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隆坡紅塵系列

陳政欣

1.姬絲汀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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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踏進餐宴大廳時，一眼就瞥見陳大呆一身青綠帶藍顯黃底色的峇迪國服式長衫，黑色長褲配上油亮的皮鞋，掛著一臉呆滯的笑意站在入口斜角內側的偏僻處。

宴會的主角丹斯張漢江一身西裝革履，身后一群馬仁國際集團的高層領導，站在大門處笑聲高昂地迎接來自四海八方的嘉賓們。

你還是一身輕裝上陣，深藍色的牛仔褲，紅黃相間的襯衫再加上上班女的藍色套衣，一雙較凈潔的運動鞋，輕盈爽氣地，在遠處一瞥一瞄間，捉住丹斯里張漢江迎賓接客間的空檔，一閃身就急速沖前。那一剎，丹斯里張漢江也在眼膜上捉到你的身影，立即一臉熱情一臉溫馨的笑容，迎前抻手把你的左手緊緊握?。哼B說：“姬絲汀，你好，你好。歡迎歡迎?！?/p>

丹斯里張漢江的熱情就差沒有當場把你熊抱。但這也足讓他身后一群集團高層領導驚訝瞠目結舌。這時，你的頂頭上司陳大呆神不知鬼不覺地刷一聲閃現在丹斯里張漢江身邊。你連忙一手捉住陳大呆的手臂往前一拉：“你好，丹斯里，恭喜，恭喜。丹斯里，這位是我的總編輯，陳先生?！?/p>

這時，陳大呆已在丹斯里張漢江的手里塞了張名片。

接著就忙著尋找那位本來就跟在你后面的雜志社專職攝影記者，同時也不管陳大呆與張漢江間的嘮叨客套，硬把丹斯里張漢江硬塞在你與陳大呆之間，然后就一鼓勁地要攝影記者“擦擦擦”地按快門拍照。你相信攝影效果一定會很好，因為丹斯里張漢江與陳大呆都知道這張照片的背后會種種未來的可能，所以兩人都停下他們之間的客套啰嗦，都擺好姿勢，都一臉大大的笑容，讓攝影記者盡職盡責地完成任務。

這時，你與陳大呆就得退場，因為丹斯里張漢江已昂起頭，向入口處的幾位西裝革履的人物喊道：“歡迎，歡迎?！闭f著時，還不忘低聲對你說：“這幾天內，你聯絡蘇絲（張的私人助理），安排來見我?！?/p>

你眼角瞄過，陳大呆也正好聽到張漢江對你的囑咐，不自禁地嘴角上翹：“好的，我明天聯絡她?！?/p>

這時丹斯里張漢江已走開，陳大呆即時把你拖到餐廳的角落：“他要見你？為什么？”

這就是你的頂頭上司的死樣，就是怕丟失了主動權。

你是吉隆坡一家雙周刊物的特約記者。這雜志走的路線是有些揭秘、有些八卦、有點政經資訊、有點挖掘社會名人軼事傳聞的報導，所以在華人社會還吃得開，每一期的銷售量也有幾萬份。也因此，廣告效益還可以，營運也有贏利，也能掌握到華人社會的根脈。

你是這雜志在政治經濟商業報導方面的撰稿高手。你不愿受薪于這家雜志社，是為了能替你撰寫的稿件爭取更理想的酬勞，除了能夠跟陳大呆討價還價外，還不必受到職業上的約束。你跟雜志社要了“特約記者”的身份外，還要了恰當的記者身份和種種衣食住行的津貼。你有權帶著個攝影記者在身邊，但雜志社也配置了個高性能的攝影機給你。這就是你自以為豪的自由撰稿人身份。

你還沒對陳大呆的突兀詢查反應過來，他隨即又接上一句：“肯定了。他肯定要參加競選這一屆總商會的會長職位?！?/p>

你沒好氣地反駁：“不會吧，他都還沒有宣布競選?！?/p>

這就是你的總編輯職業上的敏感與精準。這一點，你得佩服。但你還是要叫他陳大呆，也不愿在這里向讀者們透露他的真名。陳大呆，好，讓你保持著你對他揶揄的優越感。

其實，幾天前，你就從你姐姐的口里得到訊息。丹斯里張漢江要你為他造勢，要你替他寫系列的訪問稿。你姐雖是一個家庭主婦，但她是潘斯里朱麗娜的閨蜜，是張漢江老婆從小學到中學的老朋友。你跟你姐在好多年前就常常到丹斯里張漢江的住宅串門了。這張漢江對你們姐妹也很友善，自從他知道你在新聞媒介跑動，并曾要你為他寫過幾篇讓他頗為“滿意”的訪談后，每次見到你，他都會先主動舉手招呼，并親昵的叫你：“姬絲汀?！?/p>

“他不會在今天公司的周年紀念宴會上宣布?！标惔蟠暨€是保持著總編輯的機警，對隨著你一起來的攝影記者說：“別呆站著。四處逛逛，拍一些高官，一些商家大亨的照片回來?！?/p>

你笑了，你笑著對攝影記者說：“機警點。老總跟誰靠攏，你就要即時拍下?！?/p>

陳大呆聽到你的說話，也伸手拍拍攝影記者的肩膀：“聽大姐的話，是對的，”然后轉向你：“你跟他做個系列。六期，三個月。從他的出生、家族、在臺灣就讀大學時期的經歷、從商創業、他的商業集團王國、他的未來展望、他在中國大陸的投資與官方關系。這些這些，弄他個系列的，有深度的采訪。我會叫財經部的分析員對你協助和跟進。我也會讓廣告部向他集團下的分公司跟進，還有他下游的供應商們要一些營銷的廣告?！闭f著，他也沒察看你的臉色，一手抓住攝影記者的手臂，朝向丹斯里張漢江所在處走去，撂下孤單單的你。

你也不是想來這宴會吃喝的。你也有你的精算。

你稍微調整你的立姿，從偏僻的角落移位幾步，讓宴會上流光溢彩灑落在你的身軀上，不到一分鐘內，你就聽到一聲嬌媚的笑聲向你襲來。是拿汀林美蘭的笑叫聲：“呵，你來了，姬絲汀。我還在擔心。你要是沒來就慘了。你沒來，我就沒臉了。我跟她們說過，你一定會來?！?/p>

是呵。這種場合，你一定要出席。你私下的一些職業營銷，就是在這樣的場合里找到顧客群的。

拿汀林美蘭是日升輪胎集團執行總裁王元發的太太。都五十多歲了，還穿著一身丹紅的旗袍，掛著品牌LV的真品，笑顫顫地走上前來，拉著你的手：“到我這桌來。我跟你介紹幾位好姐妹?！闭f著時，還低下聲調：“我跟你提起過的，周太太，來了。她要跟你見面。她要跟你直接談?！?/p>

拿汀林美蘭是吉隆坡華裔商業名人圈內太太圈子的紅人，身邊都是華人社交界的富婆富媽富姨娘們，每次集會都是嘩啦嘩啦的，有說不盡的秘聞和不可讓人知曉的軼事。艷麗的傳說與污穢的流言蜚語就是她們口里的美食。大家也認同不搬弄是非，絕對不可挖掘朋友間的隱私，但你每次在這圈子內一流轉傾聽，就在一大把專欄寫作的素材，而且都是能讓人叫好與賣座。陳大呆總是鼓勵你多多走動。但你還是懂得節制，也還懂得保持自己的身份與隱密。拿汀林美蘭是你一直敬而遠之的人物，但有時為了提升雜志的銷售量，讓陳大呆也有個愉悅的心情，你也是會到這個圈子內兜兜轉轉的。

果然，拿汀林美蘭拉著你來到一張坐滿貴婦夫人富太太的餐桌邊時，這一桌的幾位女賓都笑臉相迎握手，另外幾個一聽到拿汀林美蘭的介紹，都相繼抬眼正視，可見得這些人都明白，雖然不一定要巴結你，但也不想忽視你。

這一桌太太們的老公們都坐到貴賓席上了。通常她們都應該相伴老公就座主席的，但只要拿汀林美蘭在場，而且是老相識的私交宴會，她都會發起要主桌的太太們另開一桌女席，讓她們這些七口八嘴的女人坐在一起，美其名是：好聊天，爽，讓出席位給主人去招待其他重要的商場的朋友。私底下卻笑著說：不要跟那班臭男人坐在一起。

