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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放與共筑“空的空間”

2024-01-12 09:09石俊
上海藝術評論 2023年6期
關鍵詞:演藝劇場空間

石俊

當下城市的很多博物館、咖啡館、商場被打造成了新演藝空間,而原有的演藝空間則往往只有“四小時”以內的開放時間,只有華燈初上后的短暫熱鬧,有些城市和不太熱門的劇院甚至只有周末才打開大門,開啟舞臺燈光。如何讓我們的演藝空間成為全天候開放的公共藝術空間?這樣的開放對于我們的城市和演藝空間本身又有著怎樣的意義與價值?

“聚焦”與“展示”

劇院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被視為“舞臺”和“舞臺上的演出”,也有學者將之拓展為包含觀眾席的“劇場空間”。近二十年來中國很多城市掀起了建設大劇院或綜合性藝術中心的熱潮,其共同特點就是演出空間的多樣化與聚集化,即配備大中小多個演出廳,如上海東方藝術中心不僅擁有兩個大的音樂廳和歌劇廳,一個中型的演奏廳,同時還配備了排練、展示、休閑的非演出公用空間。這些空間是無序閑置還是有效運用?這是我們需要思考的課題。

劇院或音樂廳大多數都位于市中心或熱鬧的核心街區,在設計之初就定位在城市的標志景觀和文化的聚合處。這些劇院往往都由著名設計師設計,劇院建筑本身成為一種特殊的公共藝術作品,展示獨特的創意性和藝術性,一些劇院在籌備與開放之時即由專業人士策劃藝術布局與展陳。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如果沒有注入新的內涵,在內外空間形成更多的互動和交流,那么除了作為演藝空間以外,劇院作為公眾藝術空間則淪為表皮的形態。著名的維也納國家歌劇院在白天可以支付二十歐元到三十歐元跟隨導游進入劇院參觀,游客可進入有著歷代著名藝術總監和指揮塑像的門庭,以及維也納愛樂團也許正在排練的歌劇院正廳,還有展示著很多油畫和珍貴樂譜的側庭。上海大劇院建成初期也有著類似的有價參觀項目,然后沒有多久就停止了,是因為客源問題還是沒有值得觀賞的項目?恐怕進入上海大劇院很多次,甚至在正廳拍照合影很多次,觀眾都不知道身后是著名畫家丁紹光為上海大劇院捐贈的定制壁畫《藝術女神》,如今換上了朱德群的《復興的氣韻》??峙乱矝]有人知道上海大劇院的一塊幕布是法國藝術家德布雷最后的杰作,曾有人提出在右側大廳永久展出這幅杰作的袖珍品,不知此刻是否安在?取消了日間開放,人們應該無法進入接待過“世界三大男高音”及諸多藝術名家的102化妝間。

隨著城市“公共文化”意識的提升,劇院和音樂廳可以有更大的兼容性與開放性。上海大劇院的售票廳劃出區域作為咖啡館,或展示演出劇目的海報。東方藝術中心的前廳開辟區域售賣音樂CD。本人參與編導并獲得國家藝術基金巡演資助的音樂劇《國之當歌》在全國巡回演出時,在上海國歌展示館的策劃下在多家劇院舉辦過“國歌誕生”的臨展。劇院開辟的公共區域,更多用來售賣紀念性藝術品或者飲料。

“微更新”與“再營造”

將專屬的演藝空間打造成“公共文化”空間有著地理位置和觀眾認知等得天獨厚的條件,更具優勢的是利用已有空間進行少量經濟投入的“微更新”,在管理和創意理念上進行“場域導向”和“場所精神”的重構與重塑。城市的文化空間為人們的聚集、停歇、攀談等而建造,然而劇院很長時間受城市快節奏工作與生活的影響,除了少量必須提供幕間休息的音樂會和歌劇舞劇外,即便是話劇與戲曲演出也是盡量不做幕間休息。觀眾到劇院觀賞現場演出和去商業中心的影院觀看電影,從審美和消費心理學上是有相當差異的。如果說城市的整體節奏是“快”的,大多數的商業電視和麻花系列的喜劇演出是“快餐”型的文化消費,那么數百上千的觀眾從城市的各個地方,從全國甚至全世界匯集到某個劇院觀看一出由名家出演或指揮的高水平演出,一般訴求的是“慢”而“深”,慢慢地品味,深深地沉浸。不論是提前到達劇院還是在幕間休息,如果能夠在劇院看到該門藝術或是該劇目的周邊展覽,對于觀眾的觀賞和文化體驗都是極大的文化賦能,令他們對劇目和上演劇目的空間流連忘返。另一被忽略的訴求則是“漫”與“攀”,劇院的展示空間和休閑空間在很多情況下是疊加的,展示的周邊“主題”甚至領域也可以是發散性創意,例如國家大劇院的民族布藝展和上海大劇院的系列海報展,這樣的展陳既有“主題”性又是“裝置”與“裝飾”的,人們可以在期間或欣賞或攀談。

