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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愛瑪”與“包法利夫人”之間

2022-05-30 07:46姚樂晨
名作欣賞·學術版 2022年11期
關鍵詞:包法利夫人愛瑪

摘要:《包法利夫人》以“愛瑪”和“包法利夫人”稱謂的轉換指涉女主人公多重倫理身份之聯系,試圖闡釋復雜的身份認同困境與矛盾的身份選擇,彰顯了福樓拜對人類世界中欲望追求等問題的探索。而浪漫小說忠實的讀者角色則是女主人公個人身份和社會身份錯位認識產生的主因,更是其在搖擺選擇后的最終出口。作家力圖以客觀的筆調,冷靜地呈現一個已婚婦人懷抱未婚少女心態不斷實踐脫軌行為后走向死亡的悲劇,然而,卻可從中窺見對普遍人生的探索與思考。

關鍵詞:愛瑪《包法利夫人》身份認同欲望追求福樓拜

《包法利夫人》是福樓拜寫作藝術的精巧實踐,作家以“愛瑪”和“包法利夫人”兩重稱謂的主動選擇與悄然轉換折射出女主人公在身份認知和建構上的困境。而浪漫小說讀者的身份則滋養著她重形式而輕實質思想的生長,影響她對愛的判斷、衡量與表達,并最終導向錯位的身份欲求。接踵而來的事件中,女主人公在浪漫少女愛瑪和家庭天使包法利夫人之間產生了嚴重的身份認同脫序,“愛瑪”心態幾乎貫穿其生命始終,包法利夫人的職責也曾讓她為之實踐。這是關于自我和他者的隱喻,也是一道圍繞綺夢和現實的命題。

一、愛瑪:自我認定的浪漫少女

小說幾乎從一開始就暗示了愛瑪對“包法利夫人”稱謂所指代的社會身份的認知與時人存在偏差,即便在新婚后,女主人公的主體敘述幾乎仍全是“愛瑪”而非“包法利夫人”。這是她心理認同的外化,也是對新身份不適應的表現。

愛瑪原本生活在平靜的農莊,父親盧歐老爹對女兒頗為看重,他不僅自己不高興操勞,也認為女兒不宜稼穡。但愛瑪對鄉下生活并不滿意,“她情愿住在城里,哪怕單是冬季也好,雖然夏季天長,住在鄉間,也許更膩其味”a,反而對浪漫小說中女主角的生活有不切實的渴慕。偶然地,查理的來訪恰好刺激了她膩味的空虛,因此一度被她視為是實現夢想的跳板。起先,成婚后的愛瑪還未發覺等待她的絕非一座幻想中的城堡,而只是沉悶、規矩的牢籠?;楹蟛痪?,她便乏味于丈夫的平庸寡言,作為醫生,查理本已無法給妻子足夠的陪伴,而普通的醫術和不思進取,更是將其生活建筑在呆板、定式的地基上,這對天性愛幻想的愛瑪而言,不僅無趣,甚至厭煩。

生活的庸常無疑加深了愛瑪對“包法利夫人”身份的不認同和不愿接受。不難發現,盡管履行著一些婚姻倫理規范下為人妻的責任,愛瑪的心理認知狀態仍只是她自己,是未婚的浪漫少女,而無法進入包法利先生的夫人這一角色。她懂得料理家務;送賬單給病人,卻“不露索欠痕跡”;有鄰人用飯,她也會“想方法燒一盤精致的菜”。能干精明使她得到了認可,但這種因愛瑪自身行為帶來的認可成效最終卻無一不轉移到了丈夫包法利身上:“凡此種種,影響所及,提高人對包法利的敬意”,甚至于“娶到這樣一位太太,查理臨了也自視甚高了”。這是小說很早便埋下的矛盾,冠夫姓的愛瑪事實上與同時代的其他女子無異,她們都被定義為依存于丈夫的附屬品,個體追求無足輕重,個人價值無從體現。值得一提的是,在愛瑪之前,包法利還另有一位夫人,她是法警的遺孀。福樓拜對此人的稱謂也頗考究,她先是從原夫姓,再嫁后從“包法利”姓,最后失去經濟利用價值時,她又被作家剝奪了夫姓。換言之,在包法利愛上別人后,“他的第一個妻子便一步步倒退到原來的狀況”直至“完全返回最初的位置”b。當然,愛瑪對這些都不以為意,于她而言,操持家務在某種程度上只是為了得到精致女主人的生活體驗,是基于想象的情感滿足。男權話語視角下碌碌無為的包法利先生的夫人注定無法和“愛瑪”天性產生認同或共鳴,兩種稱謂指向的身份之間也難以達到統一或和諧。