拿汀林美蘭隨手從另一餐桌邊拉來一張空椅，要你坐下。然后低聲附耳對你說：“那周太太說要你到新加坡幾天。她要見你，要親手交一些資料給你。我跟你先打個底，等下我帶你過去。后天之后你有空嗎？”

你側頭想了想：“應該沒問題。就是那天你透露的那件事？”

拿汀林美蘭抬著環首掃視：“是的，他們進來了?！?/p>

隨著她的視線，你看到餐廳入口，一個高大爾雅的中年人微笑著跟丹斯里張漢江握手寒暄，身旁就站著衣著樸實無華的婦人，陪笑著望向會場。

拿汀林美蘭附在你的耳邊：“就是這個男人，周大亮。旁邊就是周太太?！?/p>

你望去，端詳了這兩人，這時，一身華麗衣裳的潘斯里朱麗娜在你的視界內閃現。她也正好向你望來，你向她揮手，她微笑著向你招手。你點頭。

這時從鄰桌有個女人向你走來。是馬來西亞執政黨內的華裔政黨的婦女組團長。你不由一臉諂媚地站起，向她迎去，嘴里直嚷嚷：“王大姐，你好，你好?！?/p>

“嗨，妹頭，你也來了。真高興見到你?！闭f著，就對你來個熊抱。

你很高興這一幕親熱的鏡頭是在林美蘭這桌女賓前上演。這也展示了你在執政黨的基層勢力。這女人是執政黨的全國婦女組團長，王貞蓉，是當前國家黨內的大紅人，傳說在下個月的政府內閣改組，是被考慮著出任青年與教育部長的職位，所以你是不介意她在大庭廣眾下直呼你的昵稱：妹頭。你還大咧咧地說：“大姐，還真想你了?！?/p>

王貞蓉卻一巴掌打在你肩膀上：“別肉麻。記住，這星期三天的政治與企業家的研討會，你一定要出席，還要寫一篇專稿?！闭f著，她轉向回頭，就向另一餐桌的某男士招呼而去，拋下一臉尷尬佇立的你。

還好。周圍的幾桌上，都有一些男的女的爭著向你招呼握手，你不由堆起滿臉笑意，一桌桌地應酬著，同時出順勢向主桌上的潘斯里朱麗娜移去。

這時的賓客都差不多到齊了。潘斯里朱麗娜也沒多說些什么，只是拉著你的手，囑咐著說：“老張要你早些去作專訪，你安排安排?！?/p>

你低下頭，附在她耳邊：“知道了。明天就去?！闭f時，她也已轉過頭顱，向旁邊的賓客招呼去了。你站直身子，就看到林美蘭拉著周太太，站在餐廳的墻角，直向你招手。

你大步向兩人走過去。林美蘭一把捉住你：“這位就是姬絲汀。這位是周太太?！敝芴男彰?，林美蘭都絕口不對，可見得那是個忌諱，也顯露出這女人的心機與穩重。你只好點頭示意。

還是周太太先開口：“真不好意思。要麻煩你姬絲汀小姐了。我先把這包東西交給你，你先收著?！?/p>

林美蘭于是開口了：“姬絲汀，周太太說要親手交給你。沒經過我的手。你收下。收下再說?！?/p>

你也沒遲疑，就反手把信封收到皮包里。林美蘭介紹的活，你信得過，油水肯定不會差到哪里。你替她辦過幾宗事，都很妥當，不出亂子。想周太太也是信任林美蘭。就經林美蘭的介紹與推薦，第一次的見面，她沒有猶豫就把信封內的資料交給了你。對這樣的信任你也被感動。

你說：“阿姨，你吩咐?！?/p>

周太太還是親切地望著你的眼睛：“后天，你到新加坡幾天。錢，相片和資料都在信封里。有什么問題，你明天打電話給我，直接跟我聯絡。所有的費用與開銷，都可以跟我報銷?！?/p>

你望向林美蘭：“后天我方便出行?！?/p>

林美蘭大咧咧地說：“沒事，沒事。周太太信任我，我信任你。但要絕對隱秘呵?！?/p>

這時，廣播系統響起：“各位嘉賓請就座。周年慶宴會就要開始。請入座?！?/p>

周太太跟著你點頭，然后牽著林美蘭向宴席走去。

你移步向洗手間。在廁所間，你打開周太太的信封。三千馬幣。幾張相片，班機時間，酒店名與電話聯絡號碼，所有你需要的資料都很齊全。你愜意地微笑著，美美地灑了把尿，從洗手間出來，一拐，轉到餐廳的停車場。

你才不要去吃餐桌上的那些“垃圾”和聆聽那空間里的廢話，該見的人都見到了，不愿見的人都沒到。想到信封內的三千塊及三四天的新加坡休閑，你不由一路上吹起口哨，并把高跟鞋踢踏跶得發響。

2

你朝孟沙路馳去。在孟沙區的高樓群背后的一條小巷，巷子尾端有一間叫“槍手”的酒廊，是你與“哥兒們”時常聚會的地方。

所謂的“哥兒們”，是三條和你從家鄉武吉鎮一起出來到吉隆坡打拼天下的男人，加上你這小“娘兒”組成的小團體。這三個男人都是家鄉武吉鎮時代的街坊朋友，從小孩時代就玩在一起，上過同一間小學，同一間教室直到小學畢業，大家都互相把對方當作自己的家人。

從小你就比較男人化，較性野也較粗獷，身圍與舉止較像男孩的女孩。這也是你的頂頭上司總編輯陳大呆總是要容忍和重用你的原因。一些男記者不太方便出席的場合，他總是對你一指說：“你去”。一些女記者都不愿涉足或出席的場面，他也是朝向你指，說：“你去”。

你有男人獨當一面的豪爽與大氣，也有女孩子的柔軟與溫婉。

聚會是由“狗仔”發起的。他說：阿忠后天就要到中國廣州上班了，大家聚一聚，喝幾杯，算是朋友一場吧。

“狗仔”姓葉，在吉隆坡的一家外國銀行的投資部當經濟分析師，是個地道的白領，配上個“喬治”的英文名，滿口就是滾瓜爛熟的英語，行走于市面上，所以他是憎恨任何人當著他的面叫他的小名“狗仔”。他比你還小一歲，總把你當做姐相待，你也愛惜他，從不當他是條“狗仔”，還護著他，阻止另兩位哥兒呼叫這個粗俗的名字。這人小學畢業后，就進入一間原本是以英語為教學媒介的國民中學，所以一路順暢進入大學的經濟訊息管理系后，成了銀行金融界的專業人士，也是你們四人幫里收入最為豐碩的小弟。

阿忠就是林國忠，在吉隆坡市面上浸泡了幾年，就因當初那張學院式的技術文憑，他只能是工廠里的技術員。最近說是時來運轉，任職的公司要到廣州設分廠，兩天后他就要到那里上班。

你和阿忠在小學畢業后進入同一間華文國民型中學。你的成績較佳，進入大學的中文系后，你還能以一張學士文憑的資格，進入一家報館當編輯，過后才轉到陳大呆的雙周刊雜志社，當個自由撰稿人的特約記者。說起來，你的職業遭遇比林國忠還好，但也是相距不遠。

另一個位是阿容。阿容與你同年出生，大你六個月。粗獷豪爽，但也倔強好斗，初三那年就因跟老師叫囂，被學校開除了。從那時起，他就跟人拜師學修車。當你們中學畢業時，他已在武吉鎮開了間汽車修理廠，并因女朋友懷了孕，早早就結婚了。當年你們三個中學畢業生都到吉隆坡發展后，他也把家和修理車的業務搬到吉隆坡的增江區。幾年奮斗后，如今也頗有成績，有了屋子與車子，還加上三個子女。

在路邊樹蔭下停下車子，你就看到阿容和喬治葉的車子停泊在斜對面的小巷里，中間就夾著林國忠的摩托車?？磥硭麄兪窃缇偷搅?。

“槍手”這酒廊有菲律賓、泰國、印尼等東盟國家的女孩子，所以這哥仨們沒事或無聊時，都喜歡到這一帶逛一逛。你走在路面時，就想象著這哥仨一定是托著酒杯跟女孩們打情罵俏什么的。果然，你走進酒廊的大門時，眼線一掃，就瞥見大堂底角落那桌有兩個身影急速隱退，三個大男人都笑臉燦爛相迎，林國忠還連說：“怎么這才到，我們都等了一個多小時了?！?/p>

