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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何士光對魯迅資源的創造性繼承

2023-02-20 07:16朱永富
銅仁學院學報 2023年6期
關鍵詞:小蜂魯迅

朱永富

【文學與傳媒】

論何士光對魯迅資源的創造性繼承

朱永富

(貴州大學 文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何士光文學創作在多個層面都明顯體現出對魯迅資源的創造性繼承。這不僅見出魯迅影響之深遠,見出何士光對“五四”文學傳統的自覺繼承,更見出在不同歷史時期中國人所面對的社會問題和精神困惑的深層一致性。

何士光; 魯迅; 創造性繼承

如果從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的高度來看,何士光無疑是繼蹇先艾之后,貴州文學的代表性作家。蹇先艾是貴州現代文學的代表,而何士光則是新時期貴州文學的代表。1980年,何士光在《人民文學》發表短篇小說《鄉場上》一夜成名,成為具有全國影響力的著名作家。1980年代后期,何士光又轉向傳統文化的修證,創作了大量的文化散文,為貴州當代文學和文化建設做出了重要的貢獻。1960年代,何士光從貴州大學畢業,輾轉到遵義鳳岡縣琊川鎮當了一名中學教師,但是何士光從來沒有放棄閱讀和寫作,在艱苦的環境中孤獨勇敢地堅持著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終于在新時期來臨時,抓住機會,成為聲名遠揚的作家。在何士光成長的年代,要成為一個作家,主要是依靠自己的天賦和摸索,在這個過程中何士光從魯迅那里汲取了很多的營養。本文通過文本解讀,嘗試系統梳理何士光在文學創作上對魯迅的創造性繼承。

何士光明顯地從魯迅那里汲取了養分,這一點已經為學者們所關注到?!段乃噲蟆肪庉?、評論家劉錫誠曾指出:“何士光在塑造人物方面表現出來他是一個有筆力、有造詣的作者??吹贸鰜?,他研究過契訶夫和魯迅的筆法,并接受了他們的影響?!盵1]劉留春在《二度“梨花”凝新意——讀何士光的〈苦寒行〉》中說:“打從看到《鄉場上》開始,就產生了這樣一個印象:何士光是在從思想到藝術表現方面都在認真努力地繼承和學習著魯迅,《苦寒行》的敘事方法走的也是《祝?!返穆纷?,它在一種拉開距離的遙遠回憶中客觀地完成了朱老大的命運軌跡,但作家自己的感情和思想又始終成為生活的氛圍和人物命運的氛圍,達到了主觀與客觀的積極融合?!盵2]郝敬波在研究《鄉場上》時,則認為何士光的《鄉場上》與魯迅的《風波》有諸多相似之處[3]。但是,從目前對何士光與魯迅關系的既有研究來看,還停留在總體概括和個別作品研究的層面,而對何士光對魯迅資源的創造性繼承的系統研究較少。

通過對何士光作品中有關魯迅內容的整理可以發現,何士光作品中呈現出來的魯迅相關作品,主要也是讀者所熟悉的篇目,如小說《祝?!贰秱拧贰栋正傳》《藥》《孔乙己》《故鄉》,散文詩《過客》,雜文《紀念劉和珍君》等。何士光對魯迅的繼承體現在作品的不同層面上,其中也蘊含著何士光很大程度上的創造性。

一、句式的借用與化用

句式的借用和化用,有些是明確地對魯迅的引用,這類往往會出現“魯迅”的標志。如,“魯迅先生說,以過去和現在鐵一般的事實來測將來,洞若觀火?!盵4]276“好比魯迅先生的《藥》的開頭的句子,秋天的后半夜,月亮落下去了,太陽還沒有升起來?!盵4]31“魯迅先生又說過:既要革命,又保證成功,豈不是比投機商還不如?”[5]222魯迅的這些話往往是以自由間接引語的形式出現在何士光的作品中,何士光并不注重字句的完全準確,而是注重自己的理解,將這些話語為自己所用,闡明作者和人物對生命、時代和世界的體悟。自由間接引語使得魯迅的話能靈活地嵌入何士光作品的話語當中。

有一些是隱蔽的句子層面的借用。如“時間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這句話出自魯迅的《紀念劉和珍君》,何士光在《今生:經受與尋找》中,寫道:“那么時間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或者又并不太平,我們一次又一次地在小巷里相遇,當我又一次在她家的大門跟前看見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是一個年青的姑娘了?!盵6]在《日子》中,寫道:“時間永是流逝,隔壁的男女竊笑著,大街上的車輛始終駛過去?!盵7]73“時間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這樣的句子蘊含的生命體驗已經與何士光融為一體,成為他指物敘事時的無意識選擇。

