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枝春滿，烏鎮人家

王珉

春節，我攜母親踏進烏鎮古城，心瞬間化作融融的春水，肆意地席卷整個靈魂。百感交集之間，仿若古城與我早已相識千年，而我，便是那只找到了前世的蝴蝶。

烏鎮之美應合韋莊的名詩“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的意境。此時細雨綿綿，游人稀少，街衢、民居、廊橋、白墻、烏篷船，恰似黑白分明的水墨畫，又似卸去煙熏妝的麗人，于午夜的光影交錯中淺吟低唱。我將鞋脫下，輕拎手中，赤足緩緩踱步于幽深的青石板上。一股冰涼和清冽的柔順感滲透我的腳心，我的雙眸亦在古鎮中一點一點地沉醉。世人都說江南佳麗地，錢塘自古繁盛。但在烏鎮，唯有古宅深院里錦幕紅帳的雕花古床和雕梁漆金的檐頂，在逼仄的蒼穹下敘說著往昔的紙醉金迷。

歷史悠久的江南水鄉，以其獨特的方式迎春納福，人們打年糕、晾曬醬肉和咸魚、辦年貨、寫春聯、掛燈籠。在這里還可以看到傳統的水燈會、長街宴、燒頭香和新春舞獅。甚至，連烏鎮的水也與眾不同，層層疊翠的灰藍色，不是我臆想的“桃花流水鱖魚肥”的那種靈秀豐饒的水。岸畔的紅燈籠微微發亮，張揚著喜慶的氣息。

烏鎮的醬鋪與染坊，予人冬日的暖意。信步游走在街上，也不怕迷路。只要有水聲，水流就是我的向導。街道兩旁，比肩接踵的都是賣著特色民俗飾物的小店。輕巧的銀鏈，鮮艷欲滴的扎染圍裙，細膩的畫飾圖案，映著店家純樸熱情的笑臉，帶走了身上的疲倦。染坊里的藍印花布一條條掛于竹架上，瀑布似的直往下垂，飄逸輕柔，我把身子裹進去，只露半個腦袋。烏鎮的麥芽糖，不會甜膩亦不粘牙，輕放唇齒之間綿軟生香。我倚著船頭緩慢游歷，恍惚間，烏鎮的煙柳畫廊，斜云落日，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迎面而至。暗自懷想：烏鎮雖看起來清秀而消瘦，靜謐而沉悶，但這些實屬她渾然天成的自然風光?，F代人類所有的虛妄之念，其實是精神上的一種浮躁。我們最終應該洗練的是自我的心靈，面對如此自然勝境，應保有一份真實的敬畏和虔誠，像是挾風而來的溫潤美玉般的美好祝愿。

華枝春滿，烏鎮人家——正在漫步烏鎮的我，心頭一下子將李叔同說過的那幾個字改編。同樣意境，剎那間，頓感生命竟是如此澄明、祥和、安然、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