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語萬象

彭一

在中國傳統大漆藝術多元發展的今天，天然大漆與原始材料經由設計師的雙手，形成珠寶般的光澤與肌理，工藝大展、藝術展覽與駐地項目的相繼開展，讓人們感知材料的力量。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展覽中傳承人、藝術家、手藝人與設計師的作品，并非單純意義上的展示，而是圍繞“傳統與新生”這一命題，以一系列豐富而獨特的藝術作品引發觀者的深度思考——何以為漆，如何從大漆“出發”，傳統工藝如何更好地走向未來。

我們之所以以“大漆”為主題，選擇近年來非遺傳承人、新生代設計群體、策展人與藝術家在各領域開展的系列展覽與落地項目，是希望突破人們欣賞藝術的邊界，洞悉傳統工藝于時代發展中的新變化、新面貌。

為此，我們邀請傳承人、藝術家、年輕設計師，從文化、藝術、設計的角度，分享他們的創作感悟與作品成果，共同打造一系列兼具深度與趣味的藝術“論壇”。

事實上，無論是傳統還是當代作品，皆能產生與傳遞新的行業信息，或搭建起新的藝術關系。無論是“從大漆出發”展覽、“何以為漆”駐地項目，還是薪傳獎傳統工藝大展，都并非將傳統或當代藝術作為價值判斷的標靶，而是希望讓觀者擯棄陳舊觀念與局限思維，真正感知傳統與當代所呈現的藝術感與時代感，進而引發人們更深層次的思考。

傳統媒材與新生創作的“浪花”，往往皆能在翻涌的藝術之海中相遇，也能在不同的展覽中追逐與對話。

藝術展覽與駐地項目，除創作者們美妙的大漆作品之外，悉數傳遞的材料語言、工藝理念同樣值得細品——如何讓傳統與新生作品相互映襯，而非各自“搶戲”？哪些作品擁有“吃香”的設計？如何將傳統材料塑造成為人們“心尖”上的至寶？

或許，藝術家們正在醞釀理想的答案。

從“大漆”出發， 開啟跨越時空的對話

漆，如同自然界中的精靈，亦是有著千年文化沉淀的藝術媒介，承載著獨特的形式之美與精神之美。

2022年4月，“從大漆出發——當代形態與觀念表達”展覽在TCCA紅頂當代藝術中心亮相，展覽由著名批評家皮道堅、藝術批評家何桂彥教授等共同打造。不同的藝術視角與創作力量，展現著藝術家們對傳統大漆的理解與鮮明的個性表達。

大漆之展，立足于傳統媒介，從形式、語言、方法等方面呈現中國大漆藝術在致力于現代性與當代風格構建中所呈現的特點，讓人們從當代藝術的語境中看待這一傳統材料的氣質與變化。

在“從大漆出發”展覽中，藝術家們帶來了標志性的大漆藝術作品，從嶄新的角度，重塑材料，進而讓觀者感知傳統工藝的生命力。觀者們駐足、流連、對話、沉思，沉浸于主題，產生與漆藝的共鳴，同時也不禁讓人重新思考——傳統工藝與生活的距離到底有多遠？

其實，這場展覽已經給了我們回應：人們參與其中，沉浸其中，自然在你我身邊。

“從大漆出發”匯集了藝術家們的繪畫、裝置、雕塑、影像等作品，希望借由大漆這一東方文化特有的材料，于展覽中構建一次上溯千年、直指未來的時空對話。

或許，我們能從這場展覽中清晰感知，在“不確定”的時代，傳統工藝的認同感與繼續策展的創造力尤為珍貴，在呈現中國漆藝所具有的開放性與學術高度的同時，本次展覽能觸及到傳統的、本土的、東方的藝術與審美精神如何在當代延續，以及被當代藝術家們賦予怎樣的文化內涵與時代特征。

《 春秋之河》 湯志義

材料：木船、大漆

尺寸：410cm×60cm×30cm（長×寬×高）

藝術家湯志義塑造了一艘大漆木船，暗喻在藝術長河中獨自劃著木船“蹚過來的人”。他對材料與藝術創作有了新的領悟：大漆與木材既古老、又年輕。木，有著清晰的紋理;漆，有著流動的狀態，兩者的融合賦予作品全新的意義。從平面設計到立體塑造，湯志義希望通過作品突破大眾觀看漆藝作品的審美習慣，探索“漆”這一媒介的更多可能性。