如果說處在無聊婚姻中的愛瑪對“包法利夫人”應該賢德持內的身份屬性雖不認同,但厭倦苦悶之外也別無他法,那么一次受邀侯爵宴會的偶然經歷則真正具有轉折意義,打開了愛瑪往后心態和行為轉變的大門。做客侯爵府上,愛瑪見識到了金碧輝煌的屋室、精美繁多的菜品,這些都刺激著她,她心馳神往,“就連砂糖,她覺得也比別的地方的砂糖更白更細”。也正是在宴會期間,小說前半部分一度藏匿不見的、標記已婚愛瑪社會身份的“包法利夫人”的主體意識第一次出現了:“包法利夫人注意到,有幾位命婦,沒有拿自己的手套放進她們的玻璃盞?!庇^察貴婦人的愛瑪悄然給自己套上了一直排斥的“包法利夫人”的外衣,仿佛閱讀小說誘發的幻想延續到現實,她希望自己與其中的女主角無異,憑借夫姓贏得對應的聲望和榮譽。不過,這種主動帶入“包法利夫人”角色的心態并不意味著兩種身份之間的隔膜之消弭,“包法利夫人”因其能在特定場合滿足她虛空的幻想而受青睞,但真正被激發、強化的則是浪漫少女“愛瑪”的心理,經此,愛瑪和道特平凡、毫無新意的生活之間的鴻溝也愈來愈深了。

為了改變巨大心理落差下愛瑪郁郁不樂的狀態,包法利一家去往永鎮??臻g的轉換使主體的人際關系也發生了相應變化,永鎮時期,愛瑪日后的兩位情人賴昂和羅道耳弗以及誘使她走向無節制消費的商人勒樂都將一一出場。在和這些人的交往周旋中,她對身份的認同也有更醒目的變化,反映出她整體精神面貌和生存狀態的改變。具體表現為道特時期她是妻子,且即將成為母親,而在永鎮,這兩種倫理身份則明顯弱化,占主導地位的是他人的情人愛瑪,是浪漫因子浸潤下的愛瑪。變化的身份造成復雜、混同的認知,導向糾結的身份選擇。

二、包法利夫人:他者以為的“家庭天使”

婚姻的不順和丈夫事業的無成使愛瑪對為人妻母的價值都有強烈的虛空感,對“包法利夫人”的身份也缺少歸屬感。在愛瑪生活的時代,“家庭天使”的贊美正備受推崇,包法利的夫人顯然也被寄寓了這層期待。值得注意的是,盡管女主人公的“愛瑪”意識幾乎始終強于她對“包法利夫人”的認可,她的欲望追求卻無法脫根于包法利先生,她不由自主地遵循了依靠丈夫實現個人滿足的普遍道路。這或許也解釋了作家何以用“包法利夫人”命名,開篇卻聚焦于查理個人的書寫,而主人公愛瑪則姍姍來遲。憑借對社會現實深邃的洞察,福樓拜抓住了這個矛盾并合理利用,也由此推動情節進展,完善敘事邏輯。

幾乎每一次“愛瑪”身份的啟動,“愛瑪”意識的喚醒都基于包法利,他是愛瑪的經濟基礎,供養她不斷增長的欲望??梢悦鞔_的是,首先是一般社會定義的“包法利夫人”得到了愛瑪自以為的理想生活、完美對象的關注與傾慕,尤其是三段對她影響頗大的經歷中的男主角侯爵、賴昂和羅道耳弗無一不是如此。侯爵的宴會是愛瑪第一次有感現實同小說情景的對等,而與后兩者的交往中,她更是幾乎全然拋棄了已為人妻的身份。但是,轉動這些人物和愛瑪結緣的鑰匙的人卻是包法利,其中,侯爵是因為向包法利討了一些櫻桃樹枝接種后覺得理應親自登門道謝,才“恰巧看見愛瑪,覺得她身材窈窕,行起禮來,絕不似鄉下女人”。好的印象使他“相信請年輕夫婦到莊園來,既不有失身份,而另一方面,也不至于給自己造成困難”。賴昂第一次出場于包法利帶愛瑪落腳永鎮后,而羅道耳弗也是在有求于包法利時,碰巧見到了打副手的愛瑪。自此,愛瑪的境遇就奇妙地與丈夫無形中帶來的人脈相糾葛,人生的每一次轉折多少都受其影響,而這種轉折也反過來作用在她的人際處理和身份探尋上?!凹m葛”成為參與小說敘事的重要元素和推動情節行進的主要力量,在糾葛中,人物的多面性得到了更有利的塑造。

