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很久沒說愛了（組詩）

該如何將愛說得恰到好處

一個字在嘴邊很久了

像一條魚，出生就含著海洋

這個字暗藏著一種玄機

仿佛說出來，影子會和另一個影子重疊

南方的雪會落成北方。一次次

我反復演練，該用什么樣的力量和速度

才能恰到好處地說出這個字

而當我終于鼓足勇氣

它卻從張開的嘴邊跌落，甚至

來不及發完它的尾音

這世間，哪一種技巧都說不好這個字

就像一顆星映照不出整個天空

就像魚終于嘗出

一直含著比眼淚更咸的命運

就像再圓熟的發音

也留不住無意停留的東西

雪是一種溫度，一種時間

雪落在北方

落著某種品性和氣質

落在童話的紙頁，皺褶的詩行

它是最安靜的動詞，最素凈的形容詞

說出來時，像一段旋律隱約的余音

直到你從雪中走來

我發現，雪是一種溫度

一種色彩

而當你離開，我終于明白

雪是一生的時間

拼盡全力，也不能將它輕輕地說出來

和寒潮一起撲面而來

本該赤著腳，讓沙蟹和貝殼

鉆過趾縫

在南半球溫潤的椰林里

寒潮把計劃都打亂了

但可以篤定的是，有些不會改變

像篤定雪后，天一定會晴

篤定無論夜多深沉

清晨依舊如期而至一樣

我需要這場寒潮

需要在雪中踩出方向

需要開門時，在一成不變里看見陌生

需要，模糊的空白之下能更清晰辨認

所有的事物

都要經過轉折才能抵達終點

我想要的

將和寒潮一起，撲面而來

多少年后，也會記得今夜

多年后也會記得今夜

點起滿屋的燈、紅的爐火

有許多過往正從路上擁來

照亮那些不能停滯的腳

照亮那條路

爐火旁再寫一首詩

這樣每個字、每種語氣都通向下一秒

都發光，有著色彩和溫度

用這些點燃最冷的冬天、最長的夜

點燃每一句話、每一件事、每一個人

仿佛，每一天都是明天

仿佛，那樣的冬天和夜晚從未來過

仿佛很多的過去，我從未經歷

有些什么，再久遠也會重逢

那棵木欒紅了

那棵多年前坐在它旁邊，粲然開花的樹

晚霞一樣的背景里，適合聊隱約的斑紋

細數有些花在春風里的待放

有些沒說。那些語句像戛然的休止符

只會在起伏的胸腔里低回

我們啊，是固定在時間軌道里

兩顆近旁的星，以無聲的對視

完成彼此的觸碰

好在那些話木欒都替我們說了

它聽得見我們胸膛里猶豫的低音

以最高音的感嘆

寫出兩顆星飽和的共鳴

總會重逢的，即使被距離和歲月隔阻

像水滴記得住云的模樣

像每一片葉里深藏著秋天

像木欒紅時，默想一個名字，就會

一次次重逢

時間在一個名字里流放

在詞典——詞語依序排列的森林里

駐足。掏空了整片林子的綠

尋找向C大調攀升的詞喚醒一個名字

它正沉睡，在幽暗的拐角

阻擋了我試圖穿越陽光的隱秘行走

我的日子，枕在北方的大雪上

蝙蝠擁擠的巢穴中

森林沉寂，像音節里不發聲的輔音意味深長

聆聽是失去方向的雷達

渴望一場信賴已久的風的暴動

風吶喊

但森林安然無恙

作者簡介>>>>

樂虹，湖南省詩歌學會理事，永州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作品散見于《詩刊》《湘江文藝》《湖南文學》等。出版散文集《蝴蝶對花的猜想》《獨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