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丹心照“天河”

王厚明

“‘天河一號工作一個小時，相當于我們全中國人要干多少年？”這是國家超級計算天津中心黨支部書記、應用研發部部長孟祥飛在2017年《開講啦》節目中與大家分享的問題。答案是相當于當時的中國13億人工作上百年。這是有著千萬億次計算能力的“天河一號”所能完成的工作量。當時，孟祥飛還在節目中提出，要啟動新一代“天河”超級計算機的研制，它的算力將是“天河一號”的200倍。時隔6年，百億億次算力時代如約而至！作為黨的二十大代表，孟祥飛把“中國創新”鐫刻在世界速度之巔，先后榮獲最美奮斗者、中國青年五四獎章、中國青年科技獎、全國先進工作者、全國優秀共產黨員等榮譽稱號。

有骨氣才能有底氣

提到超級計算機，孟祥飛有著深刻又痛楚的回憶：“天河一號”誕生前，中國被排除在世界頂尖超算榜單之外。最早要購買西方的超級計算機時，西方國家先是不賣，后來要高價賣，而且要求我國建獨立的機房放置超級計算機，說是為防止機器核心技術外泄，設備機房采用全透明的玻璃墻壁，中方人員上機操作，必須在外方監控下進行。甚至連高性能計算機的啟動密碼和機房鑰匙都要由對方控制。這件事深深扎痛孟祥飛的心。

2007年，28歲的孟祥飛在南開大學讀博士，主攻的量子力學當中量子場論的科研項目需要大規模計算作為基礎，那時國內科研條件相對薄弱，于是，他被公派到美國繼續研究。在美期間，孟祥飛看到，美國普通大學里都有超級計算機，當時世界上最快的超級計算機里有一半以上都在美國?？吹街忻喇敃r在超算領域的巨大差距，讓孟祥飛暗下決心，要讓祖國早日用上自主研制的超級計算機。

2008年，孟祥飛回國后，得知國家超級計算天津中心籌建的消息，他毅然加入了我國首臺千萬億次超級計算機“天河一號”的研制。白墻、水泥地、裸露的電纜網線，在簡陋的環境中，孟祥飛和團隊成員白手起家，為了搶時間，與“天河一號”同步開啟“7天×24小時”工作模式。一些快退休的超算老專家，也跟著年輕人一起抬幾十公斤重的服務器，擰螺絲、焊板子。100多臺機柜，他們用雙手組裝完成；為了在離地僅60厘米的機柜下接通信線路，只能躺在近40℃高溫的地上，將上萬根光線接在一起。孟祥飛白天攻關技術，晚上加班值守，即使乘座地鐵也在寫方案、開發代碼。經過7個月的晝夜奮戰，孟祥飛與同事完成了國外要用一年半時間才能完成的安裝測試任務。

2010年，在第36屆世界超級計算機大會上，“天河一號”以每秒2570萬億次的實測運算速度一舉摘下了“世界最快”桂冠。中國成為繼美國、日本之后第三個獲得這項桂冠的國家。

孟祥飛尊崇的是，“科學無國界，科學家有祖國”。他放棄國外的優渥待遇，始終堅定報效祖國的人生選擇；他面對受制于人的超算困境，毅然擔當科技興國的責任使命。孟祥飛堅定的是，“探索無止境，中國人有骨氣”。以爭先創優的志氣、永不服輸的骨氣，集聚走在前列的底氣，以不負時代、不負韶華的精氣神永攀超算科技高峰。孟祥飛信奉的是，“超算無最快，天河號有更快”。他帶領團隊從一磚一瓦干起，一步一個腳印追趕，一點一滴進步超越，把“中國超算”鐫刻在世界速度之巔。

中看更要中用

就在許多人為“天河一號”振奮的時候，國際上對“中國速度”的質疑聲也相伴而來：“中國超算中看不中用”。這讓孟祥飛認識到，做好應用創新才能讓中國在世界超算領域真正立足。作為一名黨員和應用研發團隊負責人，他立下“軍令狀”：“干不好‘天河的應用，就卷鋪蓋走人！”

為融匯貫通各領域專業，孟祥飛閱讀了上百本專著，匯總、整理專業文獻資料超過150萬字。為了讓企業和用戶更好了解、應用“天河一號”，孟祥飛一家一家敲門，一家一家宣講，每年走訪的城市多達四五十個，路途總里程可以繞地球兩圈，報告交流近百場。

從算力到生產力，注定是一場攻堅戰。2010年，天河平臺要搭建一個關于“藥物篩選分子動力學模擬”的軟件，這一軟件可大大提升新藥研發進程，然而軟件卻無法兼容到平臺上?！皫资f行代碼，要找出問題在哪，相當于大海撈針?！泵舷轱w帶領團隊歷經20個日夜，上萬次的編譯、調試、排查，終于在幾十萬行的軟件代碼里發現了與天河自主系統不兼容的環節，在改進中掃清了應用障礙。