有一些是對魯迅名句的化用。例如,“回過身來,才看清是一輛手推的膠輪車,空的,上面只有一條麻布袋。斜斜地握著那車杠的,是一個年青人,有一個姑娘同他走在一起?!盵8]265“才看清是一輛手推的膠輪車,空的”,“空的”作為形容詞后置,獲得了突出的意義。這句話正是化用了魯迅《祝?!分袑ο榱稚S為乞丐后的描述:“她一手提著竹籃,內中一個破碗,空的,一手拄著一支比她更長的竹竿……”[9]6又如,何士光在《蒿里行》中描寫黃耀祖的穿著:“他的棉襖是中山裝,敞開來,像外套一樣披在身上??h城里的干部們都這樣穿,我們沒有別的式樣,已經骯臟得辨不出顏色了。里面的一件也仍然是中山裝,衣領也敞開著,再露出一圈棗紅色的松弛而邋遢的絨絨衣領?!盵10]97“他的棉襖是中山裝……里面一件也仍然是中山裝”,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魯迅《秋夜》中的名句:“在我的后園,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盵9]166再如,何士光在《苦寒行》中描述朱二爺呼喚兒子朱老大,“揣摸那呼喚兒子,就仿佛摸摸腰包,明白自家還有娃娃在那里,因此也就還有希望在那里”[10]219。魯迅在《藥》中描寫華老栓去買人血饅頭時寫道:“按一按衣袋,硬硬的還在?!盵11]464華老栓是確認大洋還在,而這大洋正是買人血饅頭救兒子的關鍵,而兒子華小栓也是自己的希望所在。由此再來看何士光的描述,就會清晰地感受到他對魯迅文學語言的化用。

還有一些是更為隱蔽的語式的仿寫或化用,這些句子通常關涉到一些虛詞的相似使用。如《我和女兒》中,說到女兒:“她照例不大肯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7]45在《日子》中,寫到祖母:“祖母似乎也被血淋淋的事實嚇壞了,終于答應了再不到院子里去?!盵7]66在《薤露行》中描述王傳西:“而且有一回,那就有些叫人氣餒了,他差不多是受了奚落?!盵10]197其中“照例不大”“似乎……終于……”“差不多”等修飾語的使用讓句子的節奏有了一些延宕和曲折,但是更準確了,也多了一些作者的感情色彩在里面,這類句式就有明顯的“魯迅風”。

二、細節與情節的借鑒

小說是由人物、情節、環境三大要素構成的。情節是由兩個以上有因果關系的事件構成的,而事件是由人物發出的動作形成的。所以談到細節時,它應該是小說動態和靜態的最小單元。動態是對人物動作和事件的敘述,靜態則是對人物和環境的描寫。在小說敘事的細節層面,何士光存在著對魯迅資源的創造性繼承。在《苦寒行》中,何士光綜合了魯迅多部小說中的細節用以塑造朱老大形象。雖然主體上朱老大更像阿Q,但是在對他的一些細節描寫上,卻能看見《藥》《祝?!贰犊滓壹骸贰豆枢l》中一些細節的影子。例如朱老大的穿著:“還是穿著拉鏈衫和皮鞋,上衣披著,腰間的水果刀和鑰匙也垂著,像舶來的商標一樣貼在那里”[10]228,不由得讓人想到孔乙己的長衫;朱老大的坐姿:“他俯著身子,叉開雙腿,坐在窗前的條凳上”[10]221,自然讓人聯想到《故鄉》中魯迅對“豆腐西施”楊二嫂的描寫,她“兩手搭在髀間,沒有系裙,張著兩腳,正像一個畫圖儀器里細腳伶仃的圓規”[11]505;朱老大倚在柜臺上的細節,以及茶館里的哄笑,都像是來自魯迅的《孔乙己》;朱二爺呼喚兒子的細節,與華老栓摸錢袋如出一轍。在《〈日子〉續篇》中,母親向“我”提出她的疑惑:“人真的能成佛嗎?人是不是不止活一世,死了以后也還有靈魂?”[7]148這是在二十世紀末普通百姓跨時空對祥林嫂之問的接續。在這些細節層面上,何士光往往是將魯迅作品中的經典細節化用為自己作品中天然的一部分,并不去刻意凸顯其中的來自魯迅的異質性。但是我們通過分析卻能看出來,何士光對魯迅作品浸淫日久,在寫作過程中有意無意地就會將魯迅資源為己所用。