近年來,城市在經濟和體量等多方面獲得了超常規的發展,然而原有的異質性和文化獨特性沒有獲得同步的提高,甚至被侵蝕。我們有必要將重要的演藝空間重構為具有“藝術教育”“博物展示”“藝術批評”“文化社交”的公共文化空間。

演藝空間的首要職責是演出,是藝術欣賞與傳播。觀眾的藝術素養和接受水平的提升是劇院藝術教育部門的重要的工作。在國家大劇院、上海大劇院、東方藝術中心、上海文化廣場都有專門的藝術教育部門和人員負責藝術導賞和青少年的音樂或戲劇普及與培訓?;蜷_辦名家講壇,或利用側廳和排練廳的戲劇夏令營與青年劇目孵化,或以展陳和裝置藝術的形式上進行藝術普及或對演出進行介紹,已在劇院中鋪開進行。上海仙樂斯木偶劇場前的木偶展一直是孩子們歡喜嬉戲的所在。作為上海戲曲院團專屬劇場的宛平劇院在各個樓面展示的戲曲行頭則對觀眾進行著特定審美吸引和藝術普及教育。

演藝空間的“博物展示”并非要取代日常博物館的功能,一般為專業“主題館”和臨時的“主題展示”。前者一般要求較高,需要占有的空間和時間較大,主要代表案例是首都劇場的“北京人藝戲劇博物館”和星海學院音樂廳的“中國古代樂器”展。國家大劇院的展示則幾乎沒有間斷過。

“藝術批評”長久以來因為沒有相應的容納空間而成為少數業內人士和專家的專利?!盎ヂ摼W時代”創造出的各色虛擬空間給了觀眾表達的權利,然而和藝術創作者往往沒有良性的溝通。把戲劇和歌劇等綜合藝術在演藝空間內化為“總體藝術”,讓創作者、展示者、欣賞者能夠賦予自己以藝術詮釋、藝術批評、藝術交流的權利,讓作品和觀賞者產生互動關系。

演藝空間不可回避和力求發展的一項功能是“文化社交”。今年10月上海大劇院上演瓦格納16小時的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在幕間休息時恢復了劇院前廳與側廳供應軟飲和茶點,這固然是考慮到少量的觀眾可能來不及享用晚餐就走進劇場,更是恢復了在幕間進行藝術社交的功能。在德國邵賓納劇院,一樓售票廳有提供簡餐的咖啡茶座,提前到劇院的觀眾可以邊進餐邊閱讀劇院的演出月報與季刊,了解本劇目的精彩看點與下一輪劇目的推薦。而在演出后,該處又變化成可以聊戲談天的酒吧和咖啡館。

“強調參與、重視體驗、力求共享”,演藝空間轉化為“公共藝術”空間,涵蓋戶外景觀,內部開放與展陳空間。近年來上海大劇院將噴水池與正廳臺階的觀眾入口改到了售票廳的兩側,便捷了入場觀眾也讓渡了戶外空間成為公共領域,上海文化廣場更是將檢票入口退后數十米,將數千平方米的花園和廣場讓給了市民休憩與健身。這樣的退讓是融合,更是共享。

從“走近”到“走進”