2014年，憑借超算中心與中石油東方物探合作開發的高精度勘探地震數據處理軟件，中石油在與歐美公司競標某中東石油項目中，成為唯一完成高密度勘探處理的公司，一舉奪標。中國企業用上了國產自主技術，國外軟件不得不半價傾銷。

2020年突發新冠疫情，“天河”從研發人工智能輔助診斷，到利用超級計算為新冠治療藥物研發、中西醫對比治療提供支撐，在國際上首個研發新冠智能影像輔助診斷系統并成功上線?！疤旌印闭嬲闪恕皣仄鳌?。

憑著這份執著和堅持，孟祥飛帶領團隊，讓“天河”大到可以模擬宇宙的形成演化，小到可以展示一個個原子組合成新材料的過程，讓“數值風洞”成為可以模擬大飛機飛行、高鐵奔馳的平臺，讓“天河”超級計算機在航空航天、氣候氣象、石油勘探、基因科技、先進制造、新能源、新材料等數十個領域廣泛應用，支撐國家和地方重大研發創新項目超4000項，服務企業、研發機構和政府部門超過6500家，真正做到了“中看又中用”。

天河夜未央，漫漫復蒼蒼。孟祥飛堪稱“超算尖兵”，他立“軍令狀”，當“急先鋒”，致力打造中國“超級大腦”，盡情發揮“計算驅動創新”的引領作用。孟祥飛無愧“最美奮斗者”，從航空航天大飛機的設計，到神舟飛船的回收控制，再到地下的石油勘探、新藥的研發，無不留下他竭誠拼搏的身影。孟祥飛可謂“天河闖將”，每天滿負荷運行完成逾萬項計算任務的“天河”，如同一匹戰馬，承載著他科技報國的使命擔當一路馳騁、所向披靡。

自立才能自強

自立才能自強，才能攻克“卡脖子”技術。建設科技強國，必須努力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40年前，“銀河天河”團隊慈云桂等老一代科學家喊出“拼上這條老命，也要把中國的巨型機搞出來”，他們僅從一張報紙上的照片起步，篳路藍縷，攻堅克難。孟祥飛和團隊正是傳承這一精神，從每秒億次，到千萬億次，再到百億億次；從被技術封鎖，默默無聞，到取得世界第一，舉世矚目。

“天河一號”已經實現了算天、算地、算人，算天是讓大飛機、航天器在模擬的虛擬空間飛行，預測氣象、霧霾的未來變化；算地是給地球做CT，算地質的演化；算人是探索人類大腦的秘密、破解人類基因密碼。新一代“天河”超級計算機的計算能力是“天河一號”的400倍以上。它工作1小時，相當于全世界70億人工作上萬年，已經成為支撐國家重大科技創新和國家數字經濟發展的超級平臺。8000多個技術研發團隊，每天在“天河”系列超級計算機上運行的計算研發任務超過了15000項，如“深海一號”的數字化設計、白鶴灘水電站抗震分析等大工程的背后，都有“天河”的貢獻。

由孟祥飛和合作團隊共同開發的三維高精度石油地震勘探數據處理軟件，打破了每個油田每年租借歐美技術軟件要花費數百萬甚至上千萬美元的技術壟斷，實現了我國自主技術對國外技術的大規模替代。孟祥飛還投身國際聚變能源開發ITER計劃項目，使天津超算中心成為中國可控核聚變研究的重要支撐平臺，參與“霧霾預警預報與評估系統”國家科技支撐計劃項目，構建我國第一個高分辨率霧霾預報準業務化平臺。

新的征程上，孟祥飛依然奮戰在數字世界一線，帶領團隊結合國家新一代百億億次超級計算機研制，開展多項超級計算系統支撐、高性能計算應用、人工智能創新融合支撐等技術攻關，讓超級計算機充分發揮科技創新引擎作用，占領超算領域和科技進步新的戰略制高點，為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高質量發展賦能。

“惟進取也故日新”。孟祥飛超算的創新身份，既是“建筑師”，也是“闖關者”。他矢志做攻堅克難的奉獻者，科技應用的推動者，勇毅前行的攀登者，成為科技自立自強的實踐者、開拓者、引領者。孟祥飛超算的創新觀念，擁有計算力，就是生產力。他不斷向科技前沿沖鋒，不斷破解超算尖端難題，讓科技成為解決國家重大需求、建設現代經濟體系的不竭動力。孟祥飛超算的創新之路，沒有“休止符”，只有“加油站”。從跟跑到領跑，從被質疑到被認可，中國超算成功逆襲，靠的是賡續傳統與接力奮斗，更靠一顆科技興國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