《 川》 龍一

材料：實木、麻布、天然漆、漆灰、金銀箔、亞克力

尺寸：54cm×2cm×195cm（長×寬×高） 數量：6件

通過《川》這組作品中，能感知到藝術家龍一搭建了一種特殊空間。每一塊屏風立于底座上，儀式感油然而生。從結構形態上而言，猶如漢字“川”，6塊屏風可以自由組合，將原有的固定邊界打開，以提高作品與空間的契合度。作品的主題與自然相關，其創作的靈感源于人們穿梭于山林時，陽光透過樹木所形成的光斑。龍一也曾想過將作品置于海邊、森林，甚至沙漠中，以此思考器物、空間與自然的關聯。

“ 風景線·孩提記憶”系列 張溫帙

材料：天然漆、朱砂、色粉、木、麻布、蛋殼、螺鈿、金箔

尺寸：190cm×190cm×8cm（長×寬×高）

“風景線·孩提記憶”系列作品，是藝術家張溫帙嘗試運用母親使用碎布片拼接枕頭套、被套、小棉襖、坐墊等的色彩美學觀及小方格拼接法則，通過大漆工藝的層層髹漆，將預先設計好的色漆層層髹磨，再用各種不同的砂紙打磨出的作品。無論是作品的材料還是色彩，都極為豐富，淋漓盡致地演繹了孩提時代的記憶。同時也構造起一幅充滿哲理、記錄時代的絢麗畫面。

“ 五行”系列 黃寶賢

材料：大漆綜合材料

尺寸：88cm×88cm（長×寬） 數量：5件

“五行”系列作品，是藝術家黃寶賢以大漆材料創作的裝置藝術，他認為大漆是表達效果、創造肌理的好材料。源于對《易經》的興趣，他希望通過“五行”色彩表達觀點，用較為抽象的概念闡釋大漆的魅力。作品為暖色調，給人含蓄、溫潤之感。實際上，這組作品沒有固定的解釋，黃寶賢希望觀者賦予它們不同的意義。

《 奇妙的路線圖》（局部） 汪天亮

材料：大漆、瓦灰、金箔、銀箔、礦物質色粉、麻布、蛋殼、螺鈿等

尺寸：200cm×80cm（長×寬） 數量：2件

在藝術家汪天亮看來，大漆是可變化的材料，無論是絲滑的狀態還是粉質的狀態，都具有多層次的屬性。他充分利用大漆材料，繪制出無形的、多區塊的空間。紅色部分的筆畫能帶領觀者去發現作品中無形的空間區塊，在顯性和隱性兩個維度間，讀出其繪畫語言的不同訴求。線與面的奇妙搭配，讓觀者陷入一種關于幾何空間的深度思考。

何以為“漆”，以創意重書理想答案

回望過去幾年，在C r a f t P lu s的記憶版圖中，少不了“何以為漆”藝術家駐地項目這一重要的實踐。CraftPlus是創始人程詩儀于2015年在英國發起的國際民藝設計項目，以當代設計賦能傳統非遺。

2020年夏天，在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水井坊非遺新生公益基金的支持下，CraftPlus開啟了全新的藝術家駐地項目——何以為漆，以期溯源國粹工藝，一展匠心之作。

“Craft+何以為漆”項目，以藝術為軸，開辟大漆世界，5位來自不同領域的設計師——霍奕瑾、黃子昕、陳驍、蒲柯宇和李丹青深入成都漆器廠，開啟了一次關于大漆溯源的奇妙旅程，從更廣闊的維度去認識和探討3 000年來未曾褪色的傳統工藝。

幾十年未變的廠房，空氣里充滿平和與寧靜。在成都漆器廠，設計師們了解到，有人用3年雕刻一張桌子;有人以手推光，被時間磨去指紋。揉漆、批灰、髹漆、打磨，通過髹飾之法與雕刻之術，設計師在傳統漆藝匠人的指點下，逐漸感受到底蘊深厚的工藝之美，又將傳統材料與現代設計理念相互融合，探索傳統漆藝與現代美學的交織。

在新生代設計師的創作中，首飾設計可以很別致，器物創作可以很精妙，藝術裝置可以很靈動……敏銳的視覺和獨到的設計語言，讓大漆有了更多維度的拓展。CraftPlus以“漆”作為項目主題，或是希望呈現中國年輕設計師在設計理念、作品塑造等方面的方式、方法，同時，讓工藝的種子在日常中生發，為傳統大漆工藝帶來蓬勃向上的新生力量。

