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競爭視野中的技術問題研究方法及啟示

摘? 要：對大國競爭視野中的技術問題方法進行研究，能夠獲得做好技術問題研究與服務的啟示，而美中經濟與安全評估委員會（USCC）與技術問題有關的聽證會是很好的案例。USCC成立至今已經召開了168場聽證會，通過對數據收集處理，遴選出25場與技術問題有關的聽證會，其中專門聚焦技術問題、會議主題明確屬于技術問題范疇的聽證會12場，并非圍繞技術問題確定的會議主題但下設專題明顯含有聚焦技術領域問題的聽證會13場。統計分析12場聽證會受邀參會作證發言報告人所在單位及機構類別，遴選出一場典型USCC技術問題聽證會，對其進行概要介紹和個案解析后，歸納出USCC關注研究技術問題的5個方法特點，得出對我國科技情報與科技智庫機構工作者做好技術問題研究與服務的6條啟示。

關鍵詞：競爭情報；智庫建設；大國競爭；技術問題；美中經濟安全與評估委員會

中圖分類號：G350文獻標識碼：A DOI：10.19881/j.cnki.1006-3676.2024.03.04

一、美中經濟與安全評估委員會的研究背景

縱觀人類發展史，情報（Intelligence）活動本質上是人類特定組織群體之間的斗智行為。群體斗智催生了人類的情報活動，有組織的情報活動表現為情報工作。隨著社會的發展，現代社會的情報工作呈現出高度復雜化、高度專業化特征[1-2]，非專業機構難以勝任。

從情報與智庫的關系來看，服務于特定組織機構、以競爭制勝為終極目的的所有類型智庫都具有顯著的關于情報的功能[3-4]，而另一方面，服務于特定組織群體戰略決策的所有類型情報機構都是事實上的智庫機構[5]。

中外科技競爭態勢及對策是中國科技情報與科技智庫機構共同的研究重點與服務內容。與“科學”相比，“技術”的競爭屬性更加突出，圍繞技術問題競爭態勢及對策的研究與服務難度更大，高層領導用戶群體要求更高，對科技情報與科技智庫專業機構的倚重程度更高。

2017年以來，中國科技事務的國際競爭環境發生重大變化，大國之間圍繞國家關鍵核心技術的競爭攻防重要性進一步增加，上升到國家之間重大戰略競爭的層面[6]。

大國戰略競爭的新形勢催生了我國科技事務高層戰略管理與決策用戶群體的新需求，也要求我國科技情報與科技智庫機構順應用戶群體的需求變化，站在國家整體戰略競爭全局對技術問題進行研究與決策服務。

（一）問題的提出

大國之間圍繞技術活動的戰略競爭是典型的競爭情報應用場景，站在國家戰略決策高層領導用戶群體角度，從眾多問題中識別出關鍵情報課題（Key Intelligence Topics，簡稱KITs）是競爭情報工作的起點[7-8]，是競爭情報工作具有可操作性、合理框定工作范圍、科學確定工作量、讓專業化競爭情報工作達到事半功倍成效的最關鍵一環[9]。放在應對國外對華技術事務戰略競爭的現實場景中，怎樣遴選大國技術競爭的關鍵情報課題、怎樣圍繞遴選出的課題開展信息收集分析工作，并形成可據此采取行動的戰略決策支持服務產品，顯然是中國科技情報與科技智庫機構需要求解的重大理論與實踐命題。

（二）研究方法

美中經濟與安全評估委員會（U.S.-China Economic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以下簡稱USCC），根據美國國會2000年10月30日生效的《國防授權法案》成立，歸美國國會直接領導，由國會參議院直接管轄。該機構的職責定位是監視和調查，向國會報告美中雙邊貿易和經濟關系對美國國家安全的影響，向國會提交年度報告，并向國會提出立法和行政建議。USCC成立至今，已經成為美國國會的中美關系問題中央處理器，在監視中國發展動態、搜尋醞釀策劃引導對華議題、為美國對華問題政策建議提供研究依據和專業化建議方面發揮了不可替代的關鍵作用[10-11]，為美國國會涉華事務戰略決策所高度倚重，融體制內頂層智庫與美國對華全面戰略競爭的國家競爭情報中樞于一體[12]。

