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幅畫里發呆

陸文勤

圖15 植物之一，布面油畫，100×60cm，2022 年

周日，受邀參加戴家峰教授的繪畫藝術分享會。

二個月前，在一如堂美術館舉行的“觸像——戴家峰的繪畫藝術”畫展開幕，我正偏居在云貴高原大山里的一隅，遺憾錯過，只能在朋友圈，靜靜感受那素樸雅致，意趣悠然的氣息。

欣然前往，再見戴家峰教授，依然那么典雅、內斂、低調、謙虛。

迫不及待地欣賞他的風景系列，一種悄然的不期而遇，瞬間擊中我，讓我悸動，讓我不由自主地眼睛氤氳起來。

這不就是我一直在尋尋覓覓的場景么？！

我是一個會做夢且多夢的人。夢里時常會出現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

那場景，有時如縹緲的水墨畫，山巒起伏；有時是朦朧的天色里，輪廓依??；有時又是煙雨蒙蒙，云霧繚繞……但不管怎樣的背景，總有一廬黛瓦農舍，一棵濃蔭大樹，一縷輕裊炊煙，一汪繚繞春水，佇立在畫面中心，仿佛在輕輕地呼喚。

夢里的我會欣喜驚叫：“呀，我多次夢到過這地方??！”這“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已經真真切切地讓我夢里有夢，魂牽夢縈了。

我想走進去，但村落總是遠遠地離著我，怎么走也走不近，怎么找也找不到入口。

驀然驚醒。失落，惆悵，意難平，心難靜！

回回夢見，回回醒來便呆想：總是那么執著地闖進我夢里的這地方這場景，肯定存在著，將會在某個時間，某個地方，敞開懷抱等著我。

此刻，在戴家峰教授的這組油畫前，我那怎么走也走不近，怎么找也找不到入口的村莊，那從心里滋長扎根的村莊，盛盈著我思念的耿耿于懷的村莊，嫻靜地等在畫布上，終于與我相見了。

驚悸之余，我更加相信，有些人或有些事，會等在那里，或早或晚，兜兜轉轉，終會與你相遇！

看著眼前的畫，那種獨特的節奏和韻律，那一點也不張揚的卻帶著孤傲的色彩，傳遞著溫潤、靜篤的表達。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走進畫里，去坐在村口的大樹下，摳著樹身斑駁的印記，恍若可以掰開曾經的往事，找到某種解答或啟示；或者閉上眼睛，感受月光撫摸臉頰的溫柔，與清風進行無聲的對話；或者什么也不做，靜靜地發呆，哪怕迷失也心甘情愿。

“藝術是一種心靈感受并融入生活和自然的尋根過程”，那么，我夢里的村莊，便是日月流轉、時光積淀的精神原鄉，讓我念念不忘，去追隨、去尋找。最終在戴家峰教授的油彩傾訴里，找到了這份情感寄托和心靈慰藉。

戴家峰教授的畫筆，著落于一瓜一果，一景一物，以樸拙之態，表現著他守在心里的那份天真，那個自我，那種繾綣，那是歷經滄桑亦洗磨不掉的至真至純的性情，是心靈從喧嘩走向寧靜，詩意回歸的隱逸意像。淳厚清雅如陶淵明的詩，自有一種讓人靜定的力量。

戴教授說：“如果不舍棄一些誘惑，你就會被誘惑捆綁束縛?！边x擇簡單，舍棄放下，那一刻的樸拙就喚回了守得住的一方田園。

激動地看著這些畫，我看到了“自然”是我們的來處，“平淡”是生活的本真，兩者完美的契合，才會潔凈得心神往之，美好得從容不迫！

我覺得，我已經找到了走進我的村莊的入口了。

分享會結束，歸時已晚。從位于花北路的一如堂美術館出來，華燈已有絲些睡意。江陰高鐵站醒目的紅色標記依然情緒飽滿地閃爍在夜幕里，這是繁華與速度的昭示。

回望多年前，外婆家曾在這一帶。童年的我，瘋跑玩耍在這江南農村的平橋淺渚、野寺村場。曾經的阡陌縱橫，如今被高樓林立、四通八達替代。

這里的原始況味，亦成了精神的故鄉，永遠留駐在記憶里。

抬頭，正是農歷十五的月亮，圓且滿。幾絲云翳，掩擋不住圓月的清輝。黛黑的天幕，遼遠弘闊，恍如戴家峰教授畫筆鋪涂的背景，蕩漾著孤傲，略帶悲愴卻寂靜有力！

我想，今夜，我應該能走進我夢里那清遠靜謐的村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