“ 漫界線”大漆高足盤 陳驍

材料：3D打印光敏樹脂胎體、大漆

美食配美器，相得益彰。在古代巴蜀文化中，“豆形器”作為盛放珍貴食材的器物，擁有獨特韻味。設計師陳驍以中國傳統飲食文化為靈感，將傳統美學進行重構，為人們增添幾分餐桌禮遇?！奥缇€”大漆高足盤是一組大漆暈染工藝與簡約幾何設計所結合的作品，深邃的藍色依附在盤面，漸變的色彩呈現出浪漫的視覺變化。作品的制作工藝頗為講究，豆形器需要清晰的邊緣線，若邊緣線的角度較小，則不便于上漆，顏色的銜接將不盡完美?？紤]到以上難點，陳驍采用3D打印，使胎體各個折角輪廓分明，高足盤平坦的盤面與底部合理的支撐結構相互配合，使作品呈現出一種穩重而大氣的視覺感受。

“ 疊影”漆紗藝術裝置 蒲柯宇

材料：蠶絲、大漆

漢朝盛行漆紗冠，其輕盈薄透的絲織物與瑩潤的大漆讓這一帽形經典別致，后也因“烏紗帽”而聞名于世。設計師蒲柯宇以漢朝漆紗冠為創作靈感，將髹漆技術應用于絲織物，使大漆與蠶絲這2種材質有機結合。墨色漆紗不僅強韌，還能保持良好的透氣性;傳統素髹工藝強化了蠶絲的立體結構，同時也豐富了視覺上的秩序感與手工的有機性。制作工藝上，蠶絲塑形、大漆噴繪與素髹、推光等工藝結合，讓作品既呈現薄透質感，又不失大漆的醇厚氣息。蒲柯宇認為，漆不僅可以用于配飾設計，更可延伸至家居產品、空間裝飾等領域，以傳遞傳統材料新的詩意。

“ 時間滴落”交互藝術裝置 黃子昕

材料：車旋式木胎體、黃銅、大漆

設計師黃子昕以漆樹上漆液垂落時的狀態為靈感，創作了“時間滴落”漆器交互藝術裝置。她以漆為媒介，構建起一座屬于現代人的“小神樹”，試圖喚醒人們對自我與世界的思考。作品的底座由車旋式木胎制成，表面運用逐漸變化的上漆工藝與素髹工藝。懸掛的大漆葉片則取自四川漆樹的樹葉，以脫胎工藝制成。聲、光、電結合的大漆交互裝置，強化了大漆特有的質感與色彩。值得一提的是，作品形如漢字“桼”，事實上“漆”原作“桼”，形態像極了正在滴下汁液的樹木，在《漢書·賈山傳》中提到：“冶銅錮其內，桼涂其外?！闭髌纺茏層^者慢下腳步，沉浸式體驗大漆的深邃魅力。

“ 相由心生”高定漆盒 霍奕瑾

材料：亞克力精雕胎體、大漆

漆器是一門由里及表的藝術，制胎、裱布、層層髹飾，每一件玲瓏漆器都是傳統工藝的再現。如今，“漆器用來裝什么”或成為不太容易回答的問題。

“相由心生”，便是設計師霍奕瑾的答案。設計師以4件私人藏品——汝窯天青釉石榴瓶、柏林墻殘塊、英國王室鉆石蝴蝶結胸針、“羅意威”品牌的馬形鑄銅掛件作為設計起點，運用三維掃描建模、參數化設計及高精度立體雕刻等現代化方式制成定制化異形亞克力胎體，再素髹上黑色大漆，各種材質的情感融合于器物中，形成獨一無二的漆器作品。與傳統漆器制作工藝不同，高精度立體雕刻技術使得定制化的異形胎體得以實現，且制出的胎體表面光滑平整，胎體結構穩定，可減少表面髹漆的次數，優化了整個工藝流程。

“ 紙漆器”紙胎大漆首飾 李丹青

材料：紙胎、大漆

一表一里，合而為器。在設計師李丹青看來，大漆能賦予器物更多的靈魂。漆器華麗的外表之下，往往是樸素無華之材，大漆亦柔亦剛，能與諸多器物融合、再生。她將樸素又脆弱的紙張與大漆結合，探索兩種材料的可能性。最大程度地建立起柔與剛的平衡點。在“紙漆器”紙胎大漆首飾的創作過程中，李丹青重新衡量了漆器的質感、重量與成型方式，同時發揮了紙張的可塑性，對其進行解構、形變、重塑。既讓佩戴者感知材料的奇妙融合，同時也向觀者拋出新的思考——大漆，還有哪些創作可能？

