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之火（組詩）

獨孤赟

雪夜是一道門檻

雪夜是一道門檻

生在一側，死在一側

人們不假思索地邁過一階又一階

偶爾回頭望一望

躺在冰上那一團寒冬的火

顯得不知所措

閉上眼睛

充滿火鍋的街道還有秋天剩余的味道

冬日容易產生幻覺

無所事事，從黃昏過渡到夜晚

仿佛回憶可以起死回生

你可以放心地用雪來款待我①

燃燒的火焰

和街道上晶瑩剔透的燈

分別照亮，歸來的路

注：

①引自保羅·策蘭《你盡可以放心》。

陣痛

到底是什么，將你我困在原地

而答案一遍遍地告知——虛無主義

如何才能不屈從于現代科技和經濟秩序

并維持生命常態？

只憑借熱愛某種無意義嗎？

日復一日，還有紅色的膠囊

甚至聽到真實的時間作響

巨大的狂喜編成一張精致蛛網

捕獲漫天飛雪和流淚的枝椏

河流尚未愈合

大地偶然一瞥，數以萬計的事物存活下來

是野草，是北風

是人類等待和希望①之間的陣痛

注：

①引自大仲馬《基督山伯爵》。

霧里小雪

本應是奔赴而來的雪

人間過于熱鬧，擁擠成霧

腦海中總是響起沉吟

“多情自古傷離別”①??！

多么不合時宜

明明距離那么久遠

怎么仍惦記忽然出現的光亮？

雨或者是未來的冰雪

如同爭艷的白玫瑰——奇妙

真是奇妙

只字不提發生的故事

焦慮癥犯了的雨

清空城市里高樓大廈的身影

佯裝時間滯留的假象

萬物本來沒有邊界，如此融化

霧又濃了許多

眼睛理應更加清晰

這才有資格，在一整個不斷頹廢的夜里

走出迷宮，推倒厚厚的墻

注：

①引自柳永《雨霖鈴》。

圖書館計時器

從圖書館四層A區南面第三扇窗戶望出去

草地有一處隆起的小丘

埋著池塘挖出的泥土和我踩過兩年半的足印

最喜歡的那棵樹下，沉睡著秘密

由幾粒從故鄉帶來的草種開始

每到初雪，重新進入新階段

Word里閃著的，是未完成的思緒

這個時候流放一會兒，能有機會遇見飛鳥

它的翅膀透過玻璃，寄生在我的背上

由西向東——從北往南

假設坐在夏日之清晨，看朝露變成風

騎著車子經過，不止人群，還有時間

如今，雪和黃昏的光淹沒了落葉

奮筆疾書的倒影和瀏覽器快速切換

這是一次無意義的記錄

我回到座位開始繼續，只做此時的答案

舊日午后，我淋了一身雨

山遷徙，海安息

在恍惚間被允許棲息于左肩一分十六秒

雪國

窗外又下起了雪

我數著日子，數不清第幾年了

雪下久了，感受時間便只剩下概念

清晰可見，贊美和圣潔

卻仍無法透過兩片雪花勾勒出

完整，無法甄別的形狀

——每一片雪都具有普遍和典型特征

不知道為誰而解釋

車輪陷入泥濘

踩下油門的瞬間

一棵銀杏樹用它最后一片葉子

呼喊沖向雪國的人群

我搖下車窗，凜冽寒風

試圖抑制腦神經元的活動

直到大雪覆蓋一切

軀殼里會融化成一條河流

穿過山海，在北方集結……

山中歲月

一個腳步，也會引起蝴蝶的關注

翅膀張翕，森林隨之顫抖

從喧鬧到寂靜，是生命之于死亡

閉上眼睛，光束穿過凜冽的喬木

落在手中，成為一條河流

唯有過去才是真實①

冬天

還未來臨

云覆蓋整個身體

穹廬下流浪，是時間的寬容

注：

①引自博爾赫斯《約克大教堂的一把劍》。

時間和晚鐘埋葬了白天①

距離他口中和筆下的四月

過去了已經半個月，還是沒有消息

我所知道的是，無知無畏的沖動

使我淪為貧瘠土地里的一滴水

拼命地尋找藏在厚土之中

名為拯救的種子

……

野草橫生，又或者

稻谷飄香

水選擇了誰

隨之黑色遮蓋住整片土地

……

筆記里，零零散散地鋪著

不著邊際的字，像謎語，一個未解之謎

沒有辦法的時候，就看著鐘表的指針

流逝生命，直到生命開始在結束之處

注：

①引自T.S.艾略特《燒毀的諾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