“情節”在敘事上是大于“細節”的單位。在情節的層面上,何士光對魯迅也有繼承和轉化。例如,《薤露行》中王傳西去街上看女人的橋段與魯迅《肥皂》中對四銘隱秘性心理的描述高度一致?!犊嗪小分兄炖洗髞G失馬匹后,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情形仿佛馬車剛買回來的傍晚,朱老大又是衣錦還鄉”[10]248。這個情節正如阿Q“從末路到中興”。

“結構”是情節的不同組合方式。在這方面何士光無疑也從魯迅那里得到過啟示。劉留春在《二度“梨花”凝新意——讀何士光的〈苦寒行〉》中談到的《苦寒行》對《祝?!窋⑹路绞降慕梃b,實際屬于小說結構的敘事時間維度,祥林嫂不同時段的信息進入“我”的連貫的敘事當中,是依賴于敘述者“我”的主觀意識對祥林嫂的客觀故事時間調整而達到的。郝敬波論及《鄉場上》與魯迅《風波》之間的相似性,就是著眼于小說結構的空間維度來談的。關于這個問題在此不再詳細展開。具體分析可以參考兩位學者的研究成果。

三、人物形象的互文性

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何士光對魯迅資源的創造性繼承主要體現為人物形象或隱或顯的互文性上?!犊嗪小泛汀恫萸嗲唷吩谶@方面具有典型性。由于《苦寒行》筆者已有專文論述,此處著重談一談《草青青》。

《草青青》寫的是男主人公孫孟陶和兩位女性溫幼瑜和小萍的三角戀的故事。男主人公孫孟陶從大城市作為“右派”被下放到青羊場,原來的女友溫幼瑜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跟他一起去,而又有了別的男人。溫幼瑜懷著一種糾結的心理,給孫孟陶寫信,信中她將自己比作《傷逝》中的子君,她寫道:“但是,我想起子君來了。我們在一起過下去,是不是也有那么一天,她和她的涓生終于會過不下去呢?”[10]48孫孟陶則自嘲式地把自己比作涓生,并對涓生進行批判:“他平庸,軟弱,利己??床磺迳畹膰绤?,也不會權衡自己的能力;他沒有力量從生活的海洋中撐過自己的船去,卻又不能自甘淡泊,由自己一個人來肩負苦難,忍心地讓一位姑娘來和自己一道受苦……”[10]50溫幼瑜和孫孟陶都是知識分子,都很熟悉《傷逝》。在這里,《傷逝》成為溫幼瑜和孫孟陶反思自己的處境和自我表現的鏡子。同時在孫孟陶和小萍的關系中,孫孟陶也無形中把自己和小萍的關系描述為涓生和子君的關系。例如:“回到屋里,一眼看見我那黑褐色的、不勝陳舊的壁板,我不禁有些疑惑:難道小萍真來過這里?……我這間末尾而灰暗的屋子,是差不多沒有人、而我也以為不會有人來的?!钦娴挠腥藖磉^了,剛才,小萍就坐在這張凳上;這兒恍然還有她年青的容顏……”[10]18這一段與《傷逝》中涓生再次回到會館時的感覺極為相似:“依然是這樣的破窗,這樣的窗外的半枯的槐樹和老紫藤,這樣的窗前的方桌,這樣的敗壁,這樣的靠壁的板床。深夜中獨自躺在床上,就如我未曾和子君同居以前一般,過去一年中的時光全被消滅,全未有過……”[9]113從具體的形式上來說,都是女主人曾在這個空間里,而現在又不在的狀態,男主人公都非常孤寂地獨自面對這個剩下來的空間。這都是一種回憶性意象活動,但都有一種極度珍惜,以至于擔心是虛幻的感覺。雖然沒有字句上的一致性,但是內在時空結構和精神感受是高度一致的。孫孟陶在等待小萍時,小說描述道:“而我的心也沉寂起來的時候,我便能聽到她輕輕的卻急促的腳步聲?!盵10]18魯迅則在《傷逝》中這樣描寫涓生對子君的期盼:“只是耳朵卻分外地靈,仿佛聽到大門外一切的往來的履聲,從中便有子君的,而且橐橐地逐漸臨近……”[9]114這兩者同樣是內心渴望的等待,同樣是依靠聽覺,同樣是在未見面時聽到腳步聲。敏銳的讀者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兩者高度的相似性。在《草青青》中,小萍與子君一樣愿意毅然決然地跟隨孫孟陶(涓生)。而且從純真的角度來說,小萍也比溫幼瑜更接近子君。在《草青青》中實則把《傷逝》中的子君的形象分在了兩個女主人公溫幼瑜和小萍的身上,好像是何士光在新的歷史環境中衍生性地重寫了涓生和子君的故事,用以承載自己對時代的感知。