薪火相傳，以匠心承載工藝之美

中國，是世界上最早發現并使用天然漆的國家，數千年來，經過歷代漆藝匠人的努力，積淀了悠久而輝煌的漆藝史，創造了璀璨的漆文化與漆文明。

2 0 22年6月，在浙江舉辦的“薪傳獎傳統工藝大展”再現漆藝光輝。本次大展，是“浙江·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博覽會（杭州工藝周）”的主要板塊和重要內容，同時也是自2019年伊始，每年以金屬工藝、竹木工藝、陶瓷工藝為主題的又一次延續。

本屆“薪傳獎傳統工藝大展”以髹漆工藝為主題，匯聚了來自全國的髹漆工藝類項目國家級、省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工藝美術大師以及行業骨干的漆藝作品，以“萬物可漆”“髹漆百技”“自然紋理”“君子四藝”“人間煙火”5個板塊，集中展現我國傳統的大漆之美，展現描金、填漆、螺鈿、點螺、金銀平脫、堆漆、雕漆等多種傳統髹飾技法，融古貫今，將現代表達與古代工藝相結合，促進傳統工藝的傳承發展與轉化利用。

漆器髹飾技藝、螺鈿鑲嵌技藝、雕漆技藝等造物方法深刻展現出新時代下傳統工藝的活態傳承、創造轉化與創新發展，它們也接連成為推動傳統工藝高質量發展的重要窗口。

《 雕銀絲光如意（套件之盤）》 張小波

材料：實木、大漆、銀片、螺鈿

尺寸：28cm×8cm（直徑×高）

《雕銀絲光如意（套件之盤）》以西漢出土的漆器文物為創作靈感，讓作品既有2 000年前的漢風韻味，又有現代的工藝美學。作品主要采用成都漆藝中的地標性裝飾技法——雕銀絲光。此外，“螺鈿鑲嵌”工藝的應用在黑色的底漆上熠熠生輝。

《觀山色》 岳辰

材料：大漆、麻布、金粉

尺寸：50cm×35cm×25cm（長×寬×高）

《觀山色》采用夾纻工藝制作胎體，裝飾部分采用戧金工藝和點螺工藝，將純金粉附著于胎體表面，其間點綴深海貝殼所雕刻的花朵。泛著熒光的貝殼與華麗的金粉為黑色漆面增添幾分趣味。

《 向榮》 景守志

材料：大漆、麻布、羊角

尺寸：90cm×50cm×40cm（長×寬×高）

《向榮》將真實的羊角與漆藝結合，在探索材料、呈現美感的基礎上，展現材料肌理與質感的對比之美。作品在泥塑胚體上翻制石膏，采用脫胎技藝，經過裱布、糙布、刮灰、打磨、下涂等一系列復雜工藝，以表現脫胎線條的力度之美。

《 剔犀牡丹盒》 何鵬飛

材料：大漆、木

尺寸：30cm×26cm×7cm（長×寬×高）

《剔犀牡丹盒》的主要材料為天然大漆、朱砂、桐木及夏布，以南宋剔犀雕刻手法為主要創作方式。盒身以牡丹花瓣為造型靈感，并雕滿如意卷草紋，寓意吉祥如意、榮華富貴。

《 朱金斑菠蘿漆長方文盒》 王黎陽

材料：四川小葉楨楠木、大漆

尺寸：16.5cm×9cm×6.7cm（長×寬×高）

《朱金斑菠蘿漆長方文盒》的胎體采用四川小葉楨楠木，經過“一布六灰十漆”的底胎工藝制作而成。作品表面的犀皮工藝制作周期1年有余，漆層數達200多遍。此工藝源于三國時期，制作而成的圖案取決于表面的褶皺和點紋高低起伏的變化。文盒的表面被打磨得如水面般平和，整體花紋如夢似幻。

《 雙龍長梁提桶》 黃緣園

材料：木質

重量：0.8kg

雙龍長梁提桶是古時婚嫁必備之物，出嫁之人將親手制作的糕點放于桶內，贈予父母以表養育之恩，所以又稱“敬桶”?！峨p龍長梁提桶》延續古人的創作，寄托著父母對兒女在學業、仕途的祝福。桶身及頂蓋的元素通常為“龍鳳呈祥”“麒麟送子”“二十四孝”等，有著美好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