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退為進以次襯主

王德麗

統編版高中語文教材必修下冊《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借助“讓步手法”這一表達方式，巧妙地將馬克思一生的偉績準確又凝練地濃縮在了短短1?100字左右的悼詞中，在有限的時間里將馬克思數不勝數的輝煌成就和光輝的偉人形象呈現在世人面前。講話發揮了最大的傳播效果，成為一篇世紀級的經典悼詞。

一、被放逐的“形式秘密”

正如李澤厚在《美學四講》里介紹歌德“秘密說”時所言：“內容人人都看得見，其含義則有心人得之，而形式卻對于大多數人是秘密?！薄吨v話》中的“讓步手法”就是該文的“形式秘密”。

對于這篇演說詞的探討，絕大部分的焦點只定位于了解演講詞特點、指引學生立德修身的精神層面等，卻忽略了本文真正的核心結構——讓步關系，致使這一“形式秘密”被放逐，學生鮮少知曉，進而影響了他們對《講話》這篇文章的“思想意蘊”的理解。

教材在“單元提示”中總的目標體現在價值引領方面，以及體現語文的人文性和工具性。在該課最后的“學習提示”中仍然沒有提及“讓步”這一重要手法。

在《教師教學參考用書》里也未重點提及。?只是在“課文解說”板塊提了一句：“……（文中）兩句都是通過對他人的“假設讓步”，達到凸顯馬克思成就的目的?！边@一重要的藝術手法一筆帶過，容易讓教師忽略了本文真正的核心結構，進而削弱了本文的深刻意蘊。

《講話》所屬的“學習任務群”為“實用性閱讀與交流”。在教學中，教師應該充分挖掘實用性文本中的表達方式，使學生掌握并善于運用新的表達方式。在《講話》中的“讓步手法”無疑是這一文體里面“新”的表達方式。教師應在教學中引導學生對“讓步手法”進行積累，使其成為閱讀習慣中的附屬意識，引導學生懂得讓步結構的句型，熟知這種表現手法。

二、讓步手法之“秘妙”

黃伯榮在《現代漢語》中對讓步句型理論這樣描述：“讓步”是指先退一步，指出較次要或較少的事實已經很了不起，更不用說更重要或更多的事實了。讓步手法的主要作用是“以退為進、以次襯主、以少勝多、以一當十”。?按照黃伯榮的語法理論，這篇悼詞里，至少有三處運用了“讓步手法”：

“一生中能有這樣兩個發現，該是很夠了。即使只能作出一個這樣的發現，也已經是幸福的了。但是馬克思在他所研究的每一個領域，甚至在數學領域，都有獨到的發現，這樣的領域是很多的，而且其中任何一個領域他都不是淺嘗輒止?！?/p>

“他作為科學家就是這樣。但是這在他身上遠不是主要的?！?/p>

“最后，作為全部活動的頂峰，創立偉大的國際工人協會——老實說，協會的這位創始人即使沒有別的什么建樹，單憑這一成果也可以自豪?！?/p>

三處讓步手法，讓恩格斯在有限的時間里將馬克思數不勝數的輝煌成就和震古爍今的光輝思想呈現了出來。

“兩個發現”中的第一個是發現了人類歷史的發展規律（即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社會發展規律），恩格斯將達爾文發現進化論與馬克思發現人類歷史發展規律相提并論，以說明馬克思的人類歷史發展規律同達爾文的進化論一樣，在人類歷史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第二個是剩余價值學說（即雇傭工人所創造的被資本家無償占有的超過勞動力價值的價值），恩格斯稱（剩余價值學說）發現以前的“一切相關研究都只是在黑暗中摸索”。也就是說，以前很多相關的研究都沒有一個清晰的理論進行支撐，正是剩余價值學說的出現，才給相關的研究以理論引領，走向光明的大道。恩格斯在短短的300字里用形象的比喻和鮮明的對比來指明：馬克思的這兩個發現在人類思想史上的偉大地位不言而喻。

“一生中能有這兩個發現，該是很夠了?！睂τ谑澜缟辖^大多數人來說，一生都不太可能取得如此高成就的功績，哪怕只有一項。而馬克思一人，就取得了兩項，可見其成就之高。這句話的同時又暗含了“讓步手法”：對于熟知馬克思的人來說，他還有很多彪炳史冊的功績，而在這里僅這兩個發現就已經“很夠了”，如若算上其他的功績，這是何等的偉大！接著，“即使只能作出一個這樣的發現，也已經是幸福的了?！倍鞲袼褂谩凹词埂?，也……”的明用讓步句式，“先退一步”，指出只需其中一個發現就已經成功了，而馬克思卻有兩項偉大成就，那該是多了不起??！

恩格斯并沒有就此打住，繼續說：“但是馬克思在他所研究的每一個領域，甚至在數學領域，都有獨到的發現，這樣的領域是很多的，而且其中任何一個領域他都不是淺嘗輒止?！痹谶@一句里，恩格斯繼續用“讓步手法”說明馬克思的偉大功績。第一，“甚至在數學領域”，也就是說數學領域其實不是馬克思專攻的領域，而是他不經意間取得的成就，那么其他著意投入更多精力的科學領域的功績無疑更加了不得。第二，“兩個發現”已經是非常偉大了，但是馬克思還有其他很多領域，且每一個領域的成就都不是淺嘗輒止的。這是何等的科學巨匠??！

以上這一段是本文的第一處“讓步手法”，但其實可以看到，光是這一處里面就包含了三個“讓步手法”?？梢?，在有限的時間里，恩格斯借助“讓步手法”展現馬克思“少數的”科學成就，意在說明“少數”都了不起了，那馬克思對無產階級革命事業做出的更多、更偉大的貢獻就不言而喻了。

緊接著，恩格斯繼續說：“他作為科學家就是這樣。但是這在他身上遠不是主要的?！弊鳛榭茖W家的馬克思為人類作出了巨大貢獻，所取得的成就高峰迭起，而這些卻“遠不是主要的”。這句是本文運用的第二處讓步手法，說明馬克思的功績在科學領域上只是一方面，還有在其他尚未介紹的領域里。所以，在第七自然段，恩格斯闡述了馬克思作為一個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偉大導師在革命斗爭中取得的不朽之功。段末，恩格斯再一次運用讓步手法（本文第三處）：“最后，作為全部活動的頂峰，創立偉大的國際工人協會——老實說，協會的這位創始人即使沒有別的什么建樹，單憑這一成果也可以自豪?！钡拇_，單憑創立偉大的國際工人協會這一項成果就已經足夠可以自豪了，然而馬克思的功績眾多，更重要的建樹不在少數，聽眾自然會聯想起前面所介紹的一切。

“讓步手法”?“以退為進、以次襯主、以少勝多、以一當十”，讓馬克思一生的金石之功濃縮在1?100字左右的悼詞里，使得這篇悼詞千古不磨。而這樣一位功若丘山的科學巨人的偉大形象在恩格斯精辟的悼詞中愈發豐富、鮮明起來，精神沒而不朽。

作者單位：貴州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