四、重要意象涵義的拓展

從意象的使用上來說,何士光創作中出現了對魯迅作品中重要意象的再書寫,這種再書寫既沿用了魯迅創造的意象,也拓展了這些意象的使用語境與涵義??傮w來說,何士光與魯迅一樣,都感到人生的艱難及個體在社會歷史中的卑微。這一點可以通過二者作品中出現的“沾水小蜂”的意象加以說明。魯迅在《華蓋集·題記》中說:“我幼時雖曾夢想飛空,但至今還在地上,救小創傷尚且來不及,那有余暇使心開意豁,立論都公允妥洽,平正通達,像‘正人君子’一般;正如沾水小蜂,只在泥土上爬來爬去……”[12]就筆者目之所及,何士光曾三次使用“沾水小蜂”這一意象。在小說《幽魂》中,何士光用“沾水小蜂”描述落難的秦家麟,其實這個形象正是他自己的化身。[8]265在談到自己的朋友李起超時,他寫道:“大抵我們都如沾水小蜂,在塵土里爬過年辰?!盵7]57在《我和女兒》中,何士光用“沾水小蜂”來描述車站上看到的黑壓壓的人群,他寫道:“站在旅店的面前,朝路口那邊的客車站望過去,人是黑壓壓的一片,讓人想起魯迅先生描述的沾水小蜂,在泥地里擁擠?!盵7]42可以看出,“沾水小蜂”深刻凝結了何士光的自我感受以及他對人群的觀念。一只小蜂,雖然很小,可是正常情況下,它可以起飛。但是沾了水的小蜂,再無法飛空,只能在地上爬行。是什么讓小蜂如此艱難?是特定的時代、命運以及生命本身的限制。

與“沾水小蜂”相對的是“脊梁”意象。魯迅在《且介亭雜文·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中說:“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雖是等于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耀,這就是中國的脊梁?!盵13]何士光在他兩部重要的作品中使用了這一意象。在《青磚的樓房》中,聶玉玲對有些消沉的嚴克民說:“就在你心緒茫然的時候,那些并不像你一樣顧影自憐,早把人生看得比你更清楚的、像脊梁一樣的人們,著名的和不著名的,卻正在艱難地為你和大家推動著日子前進……”[10]301在何士光唯一一部長篇小說《某城紀事》中,作為何士光理想主義寄托的高則生鼓勵柔弱的、處于困頓中的林玉君說:“玉君,活著的,也并非都是食利者,也有像魯迅先生所說的那種脊梁一樣的人,從來都是如此啊,讓我們從他們的身上看到了希望?!盵5]221“脊梁”意象承載了何士光和魯迅對理想人物的寄托。一個人不應該顧影自憐,他看透了世界,不論自己的力量大小都在推動著日子前進,這是為了別人,而不是為了自己,至少不單純是為了自己。這些人在整個社會機體中的作用堪比人體的“脊梁”,他們承受了社會的重量,支撐著歷史的發展。何士光像魯迅一樣,賦予這些脊梁一般的人物光輝。

