍戰士們不畏艱險，在此處鑿出新的天險之道。

公路奇觀位于矮寨北坡，人稱“矮寨天險”，多年前是湘川公路上最險的關卡。其地勢之險，工程設計之巧妙居全國公路之冠。公路奇觀有三奇，一奇為圓形轉車臺：隨著上山坡度越來越大，路幅越來越窄，彎道越來越急；二奇為“路上天橋橋上路”：距山頂不遠處，公路繞了一個立體的反“8”字形，繼續盤旋向上；三奇為“千米延伸至6.2公里”：全長6.2公里的路段，其實水平距離不足1000米。這段公路水平距離不到100米，垂直高度就有440米，坡度約70度～90度，被稱為“中國第一座公路立交橋”。車行于曲折山道之間，如探仙訪道，不知終點。

2012年3月31日，矮寨公路有了第四大奇觀：矮寨特大懸索橋。2007年，為了充分聯動湘渝發展，吉首市矮寨特大懸索橋動工，自此開啟了“一橋飛架、天塹變通途”的歷史征程。2012年，矮寨大橋正式通車，與之僅一河之隔的德夯矮寨一夜之間聲名鵲起。

矮寨特大懸索橋是世界峽谷跨徑最大鋼桁梁懸索橋，對改善湘渝兩省交通現狀、打通交通命脈以實現中西部對接等具有重大作用，同時也因德夯大峽谷地區地勢險要、地形復雜、天氣多霧多雨、交通運輸不便等具有超高難度。2011年完工后，至今保持多項世界紀錄：一是大橋主跨1176米，跨峽谷懸索橋，創世界第一；二是首次采用塔、梁完全分離的結構設計方案，創世界第一；三是首次采用“軌索滑移法”架設鋼桁梁，創世界第一；四是首次采用巖錨吊索結構，并用碳纖維作為預應力筋材，創世界第一。人工的巧思和自然的壯麗，在矮寨大橋上奇異地融合起來。

長達1000多米的大橋，橋身主體色彩為鮮艷的紅色，像亮麗的虹掛在峽谷上方。天氣晴好之時，這抹鮮艷的紅色與明藍不見底的天空、穹頂下的黛色群山、群山環抱的薄荷綠色河流、河流邊灰黑泛青的矮寨屋頂相互妝點。矮寨大橋，像一幅夏加爾油畫中的景物，開闊壯麗，姿態舒展大方，卻又繾綣多情，懸掛在寬廣秀麗的錦繡河山上。

古苗寨特色民居“籽蹬屋”“穿在身上的史詩”和悠遠的鼓聲

多雨多霧的氣候和山川地勢走向塑造了矮寨的建筑特色，而世代居住在此的人們，既順從自然又通過各種工具利用和改造自然：從湘川公路再到創造多項“世界第一”的矮寨大橋，從吊腳樓到水車，到依靠水力轉動的水碾。德夯矮寨的成名史，就是人與自然相互依賴、相互成就的風雨歷程。

矮寨的建筑是苗族藝術文化的集中體現，苗人棲居山林之間，其文化與大自然密切相關。譬如吊腳樓，選址與藝術風格都深受峽谷地勢、氣候的影響。苗人的吊腳樓往往位于山溝緩坡處，溪水淺流，聚落與山河走向一致，依山傍水，飛檐翹角，雕窗畫墻，色彩鮮艷，與碧水相映成趣。而吊腳樓那高蹺般的立柱，正是為抵御此地眾多蚊蟲和地面濕熱的空氣而被創造的。

吊腳樓是苗族傳統建筑，從歷史來看，苗族的建筑文化可以追溯到上古時期。肇始于環太湖地區苗族祖先蚩尤所在的九黎部落，參與了環太湖地區河姆渡文化和良渚文化的創造。而關于河姆渡文化和良渚文化的考古發現，則證實了苗族先民的民居就是干欄式建筑。干欄式建筑即干欄巢居，指的就是以木竹為柱架于地底，而建出的高出地面的房屋，與今日矮寨的吊腳樓，共享同一種智慧。

矮寨鎮的中黃古建筑群也頗具代表性。中黃村始建于清末，至今已有200多年歷史。這座村落原名“重午”，在苗語中有吉祥之意，擁有苗寨古建筑68座、200多間，是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古苗寨中罕見的保存最完好的苗族木質民居“籽蹬屋”，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籽蹬屋是頗具特色的苗族民宅，以木或瓦覆蓋，形制為木結構的穿斗房屋，堂門前留有一大片空地，使門口兩側、檐柱與金柱之間，形成一個凹形的“吞口”。苗人多耕，而湘西山地起伏，巖土破碎，山多田少，秋收以后，苗人將桐籽堆在檐下，以供儲存，而耕具掛在堂門口，便于使用，這就是籽蹬屋的智慧所在。

從山嶺俯瞰中黃村，籽蹬屋鱗次櫛比，散落在山埡邊緣，可愛萬分。中黃村的老人們，世代與穿村而過的洽比河相依相伴，在簌簌水聲中浣衣擇菜，時光在這個邊緣的苗寨停止躍動，凝聚在籽蹬屋門口的廣闊天地間。

走進矮寨，隨處可見衣著苗族傳統服裝的人們。苗族服飾圖案大多取材于日常生活中各種活生生的物象，采用中國傳統的線描式等造型手法，用色濃郁厚重，鮮艷美麗，有表意和識別族類、支系和語言的重要作用，更是被專家學者稱為“穿在身上的史詩”。苗人服飾用色鮮艷明快，刺繡精美，衣袂勾勒出活潑的線條，展現出苗人積極、勇敢的文化習俗。

穿上苗族傳統衣飾，來到矮寨，悠悠鼓聲不絕于耳。吉首矮寨雖然地處群山之間，但在交通不便的年代，就已經成為著名的“苗鼓之鄉”。傳統的苗鼓，不僅有鼓，還包含舞蹈，也被稱為苗族鼓舞。苗鼓歷史悠久，種類繁多，有花鼓舞、猴兒鼓舞、女男單人鼓舞、團圓鼓舞等曲目。苗鼓奏起時，樂聲靈動清脆，激昂活潑，舞者隨聲而動，時而對歌，時而跳躍擊鼓，手臂劃出優美的弧線。

矮寨不僅人人愛鼓，更是孕育出好幾代“鼓王”。湘西苗家有習俗，聯合武陵一代各個苗寨，年年舉辦一次“鼓文化節”，勝者便可奪得“鼓王”魁首。矮寨苗人世代以鼓為伴，六代“鼓王”中，有四代都是出自鐘靈毓秀的德夯矮寨。近年來，湘西的苗鼓博采眾長，拓寬了題材，傳統苗鼓源自苗族武士殺死兇獸的傳說，反映苗人農耕中的趣味景致，而隨著交通往來，路橋暢通，今日的矮寨苗鼓也擊起了“舟山漁鼓”等源自海事的曲目。相應的，苗人那悠悠的鼓聲，伴隨著潺潺溪水，沿著矮寨路橋，走到了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