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休住

陳錢容

你好呀，想來你也已看到我了，風太大，我就不把手從溫暖的口袋里拿出來向你揮手了。如果你問我在暴風雨的前奏中等待什么，我會張張嘴，告訴你，我在等待戈多，我在像太宰治一樣等待一個人?？梢驗槲抑皇莻€普通人，我會沉吟許久告訴你，我在等一班車，而你其實只需對我點頭致意。

周五剛考完體育，那天也是這樣的大風，天色已經傾斜向晚，日月同輝，落日纏繞在云的絲線中，像將要湮滅的恒星，而天宮的金磚碎裂，燦燦然散落在地，大風卷著如星云般的白霧向前涌動―― 若裁下來，宜繪唐寅的扇面，題杜牧的七絕。我還指給同學看呢，兩人只嘆學校不讓帶相機，否則多少年后該是多么香稠的陳釀，像一粒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泛起長久的漣漪。風休住，任它羽化飛去，且任它羽化飛去吧。

你有過在風聲呼嘯中跑八百米的經歷嗎？最后那一百米的沖刺中風尖銳地呼嘯著，幾乎穿透了我的身體，穿透了我的視覺跟聽覺。唉，我真想讓風從我的身體里穿過，帶走我的虛無，留下充實奮進，長成一棵盤根錯節的樹。我聽見它在我的身體里刮起一陣狂風，呼嘯著穿過每一寸骨骼，在胸腔內撞擊，伴著嗚咽的回聲?？墒秋L又沖不破狹隘的身體，只是兜兜轉轉，簇擁我易碎的激情奔向遠方。風休住，篷舟吹取三山去。

你也有這樣莫名的激昂嗎？那應該是歲月，那多年來瘋狂地沉淀在你我身體里的歲月。我又好想把自己埋在土里，希冀能夠長出新的自己，像蒲公英，在細小的塵埃中生發出無數的我。所以某些時候我在飛翔或者懸浮，直到春天的雨水、夏天的熱浪、秋天的霜露、冬天的雪花，將我拍打。于是我旋轉、下沉又歸于土地，直到下次風起?；厥紫騺硎捝?，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沈園里，與唐琬賦對的詩句還在墻上，可風卻早將這濃情悲怨吹出墻外，散在陸游走過的路上；塞外寒漠，蘇武的旌節也被獵獵胡風席卷得只剩一根孤杖，縱使風吹不到高堂，十九年的冬雪朔風也吹不滅他執著的歸漢之心；瓢泉瓜山下，稼軒在鷓鴣聲里遠去了，八百多年的枯葉被秋風吹落，不知暖了多少只墓園里的秋蟲，潤養過茂林修竹的泉水還在墓旁縱流，只不過崇拜岳飛的稼軒也同樣久不得志，壯志難酬，病死于孤山僻壤；密州屬衙中秋夜，蘇軾孤身一人，飲酒賞月，甚是想念七年未見的兄弟，大醉中揮就一首《水調歌頭》，欲乘風歸至天子麾下，又恐高處不勝寒，唯有寄意于北風雁翅的綿延，傾吐手足情深。

遙遠的蒼穹之上，夢天實驗艙已經對接成功，天宮已形成扁T字構型；祖國將建造時速達1000公里的“飛行”磁懸浮列車，開啟高速飛車時代……真希望這風能將累累捷報傳得更遠，讓無線電波不再像打濕羽翼的蝴蝶般彳亍，而是乘長風，破萬里浪，回送于坎坷中砥礪前行，危難中熱血獻身的前輩們。

啊，你是遠離故鄉漂泊羈旅的行人啊，那么我也許愿這風能將你送回故鄉的懷抱，讓你在碼頭凝視黑夜時，不再忽然惶然何處是吾鄉。你要走了嗎？那請允許我說句輕快的再見，把那些未說完的話寫進風中，然后被這不止息的滿載生命力的風吹拂著，鼓滿人生小船的風帆，各自繼續遠航吧。風休住，風休住，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指導老師：張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