與“沾水小蜂”相對的另一個意象是“過客”?!哆^客》是魯迅散文詩集《野草》中的一篇,形式有些像戲劇,內容簡單而抽象,其中的主要人物“過客”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他,于是他不停地往前走。盡管他知道了前面只不過是“墳”,他還是覺得不能停下,只得走,還是走好。在《我和女兒》中,何士光曾化用《過客》的內容,說:“譬如過客,那么在這個千門萬戶的人世上,相比之下,我也該是一個‘久居此地’的老丈?!盵7]46顯然,何士光是非常熟悉《過客》,并對其有深刻理解的?!哆^客》這種帶有個體存在主義的精神浸透進了何士光的文學創作當中。在《青磚的樓房》中,聶玉玲說:“我常常想,一個人怎能希望一切都無比美好、無往而不是坦途呢?那樣,不僅生活已經不叫做生活,就連生命本身也會喪失意義……我其實不能停下來,即使我愿意也辦不到。如果我一停下來,巨大的絕望和空虛就會向我襲來?!盵10]301顏克民也有類似的感受和想法,當聶玉玲跟他談起命運時,他說:“要是命運是有的,那就已經有了,那么你就是在跟著命運往前走;要是命運沒有,那它就沒有,你有好像還是只有這樣往前走?!盵10]312在這里,不論哪種情況都是要“往前走”。人的精神的絕望和空虛既有個體在社會歷史中產生的,也有生命在面對宇宙時產生的。在社會歷史中生活的個體,需要面對復雜的社會關系,而它常常給人艱難之感。有形有限的個體面對多變的無限的宇宙時空也常常產生深層的焦慮。每一個人都要面對社會歷史和宇宙人生所帶來的精神壓迫,也要時時準備反抗這兩種壓迫?!肚啻u的樓房》中,聶玉玲在一個社員家借住的時候,清晨看到這家的男主人在劈柴,受到了感動和啟發?!澳巧袂槌林囟箲],卻又磊落而坦然,深知日子的艱難,卻又甘苦自若?!薄耙苍S,他希望過了,失望過了;憤怒過了,消沉過了;激越過了,抱怨過了;回過頭來,才能這樣舉起斧子?!盵10]326聶玉玲在這個劈柴的男主人身上領悟了自己應該如何行事,那就是最終還是要依靠行動。正如魯迅在《摩羅詩力說》中所言:“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盵11]68在工作中面臨問題時,聶玉玲說:“我們無法,也沒有能力過問許多的事,但似乎卻沒有理由不做我們應該做而又能夠做的事情?!盵10]298同樣,《某城紀事》中的高則生也是一個有“過客”精神的行動者,他用馮至的一首詩《橋》來開導林玉君,這首詩的最后兩句是:“我不能空空地悵望著彼岸的奇彩,度過這樣長、這樣長久的一生?!盵5]225那就是要在一生的時間內不斷地行動,在海上建筑起一座橋梁。這里的核心精神也是行動。

五、結語

從總體上來說,魯迅資源已經融入了何士光的血液。何士光對魯迅資源的創造性繼承,不僅見出魯迅影響之深遠,見出何士光對“五四”文學傳統的自覺繼承,更見出在不同歷史時期中國人所面對的社會問題和精神困惑的深層一致性。通過何士光對魯迅資源的創造性繼承,我們看到了何士光對這些問題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感知與解答。

魯迅文學資源的繼承與發揚已然成為了一種新的傳統,中國當代文學,尤其是新時期以來的文學或隱或顯地都受到魯迅的影響。高曉聲、莫言、余華都是明顯受到魯迅影響的作家。高曉聲的《陳奐生上城》中的陳奐生明顯具有阿Q 的精神特點。莫言的《月光斬》也很顯然受到魯迅《鑄劍》的影響。但作家與作家之間的影響關系,在更多的時候,并不容易落實。與諸多具有“魯迅風”的作家相比,何士光對魯迅的創造性繼承相對來說更有跡可循一些。研究何士光對魯迅的創造性繼承,給我們研究魯迅資源在新時期以來的傳承提供了一個重要的路徑,也提供了一些方法上的借鑒。

[1] 劉錫誠.深沉·渾厚——評何士光的短篇小說[J].山花,1981(1):55-57.

[2] 劉留春.二度“梨花”凝新意——讀何士光的《苦寒行》[J].小說評論,1987(5):84-85.

[3] 郝敬波.論新時期短篇小說的藝術創新[D].濟南:山東師范大學,2012.

[4] 何士光.何士光文集:今生·吾誰與歸[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18.

[5]何士光.何士光文集:某城紀事[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18.

[6]何士光.何士光文集:今生·經受與尋找[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18:19.

[7] 何士光.何士光文集:田野·瓦檐和雨[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18.

[8] 何士光.何士光文集:梨花屯客店一夜[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18.

[9] 魯迅.魯迅全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10] 何士光.何士光文集:青磚的樓房[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18.

[11] 魯迅.魯迅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12] 魯迅.華蓋集[M]//魯迅全集:第三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3.

[13] 魯迅.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M]//魯迅全集:第六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122.

He Shiguang's Creative Inheritance of Lu Xun's Resources

ZHU Yongfu

( School of Literature, 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 550025, Guizhou, China )

He Shiguang's literary creation clearly embodies the creative inheritance of Lu Xun's resources at multiple levels. This not only demonstrates the profound influence of Lu Xun, but also the conscious inheritance of the May Fourth literary tradition by He Shiguang, and the deep consistency of the social and spiritual issues faced by the Chinese people in the long history.

He shiguang, Lu Xun, creative inheritance

I247

A

1673-9639 (2023) 06-0062-06

2023-03-11

貴州省2019年度哲學社會科學規劃一般課題“何士光文學創作研究”(19GZYB18)。

朱永富(1983-),男,山東日照人,博士、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小說。

(責任編輯 郭玲珍)(責任校對 肖 峰)(英文編輯 田興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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