你也大方地說笑著說：“沒事，沒事。叫她們回來，也讓我看一看?！?/p>

阿容哈哈一笑：“這事，等下再說。我們還是先聚聚。國忠要走了。一去也要一整年。我說，是好事。廣州，大好世界?！?/p>

你坐下，轉頭向喬治吩咐道：“去，要多幾瓶啤酒。國忠，公司是提升你了？”

“沒升職。是調到另一個部門。去物流管理了。我公司的物流部缺乏監督員，讓我過去。也就是說，我脫離了制造廠，調到物流部的營運組了?！绷謬遗c你比較接近，一些事情都愿意向你傾訴，所以還是坦言相告。

“媽的，我還以為你升職當工程師了?！眴讨稳~一聽就微忿地說：“被調去干買賣了。你怎不早說，冤枉，還讓我們替你高興呢?！?/p>

“也是好事呵。我們可以時不時到廣州去。有國忠的落腳點，以后去中國就方便了?！卑⑷菹氲母喔鼘掗?。你不是男人，但你諒解阿容的心思，所以你還是接過話題：“你少來那一套。林國忠最近才跟梅小芬表白，人家戀愛了。還是我牽的線。你們可別去騷擾人家?！?/p>

“我說，妹頭，你給國忠當了媒婆，我呢？”喬治葉也笑嘻嘻地：“你在吉隆坡市面走動，應該知道什么種類的女孩子適合做我的老婆?！?/p>

“去你的，”你說：“你這吃‘紅毛糞的香蕉人。我沒有滿口都是講英語的朋友。幫不了。奇怪，你不去對面找那些菲律賓妹或泰妹？”

對找女人的問題，你跟“哥兒們”是沒什么避諱的。都是市面走動的人，這類話題充塞在每一個角落。所以女人的事，你是可以很男人地搬上“哥兒們”的臺面，灑灑脫脫地坦誠商討的。

“這事，你跟梅小芬說了？”你說。

“說了?？匏懒?，所以要你去勸說勸說?！绷謬铱嘀槪骸斑@是個機會，我不能不去。她呢，好像我一去，就肯定會變心似的?！?/p>

“可見得，你平時也沒能讓她有足夠的信心。你好色，你跟阿容一樣?！蹦愕梢暳謬遥骸澳銇?，我們到后面談談。你們兩個，可別跟過來偷聽，我們談的是人生大事?！闭f著，你抬起頭，向另外兩個男人警告。

這時剛好有兩個艷麗嬌媚的女孩從廁所里出來，走進大廳的流光溢彩里，隨著挑撥的音符滑過，兩個男人都直了眼，都微擺著手示意：去吧去吧。

你跟林國忠走到后面一張較為陰暗的臺桌，坐定后，你就隨即出擊：“媽的，為什么梅小芬會這樣擔心你，怕你變心？媽的，你究竟干了什么？”你的口氣相當嚴厲與僵硬，“不就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你干了什么？她是我拉的線，我有權知道！”

林國忠像是給你的憤慨而懾住了，口吃般地連續說：“我沒干過什么事！”從你的一臉冷酷的表情，林國忠終于明白了你在說些什么，不由心慌膽戰。

你了解梅小芬，都是從武吉鎮上出來的，是你一個好朋友的小妹，來到吉隆坡這一渦爛江湖還不要一年，對這一城紅塵情欲還是愣頭愣腦地，還守著小鎮的性意識與價值觀。這些日子你都一直在觀察，這小妮子對吉隆坡紅塵里的性觀念，還烈性地排斥著。椐你的了解，梅小芬對林國忠的情感并沒有達到要生要死的地步，除非是林國忠下過重手。

林國忠也明白了，他知道你的猜測與疑惑，以呢喃的聲音說：“我沒有，沒有做過?！?/p>

你瞪圓著眼，盯逼著他。

他吞吞吐吐地：“我想。我幾乎想要用強。但我沒有。她是個正經八百的女孩子。她不是吉隆坡市面上的人。她以為這只是男人們要的，她不需要。妹頭，你明白和了解我們男人。你也了解我?！?/p>

但你還是咬牙切齒似地說：“你，動，過，她！”

這次反而是林國忠瞪圓著眼，一口驚異地張露著牙齒：“妹頭，你也這么保守？”過后，還是沮喪地低垂著頭：“我認了。我撫摸過她，吻過她。她也愿意?！?/p>

你不由抽了口氣，一臉僵硬頓然松懈。

林國忠繼續著說：“我沒有許諾過她。我沒有侵犯過她。沒有山盟海誓。我去廣州工作。我們還是朋友，我沒有欠過她。妹頭，這事你去解決。廣州，我還是要去的?！?/p>

你嘆氣你無奈地搖頭兩手支撐在桌面站起：“好吧。我諒解你。去吧去吧?！?/p>

你攀附著林國忠的肩膀：“算了。我們喝酒去?！?/p>

你倆回到先前的桌子時，喬治葉已不在，只剩下阿容在喝著悶酒，抬起眼說：“這喬治，有事先走了?！?/p>

看阿容一臉無奈整身松軟，你當即知曉，喬治葉是干什么事去了。

突然間，一陣沮喪一陣壓抑一陣厭倦一陣慟傷從你的腹腔翻滾而起，直襲腦門，你不由哭喪著嗓音：“不喝了，你們兩個喝吧。我要回家睡覺去?！?/p>

說著，你向大門走去。雖然你是膀胱內有整股尿意，但你還是急著想遠離這個讓你有痛哭和大聲喊叫的沖動的酒廊。

這夜晚沒有月光，這夜幕沒有星光。這夜晚就他媽的黑黝黝的，還涼颼颼，陰風在雙腿間盤繞。

2.?工作日

1

今天有兩件事要干。

第一件是要招待好瑪莎·福特夫人，讓她明天快快樂樂地回紐約。

上頭的李總經理今早就來了短信，說中午帶瑪莎去吃飯，然后市內逛一逛，就帶她到城中城，讓她購買些禮品。是“B”級開銷。

“B”級是四千五百元。為什么是四千五百，而不是五千？我不知道。反正這是集團領導定下來的規格。四千五百元以下，我被授權簽單子。

也就是說，佐治·福特的夫人能夠獲得這數字的禮品。

佐治·福特是紐約一家國際投資基金的遠東部經理。

根據資料顯示，這家投資基金兩年前在華仁國際集團下的得力鋼鐵制造股份公司就購置了近2%股權，在董事局內是不容忽視的勢力。這次佐治·福特到來吉隆坡，就是要實地考察下鋼鐵業的前景與未來的發展計劃，以便制定明年基金的投資走勢。

李總的發話是要把這事辦好。集團總裁丹斯里張漢江是期望佐治·福特這一趟回去，能把2.0%的股權提高到2.5%，得力鋼鐵廠明年的擴展計劃也能早日獲得銀行的首肯與貸款，第二季后就能順利開工。

佐治·福特一早就被得力鋼鐵廠的總經理和總工程師接走，去關丹的鋼鐵廠實地考察去了。夫人在五星級的酒店，估計這時還在床上，所以我也不急，在自己的寓室里聽音樂，上網，反正時間一到，公司的司機會來接我去酒店干正事。

讓我心煩惱怒的是這瑪麗亞的手機一直打不通。這女人一定是睡死了，沒接我的電話。據我的了解，這女人昨晚并沒有開工，閑暇著。昨天的電話里，我已告訴她我手頭上有一單工作，要她等我的電話的。

瑪麗亞來自印度新德里，家鄉是印度北部旁遮普省，皓腕凝霜雪白的皮膚，濃眉與深邃的瞳子，再配上妖嬈嫵媚的微笑，和那身高挑苗條的體型，總能讓男士們注目流連。來吉隆坡都近兩星期了，也給我打過兩次電話。昨晚我就要她去聯絡那個泰國妹，沒她的消息，我的心情不由煩躁。今晚，我必須有兩位伴游上場。

東京來的川村和佐田都來了兩天，昨晚宴會上跟他們見面時，川村就把我拉到角落，跟我說佐田想要把這兩天來一直陪伴的女孩換了。我明白，他們還有兩個晚上的時間。我當即就說：“川村先生也一起換吧?！?/p>

