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

大嬌端著一碗開水，小心地從廚房走到東屋炕沿邊：“大娘，先把這幾片藥吃了?！?/p>

大娘從炕上吃力地撐起身子：“哎呀，真過意不去，這大過年的，還讓你這么費心?！?/p>

大嬌把開水放在大娘身邊，往里加了點糖：“藥苦，加點糖吧……俺家的那點活兒，我早就忙活利索了。你安心養病吧，病好了比什么都強?！?/p>

大娘嘆一口氣：“我這老毛病了，這么多年，都是二寶子照顧我??！”

大嬌說：“大娘，不瞞你說，俺那口子，這幾天正奉命抓二寶子，你如果知道二寶子跑哪兒去了，就趕緊勸勸他回來自首吧，老跑也不是事兒呀?！?/p>

大娘說：“我早就勸他了，勸他多少次了，可熊孩子就是不聽?！?/p>

大嬌高聲說：“聽俺那口子說，二寶子就為地頭地腦那點事兒，加上中午又喝了點酒，也沒把人捅死，案情不算嚴重，又是初犯，實在不行，辦個取保候審唄?！?/p>

兩人說這話時，二寶子借著夜色，貓在窗臺前偷聽。二寶子是個孝子，特別是他爸癌癥走了以后，他和母親相依為命。二寶子心想，過年回來看媽一眼，然后逃得遠遠的，讓警察永遠抓不到?？纱髬赡切┨托母C子的話，一句句攮在他心窩。是啊，就算你能跑，跑到哪天是頭??？

二寶子大氣不敢出。他又聽屋里大嬌說：“讓二寶子回來，我再讓俺那口子幫忙說點好話，肯定沒多大事兒?！?/p>

二寶子聽得真真切切，他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動，沖進屋里……此時，遠處傳來幾聲狗叫，一陣緊似一陣，二寶子一驚，身影一貓，再次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大嬌是派出所所長的媳婦。今晚，大嬌就是他派來照看大娘的。二寶子的一舉一動，都在房東頭的所長眼里。今晚，所長帶著兩個警察，埋伏在這里。依所長對二寶子的了解，逃跑前，他會回來看望老娘一眼的?，F在，二寶子就在眼前了，怎么能看著他逃脫呢？一個警察正要起身抓捕，所長按住了他，輕聲說：“外圍有我們的人，他也跑不了……再給他一次機會?！?/p>

“大娘，我去拿點柴火，加把火?！贝髬烧f。

“柴火在房東頭，你拿著手電棒，別滑著?！贝竽锒谥?。

看著大嬌挑開門簾，出去了，大娘艱難地爬起來，一把摸過手機，急忙撥通了二寶子的電話：“兒子別跑了，回來自首吧，所長媳婦兒在咱家，保準兒能幫你個大忙……”

大嬌來到房東頭，那里埋伏著三個警察，領頭的就是她的丈夫。大嬌悄悄地說：“凍壞了吧？我給大娘騰個空呢，讓她好好勸勸二寶子，回來自首得了?！?/p>

所長點點頭：“媳婦，辛苦了！”

大嬌抱起柴火：“時間長了不好，我回屋里了，你們咬咬牙再堅持一會兒?！彼浪麄兊娜蝿帐撬艡C抓捕二寶子，只是她那口子的想法是盡可能勸二寶子自首，只有這樣，才能減輕法律對二寶子的制裁。

大嬌燒了熱水，給大娘燙腳。

半小時后，二寶子回來了。這回，他沒有東躲西藏地溜墻根兒，而是大大方方地推開了自家的大門。

他挑開門簾兒，帶著一身寒氣走進屋里。他扔掉手里的菜刀，撲通一聲跪在炕前：“媽，我聽你的，這就去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大娘說：“媽想你啊。媽和大伙都盼你投案自首啊，天下太小，跑能跑哪兒去呀！”

大嬌接過話頭說：“你去自首吧，如果辦不成取保候審，照顧你媽的事兒包在我身上了，你就安心改造吧！”

二寶子眼角汪著淚花，轉向大嬌，叩了一個響頭：“謝謝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我在里面一定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出來，好好報答你！”

“我給你姐夫打個電話噢！”大嬌趁熱打鐵，飛快地撥通了丈夫的電話，“二寶子回來投案自首了?！?/p>

說這話的時候，二寶子開始給母親洗腳。

所長帶著兩個警察來到門前。隔著玻璃，看到了屋內的情景，所長說，我們等一會兒吧。

這時，天空漫起了密集的小雪。片刻，大地一片素潔。

作者簡介>>>>

沉濤，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鞍山電影電視藝術家協會副主席，岫巖作家協會副主席。1987年畢業于吉林作家進修學院。著有中短篇小說、電影文學劇本、報告文學等500多萬字，先后發表于《上海文學》《青年文學》《啄木鳥》《人民日報》（海外版）等報刊。長篇小說《浴血玫瑰》《山城霧》等被多家報刊連載。

［本欄目責任編輯 陳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