悖謬的是,獲得向上社交欲望滿足的同時,愛瑪顯然沒有意識到她人際圈的擴大得益于丈夫,這種無意識也恰當預示了她將拘囿于身份選擇的藩籬無法破解,所追求的也必然歸向虛無。在她看來,“包法利夫人”不是一種嘉獎,而是煩瑣的家庭事務與社會責任的提醒。她認可夫姓,只認可它潛在的能帶來榮耀或提升地位的可能,正如“她愛海只愛海的驚濤駭浪,愛青草僅僅愛青草遍生于廢墟之間”,形式在愛瑪看來是比內容和實質更重要的東西。所以盡管某些時候愛瑪對“包法利夫人”的身份也有過自覺選擇,但更多數情況下,這種社會屬性大于個體標記的稱呼只會以凝聚的他者的目光審視她為人妻母的職責,將她與浪漫的想象隔開。小說中多次出現“愛瑪”和“包法利夫人”的悄然轉變,這并非隨意選擇,而是傾注了不少心思的有意書寫,是福樓拜藝術的標簽,也是他深厚寫作功底的折射。于是我們看到,在宴會上沉醉其中的是愛瑪,但當一個聽差砸破兩塊玻璃時,分神之間,是“包法利夫人聽見玻璃碎,回過頭去,望見花園有鄉下人,臉貼住窗戶小柱,往里張望”。破碎的玻璃暫時打破舞場窒悶的空氣,“舞廳之外,朦朧一片,統統蓋在黑影底下”。愛瑪明白自己的婚姻生活屬于舞場外的那一類,從幻想回到現實后她仍然只是包法利的夫人?!八挥上肫鸢轄柖?。她又看見田莊、泥淖的池塘、蘋果樹底下穿工人服的父親;她也看見自己,像往常一樣,在牛奶棚揭掉瓦盆里的乳皮”,對于這樣的生活,愛瑪顯然是不滿意的,“她幾乎不相信自己這樣生活過”,也好奇這一夜她關注的那些人,“巴不得知道他們的生平事跡,滲進去,打成一片”。因此,盡管“包法利夫婦向侯爵夫婦辭過行,向道特出發了”,但“愛瑪默不作聲,望著車輪滾動”。類似的體驗還見于奶媽向愛瑪訴苦討錢時,勉強聽完對方述職后道謝的是包法利夫人,她正不情愿地扮演母親的角色,而煩不可耐打發人的是愛瑪,她正急忙從家庭瑣事中抽身。

相較荒涼偏僻的鄉鎮,愛瑪顯然更傾向于都市空間,巴黎就是她心中夢想的都會,因此當對文學和音樂有些品鑒能力的賴昂高談闊論時,福樓拜也悄然把眾人面前端莊的“包法利夫人”改口成了“愛瑪”??梢哉f,對想象生活的欲望伴隨她始終,不論包法利夫人如何與人保持分寸,愛瑪對喜歡事物的追求都是不加掩飾的,對丈夫的厭棄也固不待言。商人勒樂來誘惑推銷,拒絕他的是包法利夫人,然而愛瑪的視線猶疑不決,在恭維下,愛瑪會心一笑。如果我們追問在兩種稱謂所指的身份間能否尋得平衡,既滿足愛瑪浪漫的想象,又遵守時風眾勢對包法利夫人的規約,或許查理成名是一種可能。愛瑪曾對丈夫有美好的規劃:“勤奮寡言,夜晚埋頭著述,最后熬到六十歲上,風濕病的年齡來了,可是不合身的青燕尾服掛著一串勛章?!边@是她最低的期待,無關查理的性格、健康狀態,卻唯獨渴求能帶給她榮耀的“一串勛章”?!八筒坏冒ɡ@個姓——她現在這個姓,赫赫有名,在書店公開陳列,在報上經常出現,全法蘭西知道”,但查理資質平庸,醫術淺顯,最終只惹得她更生氣。這種對夫姓一鳴驚人的幻想與丈夫現實平庸的沖突在查理給馬夫醫治失敗致殘后達到高潮,愛瑪徹底失望了,不僅感到恥辱,也疑惑“這樣一個人,她先前怎么會設想成材來的”。換言之,查理能否成功是檢驗二人婚姻的試金石,也是愛瑪愿意愛他的前提,但這次失敗只會讓“他的可笑的名姓不但玷辱他,而且還玷辱她”。