川村即時瞇起雙眼，滿臉愜意地咧著嘴：“謝謝。我真愛你?！闭f著，我即瞥見他微張起就要向我熊抱的手勢，連忙后退兩步后轉身避開，但還是很客套對他說：“就找一個北印度的和一個泰國妹，今明兩晚，OK？”

川村“呵呵，太好了，太好了”地直樂著，很是滿意地搖手向佐田示意。

他們倆還會有兩天的議程要跟伐木業部的董事商議。

這兩人每年要從日本來吉隆坡一趟，具體任務我是不了解，但我已接待過兩次了，對他們的品味與性情，還是能掌握到的。每年他們的到來，都指定要見我。我跟他倆還能溝通，因為我能很坦率地跟他們倆商談他們所需要的。第一次見面時，我帶了一個嬌小玲瓏的越南妹和高頭大馬的澳洲妹到酒店內的酒吧間，他倆一見，頓時樂翻了。我同時也暗示，這些都是我公司提供的服務，請他們還有什么要求，可以聯絡我。我說：“你們都是我尊貴的客人?！?/p>

過后，我已成為他們來吉隆坡協商業務時必要見面的人物了。

手機響起，是公司的司機的來電，說是已到了我的寓所樓下。我跳起，穿上乳罩襯衫和牛仔褲，淡妝輕抹就輕松上路。同時，也捎了電話給瑪莎·福特，說十五分鐘后我就在酒店前的停車場等她。

瑪莎是個大屁股的美國中年婦女，胸前垂掛著兩大圓球。人是和藹客氣笑瞇著眼，但想想去年她來吉隆坡時，我兩日相隨，禮物包裹雙手提攜，滿場奔走地服侍她，這次她來，還能不和藹笑臉相待？果然，我們車子抵達酒店門口處，就看到她在大廳內等候。想帶她品嘗吉隆坡的特色食物的，但她還是一口拒絕，說是超市隨便找個餐廳，為她的女兒孫子準備一些馬來西亞的禮物才是正事，例如峇迪布料衣飾，例如錫雕錫塑的禮品，又例如，荷瑪斯的包包，我女兒說在吉隆坡，價格比在蘇黎世還要低?，斏罴t色的嘴巴上配著一臉笑瞇張合著。

經她這么一說，我心就有底。

我把她帶到購物商場的餐廳，讓她自行先解決午餐，我乘機到商場上的幾家禮品商的經理和接待人員打個招呼，收集了這些店鋪的資料后，回到餐廳交給瑪莎。我決定這次我不再陪她到處跑，由她自己慢慢來去逛。我還告訴她，這些她要去的禮品店，我都打過了招呼。

我說：“購買的商品，他們都會送到你酒店的房間。賬單我們公司解決?！?/p>

她聽著時，是意會地點頭。我接著說：“我在這餐廳等候。你慢慢逛就是?！?/p>

我決定下午就呆在這餐廳里，處理掉這些天來擱置著沒處理的個人事務。

瑪莎愜意地離開了我。我是覺得我給她的款待，她應該是不會不滿意的。

拿汀林美蘭的辦公室就在這座商廈的斜對面。幾天來一直來電說要與我面商。我想就乘今天這空檔要她過來見面。自從我離開雙周刊雜志社后，我就減少與她見面，但在她死纏硬磨下，我還是替她辦理過兩件事項。這次她這么急于與我見面，我想也是為她的朋友兩肋插刀，不讓死男人們快活之類的破事。

我在馬仁國際集團出任高級職員后，也是個人物了，所以以前那種背著攝影機跟蹤窺視、那種探秘之類的八卦新聞，那種挖掘隱私的賺錢的工作，有了這層身份后，我是不想再干了。

在這種情意結下，我撥電給她，要她到這商廈里的餐廳來見我，是希望她能感受到我的傲慢而擱放了我的電話。

在以前我可總是搖著尾巴小狗似地跑到她的辦公樓去拜見她的。

她一接我的電話，想是喜出望外吧，連說：“我過來過來，你等我等我?！?/p>

近期的股市跌宕起伏，是流失了不少的款項，林美蘭要是能提供高價格的事項，我又想，只要是高檔些的角色，我并不介意在近期的空檔里，幫她處理一兩件破爛的臟事。

這時手機響起。一看是那印度娘子的號碼，不由沒有好氣地說：“瑪麗亞，整個上午都在找你，現在我就在商廈的餐廳，你下來，我等候著你?！?/p>

她歉疚地說：“睡過頭了。就下來，姬絲汀?！?/p>

瑪麗亞就住在這幢商廈頂層的公寓區。每次她從新德里過來，都是住在她經紀人提供的高尚寓所。這商廈頂層單位的租金不菲，但這也是身價的標榜。泰國妹也是住在這幢樓。這幢商廈里還有一個隱秘的私人會所，附帶著個高級的按摩院。當然，這類的訊息，只有我這類行走江湖多時的醒目人家，才會知曉的。

不到五分鐘，一身穿著簡便衣衫的瑪麗亞就在餐廳門口出現。女人就是女人，看她一身隨意簡單，卻也散發著北印度女人的韻味與感性，連我這女人也不由吞了口氣。女人味。十足的誘惑。我也可感覺到餐廳內的侍者們都看直了眼。

她坐下，近乎呢喃地：“姬絲汀，sorry?！?/p>

她這一呢喃，讓我原諒了她，還起身在她的面頰上親了一下。真女人也。挺拔的胸脯，雪白的嫩膚。這女人的價格不菲，但我還是認為，就顏值面言，值得。

“約好了？?”

“是特麗莎。那泰國人?！?/p>

特麗莎這個女人我認識，而且還重用過。時髦而又專業，一直以來都是走國際路線。英語、馬來語、華文和法語都行。據她告知，當初在她青少年代時，在曼谷是被送進國際學校培養，就是要走國際市場的路線。

“那好。晚上八時半，在YY酒店的酒吧。兩個日本人，兩個晚上?！蔽艺f：“好好招待。是?？??！闭f著時，眼角就瞄的林美蘭的身影在餐廳大門外晃蕩。我本想還跟瑪麗亞深一層的聊談，但一想到林美蘭那多疑和污穢猥褻的目光，我還是對瑪麗亞說：“說定了，我會到酒吧那里等候你們。我會引見你們。我還有客人，你回去吧?！?/p>

這時林美蘭已向我走來，一眼死盯著從我桌旁站起的瑪麗亞，一眼疑惑而且還猥瑣地望向我。

瑪麗亞經過的身邊時，還不忘記向她喊了一聲：“安娣，你好?！闭f著，還回頭跟我示意微笑。

“這女人，是你的秘密武器？”林美蘭一坐下，就猜疑地問：“會迷死男人的妖精?！?/p>

林美蘭在市場江湖闖蕩過，過目的女人，一眼就識破。但我還是捉弄地說：“這女人味十足。介紹給你的拿督吧?！?/p>

“你要死呵?！绷置捞m哈哈地諂笑：“給老林，肯定連魂都沒了。閑話也別多說，你還接不接我的朋友的case？這女人是我學校董事長的夫人。這董事長這半年來變形了，幾次三番都要發生家暴，而且常夜歸。我朋友向我求救。以她的身份，她又不能明槍明干。你能幫手解決或跟蹤嗎？至少，也要知道對手是誰，冤不冤?！?/p>

“拿汀，我是馬仁國際集團的高級職員了。雖然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我是應該幫你的，但我還要接待丹斯里的客人與朋友，一批批的，每天就是忙。坦白講，我也不想再干那種事了?！?/p>

我在去年幫林美蘭跟蹤過一個跟她丈夫走得很近的朋友，一時大意，竟被她的丈夫當場捉著破綻，被林美蘭夫婦當面痛罵。當時，我就發誓不再攪和她的任何事了。這幾天就是一直接到她的電話騷擾，想就此這番談話后，從此要斬斷這條人脈。但經深一層考量，這人脈還是值得保留的。

“好。我的case?可先按下遲些再說。我那死老公要我找你，說只有你才有辦法幫他搞掂一件事。我不信。但剛才見到的那個女人，我信了。男人在這江湖上行走，消息就是靈通。他跟我說，你以前的那位記者朋友，有辦法。這男人，硬要我找你，要求你幫忙?！?/p>

