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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混成的小說藝術建構

2023-11-22 16:30王成一
百家評論 2023年5期
關鍵詞:探索創新

王成一

內容提要:張世勤是小說領域勇敢的探索者。他從詩歌走向文壇,然后走向小說創作,而他一走向小說道路,就勇敢嘗試、探索,努力開拓創新。他承續傳統,但又不同于大多作家能比較清晰地梳理出他們傳承的藝術流派,張世勤的創作似乎找不到所屬流派,但又從很多流派吸收氧化,融合創新,還大量吸收音樂、美術等藝術門類的手法,融合、創新,形成獨特的多元混成的小說體系。

關鍵詞:賡續傳統 探索創新 多元混成

從中國小說藝術大變遷來看,20世紀小說經歷過兩次大規模的吸收與變革風潮。第一次,是從“五四運動”開始到40年代在歐風美雨的熏陶下,大批文人勇敢打破傳統小說模式,借鑒、模仿西方和拉美的藝術手段。第二次,是改革開放之初引進的意識流開始到21世紀前十年,大量作家打破在蘇俄文學影響下中國當代小說的創作范式,王蒙的意識流、莫言的荒誕與魔幻現實主義、王朔的黑色幽默,都產生重大影響并引領大陸小說創作。張世勤多年豐富的生活積累、深厚的文學積淀,進入小說創作領域立即風生水起,而且幾乎每一篇、每一部都充滿著超強的藝術融合與創新元素。承續20世紀“五四”時期和80年代勇敢打破因襲格局努力創新的傳統,但又不同于以往作家能比較清晰的梳理出他們傳承的藝術流派、秉承哪種文學傳統。他既立足某種或某些傳統,但又似乎橫空出世;既與某種傳統關聯,但又沒有沉湎于這種傳統,而是作出了新的探索、融合、創新。對小說傳統進行解構、打破界限,引進詩歌、散文、戲劇以及音樂美術等文學藝術門類的手段,將意識流、魔幻現實主義、黑色幽默以及心理性語言進一步展現出強大的沖擊力。又吸收哲學、心理等學科門類的思維方法,建構出一種是小說非小說,似散文非散文,似隨筆非隨筆,似玄幻非玄幻的多元混成的小說藝術體系,走出獨特的藝術之路。

一、解構小說常規

傳統小說強調“人物、情節、環境”三要素,要求依靠典型環境在典型情節中塑造典型人物。其實就是在客觀時空中構建環境,在時間流中利用順、倒、插、平、補等敘述手段和鋪墊、懸念、照應、回扣等結構手法構建故事情節,并以此塑造有一定地域風格、時代意義、民族精神的典型人物。這種創作習慣不管是現實主義還是浪漫主義大多很難擺脫常規。自然,傳統小說也擺脫不了一般性的界限:時空界限、感覺界限、思維界限、文體界限、生死界限、真玄界限。

張世勤是以綜合思維、詩歌感覺進入小說創作的,甫一出手就對傳統小說格局的缺陷進行改造,試圖徹底解構、創建。當然解構傳統不是從張世勤開始,但張世勤卻是顛覆性解構的作家,他不單從小說的敘寫方式解構,而是從對生活認知到思維與藝術跨界重組等諸多方面進行改造,明顯體現出從根本上打破傳統思維習慣和架構界限的努力。

(一)解構傳統意義上的時間、空間界限

過去、現在、未來以及年、月、日、時的界限被打破,前后、左右、上下空間界限也被打破。

《父親從軍記》,本來是以兒子的身份敘述父親從軍未能成功,卻幸運地與一位“沂蒙紅嫂”偶然相遇、被質疑、被審問最后喜結良緣的故事,卻似乎是以自己后來卻先知者的身份,以“事后諸葛亮”式的敘述方式,告訴父親從軍路線、過程、結果等,把歷史與現實的時間界限、空間界限甚至父子的倫理界限徹底顛覆。實現以此知彼、以我知他、以今天規劃昨天、以現實說服歷史的特殊效果,實現一種時空逆流、時空穿越。

