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的馬匹越過了落日（組詩）

秋石

群山的馬匹越過了落日

落日盛大，云的場域

氣吞山河

天空俯下身子，與萬物接軌

暗下來的部分，光在刻錄

河流蠕動著

大地的蚯蚓，波光粼粼

我用一束光譜

把裂開的暮晚縫合

而村莊在暗處

像匍匐的巨人

一只啄木鳥

敲著清晰的晚鐘

牧馬人，一聲鞭響

光影窸窣

群山的馬匹越過了落日

蘆竹，植物志

蘆葦的蘆，竹子的竹

二元構造

無非是蘆的表征、竹的氣節

細長的葉鞘，劍指曠野

秋風中，簌簌之聲，不絕于耳

高處的花序，需要仰視

需在霜的白紙上暈染氣象

一叢叢，一蓬蓬

節節攀升

蔑視一切侏儒和卑微綜合癥

美麗的誓言，一路狂飆

搖曳的姿態，讓百草匍匐

禾本科，蘆竹屬，多年生

一句植物學分類

讓我恭行注目禮，且茅塞頓開

大風起兮

大風起兮，大風揮舞著鞭子

驅趕著枯枝敗葉

大風過境

冬天只剩一副骨架

骨白的草莖上站不住最后一寸光陰

曠野上，空無一人

大風的通緝令呼呼作響

萬物作鳥獸散

唯有一群烏鴉，集體上訴

一團黑色幽默

——有人喃喃自語

或許這一團黑色火焰

拯救一片遼闊的山河

一個人的森林

空山無鳥語，一些樹葉被凍傷

這些冬的雀斑，難以一一清除

需要溫度，逼去體內的寒氣

需要陽光，讓一個人的森林

成為鑲金的詩卷

一個人的森林

與每一株草木打躬作揖

稱兄道弟

它們的每一聲咳嗽

都是春天的贊美詩

一個人的森林，亦寒亦暖

金黃的松針，鋪成大地的誓言

一個人的森林 ，一個人的烏托邦

鳥? 巢

懸在空中，著實讓人捏了一把汗

幾根枝干，算是倚靠

一陣風過去了

又一陣風來了

這個世界，險象環生

好在陽光把一場虛驚，一筆勾銷

好在月亮在美好的時光筑巢

家的概念，血濃于水

對于鳥們

無非是一些枯枝和羽毛

黑乎乎的，談不上美

但是

我看見一只鳥俯沖下去

尖銳的喙

把板結的凍土層，一一啄開

秋天的戀歌

十月，天空流云，田野浩蕩

風的梳子，梳理秋的劉海

季節的走勢，趨于熟稔和飽滿

我看見，一粒粒谷子

掏出體內的芬芳

秋蟲的心曲，彈得如火如荼

一只蟋蟀，懷抱古老的琵琶

月光有漂泊的跫音

夜行人，心中養一匹駿馬

一枚枚紅葉點亮大地的眸子

猩紅的火舌舔著詩的觸角

蘆葦在醞釀飛白的雪花

這些生命的鹽分，歷久彌香

我折一支蘆笛——

吹眾鳥歸巢、菊花含霜

吹嗚嗚的風聲，也吹三千里故鄉

白? 芒

白芒為草，冬的飛白

一支枯筆，信馬由韁

不按章法，不著邊際

山寒水瘦，江山日漸峭拔

風刀子，骨白

剔出火、炊煙和寒鴉

大地，一紙休書，簌簌有聲

一支支狼尾，橫掃冬的蒼茫

白芒為雪，紛紛揚揚

與三月的梨花，一脈相承

秋天的音符

秋陽漫漶，光的瀑布傾瀉而下

而光又是一件明亮的樂器

萬物側耳傾聽

聽谷物熟稔的聲響

聽秋蟲

在曠野上漫不經心地練習發聲器

聽秋的邊鼓

敲得一天比一天響亮

走秋的人，心中點亮燈盞

收秋的人，骨頭躥出火苗

曬秋的人，臉頰上鋪滿紅霞

季節深處，深一腳淺一腳

一個遠離故土的人

一個心中落滿鳥鳴的人

懷抱琵琶

彈的都是五谷璀璨的焰火

驚堂木

本是木頭

卻有著鐵的骨骼

金屬的回音

一拍鴉雀無聲

再拍無邊落木蕭蕭下

跪著的人，低于草芥

站著的人，高于謊言

衙門八字開

一截木頭，威風凜凜

穿堂的風，躡手躡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