這真是劇情急轉直下，拿督林有事要找我？林美蘭這番話把我驚呆了。這又是哪出戲呵？我疑惑地瞅著她那張丑惡的臉。

我是有些許的敏感，不禁浮躁地說：“你的意思是？”

林美蘭也敏感，立即轉了話題：“我那男人，最近跟一班巫統的人走得近，想收購一批產業后，走后門上市。他的意思是說他感覺到你在江湖上的潛力，人脈關系也很到位。要我多聯系你，留著你這個朋友，絕對是件正確的事?！?/p>

很顯然，林美蘭感受到我的不煩，而我的騷躁也是源自于林美蘭對瑪麗亞的窺探與猥瑣的眼神。林美蘭感受到了，所以她也意識到這一次的見面上，我的情緒已不是她能掌控的了，于是話鋒又一轉，她說：“我想約你。就后天晚上吧。就在ZZ酒店大廳酒廊內的套房間，有一批人，拜托我們安排個聚會，談些事。有人點名要請你出席。不會是壞事，是好事，我和拿督也會出席?！?/p>

說到這，林美蘭幾乎是語無倫次地像是在嘮叨著，可見得，這次她是身負重責，急迫的情緒也泄露出她對我這個后輩的直率與坦然。

在這不到五分鐘的對話里，由于我的情緒的轉折與起伏跌宕，林美蘭連續就轉了三個話題，由此，我體會到這老狐貍江湖味的油滑。

我站起，拉著她的手示意坐下，還招手要餐廳的侍者給林美蘭一杯鮮橙汁。前些時她就曾跟我說，身子老是在長肉，而且都是向橫擴展，所以她每天都喝檸檬汁或橙汁，所以我也沒征詢，就給她點了杯純正的橙汁，然后就一眼瞪著她：“拿汀，你究竟想說些什么？第一，你要我幫你解決你學校董事長夫人的事。第二，你的拿督要我幫他搞掂江湖上的，跟女人有關的事。第三，又是什么巫統的人和走后門的上市的事。你究竟是想跟我說些什么？”

“妹頭，你長進了?！绷置捞m果然就是老油條，她坦然坐下，換了另種從容不迫長輩式的口吻：“也沒什么。就是有一些機會，看你要不要拾取?！彼諗苛随移ばδ樀男σ?，但也很親和地說：“拿督說這些日子以來，你手下有一批絕色美女，替你的公司搞了一些震蕩整個吉隆坡商場的公關關系。這些只有男人才會知道的訊息。拿督說，他和一些朋友都需要結識你這樣的朋友?！?/p>

剛才她與瑪麗亞撞上了，讓她見證和確認了吉隆坡紅塵里的傳聞。但我是以企業拓展的心態來輔助商業上的交易，并不存有任何猥褻的意念，所以我斷然地回應：“拿汀，你們都誤會了。沒這回事。這事不談了。你跟我說說巫統要員與走后門上市的事吧?！?/p>

林美蘭也直截了當，絕口不再談女人的事，就跟我敘述了近半小時的她所謂的絕世好機緣的商機。

2

這時，肥墩墩的瑪莎·福特波蕩著兩粒大圓球，徐徐地隨著扶手電梯從上空滑落，在眼角處出現。

我手指一指，跟林美蘭說：“這是我接待的女人，你要認識嗎？”

林美蘭的那濃黑的眸子隨著我的指向望去：“外國佬。你接待的？”

“是的，我是負責招待這樣的客人，不是你們腦子里所想象的?！蔽易旖俏P：“是純正凈潔的商業行為?！?/p>

“我走?！绷置捞m也干脆利落地說：“我不見這種人。后天晚上的聚會，你來嗎？”

我沉吟下，最后還是說：“好吧，就憑你的魅力，我出席。明天給我時間和地點?！边@兩個月來生活枯燥萎靡，那丹田里的騷氣這幾晚總是左旋右轉的，是時候要到紅塵里去透口氣了。

林美蘭也利落地一手抓起手包，一手舉杯把橙汁吸干，頭也沒回：“說定了?！?/p>

她的身影才在餐廳大門消失，一臉諂媚笑容的瑪莎·福特走進來，落座后，也沒多說什么，就直接把手里的一把單據塞進我的手里，愜意地說：“姬絲汀，這餐廳有什么特色的？”

這是潛規則，沒什么需要明說的。我招手要侍者拿來菜單，服侍了瑪莎·福特的空腹需求后，我輕拍下她的手腕，她抬眼微笑地望著我，我說：“瑪莎，你慢用，我去安排下，就回來?！?/p>

她的眼光撂過我手里的單據，會意地說：“我已告訴他們我的酒店和房間號。他們會送過去?！?/p>

我輕聲撫她的手背，和藹溫馨還充滿感激似說：“我明白。請享用你的午餐?！?/p>

她愿意接受我的招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是幫襯了我的工作，以及我身后隱藏的經濟效益。

我是帶著愉悅的心情完成這一天下午的工作。

順順利利地把美國河馬瑪莎送回酒店，我是應該下班回家休息的，就在瑪莎下車踏進酒店大門前時，我的手機響起。我的眼角睥瞄下，是丹斯里張的電話。我不禁心里哎嘆了一下，然后挑高我的情緒，以愉悅清亮爽朗但絕不是嬌魅諂媚的聲音，我說：“姬絲汀這里。丹斯里，有事嗎？”

丹斯里張的聲音還是如常的平衡，說：“在哪里？”

我說：“剛把紐約福華納機械廠的瑪莎夫人送回酒店，還在公司的專車里，正想回公司?！?/p>

“那好。讓司機把你送到XX酒店來。我在大廳的咖啡座等你?！闭f著，就關了電話。

本想在瑪莎夫人之后，乘機回到寓室好好睡一午覺。如今卻只能跟司機說：“到XX酒店去?！?/p>

雖然我是馬仁國際集團的高級職員，但我也不常見到丹斯里張。我了解他在從事上的規劃與安排。我是他安排在集團里的暗哨，我相信總會有一天，他會讓我在遠距離的地方為他安排或處理一些他不愿讓人知道的私事。但絕對不會是任何桃色的事。潘斯里張是我姐的閨蜜，而我是我姐的引薦才攀上丹斯里張這棵大樹的，所以我跟他的見面，我是坦蕩蕩的，就是公事。

但他是孤單一人地，坐在酒店大廳角落咖啡座的暗處等著我，而且看著我走進來時，他的眼光是隨著我的身影巡回窺探我身后周圍的狀況。

我走到他跟前。他還是很紳士地向我點頭，示意坐下。他也沒什么客套話，直截了當就說：“姬絲汀，幾件事，我有幾件事，要你幫我處理?！?/p>

我微笑著，還沒坐下，只見他手掌一揮，竟把正前來招呼我的女侍者揮走，我即時意識到，這次我跟他的見面，不只是機密，而且還時間要短促，連喝一杯茶水的時間也沒有。

我只能無言坐下。

“姬絲汀，你還記得不久前中國來的順州市王市長嗎？”

“記得。我還陪過他，他夫人，還有個姓容的私人助理上云頂?！?/p>

“對的。就是那個容助理?！?/p>

容助理是王市長的私人助理，女的，剽悍威武，像是個女保鏢，但也像是個女秘書，精致細密而又端詳，私底下，我跟她還可以聊聊天，說些表面公關的話題。那次是丹斯里張夫婦帶著王市長夫婦及一行人到云頂，我還跟容助理同房了兩個晚上。

“就是這個容助理，要我幫她幾件私事。我不方便出面，你來辦。這事不能讓公司的任何人知道，包括杰克李先生。是我個人的私事?！钡に估飶堖€是一臉嚴峻地吩咐。杰克李是馬仁集團的董事，也是管轄著我頂頭上司，

“我明白?！?/p>

“你知道中國近代有個文人叫郁達夫的嗎？”丹斯里張話題一轉。

我愣住。郁達夫是誰？

“我知道你一定不懂。郁達夫，你怎么會懂？”丹斯里張不自禁也微笑?！斑@個文人在日本侵華時，逃難到新加坡后，又輾轉到印尼的蘇門答臘，并在這島上的某個地方被日軍殺害了?！?/p>

這時，丹斯里張的手指擱在嘴唇上，制止我微張了口的詢問：“這容助理要追尋著郁達夫先生的逃亡路線，要到蘇門答臘去尋訪郁先生生活過的地方。你不要問我為什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要你一路陪著她旅游過去?！?/p>

