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族賀新房歌“瑟依嚓”研究

土 南，朱雨佳，許君悅，崔美香

（中央民族大學中國少數民族語言文學學院，北京 100081）

歌謠作為文化的一種體現，可以從中了解到一群人、一代人，甚至一個民族的生活習慣、發展歷程和思想信仰等。西南邊境少數民族歌謠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通過分析其詞匯和韻律來探析歌謠中所體現的語言藝術及敘事手法，從而構建該群體的生產生活圖景。哈尼族是云南省獨有的少數民族之一，主要分布于紅河州、普洱市、西雙版納州和玉溪市等地。哈尼族歌謠是哈尼族歷史記憶在現實生活中的反映，不同的歌謠所詮釋的意義也不同，但其蘊含的民族情感、思想文化又具有相似之處。賀新房歌作為哈尼族歌謠中具有代表性的歌謠之一，包含了備料、蓋房以及賀新房儀式的內容，在哈尼族生產生活中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

本文以景洪市景哈哈尼族鄉勐松新寨哈尼族賀新房歌“瑟依嚓”①為研究對象，試圖從該村哈尼族的賀新房歌唱詞內容入手，對“瑟依嚓”的結構特點和內容進行整理與分析，力求為哈尼族文化研究提供參考價值。

一“瑟依嚓”結構特點

“瑟依嚓”有唱詞和敘詞兩種形式，兩種形式內容相同，主要區別在于襯詞的多寡。在相同敘詞的基礎上，不同唱者為便于情感的抒發，進一步添加演唱的感染力，會給敘詞加上襯詞形成唱詞。唱詞主要用于演唱，而敘詞主要用于吟誦。為歌詞的結構特點更加明晰，因而著力分析“瑟依嚓”敘詞詞句結構和韻律結構的特點。

（一）詞句結構

3.押韻結構?！吧类辍睌⒃~押韻情況包括句首韻、句中韻、句尾韻和句間頂韻等四種：

（1）句首韻。句首韻一般是第一句敘詞第一個詞和第二句第一個詞押韻。如：

（2）句中韻。句中韻一般是敘詞上下句部存在位置、音韻和聲調均相同的詞。如：

（3）句尾韻。句尾韻一般是第一二句敘詞結尾詞押韻。如：

（4）句間頂韻。句間頂韻一般是第一句敘詞中間詞語是第二句敘詞的開頭詞語。如：

二“瑟依嚓”內容分析

賀新房歌“瑟依嚓”內容集中體現了當地哈尼族物質生活、社會生活、精神生活之特點，是當地哈尼族日常生產生活秩序的凝練表達。物質生活主要反映哈尼族生活所需的多方面都取材于自然，體現哈尼族對自然的獨特情感；社會生活主要反映集體生產勞作、傳統家庭秩序和其他日常生活等場景，是對哈尼族生活的真實寫照；精神生活主要包含信仰文化，從簡單的唱詞中反映出哈尼族深刻的精神力量。

（一）物質生活

“瑟依嚓”唱詞中多處提到西雙版納哈尼族主要生活在山區，山中自然資源是他們生活的主要物質來源。如：“建房用的柱子來自深山/建房用的大梁來自森林/建房用的椽子來自山谷//”從中可以看出，西雙版納哈尼族建房時所使用的材料都來自大自然，他們在尊重自然規律的基礎上從中取材，合理利用自然資源。在唱詞中還提到“芭蕉芯”“苦涼菜”“山藥”“青苔”等食物，這些都不是家人種植的，而是從山上或河里采來的，生動地反映了哈尼族族充分利用自然資源的生活場景，這不僅蘊含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觀，也折射出哈尼族質樸的生活習性。此外，唱詞中所提到的“芭蕉芯拌酸菜”“苦涼菜”等，從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當地哈尼族喜酸辣、喜微苦的飲食特點。

（二）社會生活

“瑟依嚓”對哈尼族生產、家庭和日常生活進行了詳細描寫，展現出生動的社會生活場景。

1.生產生活。如：“肩膀扛著/手臂夾著/一起把大柱子抬出來/把光滑的柱子抬出來/蟒蛇紋的大梁抬來啦/屋頂脊檁的木頭有啦/做椽子的木頭備好啦/地基不平用鋤頭鏟平/鏟平了地基后/工匠測量放線/測量好放線后/填埋大石頭/埋好了石頭/搭起大柱子/把柁插進去/房柁搭好了/再把椽子搭起來/搭完椽子鋪瓦片//”這段唱詞描繪了哈尼族建房時的場景，可將哈尼族建房程序概括為：大家共同備好材料，平地基、下腳石、支柱礎、豎柱上梁、撒瓦片。唱詞詳細敘述了建房時的場景畫面，大家齊心合力搭建房屋，給人以身臨其境的感受，進一步了解哈尼族的勞動生活。