《山河入夢》中的時空對接更是將現實時間與荒誕時間融為一體。小說中寫腦神經有病的青年“我”從腦子中搬出青山放置到被鏟平的青山位置,搬出綠水放置到斷流的河流位置。此時各路人馬紛紛聯系“我”來開發這片綠水青山。其中,作者巧妙地安排自稱來自隋朝的山西女孩劉愛桃提到隋朝的上寺下庵,暗示當年不僅山清水秀,還有健全的宗教文化,“她”要跟“我”合作在山上恢復隋朝氣象。穿越過來的歷史記憶與客觀現實狀況及腦神經病人的荒誕世界形成一組巧妙的連續對比,打破傳統時間界限的同時,將真實時間、歷史時間與荒誕時間交匯、融合,達到以古諷今、以虛刺實的妙境。

常規時序是按時針運轉,確定秒、分、時然后昨天、今天,進而構成過去、現在、未來的進程,在張世勤小說中,時間已經不是時針指定的位置,也不是時針轉動的順序,而是作者或者作品中人物心理運轉的位置和心理轉動的順序。

常規空間是指東西南北、上下左右、長短遠近,在張世勤小說中,空間也不再是這種格局,而是按照作品表達需要穿越、挪移的空間,高低、遠近、寬窄、大小也都不是自然的計算模式計算,而是來源于作品中人物的心理感受,咫尺天涯或天涯咫尺,完全由作者定位。這種時空的變化和挪移顯然使作品本身更有效的擴大了時空距離和容量,有了更多閱讀、想象的余地。

(二)打破傳統意義上的感覺和思維界限

打開或打通聽、視、嗅、味、觸等感覺界限。張世勤把常規性的感覺界限打開,實現互文互通、融會貫通,創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或者“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的感覺模式?!栋祩分袑懪魅斯钕慵w病逝后人們的傷痛感覺:“村里人對李香紈的死無不唏噓有加,驚痛不已,那震動簡直就像是把狗尾巴村村東的光明頂,搬起來砸到了司息河里,那濺起的水花能把全村人都濕透?!盿寥寥數語將動作、聲音、氣勢、內心感受打通,將視覺、聽覺、觸覺感覺界限打開,讀者獲得了以一當十以一當百的閱讀體驗。

打破抽象思維、形象思維、靈感思維的思維界限。傳統思維模式各自獨立,各自承擔思維對象,但張世勤對傳統思維模式進行了融合互通?!堵櫺≠弧方梃b、翻新《聊齋志異》中的《聶小倩》,把其中的愛情故事與現實中的愛情生活深度交融,將小說中的妖魔鬼怪斬妖除怪與現實中對抗邪惡、勇敢犧牲的俠義精神挪借交融,形成了別開生面的同文互構。這種交融透視出了作者的靈感思維,也體現出了作者通過感性思維敏感捕捉現實生活,通過理性思維深入思考生活及背后的本質,從而將靈感、形象、抽象等思維方法熔鑄一爐,建構成了堅固的多維體系。

《牛背山情話》借主人公探問自己的生父問題入手,巧妙引入一個古老神話傳說:“有一天伏羲的母親正走在路上,一不小心,踩上了一個腳印。踩著的時候,一陣眩暈,感覺肚子一動,好像有什么東西塞進了里面。于是有了伏羲?!敝魅斯珡男]見過父親,還經常被小朋友質問、嘲笑,他只好詢問自己的母親,母親告訴他:“你有父親,你怎么可能沒父親呢!只是你的父親跟別人不一樣,他不是一個高大魁梧的漢子,而是一個大大的腳印?!眀這種帶有荒誕色彩的引入、回答,實際是將現實的無奈通過瞬間的情感、思維進行轉移,同時借此打開生活、族群荒誕、殘酷歷史或者真實與荒誕融合的無限空間。