“OK，”我只能如此回答：“我到書店去找郁達夫的作品，惡補下?！?/p>

“還有，容助理還要走一趟泰國南部，就是所謂的泰國緬邊界日本侵略軍建造有‘死亡鐵路，也要你陪她去走一趟。我也不知道她要考察什么。過后，她還要你帶她去一趟印度的果亞。這果亞之旅，我有朋友在那邊。我會安排友人在那里接待你們。這印度果亞，你不需作任何準備。倒是要你先去研究研究蘇門答臘與泰國南部的行程?！?/p>

天，突然掉下了三個旅游的禮品。容助理是一個我自信能掌控的女人。她精明，但她只能精明強干在中國，到了海外她還是要仰仗我這個懂得英文和馬來文的人。我竊喜，但也坦誠地向丹斯里張提出疑問：“果亞。印度有個果亞的地方嗎？”

“Goa，去百度（Baidu），去谷歌（Goolge），”丹斯里張微笑著向我揮手，是讓我離席的意思，“容助理會直接聯系你。你私下安排。所有的開銷都向我報銷，你直接向我報告就是了?！?/p>

我唯有站起往大門處走，走回公司的專車。我還有工作要干。印度姑娘瑪麗亞和泰國美女特麗莎，已經在YY酒店大廳邊緣，暗淡蒙陰的酒吧角落，一身華麗艷妝，魅惑地守候著我。

我剛踏進YY酒店大廳的流光溢彩里，就瞥見兩位西裝革履的日本人，滿臉春色迎面走前來：“姬絲汀，你好。我們等你好久了?！闭f著，還環首四顧。

“川村和佐田先生。這才八點半，美女們還沒來呢?！蔽倚χf。

很明顯地，川村的臉色即變，但這時，特麗莎已在視線里出現，瑪麗亞也走入燈光下。

我欣然揮手召集，這四位情色男女即時圍攏在一起。

3.?紅塵籠罩

1

她來自馬來半島北部的武吉鎮。

姓王，名等娣，小名妹頭，洋名姬絲汀。

華文國民型中學畢業后，走入了馬來亞大學的中文系，拿到個學士文憑，進入一家報館當見習編輯，過后又轉進吉隆坡一家兩周刊八卦雜志的編輯部，但由于外向性格使然，她終于背起了攝影機，游蕩于吉隆坡的市井，成為這家雜志的特約記者。

父母連生了三個女兒后，還來了個女的。父母還是想傳宗接代，所以取了個“等娣”，還從小就為等娣扮男裝修短發，更慫恿她到男孩堆里去玩，圖個好兆頭，帶個弟弟來。

她也沒讓家里失望，除了在兩年內帶來個小弟，自己一身穿著就像個男童，打架撒野罵戰，就是一身野男孩本色，是家里半個男的。

直到中學畢業，與她更靠攏的是她的“哥兒仨”。女性朋友或閨蜜是有幾個，但都經受不起她的粗野與毛手毛腳，都離開她遠去。

來到吉隆坡，進入雙周日刊后，背著相機，行走于市井之滾滾紅塵，她意識到她這身衣著打扮與言行，還是能制衡于兩性間?？偩庉嬯惔蟠艨偸悄茉讵q豫著男記者或女記者都不方便出面的場合時，欣然愉悅地向她伸手一指：妹頭，你去。

進入馬仁國際集團，也由于她的個性與豪爽，周旋于各大亨與各嬌艷美眉間的艷事，她綽綽有余混跡其間，獲得兩性眾友人的贊賞，也因此撈得集團專管人脈關系的特別高級經理一職。

離開馬仁國際集團后，在一場邂逅后，她竟能當機立斷揮斬情絲，活生生也把廣州的一位從事物流業經營者，蛻化成她的商業伙伴。

如今她在吉隆坡有幢四層店鋪，巴生港口附近的一間倉庫，在廣州與上海也有了分公司與貨運集散中心，是吉隆坡近幾年來最響亮物流業女商人。

這年頭，姬絲汀王已不在意人們叫她王等娣或妹頭了。她感覺到，這樣的稱呼更能彰顯出她的性格與潛質。

2

整整的一個11月，王等娣在廣州深圳一帶兜兜轉轉后，12月初回到吉隆坡。

前些年，11月11日，在中國還被稱為光棍節，后經過電商集團的炒作，如今已是全球性的網絡郵購嘉年華會，也是電商郵購與百貨業的狂購進貨的月份。去年的11光棍狂歡購物節的成效額已突破千億人民幣，這更讓王等娣這電商信心盈滿。她常說：馬來西亞與吉隆坡，就是整片的處女叢林，還有整個東南亞，還待開發。

王等娣在組建與中國友人合作的物流業公司時，就以重金把已在廣州工作多年且已安了家的“哥兒”林國忠撬墻挖到自己的公司來，讓他成為自己在廣州的股份公司內的耳目。

去年經過林國忠的解釋說明，和一整年的親自研討與觀察，她終于在11月親赴廣州，親自主持整整一個月的網絡郵購的百貨大收購。

這是她日常物流業運營工作之外，今年突發奇思的商業構想。如果這商業構思辦得成，她是想把這門生意交給阿容去處理。

在林國忠的協助下，她在廣州招募了一批大學剛畢業，對電腦、手機與網絡商務操作熟悉的年輕人，進行短暫的解說與訓練后，就讓這些人在電商網絡上進行大規模并有系統性的網購。舉凡有商業價值與通銷的百貨和家電等物品，不計數量，只要在顏值、價格比值和性能值是這郵購嘉年華會上傾銷的熱銷物品，都盡量郵購買下。尤其是這狂歡購物節期間的種種優惠或折扣的物品，都有系統與策略規劃地整體處理收購。這些郵購的貨品都集中到郊區的一幢貨倉，然后由專人打包安裝后，用集裝箱以航運寄到馬來西亞的集散倉庫。

王等娣是有備而來。之前她就投資巨款購買最新款的商品處理電腦軟件，并與吉隆坡總公司及巴生倉庫的網絡建立全面的連線。在電子網絡的功能和應用方面，王等娣是有前瞻性的認知與了解，也熟悉這幾年來在中國的網絡和電子商業的運作。她是想通過現代化的資訊認知，把整盤銷售生意搬到虛擬的網絡空間。她更知曉，在這11月的前十幾天里，通過郵購交易，她絕對能在中國的市場上買進一批較便宜，質量有所保證的貨品。這些貨品將在吉隆坡開辟另類的百貨市場，同時也期望通過這批貨品，開拓并提升自己品牌的電子郵購銷售網站。

期間她坐鎮廣州，就是要盤點與鑒定所有商品的品質與規格，同時還建立了一個專門處理訂購后退貨退款，貨不對辦的品質管理部門，保證不在規格之內，及物有所值的貨品，才能出現在她于巴生港口附近的倉庫內。她的團隊都學習的大數據運用的種種軟件，層層地過濾與追蹤了商品價格與品質。

她也預期在這11月里，通過電子郵購方式，購買近十個集裝箱的百貨業和家用電器等商品，船運到馬來西亞。再由馬來西亞的公司通過電子郵購和實體店銷售的方式，把這些商品銷售散撒在馬來西亞這片土地上。

3

阿容是她的哥兒仨里最讓她心力交瘁的。林國忠和喬治葉這些年都撈得不錯，就是這阿容，跟老婆離婚后，帶走了他近半的家產和孩子，吉隆坡的汽車修理廠沒有了，如今只能在別人修車廠拿薪水當技工。

近年來，阿容的生活素質每況愈下，萎靡不振。當年他所涉及的案件雖然還沒被揭發，但哥兒們都心知肚明，對阿容忐忑不安的生活態度還是能夠諒解的。

王等娣雖然在身體上接受了他，但在生活上卻把他推得遠遠的。

她與阿容之間的曖昧關系在青少年時代就發生了。那時阿容已有女朋友，王等娣還在高三讀書，并不愿與他的女朋友爭奪戰斗。

這些年來，他們這段怪異感情糾結就這樣地一直維持著。

王等娣想藉此商機，為阿容開辟一條商路。

從廣州運來的第一個集裝箱昨晚已運抵巴生港附近的倉庫。王等娣已約好阿容到倉庫見面。王等娣沒跟他說明原委，只是說要他陪她是去評估一宗買賣。阿容對王等娣就是信任，只一句話，他已準時到達等候。