USCC成立之初主要關注中美貿易的經濟問題。應中美兩國競爭態勢不斷變化的需要，也為了在美國國會獲取更大話語權和影響力，如今USCC關注的問題已經從經濟貿易擴展到安全、軍事、外交、科技、文化等各個領域。由于技術因素對中美兩國總體競爭態勢的影響日益增大，技術問題自然成為USCC研究的重要內容。

在USCC的所有工作活動中，召開聽證會（Hearing）是該機構成立以來一直進行的制度性工作安排，是USCC有效運行的主體性、支撐性工作。USCC組織召開每次聽證會，其議題都是經過精心遴選和設計的、當時最關注的問題。以USCC已經召開的與技術問題有關的聽證會內容為研究素材，結合大國競爭的現實場景，分析大國競爭層面的技術問題研究方法及其特點，從中獲得啟示，顯然既有學術研究意義也有對實際工作的參考價值，有助于提升中國科技情報與科技智庫機構的研究與服務水平。

二、USCC與技術問題有關的聽證會遴選過程與結果

（一）數據收集與處理方法

USCC于2001年6月14日召開了機構成立后的首場聽證會，議題為“中國貿易部門與WTO事務”[13]，此后USCC每年度都要召開數場不同議題的聽證會。2023年8月21日，USCC召開了主題為“中國目前的經濟狀況：對投資者和供應鏈的含義”的聽證會，這是USCC在2023年度召開的最后一場聽證會。至此，USCC已經累計召開了168場聽證會。USCC每場聽證會都有確定的主題，主題之下設若干專題（Panel，每場聽證會下設專題數量通常在3～5個）。對這168場聽證會的全部內容進行梳理發現，USCC有關研究技術問題的聽證會主要分為兩類，第一類聽證會主要包括專門聚焦技術問題的會議，如USCC于2005年4月21日召開的主題為“中國高技術發展”的聽證會；也包括會議主題沒有包含“技術”字眼，但聽證會全文卻具有明確的技術問題研究含義，如USCC于2006年3月16日召開的主題為“中國的軍事現代化與美國的出口管制”的聽證會。第二類是會議主題雖然并非圍繞技術問題確定、但下設專題明顯聚焦技術領域問題的聽證會。如USCC于2022年4月14日召開的主題為“挑戰中國貿易行為：提升美國工人、農民、生產者和創新者利益”的聽證會，下設第2專題題目為“創新、技術和知識產權問題”。

（二）USCC與技術問題有關的聽證會目錄明細

對USCC聽證會數據收集處理發現，在其已經召開的168場聽證會中[13]，25場是關注研究技術問題的聽證會，其中上述第一類聽證會12場（序號1～12）、第二類聽證會13場（序號13～25），如表1所示。

三、USCC專門聚焦技術問題的聽證會受邀者統計分析

若想全面深入了解USCC關注的技術研究問題的內容與特點，關鍵在于了解其與技術問題有關的聽證會邀請了哪些人參會作證發言、受邀參會者所在單位的機構類型分布的特征等。

筆者對第一類12場聽證會和第二類13場聽證會分別進行受邀參會發言報告人信息統計分析，從定性研究方面判斷得到的結果是二者的基本差異性不大，但第一類12場聽證會對本研究求解的問題更有典型性、代表性和研究價值，因此，本文僅基于USCC第一類12場技術問題聽證會的受邀者信息進行統計分析。

（一）受邀者所在單位機構類型分布

USCC第一類12場技術問題聽證會共邀請136人次參會作證發言。應邀參會作證發言報告人所在單位的機構按性質可劃分為政府部門、大學、科研院所、企業、智庫、基金會、行業協會以及社會團體共八個類型，具體分布情況為：大學36人次、企業35人次、智庫25人次、政府部門15人次、行業協會11人次、社會團體6人次、科研院所5人次、基金會3人次，如表2所示。

由于部分單位有智庫、企業等多個機構類別屬性，本文分類時將這些單位歸類到最能反映其社會功能的唯一機構類別，以更好地揭示USCC技術問題聽證會受邀參會者的角色構成、分布和特點，從而求解本文提出的問題。

