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為人師

張兆滿

我從事教育工作已三十余年，如今白發早已爬上額頭，離退休的日子不甚遙遠。茶余飯后，工作閑暇，常?；厥淄?，體味其中的酸甜苦辣，感慨良多。

特別忘不了兩件事。

那是剛走上工作崗位不久，我在一所小學教初二英語。那時鄉村學校多，學生也多，一個中等規模的鄉鎮一般有三十多所中小學。即使是小學，也有初中班，是“戴初中帽子”的小學。春季學期開學后不久，突然之間，學校老主任因病不能上班了。沒想到，六年級畢業班的數學教學就落在我身上了。校長說：“你年輕嘛，熱情又高，又肯鉆研，相信會有作為的?！庇行ｉL的加油助威，有家長的殷殷期待，我恨不得把自己的“一桶水”全部倒給學生。

一次模擬測驗，我發現班上數學課代表浩的答題方法與眾不同。試卷分析課之后，我叫他到辦公室，大大地夸贊了他。原來，這種類型的題目，老主任在上學期教給了學生兩種解題方法。為了拓寬浩的視野，我又教給了他第三種解題方法。浩感覺這種方法既簡單又新穎，倍感興趣。

眨眼間，小學畢業考試成績揭曉了。班上事先看好的學生，都如愿地考上了自己心儀的重點中學。令人奇怪的是，浩卻不在其中，他的分數僅僅差了2分，而選擇了次重點的一所中學。

和浩的交談，我才知道這樣的結果和自己脫不了干系。原來數學畢業考試最后一題題型競和我們模擬練習的題型一致。浩熟練而自信地用我教給他的第三種方法解答完了?？蛇@道題中有一個小小的不同。題目表述的這一點不同，又是學生審題時容易忽視的。而因了這一點不同，就不能再用我教給他的第三種方法去解答。老主任告訴我，碰到這種題型，如果用第三種解法，有經驗的教師肯定要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學生注意題目中可能的“節外生枝”，而我當時壓根就沒想到這個特殊的情況。

好長時間，我內心充滿了懊悔和自責。后來，浩讀中學、讀大學，也一樣成為人們心目中的人才，才讓我得到少許安慰。

這件事，無疑給了我重重的一擊。

又一日，同往常一樣，我一邊品著香茗，滋潤滋潤喉舌，一邊和同事神侃海聊一番，然后踩著上課的鈴聲款步邁入教室。

不知怎的，我頗感今天室內氣氛有些不對勁。細瞧，莘莘學子有的誠惶誠恐，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拭目以待，也有的正襟危坐，不露聲色。憑著多年為師練就的敏銳洞察力，知道肯定“有情況”。于是，我迅速掃視了一下教室，但見黑板上赫然寫著“×”和“×”，黑底白字格外醒目。污言穢語競登“大雅之堂”，這還了得！在我的重壓之下，“作案”者終于“投案自首”，自白于大家。

原來，今天女生敏來得最早，她想跟就要步入教室的女生慧開個玩笑，就把慧和男生強的名字寫在一起，不料被剛進教室的班長瞅見。等班長來到敏的面前，她已把字跡擦得蹤跡全無。豈料班長怒氣沖沖，下了死命令：恢復原樣，得重新寫上！敏心想：寫就寫唄，有啥了得？這樣一來，使之“廣而告之”。

敏是我班品學兼優的學生，又是班干部，平素溫文爾雅，不茍言笑，今天怎么就越了“雷池”？我越想越惱，當眾宣布，本周內每天做檢查一次，檢查內容先由我審讀，然后當眾宣讀！

可敏并沒有買我的賬，她當眾歷數我的不是：什么不顧情面啦，什么方法粗暴啦，什么小題大做啦……真沒想到，自己的得意門生競這樣責難自己，真是豈有此理！我又提高了嗓門，補上一句，此事定要加重處罰，決不寬??！

這一堂課，敏是汪著淚水聽完的。而我卻對她視而不見，置之不理。

后來兩天，我因公外出，回來聽說敏已輟學兩天了，數學老師登門動員幾次，未果。我心頭一震，竊想：解鈴還須系鈴人，無論怎樣也要讓敏返校讀書！

敏終于又回到了校園。

但此事留給我的是內心的歉疚，更多的是不盡的思考：教師是塑造靈魂的人，為師最忌頭腦發熱，主觀武斷，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