張世勤將各種感知方法溝通,完全實現了認知的通覺、通感,同時將各種思維方法打通,實現了多種思維方法交叉、融合,小說思維達到“思接千里、心游萬仞、視通萬古”的境界。

(三)打破客觀、表象的現實世界與玄奧、荒誕的神秘世界界限

傳統意義上,客觀生活與玄秘世界、生為此世與死為彼世,截然分開、界限分明,不能混同。但張世勤卻勇敢地將客觀世界與玄秘世界甚至此世為生、彼世為死的生死界限打破。

《山河入夢》就是這樣一部小說,小說本意是在揭示過度的、不科學的開發導致青山鏟平、綠水斷流的現實,訴說人們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對綠水青山的懷念,作者沒有平鋪直敘,而是以一個腦神經患病的青年的感覺來訴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出現一些幻覺,說出一些根本不靠譜的話。一般人都會把我的這些話當作胡話,不會當真?!眂在他感覺中,他腦子里有大山、有大河,所以導致腦子沉重,為了減輕負擔,他把腦中山、河搬了出來,搬出之后這一片區域山清水秀,他很滿意,并設計在山頂建一座寺廟,在山下建一座書院。同時,他搬出的山、河在縣里也馬上產生了重大影響,警察懷疑他是偷來的,進行調查取證;縣長看到這么美麗的山水,同時看到了商機,他才不管這山、河是偷來的還是搬來的,只要能有利經濟發展就行,于是親自找他商議開發別墅群。兩人談判時,他調侃縣長要抓GDP建別墅群不如直接建印鈔廠,縣長真的悄悄地建起了印鈔廠;伙伴當中的投資商暗中操作房地產開發;山西女孩劉愛桃自稱來自隋朝,而且當年這座山曾經“上寺下庵”,要重現當年風光,建一座尼姑庵?;恼Q而可悲的是縣長在上山拜佛、撞鐘下山時不幸摔死,無稽而可笑的是印鈔廠印出大量30、70面值的鈔票流入市場被警察發現,再次前來取證?;恼Q不經的故事將各種思維巧妙融合,同時巧妙地譏諷盲目發展、毫無底線的時代弊端。

小說描寫的客觀世界“山之鏟平,水之斷流”與荒誕世界的“山清水秀,清脆潔凈”形成對比性暗喻,前者明面上表現現實世界的環境污染、人性低下,實際上暗喻著衰敗、“死亡”;后者展示荒誕世界的美麗青翠、人格純正,暗喻著“旺盛”“生機”。這種對比性隱喻形成了現實與荒誕兩個世界的巧妙置換,本應充滿生機的現實世界一片死亡氣息,而本來是虛幻的病態世界卻是生機勃勃,對比中將兩個世界的分界打破,重組,讓人們深入思考,引起警惕。

(四)打破傳統小說的文體界限

將詩歌、散文與小說融合為一,將戲劇、音樂、美術等藝術元素拿來融化。多色調、多味道、多聲部混雜,有東北“亂燉”口味,詩歌的意境和激情,散文的凝練和深刻,音樂的氣息、節奏,繪畫的線條、色彩,戲劇的場景、沖突。讀起來感覺奇特。是詩歌小說、散文小說、也是音樂小說、戲劇小說、美術小說。

《牛背山情話》將神話、歷史、現實融為一體,有詩歌的意境,有散文的深思,更是融入戲劇元素,將偏遠山村人性與時代殘酷政治的暗中角力賦予“悲劇”色彩,還有美術白描手段描寫山村之美。

《穿越那片密林》不僅抒情詩一般抒發主人公的少年激情,還大量描畫司息河曾經的美麗畫面,似一幅大畫掛在天地之間,掛在人們心中;而穿插敘述過往的青蔥趣事與今天的堅韌生活又極似一首交響樂,在騰飛,在奔流,震動讀者靈魂。

《英雪》則像一首變奏曲,奏響人們生活的悲涼與心中的壓抑,是為“變徵之音”?!渡胶尤雺簟犯y說是小說還是夢囈,或者是癡人說夢,但夢中人似乎比清醒的人更清醒,而且每有描寫或者對話往往詩意濃郁哲理深厚,是一首變調哲理詩。

張世勤的小說都突破了傳統文體界限,創造了一種“四不像”、多元混成的新奇藝術、變異文體。

二、建構多元混成的小說格局

張世勤解構傳統小說的單調、刻板模式,立足建構多元混成的新小說藝術。當然,一切藝術建構首先來源于思想境界的建構,其次才是藝術手段的創新,張世勤也不例外。曾任魯迅文學院常務副院長、現為中國作協辦公廳主任的李一鳴談起他的小說時說過:“他的小說在淡然敘述中,暗含著會心的幽默,有著出其不意的情節推進。他意圖為社會儲備思想、用優秀作品照亮心靈霧霾,進行精神救贖,包括救贖自己?!眃其努力方向大致有三個層面:人性人道主題,多維時空結構(敘述者決定故事的發生、發展、走向及空間輻射),情感心理語言。