（二）受邀者所在單位機構類型分布的特點

USCC第一類12場技術問題聽證會136人次受邀參會者中，來自大學的最多，為36人次，涵蓋36所大學。其中，加利福尼亞大學14人次受邀參會，哈佛大學、喬治城大學、斯坦福大學各2人次受邀參會，國防大學等16所大學1人次受邀參會。對36人次受邀參會人員所在院系、中心等的二級機構研究發現，受邀者在技術一線從事教學科研工作的占比并不高，而來自非技術一線者占比不小。這些非技術一線者所在單位包括國際關系研究機構、法學院、經濟學院、商學院、戰略與政策研究機構、安全研究機構、軍事與防務研究機構等。

在136人次受邀參會者中，34人次來自企業，包括高通、英特爾、英偉達等高技術公司，也包括投資、金融、管理咨詢等行業的公司；25人次來自17家智庫，包括蘭德公司、新美國安全中心、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美國外交關系協會等；15人次來自10家政府部門，包括美國國務院、國防部、商務部、財政部、美國工商委員會、美國海關總署、食品和藥物管理局等；11人次來自10個行業協會，包括美國國家制造商協會、光電產業發展協會、美國復合材料制造商協會、美國國家石墨烯協會、美國航空航天工業協會、美國勞工聯合會—產業工會聯合會、美國造船協會等；6人次來自6個社會團體，包括出口就業聯盟、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俄亥俄州克利夫蘭市燃料電池聯盟、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等；5人次來自科研院所，包括亞太安全研究中心、突破研究所、美國國防情報研究和分析中心、海軍分析中心等；3人次來自3家基金會，分別是國家科學基金會、美國傳統基金會、新美國基金會。

可以看出，在USCC第一類12場技術問題聽證會邀請的136人次參會作證發言的報告人中，真正來自技術研發工作一線的占比并不高，大多數是對選定技術領域有相當深入了解的、非技術研發一線的工作者，他們所從事的工作包括戰略與政策研究、管理與決策、安全問題研究、國際關系研究、投資、經濟、貿易、行業權益保護等。

四、USCC與技術問題有關的聽證會典型場次概要介紹

就研究問題的關聯度而言，第一類12場聽證會比第二類13場聽證會更有代表性。因此，本文從第一類12場聽證會中遴選出一場作為USCC關注研究技術問題聽證會的典型樣例，從競爭情報專業視角對其進行概要介紹，以便深入揭示USCC關注研究技術問題的方法特點。

這一場就是USCC于2017年3月16日召開的主題為“關于中國追求下一代前沿技術的聽證會：計算、機器人和生物技術”的聽證會。

（一）該場次作證發言基本情況

USCC的每場聽證會通常安排一天時間，由2名USCC專職委員擔任聯合主席（Hearing Co-Chairs），行使聽證會主持人職責。聽證會主持人進行簡短開場講話之后，便請受邀參會人發言并宣讀證詞，證詞都有準備好的書面材料，每位受邀參會人發言時間為20～30分鐘，發言作證類似于學術會議的宣讀論文。

聽證會“關于中國追求下一代前沿技術的聽證會：計算、機器人和生物技術”設置了3個專題，共邀請了9人作證發言。專題設置、發言人、發言題目概況如表3所示[13]。

（二）該場次作證發言內容要點

對9名發言者的證詞研究發現，盡管他們的書面證詞篇幅長短不等、圍繞報告題目闡述的詳略程度不同、證詞闡述表達方式和風格有所不同，但毫無例外都緊扣USCC關切的問題進行匯報，這些問題的核心主線是“目標技術領域中美競爭態勢是什么—目標技術領域競爭態勢對美國的影響—美國國會應該采取哪些政策舉措保障美國的安全并維持可持續的競爭優勢”。

例如，在圍繞專題1（計算）進行聽證發言時，美國相交360研究公司首席執行官阿狄森·斯內爾（Addison Snell）重點圍繞高性能計算（超算）進行匯報，報告內容要點包括[13]：其一，高性能計算的重要性：高性能計算對于科學研究、產業（制造、能源、制藥、化工、電子設計、金融）、國防（戰爭模擬、核儲存管理、防御和反應模擬、情報與安全、網絡安全與網絡攻擊）的重要性；其二，高性能計算系統與創新時代：專業設計、商品集群、專門化元素；其三，超算的測評：全球超算機構500強榜單、超算產業動力與市場容量、神威太湖之光、超算產業細分市場、關鍵技術組件供應商、超大規模市場、超級競賽、競爭預測、量子計算等；其四，中國、美國、其他國家和地區在高性能計算領域的投資：美國的超算戰略，中國的超算戰略，其他主要國家如日本、法國、俄羅斯的超算戰略；其五，結論與建議。