王等娣抵達時，就瞥見阿容在倉庫門口等著。

走進倉庫，集裝箱已被打開，倉庫的劉經理已拿著貨單，指揮著搬運工人把貨物分門別類排列上架。

阿容走在身后，環首四顧，說：“妹頭，你要我來看這些？”

“是這些，你看看，長點知識?！蓖醯孺坊仡^微笑，“要你來，是想讓你知道我最近是在干些什么。你可以隨便到處走走，這是我的地頭，我要你隨意參觀了解?！闭f著，她隨即走開，把阿容丟在一旁。

這倉庫前方是兩層樓的辦公室。樓下的辦公大廳是三排長形的電腦桌子，整三十多人的年輕電腦操作員都忙碌地運營著。

這是王等娣早在兩年前就設置運作的網絡郵購總部。主要的業務還是跟中國的一些郵購網站對接連線，并由這里構建華語、馬來語和英語的處理平臺，經營著三種語言族群的網購營運，并且兼顧著馬來西亞、印尼和東南亞諸國的郵購業務。一些馬來人、印度人的年輕職員混雜其間。這辦公室內的主要媒介語是華語、馬來語和英語。根據去年的營業報告的分析，馬來民族的購物量是占了全年營業額的45%，超過華人的40%營業額，余下的15%才是印度裔的營業額。馬來民族的郵購能力在今年也是高額提升，反而是華人的營業額在面對中國大陸電商的競爭下，出現下滑的現象。印尼的龐大的華巫人口結構讓王等娣垂涎欲滴，是她下一個急于大力拓展的目標。

王等娣去年以來就巨款投資優化了這郵購網站平臺的構架，和廣告與媒體的拓寬，期望立足馬來西亞，放眼東南亞的整個市場，成為東南亞的第一電商網購品牌。

中國的雙11網購嘉年華會和剁手節的廣告，讓她察覺到一個商機。她就是想在中國的11郵購節活動期間，通過大幅度的搜購商品，從而建立起自己在網購之外的實體商店。她預期在半年之內，在大吉隆坡市內開張5間實體商店，以達到線上線下互為一體的營銷構架。她意識到，在現如今的網絡時代，傳統的百貨業與電器業都瀕臨轉型的拐轉點，而她已準備好于此轉身。

她是充滿著信心，走進她的網購運營中心大廳，昂首挺胸走上二樓自己的董事長辦公室。

她坐定，打了幾通電話，處理了幾件商務后，就看到阿容施施然走進來。

阿容說：“幾個月沒來，你的生意拓展了，做大了。不錯，不錯?！?/p>

“是時勢。不得不沖?！蓖醯孺肥种缸狼暗囊巫樱骸白?，有事跟你商量?！?/p>

“我就知道你有事找?！卑⑷莞m然有過肌膚之親，但也知曉在公事上，這小妹頭，做事也絕不徇私。

“你看到了，這一集裝箱的中國貨品。這樣的集裝箱還有十個，幾天內都在巴生港口上岸。我打算再作另一門生意，網上網下一線通，除了網購，還做網下的實體百貨商店。坦白說，我缺人手?！蓖醯孺凡恍?，嚴肅地說。

“你的意思？”

“我要你過來這里幫手。我并不期待你能在公務上能幫我做些什么。我只是要你當我的眼目，幫我到處盯梢著。你在修車廠也賺不上多少錢，來我這里，我付你雙倍?！蓖醯孺穼Π⑷莸钠庖材貌粶?，如果一不小心，傷了這男人的尊嚴，踩到底線，說不準就會當場暴發，所以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提議說。

阿容沉默，雙眼瞪視著王等娣。

4

“我跟梅小芬住在一起了?！卑⑷莩练€但卻也是深謀遠慮地說?！岸加腥齻€月了?！辈徽f工作的事，阿容知道，跟王等娣說事，是將最基本的事先揭開后，能解決得了，接著的事就好談了。

“你沒跟我提過?！狈炊峭醯孺返钩榱丝跉?。兩個星期前的一個夜晚，她和阿容還在云頂的酒店過了一個通宵。那晚，阿容絲毫訊息都不泄漏，像是多少年來兩人習慣性的互相取悅與歡愉。

“我是沒說。但你既然要我來你公司上班，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這事?！卑⑷莸淖旖歉‖F起一絲詭異的笑意：“我是想來這里工作，因為我開銷增加了，也想換個工作環境?！?/p>

“小芬也沒告訴我。都回來半年了。工作不理想嗎？我跟她前些時見面，她也沒吱聲?！蓖醯孺冯m說是坦率成性，但也不免一陣苦澀梗在胸口。梅小芬從廣州回到吉隆坡時，還曾經跟王等娣吃過飯，過后就像是有意回避似的，少有音訊。

“她跟廣州的老劉斷了，說主要原因是國籍和錢財問題，離了?！卑⑷葸€是一臉坦蕩：“我們見了幾次面，都十幾年的老朋友了，大家都覺得有這種需要，我們就住到一起了。要不是我想要接你的這份工作，我也覺得沒必要跟你提起?！?/p>

“小芬是知道你跟我的關系。我曾經跟她透露過?！蓖醯孺费氏驴跉猓骸澳阋仓牢液土謬腋》乙郧暗募m結，你認為，你和她能妥善地處理？”

“我不知道，所以我也跟你說明了。今晚我再跟小芬說說。我們都是成人，所以能坦然相對，有話直說?！卑⑷菸⑿χf：“你可以考慮考慮。無需給我任何承諾。我也要考慮小芬的意見?！?/p>

“小芬現在在干些什么？”幾個月沒聯絡，如今聊起與小芬的人際關系，王等娣深感被動，像是蒙在混淆的局勢里，抓不到主動，不由困惑地問。

阿容笑了，笑得還很愜意自得：“你想不到的。小芬變了，不再是與林國忠瞎混時期的那個純真潔凈稚嫩的小女孩了。在經歷過廣州那段婚姻，和這幾年的闖蕩經歷，她已蛻變得女人味十足，擔當獨立，是跟我們同一水平的女人了?！?/p>

王等娣冷然眺視，心里不由另般滋味。

“她在搞房地產?！边@阿容喜形于色，可見得這梅小芬確實有讓人驚訝的氣勢，讓這一向對女人品味頗高的阿容，也不由折服贊賞：“她和廣州的一家上市的房地產公司合作，作為這家公司的營業合作伙伴，在吉隆坡經營高端辦公樓與樓房地產的銷售生意。我雖然沒有參與插手，但我覺得她還是辦得蠻上位的?！?/p>

“那好。就跟她說說我給你的條件?！蓖醯孺废袷窍朐谶@很被動的話境里撤退：“你跟她說我要見她。噢，不，你不要跟她說我要見她，我自己會聯絡她?！毕袷菒琅约赫Z無倫次的窘境，她不禁微忿地說：“好吧，你回去考慮下。你自己跟小芬說說?！?/p>

多年來自以為對男女感情的處理是超然的脫俗瀟灑，但剛才那一團翻轉竄騰源自胃部的苦澀讓她身心俱顫栗，臉色頓然僵硬發暗，讓她頓然警覺：是我老了嗎？

阿容一瞥一瞄，見狀況不善，也沒多說，站起，擺個手勢，就返身離去。

5

阿容的背影消失在厚實的木門外，王等娣的思緒頓然沉浸在冗長空曠靜寂的，心智無從擺正，心態無所適從，卻又讓人苦澀和混濁的境界里。這呆滯的時空竟然長達半個小時，直到手機鈴聲被驚醒。這真不是王等娣的硬朗個性了。

是她的總經理史提夫黃的提醒，在半小時后，會議室有個業務和報告會，幾個部門的經理與直播部的工作人員都會出席闡明講述會。雖說直播部的構思與建構是史提夫黃的擴展計劃，很顯然，他也是期望這家公司的董事長到場出席。