(一)人性、人道、環境保護主題建構

張世勤談自己的創作體會時說過:“我與生我養我的故土,已經漸行漸遠。面對新生活,我必須要改變自己,不僅相信城市,還要堅定地相信未來。我想溶化,歸于年輕的春雨!我想流淌,并入清澈的溪水!繼續在生活的深水區沉沒下去,用文字記錄下所思所感?!眅這段文字顯然表明了張世勤的文學態度:維護生命激情,保持清澈生活。此為張世勤小說藝術創造的基礎。張世勤打破以現實政治經濟和傳統道德觀念來定位生活的慣性,以現代的人道精神為標準來體味、品鑒生活是非、真假、善惡、美丑,弘揚適應人類生存、發展的理念,撻伐阻礙社會發展進步、污染人文生態環境的行為。

《暗傷》中李香紈、羅小手、羅光棍、羅朝北等代表不同的人生追求和理念。羅小手、羅光棍,重視美好生命存在,同情青年女性凋零。殘疾的鄉村醫生羅小手,他有著神乎其神的依靠畸形小手檢測、治療乳腺癌的絕技。雖然鄉村因為水源、空氣污染導致很多女性患上癌癥,但在羅小手的檢測、治療之下人們避免了癌細胞擴散和生命危險。遺憾的是,當他想要為李香紈治療時卻遭到羅朝北因狹隘心理殘酷毆打,導致臥床不起,耽誤了李香紈最后的治療時機,只能滿懷自責、滿腔遺恨;羅光棍是看起來猥瑣的老光棍,他是村里的護林員,依靠這個便利,經常欣賞村里女人們在清秀的司息河洗澡,女人們知道他在眼前也從來沒有避諱,還經常把他拉到水中調戲,但他卻能保持對美麗鏡像欣賞,毫無猥褻意圖與行為,司息河斷流,河里流淌黑色液體,女人們再也不能到河里熱鬧,患病的越來越多,羅光棍不禁感嘆女人們歡快熱鬧的好時光過去了,特別是李香紈之死讓它極為悲哀,他多想自己能恢復司息河清澈??梢钥闯?,羅光棍表面猥瑣,而內心澄澈。羅朝北與李香紈夫妻則是人格迥異的一對。李香紈熱愛生活、珍視生命,而且特別珍視女人的純潔;羅朝北追求財富和女人,更重視男人的至上權威,在他觀念中,妻子生命不重要,但作為男人的附屬品必須恪守婦道,即使面臨生命危險也不容別人碰觸,哪怕是醫生。一個短篇各色人等、各種觀念較量,在悲劇情懷中融入作者的哀戚、憤怒、同情、贊許等復雜情感,容量與厚度超乎尋常。用《暗傷》為題發人深?。喝诵郧閼?、人道精神,目前還只是偏居一隅,還在明里暗里、有意無意地被傷害,要想讓它變成普遍、公認的理念落實到行動中還需很長時間努力。

如果說《暗傷》表現毫無節制的開發導致自然、人文環境雙重污染,惡果、苦難落到女人頭上,令人氣悶。那么《男人的手》則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為女人的艱難苦悶鳴不平。狗尾巴村,沒有嚴重的自然環境污染,但太窮了,男人們為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紛紛走出家門到遠處當民工、搞開發、做貨運,少部分把女人和孩子帶到城里,而大多數家庭,女人和孩子常年在家留守,生活孤獨、凄涼可想而知,小說從牛書記動員在外打工、創業的男人們回村入手,直指女性艱難苦痛之根——缺乏平等、和諧的夫妻生活。一針見血直刺靈魂,人性力量、人道情懷將冷冰冰的功名利祿為核心的意識形態和封建觀念撕得粉碎。

《英雪》中“我”既是經歷者也是見證者,親身經歷過諸多因誤會導致的不大不小的悲劇,其中辛酸苦辣盡在不言中,但每個悲劇中都含著“人性被踐踏或被救贖”的咒語。天使般的女孩“英雪”遭遇諸多慘劇,成為光鮮亮麗的空乘之后,卻失去生活的愿望和勇氣,讓人唏噓悲嘆、無法寧靜,感慨命運不公的同時,思考人性的道路鋪設到底是多大的工程!張世勤談到這個人物時曾悲哀地說:“她或許已經成為一個美好世界的化身,是期驥中全新生態的最重要組成部?!?,仍像一件上等的瓷器一樣,掉落地上,碎了。這也是曾經的社會亂象在一個個體身上的折射?!眆可見英雪身上寄托了作者多么深的人性情懷!