當然,愛瑪也曾嘗試回心轉意,盡心承擔家庭職責,但事實上家宅也只是欲望追求階段性失敗的避難所,所謂平衡的可能在個體欲求面前微乎其微。家宅之外,狂熱的投入也沒有換來理想的愛情,賴昂怯懦地拋棄了她,羅道耳弗虛偽欺騙了她,就連她自己在婚外情中也常感失落。最終走向死亡,是無奈,亦是解脫。自從欲望的引擎啟動,無論是愛瑪還是包法利夫人都無法再滿足,對此的解讀或許也助力我們無限接近看似荒誕實則普遍、真實的人性世界,愛瑪和包法利夫人,既是身份的錯位、隔斷,也是聯系、轉換,彰示著對個體虛妄理想的否定和對無限欲求的探索。

三、浪漫小說讀者:永恒而忠實的追隨者

其實,“愛瑪”和“包法利夫人”的矛盾只是一層表象,處于更深層次的是兩重身份同浪漫小說讀者身份的矛盾,換言之,是虛無想象和現實的矛盾。如果說面對前兩種角色,女主人公尚且搖擺踟躕,那么讀者身份則是比較穩定的,它的激發影響了愛瑪對自我和社會身份的重新認識與選擇。浪漫少女“愛瑪”的意識正是在修道院的閱讀和研磨中習得且不斷強化的,修道院教室溫暖的氣氛使她無法抽離,“圣壇的芳香、圣水的鮮冽和蠟燭的光耀散出一種神秘的魅力”,在這樣的環境中“日子一久,她也就逐漸綿軟無力了”。浪漫主義的憂郁誘她入神,甚至演化成“凡不直接有助于她的感情發泄的,她就看成無用之物,棄置不顧”;傳奇小說中有關戀愛的故事也吸引著她,“有半年之久,一雙手沾滿了古老書報租閱處的灰塵”。這種經歷的結果是愛瑪對生活、愛情的看法幾乎成定式:“陰暗的森林、心亂、立誓、嗚咽、眼淚與吻、月下小艇、林中夜鶯,公子勇敢如獅,溫柔如羔羊,人品無雙,永遠衣冠修整,哭起來淚如泉涌?!边@一方面固定了她愛情的標準,另一方面,由于在現實生活中難以找到完全對應,以形式判斷的愛情只能產生誤導和偏頗。僅僅以為也許是查理喚起了她離開修道院后對生活的熱望,便相信“她終于得到了那種不可思議的愛情”;而在查理無法答出傳奇小說中有關騎馬的術語時,就難掩驚訝和質疑:“一個男子難道不該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啟發你領會熱情的力量、生命的奧妙、一切秘密嗎?”

