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青瓷里的秋色連波

海沫

八月初，被臺風“杜蘇芮”擾亂的城市秩序逐漸恢復。我啟程去武夷山見朋友飛飛。和飛飛碰面不久，就看到一只老鷹在空中盤旋，興奮不已，這是我想象中，鷹擊長空、展翅高飛的場景。剛來武夷山，就見到老鷹，我感覺是個幸運的征兆。

飛飛剛從龍泉搬回武夷山不久，他從龍泉帶回了很多青瓷。從茶器到花器，再到香爐、碗具，著實讓人有些羨慕了。我耿耿于懷兩年前在窯工老蔣的工作室捏失敗了一個盤子，本想著燒成后能做一個壺承。結果，飛飛來了一句：“那再去龍泉找老蔣捏一個?！?/p>

龍泉因青瓷而聞名，距武夷山，不過兩小時出頭的路程，也不算太遠。就這樣，才到武夷山沒多久，飛飛就帶我踏上了尋訪龍泉之旅，還順帶捎上了一顆在村頭小路口西瓜攤上買的大西瓜。

生活總是這樣瞬息萬變，我所期待的武夷山幸運之旅尚未開始，旅行的主題卻忽然就改變了方向……

壹

意外得來的龍泉青瓷之旅

這意外得來的龍泉之行，一路晴朗且順暢，沒多久，我們就到了目的地。飛飛并沒有馬上帶我去老蔣那捏盤子，而是先到了另外一個地方。下車后，他在樓下大聲喊著“姐姐，姐姐……”不一會，二樓陽臺出現了一個清瘦的女子，她神情疑惑地問“你怎么來了？上來吧?！贝饲榇司?，我忽然想起兒時生活在村莊，到鄰居家串門，呼朋喚友的場景。

飛飛口中的姐姐，是年輕的青瓷藝人陶怡。此行第一站，正是陶怡的工作室。他說，叫姐姐會顯得親切些。一進門，我就被展示在廳中的青瓷器物所吸引。和平時常見的青瓷不同，玻璃釉附著在帶著粗陶顆粒質感的青瓷之上，器型柔中帶剛，大氣樸拙之感撲面而至。我很難將這樣的作品和眼前文弱纖瘦的女子聯系起來，再細看更有寧靜清涼之意，恍若在山中游走時，忽見一汪碧水清泉。

龍泉的大部分青瓷從業者，都是繼承家中父輩所傳，陶怡雖說不是龍泉人，但自2006年從麗水美術學院工藝美術學院畢業后，她憑借著對青瓷的熱愛來到了龍泉，一呆就到了現在。她說，來時并沒有考慮過生計問題，而是想做就做，簡單且純粹。

貳

內心豐盈，充滿著創造欲

我們或許有過同樣的感受，年輕時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和探索欲，想做的事情很多，但對自己未來充滿了懷疑和迷惘。我從來都很羨慕那些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顯然陶怡就是如此。從大學選定青瓷專業開始，她就一直行走在對青瓷制作探索的路上。

陶怡鮮少交際，平日幾乎都在工作室里。拉胚，修胚，上釉，燒窯，周而復始。休息的時候會喝上幾口茶。她比較喜歡福鼎白茶的清爽，說白茶給人的是一種純粹的感覺。而隨著交流的深入，我發現她其實是—個內心無比豐盈的女子，看著就像是清爽的白茶，細細品之卻發現淡而有味。

在從前的作品中，陶怡會在瓷器上刻畫一些花、草、樹木，將自然與青瓷融為一體。這也和過往龍泉當地出品的瓷器大為不同，有著其強烈的個人風格，因此受到了大家好長一段時間的追捧。

但很快，她就在不斷重復過去的內容創作中陷入了瓶頸。她說“就好像一個人，天天見，也沒有了新鮮感?！苯涍^思考與探索，她計劃打破一成不變的過往。拿定主意后，陶怡便去到山里，挖土篩洗，拉胚制作，由于她故意保留了一些砂石顆粒，由此模仿出了大地和巖石的質感。

制作的過程中，這些粗糙的顆粒在拉胚時會很扎手，陶怡也經常因為太疼而停下來，但一旦休息好，她又埋頭繼續。在上釉環節，她習慣用自己的比例調制草木灰釉。她不斷在摸索上釉的技法，還有火的控制，當然這窯火更難控制，一切都無法預料。使用同樣材質制作的器物，因上釉的薄厚，裝窯時位置的不同，會燒出完全不同的效果，這一切都在摸索中。陶怡在等待新窯出窯的過程，常常充滿著對新事物誕生的緊張與期待。

叁

自然造物，燒出秋色連波

如今，陶怡作品與過去的風格已經截然不同。過去是雋秀清雅，如今是大氣樸拙，一派自然之風。她說，“出窯時，是飛飛陪著我一起。一開始，我打開一個縫偷偷地瞧，看到邊上露出的顏色，我就知道成了，我覺得自己燒出了一個秋天?！奔毧囱矍暗钠魑?，它們帶著不工整的斑駁感，像是自然歲月留下的痕跡，有種親切的質樸感?！皠傞_始，有人說陶怡你怎么做這樣的東西，一點都不像你的作品，但我很高興，終于摘掉了自己過去的標簽了?！碧这贿吔榻B，一邊把一個個盤子放到陽光下讓我仔細觀察。

透過玻璃質感的釉色，我看到內在的底色，如星空又或是原野，有著心曠神怡的幽遠感。斑駁的質感，在許多人眼里或許并不完美，但只要想到，這些宛若秋色連波般豐盈的器物，一如自然造物，與茶之間有著源自山野林間的共性，就讓人欣喜不已。

“我是有私心的，所以會把它們藏起來，不愿意它們被人買走，除非遇到同頻的人。我經常，會把它們全部鋪在地上，一邊喝茶一邊看，就很喜悅，有段時間，我逢人就說，我愛我自己！”在向我們描述這些的時候，陶怡眼神清澈，純真得像個孩子。這讓人聯想起平日里的自己，若是寫了一首得意的詩作，也會在無人時反復吟誦。這一刻，我感覺我與陶怡算得上是同頻之人。我忽然有種感覺，或許陶怡是天生為陶而生，她在陶土中獲得了滋養和快樂，正如她的名字“陶怡”一般。

此次龍泉行雖說是計劃之外的旅行，但卻像那一日抬頭見蒼鷹時，充滿著意外的驚喜。我們無法預估生活的變化，唯有好好享受當下。更讓人心生感慨的是，在喝茶的路上，因茶結緣的朋友有很多，茶不僅與我們彼此相連，亦在此間與萬物共相連，和我們身邊許許多多的事物，發生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責任編輯／劉蘭輝 美術編輯／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