《父親從軍記》寫父親想要參加解放軍并沒有寫他對革命戰爭有什么認識,只從他與自己的伙伴對比想要展現自己的能力層面敘寫,而紅嫂們的犧牲精神也并沒有像傳統風格的紅色小說那樣去表現他們的紅色認識,只從她們善良、執著、真誠、厚樸層面去開掘。從最底層的人物、最平凡的生活、最簡單的思想中挖掘出人性之美,凸顯人性力量。

梳理一下張世勤的小說都能感受到作者對“人”特別是對底層勞動者特別是更底層的女性群體的關心,關心他們艱苦勞作卻困苦的生活,關心他們名存實亡的家庭,關心他們環境污染侵襲的健康狀況,關心他們幾乎品嘗不到愛情悲苦無奈的心靈。因此,他的小說幾乎都是弘揚人道、正義,批評現實虛偽、針砭時代弊端的佳作。

《鄉村無聲》中,貧困的家庭想要供應兩個學生極其不易,想要爭取“五保戶”的名額卻始終爭取不到,“沒跑下來半分半厘,反倒還搭上了幾籃子雞蛋和十幾瓶散酒”。然而在“我”仕途順利、我與哥哥使得家庭條件好轉后,村里卻給了“我”母親低保待遇。這樣的悖論發人深?。豪卟荒芑菁柏毨后w卻成為某些官僚溜須拍馬的工具,社會矛盾不能得到緩解,政策意義何在。當然作家對問題顯然也不是完全悲觀的,在《薄冰》中,“我”意想不到地坐上了局長的位置,卻沒有因此而為自己謀利益,在面對親戚何大軍的要求與賄賂時,“我”并沒有為之所動,而是按章辦事。在這樣的對比中,我們看到作家對官場存在大量腐敗現象的批評和清明法制下廉潔干部的思考和期待。

《因為愛情》將大量的筆墨潑灑在農村與城市之間,為我們描繪出“司息河”沿岸的農村風光,將目光緊鎖在這片故土之上,又以超越文人的眼光關注到當代農村的現實問題。同時,以豐富的生命體驗為我們描述了城市人“灰色調”的生存現狀,并在城市光怪陸離的生活里挖掘出一些本質問題。在對農村與城市生活游移的新現實下, 針對缺少生活質感的現實提出批評,呼喊來自生命內部的呼吸;呼喊“不如歸去”,回到人與自然本身。對生活的驚人發現力和敏銳的思考力,在作品中得到了充分展現。

(二)多維時空建構藝術格局

張世勤勇敢打破傳統小說寫作的客觀時空。借鑒“意識流小說”心理體驗、心理流動,把物理時空變為心理時空,以心理、情感、思想流動架構脈絡、營造節奏、推進發展。結構上不拘泥于懸念、鋪墊、照應、巧合等手法,遵從個人內心流動。

《穿越那片密林》破除了空間之長、寬、高,時間之過去、現在、未來,事物之形狀、色彩、聲律,一切都在心理支持下進行重組,并賦予其新的情緒以及內在意蘊。不再按照傳統小說常規的開端、發展、結局結構敘事,而是按照心理律動敘事。以現在的眼光和心理來展現當年像戰士出征那樣穿越司息河樹林去上學的故事,穿插今天司息河和那片樹林的變化以及伙伴的生活變化、人生況味。

《父親從軍記》也沒有清晰的故事情節,而是以父親參軍事件六十五年后我的眼光去看父親當年的遭遇、心理。但這里的我雖然是旁觀者,卻不是傳統小說的第三人,而是“你我他”的短暫融合,是親身經歷者又是冷靜旁觀者還是調查體驗者,使小說看似荒誕卻十分真實。因為經歷者恰恰未必能清楚自己的遭遇,而旁觀者,特別是經歷幾十年社會變動、生活認知、觀念變遷之后的旁觀者,往往有著對事實的重新審視,對現象之外的本質也會有某些新的反思,在這種基礎上的敘述,看起來荒誕,卻更有真實感和縱深感。