進一步開放演藝場所的時間與空間,除了考驗創意與設計之外,對所產生效益的考量無疑是必需的。其效益的第一體現在“引流”與“導流”。都市的一個特征就是人員的流動性,經商、公務、求學、旅游都會讓人在城市穿梭,如果演藝空間沒有開放它的內部空間則最多讓人駐足留影,一旦開放且有較為豐富的展示,則會讓人近距離接觸并了解當下的劇目和演出季,形成進劇場觀看的一種誘導。其次,白天參觀和購票與每晚入場觀看的人流也為其中的展陳活動提供了穩定的人流。再加上餐飲和文創產品的售賣,這些完全可以轉換成多種的社會與經濟效益。位于北京長安街上的國家大劇院從建成到現在可查到的各色展覽已經多達百個,可以說在白天它的外觀和內部展陳吸引著大量的游客,夜晚即便多次來此觀劇的人群依然可以欣賞到不同領域與風格的文化藝術主題展。北京人藝的老觀眾會在演出前不止一次走進樓上的北京人藝戲劇博物館,在一件件真實的道具與服裝前駐足遐想,而面積更大、展陳更多的上海車墩影視基地里的電影紀念館則人跡寥寥。上海戲劇學院蓮花路校區圖書館樓上的戲曲博物館已經因為沒有穩定的參觀者而熄燈閉門,而華山路校區的端鈞劇場側廳,日常性的展陳活動多樣且豐富。劇院提供的這些視覺藝術或主題展示給人們帶來更多的場所感知,感知這個城市的精神,感知藝術家的探索,感受特定的人文氣息。藝術的審美性與商品性激發觀眾的介入性與消費行為,結合劇院的物質性與精神性,形成多重交流與效益轉換。

藝術管理和創意的水準與政策扶持的期許

國內藝術管理教育不管在本科還是研究生階段都較早進行了行業劃分,分別專攻劇場管理與制作、策展等。從整體公共文化考慮的教學計劃很少被提及與實踐。一般學劇場管理的學生畢業后去劇場,學習策展的學生則進入美術館或策展公司,對應性人才較多,全方位創意優秀人才較少。此外國內藝術創意院系起步較晚,目前的畢業生都較為年輕,在各大劇院和文博場館成為中層管理的較少,還不能直接影響相關高層管理者向多維的公共文化場域設計發展。至少從上海大劇院和上海文化廣場的自助售水機時開時停這個局部現象就可以看到理念和政策的抵觸與彷徨。因此我們應該在社會層面和政策層面更多地推動現有的演藝空間向社會的全方位開放,使其在公共文化領域產生拓展與作用。

現代工藝美術家威廉·莫里斯認為:“藝術之所以和我們有關是因為人人可以享用藝術?!毖菟嚳臻g的非演藝形態的融合首先需要擁有向公共開放的姿態。作為夜晚上演的劇目與節目,觀眾需要付出較高的消費代價,但并不妨礙我們將劇院空間轉化為大眾所向往和欣賞的公眾場所。即便觀眾想要觀看的劇目售罄,他依然可以花二十分鐘在首都劇場的一樓戲劇書店選擇一本數十元的劇本或演員傳記,或者坐電梯在三樓花一個小時免費參觀戲劇博物館。作為演藝空間的運營者,應該體會到當下公眾對藝術的渴求和對美的向往,創造出常態的提供給普通人的文化精神必需品。城市的多元文化不應該被混凝土所消融和凝固,人們也不應該被禁錮在單調的居住環境和城市空間里。人們在尋求著精神的空間及它的豐富性和親近性,處于都市核心區的演藝空間的非演藝藝術創意與拓展將為公眾帶來更強烈的歸屬感。遺憾的是,現在很多新建大劇院對待院團和普通觀眾往往顯示出一種自負的態度,其空間布局和整體業態凌亂而又空洞。即便地方政府每年提供百千萬的演出與運營補貼,對高質量的劇目和觀眾依然難以形成吸引力。彼得·布魯克曾指出存在“僵化的戲劇”,同樣也有“僵化的劇場”。我們需要藝術的創意打開白天的大門,充盈每個“空的空間”。

保存是收藏,研究是延續與建立。展示是傳達,傳達亦是溝通。生生則不息,集聚則燃情。演出劇目時臺上臺下可以做到,在相關空間里的多元融合亦可展現與激發當下的藝術與思想。

從古希臘到21世紀,劇院作為藝術殿堂一直見證著人類審美與認知的發展,這里凝結了無數的智慧與理想。演藝場館不僅是城市的形象與包裝,更應該有著藝術與歷史的積累與場域精神的傳達,包容與開放、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成為具有文化精神的開放與共筑共享的城市藝術空間。

作者? 上海戲劇學院導演系副教授

導演藝術、藝術管理專業碩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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