重視形式甚于實質的思想不僅分裂愛瑪的婚姻,也維系不住婚外情。形式制約了愛的表達,根據自以為正確的原則,愛瑪向丈夫示愛,但這種表達不是認同妻子的身份,而是在月光皎皎的花園“一首一首吟誦她記得起來的情詩,一面嘆息,一面為他唱一些憂郁的慢調”,這便是愛之實踐的全部了。結果,“她發現自己如同吟唱之前一樣平靜,查理也似乎并不因為愛情加重,感動加深”,于是更加否定婚姻了。這種氛圍也彌漫于她與情人的相處中。與愛瑪相似,賴昂也受文學、音樂的影響并沉溺其間,在情感經營中,二人都視營造浪漫為主要,月升之時“他們不免搜索詞句,加以形容”,賴昂更是直言:“她是所有傳奇小說的情人,一切劇本里的女主人公,任何詩集泛指的她?!碑斎?,這種維系也是不穩定的,甚至是勉強的——情意綿綿時愛瑪曾向情人討詩,盡管結果不盡如人意,她卻仍像遵循規章般,繼續給幻想中的完美情人寫信。不難看出,她對愛的體驗始終是形式之愛,是感受愛情本身,而非戀愛對象的實質。因此我們有理由認為,假使包法利出名或能答上愛瑪的問題,他也同樣能被愛;而賴昂若非對文學和音樂有附庸的風雅,羅道耳弗若非有足夠的財產和調情的手段,他們也得不到愛瑪的愛。福樓拜有意利用人物心理、景物描寫、他人敘述等方式對浪漫小說讀者的身份反復標記,傳遞思考,而愛瑪身份認知的矛盾,也被作家擴大到代與代之間。小說中查理的母親老包法利夫人就極力反對兒媳閱讀小說,也不認可她的治家之道,而愛瑪在給女兒取名時卻執意要套用貴婦人的名字。

將愛瑪的悲劇設定在七月王朝統治時期,作家本人卻并不意在借小說模范社會,納博科夫以為:“福樓拜的小說表現的是人類命運的精妙的微積分,不是社會環境影響的加減乘除?!眂 較為客觀的對身份探索后失落的記錄,盡管很少包含作家的道德評判,也無意借此謀求某種思想體系的建立,卻隱含了普遍真實的生命體驗和關于欲望、求索的內在精神,諷刺和同情不言而喻。愛瑪的欲望是遞增的,在道特時向往永鎮,來永鎮之后又奔向盧昂,而巴黎和希望同羅道耳弗私奔的意大利,則更是她的綺夢。每個階段她的目標似乎都實現了,無論是騎馬、聽戲,還是假意學琴去幽會,都得到了滿足。對于一位平庸的鄉村醫生的太太,這已然是巨大突破,但于幻想中的愛瑪來說,則遠遠不夠。浪漫傳奇小說忠實的讀者身份早已使她曲解了形式與實質的關系,根本來看,比起實質,愛瑪更需要一種完滿而精致的形式來對自己的生活、愛情加以驗證,以形式為標尺將現實和小說中的理想狀態不斷比對,然而癥結就在于源自文本的模式在現實中并無全然對應,但想象已然定型。

事實上,小說盡管借助了當時的社會背景,卻不專門探討社會客觀因子對愛瑪悲劇的推動。正如福樓拜本人對世事常保持著一種孤傲的疏離,“我認為的好書,愿意寫的,是一本不談什么的書,不受外在牽連,全仗文筆內在的力量”d?!栋ɡ蛉恕酚靡蝗壕唧w的個性鮮明的人,借藝術的形式記錄,以特殊反思一般,它不一定是對現實的刻意回避,卻無疑是對藝術的更高追求,其目的更在于透過社會歷史來探討蘊藏其間的更一般的道理,剖析特定背景下受激發的人性。

四、結語

《包法利夫人》仿佛提示了一種自我追求和社會認同之間的矛盾,它不曾呈現給讀者一個圓滿的結局:一方面,不恪守社會職責的愛瑪走向毀滅;另一方面,社會卻并未因“清除”愛瑪而往前推進。這或許就是福樓拜之意并非滿足當時社會的期待,而僅為深陷身份認同困境的主人公設定了一種必然歸途,借以表征對普遍欲望追求的思考。

a 〔法〕福樓拜:《包法利夫人》,李健吾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21頁。(本文有關該書因為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bc〔美〕納博科夫:《文學講稿》,申慧輝等譯,上海三聯書店2005年版,第117頁,第114頁。

d 〔法〕福樓拜:《福樓拜文學書簡》,丁世中譯,北京燕山出版社2012年版,第76頁。

參考文獻:

[1]李健吾.福樓拜評傳[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2]王欽峰.福樓拜與現代思想[M].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2006.

作者:姚樂晨,浙江工業大學人文學院在讀本科生。

編輯:趙斌 E-mail: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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