《山河入夢》借助大腦“腦子進水”的青年的幻夢來構造小說,客觀時間流動就像家鄉的河一樣已經斷流,剩下的是主觀夢境的心理流淌。

多維時空的建構,使張世勤的小說像萬花筒,又像萬寶盒,或者魔術師,使讀者既能感受變化多端的魔幻世界,也能返視紛繁復雜的現實世界。

(三)情感化、心理化、詩化語言風格

張世勤的小說語言走出了傳統單一風格,不管敘事、描寫、說明、議論都含有情感意向、心理指向、詩情畫意,既傳承張愛玲的心理型語言,也沿襲了沈從文的散文化、詩化。

《山河入夢》荒誕不經卻發人深省,作者借主人公“我”跟縣長對話:“過去云彩走到這兒時都會歇一歇腳,跟山神說上一會兒話,順便還能聽一聽山神的弘道?,F在倒好,山神不在,已經無道可弘,云彩無法住腳,風一吹,趕緊跑。這一來,雨水少得可憐,村里的三條河一條跟著一條學,爭先恐后地斷流?!眊對話中創造了大量的意象:“云彩歇腳”“山神弘道”“人神對話”“神走云飛”“河水斷流”,每一意象都滿含感情,對曾經的山清水秀充滿懷戀,對如今的山平、水斷滿心傷痛,情感心理指向非常強烈。

《穿越那片密林》敘述:“你說,我們七個人是一個尖刀班。是的,……冬天樹葉落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高樹低枝,影影幢幢,仿佛整個司息河兩岸都擠滿了人,那景象更加嚇人。所以,你走在前邊,一對屁股拽來拽去,還不忘把右手冒出肩頭,說后面的跟上。我們不像是去上學,而是像去執行某項神圣的使命?!県這段看似是一段對話,實際是敘述,用對話方式表達,似乎兩人在談論舊事、回憶過往,娓娓道來、字字含情,流淌著滿滿的懷念與自豪。

《英雪》敘述:“一場大雨使得房子頂棚狼藉一片。我揭起鋪蓋,用臉盆接著,漏下來的雨水便清脆有聲,叮當作響。我和郭從甚在床沿下坐了,郭從甚說:‘不睡也好,這樣守著,可以暢敘往昔歲月,傾聽夜的更漏,回歸古人心境。要說這意蘊,恐怕也只有唐詩宋詞里才有了?!眎精致白描、簡短對話,可見生活艱難。屋漏偏逢大雨,深夜無眠無奈,作者不僅寫出主人公的無奈,還寫出尋求超脫、寧靜的心境,但仔細咀嚼發現其實這種超脫、寧靜更襯托當時的悲涼,可謂將文字的表意傳情功能發揮到極致?!缎臉颉愤@段回憶:“女人的腳柔柔地踩在丈夫的背上。丈夫說,‘真舒服?!眏寥寥數語,不管人物對話還是動作描寫還是歷史回敘,字字含情,寫盡當年小夫妻倆的美好愿望與幸??鞓?,也透露出如今妻子的傷痛與悲哀。敘事、描寫、對話將作者和主人公的情感、心理融為一體,引領讀者進入作者的情感世界,體味作者的思想、情感、心理,進而深入理解作品的主旨。

張世勤不再沉浸于傳統小說依靠情節吸引讀者的模式,勇敢的走向現代、未來,以更精致、更細膩的生活、故事進入世道人心,以人道標準評判、架構生活,以詩情、詩境勾勒現實,以魔幻、荒誕混搭寓言,用現實、幻覺、預想牽動歷史,將文字的勾連、融匯功能盡情發揮,以更動人耳目、更耐人咀嚼的表現打動讀者情感、靈魂,這種創作思維已經或必將成為趨勢。張世勤在小說藝術深水區探索、創新,將小說的直覺表現功能和心理感應功能發揮得淋漓盡致。雖未必每一篇、每一部都能達到圓潤完美,卻每一篇每一部都有著獨有的創意,盡將人性人道主題、多維時空結構、情感心理語言的能量發揮到極致,建構起張世勤獨有的多元混成小說藝術體系。

張世勤說過:“心靈是土壤,墑情很重要。情懷不過是種子,有不同的情懷就會長出不同的莊稼?!眐他自己正是這樣一位在心靈的土壤品味生活風雨、播撒良知種子、收獲人文莊稼的探索者。

注釋:

a張世勤:《暗傷》,《牡丹》2020年第11期

b張世勤:《牛背山情話》,《小說月報原創版》2015年第3期。

cg張世勤:《山河入夢》,《中國鐵路文藝》2020年第11期。

d李一鳴:《話說那個鬈發同學》,《在路上》,百花文藝出版社2022年版。

ek張世勤:《在生活的深水區沉沒》,公眾號虛構茶館。

fi張世勤:《英雪》,《收獲》2016年第2期。

h張世勤:《穿越那片密林》,《時代文學》2015第9期。

j張世勤:《心橋》,《精短小說》2016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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