2.家庭生活。如：“兄弟姐妹們/都是一家人/阿哥招呼來親朋好友/阿哥聚集起鄰里鄉親//”賀新房時，主人家將兄弟姐妹、親戚朋友邀至家中，參與賀新房活動。這不僅給家人、朋友之間提供更多的交流機會，也有效地維持了家人間的來往。如：“各位兄弟姐妹們/權利最大的舅舅/叫來會捉豬的男孩子/喊來會捉豬的大人們//”在哈尼族居家生活中，以舅舅為尊，在殺豬慶賀的過程中，也由舅舅帶領晚輩有序進行。這不僅反映了哈尼族尊長護幼的倫理道德意識，還有效維護了家庭秩序，讓傳統文化滲透在居家生活中。

3.日常生活。如：“多雙巧手來幫忙/巧工匠們齊努力/房子四角才整齊……會煮雞的來煮雞……凳子抬給客人坐/客客都要有得坐……端出滿滿一壺茶/取出醇香的美酒//”哈尼族村寨不論哪一家操辦宴席，歷來都是全村動員的傳統，村中每家每戶都會派人去幫忙。村民們不僅相互幫助，也會熱情周到地招待來客，將家中最好的食材擺上飯桌供客人享用，反映了哈尼族團結互助、熱情好客的民族性格。此外，還有對鄰寨親朋歡聚一堂、村民們共同幫忙建房、各個能人展身手等場面的描述，都是哈尼族基本日常生活的體現。

（三）精神生活

在哈尼族心中，生產生活的各個領域都由不同的神或祖先掌管，不同的生產活動都有著不同的祭祀儀式，但這些大大小小的儀式都有一個共同的主題，即祭祀、緬懷和感恩先祖。

1.祖先崇拜。如：“雞肉煮熟了/取來雞腿肉/家中老阿爸/祭祀先祭祖/獻給老祖先……先祖雖然不在了/習俗卻一直流傳/即使祖先不在了/祭祀儀式都沒減//”唱詞中唱到老阿爸祭祀掌管吃食的老祖先，取雞腿肉先獻給祖先，習俗儀式不因時代變遷而改變或減少，儀式的順序也不會改變，具有濃厚的家族觀念。祖先崇拜一直在當地哈尼族心中占有一定的地位，是他們重要的精神信仰，體現出哈尼族對祖先的崇高敬畏，心懷感恩，不忘傳統。

2.敬畏自然。如：“新房大還不漏雨/房角不會有黑鴿/馬蜂也不來安家/四角四面都很好//”哈尼族在唱詞中也總是借助自然界中的動物或事物來形象地傳達意義。如黑鴿是一種像鴿子一樣全身黑色的鳥，如果它來房角安家，說明房子不吉利，野蜂等也是人們畏懼之物。故而，演唱者在唱詞中借助自然事物來傳達出哈尼族祈求平安的心愿，體現了哈尼族對自然的敬畏之情。

3.祭祀習俗。如：“追瑪主持做儀式/山茅野菜不會嫌/儀式完完整整做/粗茶淡飯照樣做/宴席像模像樣擺/村里能人來幫忙/會儀式的老人們//”“瑟依嚓”記錄了哈尼族傳統喬遷新居祭祀習俗。喬遷新居，主人家邀請“追瑪”和村中有威望的長老到家中來開展祭祀儀式。儀式由“追瑪”負責主持，被邀參加儀式的人挨個給主人家送上美好的祝福和祝愿，待儀式完畢后才能算作真正遷入新房。

三 結語

綜上，景洪市景哈鄉勐松新寨哈尼族賀新房歌“瑟依嚓”內容豐富，敘述清晰，完整地闡釋了哈尼族建新房、賀新房的各種程序和傳統祭祀儀式，是對哈尼族日常生活的一種記錄和保存，反映了西雙版納哈尼族的風情民俗、生產生活。哈尼族敬畏自然、崇敬祖先，建房所需的木材來自自然，一食一飯是祖先的恩賜，規矩禮俗是世代相傳，這些哈尼族都不會忘記，在歌謠中也多次提及，正因這些樸實豐富的內容在唱詞中的出現，才讓賀新房歌“瑟依嚓”集記錄和傳承民族生活與文化意義于一體，不斷豐富人們的精神世界。

注釋：

①賀新房歌，西雙版納哈尼族稱之為“瑟依嚓”。本歌源自云南省西雙版納州景洪市景哈哈尼族鄉勐松新寨，演唱者：正第；翻譯者：崔美香,土南,朱雨佳；整理者：許君悅；搜集時間：2020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