她將秘書蘇絲賴預購的午餐草草吞咽，起身進入她的私人洗手間，洗漱過后，打開董事長的辦公室大門走出時，她已是個昂首氣壯，意志飛揚的女強人。

電商直播的概念還是王等娣跟史提夫黃提起的。她原本的商業模式，是從中國市場采購各類貨品后，在本地通過推銷員到各地兜售發貨給各超級市場或地攤小販，謀略就是以利薄多銷，貨品的來源多樣化與低廉的優勢來取勝。這是傳統的營銷。這種銷售模式總是頂撞到現金短缺的問題，追根究底，總是覺得自己的資金是存放在商戶的賒欠賬本上。幾年前，王等娣走向電商的構建，成立了自家品牌和電子商店。短期間內，局面打開，在電腦商業軟件與物流網路的配合下，不僅解決現金呆滯的問題，即時的現金交易也讓手頭充裕，也順勢帶滾地，在英語與馬來語的配套下，在印尼的耶加達和棉蘭建立的橋頭堡。

這幾年來，王等娣是嘗到電商營銷的甜頭。

手頭一是擁有著各型號各類的產品，而且源源不絕的物品自動更新與浮現，貨品也現成存在倉庫里，網上品牌的電商店也是紅紅火火地，這時，王等娣就盯住網絡上帶貨直銷。

她跟史提夫黃說：找上個能言善辯的漂亮女孩子或帥男孩，直播直銷，直營也直掌物流，投資個十萬搞幾個裝飾華麗精致的直播間，購置一些時尚的攝影儀器，我們就能打開另一扇直播的電商經營之門。反正我們的各型各類貨源都是現有了;搞三幾個直播間，衣裝類、化妝裝飾類、電器五金類、禮品或生活雜品類的，都可以直播帶貨。下一個計劃，我們還可以跨越國門。史提夫黃，你好好策劃下。

談話時，史提夫黃還不置可否，唯唯諾諾的。過后幾次磋商探討，史提夫黃沒有辜負王等娣付給的總經理的高薪，兩個月后的這天，就等來了到會議室出席講解會的提醒。

在會議室牟電商講解會準時開始，作為公司董事長的王等娣免不了先說些堂皇華麗勉勵的話，分析下未來銷售業與物流業的走向，也講講大數據的紅利，然后就公司的電子商務部狀況兜網一番，接著就將繼續的工作交給總經理的史提夫黃去張羅。王等娣就是有這個優點，她懂得放權和用人，但她也會以禿鷹的銳利視角，在陰暗的幕后，盯防著。

史提夫黃站在臺面上嘩啦嘩啦地述說電子商務時，她從座位上細致地觀察和檢視著斜角處的一男一女。都是帥男靚女，是某電視臺的主持人，順應著潮流和時尚，就是想觸下電，嘗嘗電商的巨大潛能。王等娣并沒有過分的要求，人選的事，她是首肯了。反正都是以成績來定局勢，不出半個月的營銷成績，就能有個水落石出，她不擔憂。剛才她也在三間布置華麗時尚的直播間審視了一番，基本上都能達到她所期待的。

就這些安排，和早上進公司以來的事務進展，都是平順流暢，沒什么讓她心煩氣躁的，但她卻意識到，在身心深邃掩蔽的角落處，一股不明的臊動在思維里涌動，又像是某種苦澀又酸辣的感覺在腹內蠕動竄流。她稍微傾斜身子，一股緘寂的氣流竟然不能自控地從她肛門流出。那一瞬間她明白了，是早上與阿容的那番對答，讓她失控了。

她站起，擺動手勢讓史提夫黃知曉她有急事要處理。就在史提夫黃揮手示意時，她已昂頭走出會議室。

6

這一路從會議室到她的私人辦公室，她走得有些許踉蹌與蹣跚。沒有來由的反胃與抽搐，沒有意識的恍惚與稠滯，沒有源頭的苦澀與凌亂思緒。這不是混蕩江湖多年王等娣的硬朗本質與個性。在半途中，她還身子倚靠的長廊欄桿邊，雙眼還俯視著眼皮下頗大的辦公廳上匆忙工作的電腦操作員們，她抽吸了口氣，也喘吐了口氣。略為回溯與分析，難道說就是因為早上阿容說的，他和梅小芬睡在一起的事，讓她失了分寸，沒了拿捏，毀了她多年以來自以為榮的自信，與感情上的掌控力？她晃下頭顱，禁不住又暗罵起來。

她跺腳踏腳頓腳，然后穩實地朝向她董事長的辦公室走去時，竟然在腦海里，梅小芬赤裸的胴體閃爍后消逝，背景是王等娣的床上。她打開玻璃門時，裸露的阿容像已等候多時，猥瑣卻也誘惑的影像就驟然撲了過來。她在高背皮椅坐倒時，竟然看到阿容和梅小芬交纏翻轉混蕩的影像在腦海里搖擺晃蕩。

她竟然還能出聲自罵道：“妹頭，你是神經了?！?/p>

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一看顯示屏，不由又抽搐地嘆了口氣。真是說鬼就見鬼了。

“姐，姐。妹頭嗎？”梅小芬脆嫩的聲音流出。

王等娣收斂情緒，雖是淡然卻也微顫，配上笑聲，說：“小芬，怎么是你？”

“嘻。就是我。有事找你。有人硬是要我帶他來見你？”

“這么多時不見，一見還帶人來?！甭牭矫沸》业穆曇?，那掌控握捏的信心就回來了。她穩實固硬地說：“我見你就滿足了?！?/p>

“哈。是廣州的那個朱立軍朱總要找你。朱總。昨天來了。我記得當年你跟他也是好聚好散的，所以就答應了?！泵沸》依^續著說：“這人還挺灑脫的，不談古舊的事，只談當下能賺錢的未來?！?/p>

“噢，老朱?！碑斈晖醯孺吩趶V州尋覓商機時，就看好物流業的前景。朱立軍在廣州的物流脈絡網初具規范，開始時是王等娣要投資搞合作，過后兩人確也發展到性事關系上。物流業上了軌道后，兩人間卻有了縫隙，折了生意合作伙伴的關系。當時是好聚好散，大家都是得有所得，愜意分手。王等娣就是那時承接了那盤物流的布局與脈絡，這才有了今天在巴生港口這盤生意的局面?！翱梢院?。老朱，沒事，老朋友。你就安排下，明天我們聚聚。他是干嘛來的？”

“他來，說要投資吉隆坡的地產業。噢，忘了跟姐說，我現在在搞中國人來吉隆坡購置產業的中介公司工作。老朱通過廣州的中介找到我。一見是老相識，一見他就要我聯絡你?！?/p>

“我知道，阿容今早跟我說了。還說你干得很不錯。你就是沒聯絡我?！?/p>

王等娣這時已找回她尋梅小芬說話時的優勢感覺。

“阿容跟你說了？”王等娣又想到她和阿容的事，不自禁地扯到阿容身上。

“他有跟我說要去找你的事。今天還沒看到他。不說他的事。還是說老朱的事。老朱像是不錯，像是土豪似的。姐，你跟他沒事吧?！?/p>

“沒，就如你說的，好聚好散。他來，我跟他純粹做生意?！蓖醯孺窋蒯斀罔F地說。

“好，姐，我們再戰江湖。再約?！闭f著，梅小芬掛了線。

7

這是荒誕而又詭異的，陰郁卻又晦澀的，焦慮過后的恐懼，是孤立無援之后發虛的骨骼里傳來的顫栗，隨著梅小芬的聲音消逝，像一張黑色的布罩無聲息地掩蔽過來，王等娣一時之間竟癱坐在她那董事長高背真皮座椅里。

整個空間是冷冽而又稠凝冗厚。

在王等娣心緒沉落墜陷勢難挽回時，一聲座機的鈴聲撕破一整室的陰霾。話筒里的女秘書說是RT銀行的借貸部經理找。

是的。借貸部經理是在跟王等娣說明，RT銀行提供的兩百萬融資已獲得批準。確認文件即將快遞過來，請在律師的見證下早日簽署。

這是振奮人心的快意消息。王等娣眼前一亮，壯志豪情地，拓展在眼前的就是一場近身的搏斗。她的手指在屏鍵上滑動，然后她呢喃似地說：“到了哪里？”

“要到PJ了?！?/p>

“現在要見你?！?/p>

“可以?！卑⑷莸穆曇?。王等娣軟慵慵的聲音，阿容明白和理解，也意識到王等娣這時高漲的欲念。

“我現在就去。在希爾頓酒店。等我?！?/p>

“好的?？梢??！?/p>

阿容這時回到家里也沒事，所以他還追加了一句：“到晚上，也行?！?/p>

王等娣這時站起，嘴角泛現殘酷與冷冽的笑意，將手機的終止鍵屏死力按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