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故事，已不只關于東北

重木

電視劇《漫長的季節》的大火，再次讓“東北”這一地理意象受到關注。作為這些年在各類文學與影視中被反復書寫、描摹與追憶的言說對象，一方面，“東北”在很大程度上依舊指代特定的地理空間和文化區域，而另一方面，它也在某種程度上超越了這兩者，而成為當下嚴肅和流行文化中一個十分重要的象征和意象。

對于熟悉近幾年國內文學的人而言，“東北文藝復興”圍繞著幾位著名的、出生于東北的小說家—如雙雪濤、鄭執和班宇—的作品被建構起來；而伴隨著以上幾位作家的小說被拍攝成電視劇，影視中的“東北”形象也由此變得更加生動與直觀。

在所謂的“東北文藝復興三杰”的小說中，所有人物都被或明或暗地置于“東北”—更具體地說則是上世紀末到本世紀初這一特定的時代背景—之中。與其說這些故事是關于一個個遭遇不幸、悲哀與無奈的個體的，不如說是關于“東北”這個主意象的。也正因此，人們才會在這些作品中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東北氣質”，而這樣的氣質本身既是真實的，也是虛構的。

就如《漫長的季節》的故事背景雖然在東北，卻是在昆明拍攝的。因此，必然存在著關于“東北”意象的各種典型元素，而也恰恰是這些元素在諸多東北籍作品中的反復出現，使得它們具有了一種典型性。其中最主要的“舞臺”形象便是城市的衰落，由此形成的破舊工廠、街道和宿舍樓所顯露出的晦暗，讓整個故事和人物都幾乎先天地被包裹在一種掙扎和墮落之中。而或許也正是這些氣息，讓這些“東北故事”里充滿了險惡的謀殺、死亡和意外。

從雙雪濤的《平原上的摩西》到鄭執的《生吞》，以及像《漫長的季節》這些劇，它們的故事核心都是各種死亡，以及由此形成的懸疑張力，讓整個故事浸染在黑色之中。

這樣的意外和各種謀殺卻并非僅僅是虛構，而是在一個特定時期衰敗與逐漸失序的地域中發生的各種真實事件，因此人們在驚詫之余也會再次感受到一種懷舊式的“傳奇”感。尤其在雙雪濤的小說中，這種傳奇感顯露得十分明顯。

而對于像《漫長的季節》這樣的懸疑劇而言，這一點更是十分重要。在20多年的時間里，這部劇野心勃勃地企圖以三條線索來展現“東北”這一意象的生死衰敗。尤其更引人注目的—也是為什么“東北文藝復興三杰”的作品會受到那么多讀者關注的原因—是他們從“東北故事”中所展現出的某種普遍性，而這也是“東北”這一意象超越的部分，它不再僅僅是地域性的經驗和情感，而被凝練為一種更加關涉普遍人性的體驗，從而引起共鳴。

無論是小說家的虛構故事，還是像《漫長的季節》這樣的影視作品，它們一方面展現和回憶著東北的當代歷史，另一方面也把這一地方性故事進行再加工，而得以傳達給生活在同一時空中的其他人。

東北的故事在一個個遭遇不幸與努力追求幸福的個體身上被展現，而在那些撲朔迷離的謀殺案背后，人們企圖揭露的除了兇案的真相，更多還是想要弄清楚：為什么這一切會如此發生？個體的命運在時代的洪流中被如何戲弄與主宰？這或許才是那些“東北故事”隱藏的或隱晦企圖達到的目的。

而對于我們這些讀者和觀眾而言，我們也能感受到那些無可奈何的掙扎與抵抗、自娛與自強，所以才會“同聲相應，同氣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