又如，在圍繞專題3（生物技術）進行聽證發言時，麻省理工學院政治學教授、新興技術項目主任肯尼斯·A.瓦耶做了題目為“加速推動生物技術創新的來源和影響：美國的機遇與挑戰”的報告。報告內容要點包括[13]：其一，生物技術概要：快速發展的生物技術創新；其二，中國、美國生物技術政策對比：中國為什么要發展生物技術產業？中國如何構建國內生物技術能力？中國的企業、研究機構、大學與美國生物技術的大學和研究機構建立了什么發展關系？這些關系如何使美國研究人員或該領域受益？潛在的合作、研發、交流機會應該被追查嗎？這些合作關系還有哪些挑戰？這些發展將如何影響美國的全球競爭力和國家安全？其三，美國的政策選擇：包含應該做的政策選項（6項），避免的政策選項（3項）。

其他7名受邀參會者和以上2名受邀參會者書面證詞暨作證發言內容專業水準頗高且具有共同的特點，即基于選定技術主題的關于中美競爭態勢及對策研究的專題報告。從面向高端用戶提供情報服務的要求衡量[5]，沒有一名受邀參會者的作證發言內容僅僅停留在信息服務層次，而均為高端用戶提供了競爭情報服務、決策咨詢服務、思想智慧服務等多種產品，體現了較高的專業水平。

（三）該場次作證發言者的工作崗位與知識技能特點

對9名發言者的個人介紹（Biography）進行研究發現，他們每人都在選定技術領域有相當深厚的專業造詣，其水平得到業界的普遍認可，而且普遍具有經營管理、產業政策與戰略等方面的專業知識，在選定技術領域視野開闊，競爭情報感知、預見、戰略研究與咨詢能力突出。

例如，阿狄森·斯內爾曾是高性能計算行業的資深行業分析師，之后創辦美國相交360研究公司，該公司已經成為全球高性能計算行業的市場信息分析和咨詢的佼佼者。又如，亨利·I.克里斯滕森于2011年獲得有“全球機器人行業諾貝爾獎”之稱的約瑟夫·恩格爾伯格獎，證明了其技術水平的業界領先地位。此外，他還是美國多個與歐洲在機器人領域合作項目的創始人和負責人，在產業政策與戰略制定、產業預見與競爭情報感知方面具有突出能力。

五、USCC關注研究技術問題的方法特點及啟示

（一）USCC關注研究技術問題的方法特點

USCC聽證會遴選技術問題的方法過程具有一定代表性，這一過程具有以下幾個突出特點：

其一，從大國總體戰略競爭的頂層視角識別遴選技術問題。技術問題是分層次的，技術問題的層次選擇取決于用戶需要。USCC的職責定位決定了其關注的技術問題必定是以中國為假想競爭對手的、進入大國戰略競爭視野的、對美國現有的國家戰略競爭優勢地位和所謂的國家安全產生影響的重大戰略性技術問題。

其二，從經濟、貿易、軍事、安全、外交等現有競爭態勢的改變中識別遴選技術問題。USCC成立至今已經召開了168場聽證會，與技術問題有關的聽證會只有25場，可以看出USCC關注研究的問題主要集中在經濟、貿易、軍事、安全、外交等方面，而不是技術領域。即使在與技術問題有關的25場聽證會中，13場第二類聽證會也并不是主要圍繞技術問題召開的，而是將技術問題放在經濟、貿易、軍事、外交等領域問題中識別遴選和關注研究的。12場圍繞技術問題的第一類聽證會也明顯不是純粹研究技術問題，而是既研究選定的技術問題，又跳出問題本身，從技術對經濟、貿易、軍事、安全、外交等競爭態勢的影響變化角度研究技術問題，這一特點非常突出。

其三，識別遴選的技術問題具有動態性、可更新校正性。結合對當時中美競爭態勢以及美國重點關注中國問題的領域和類別分析，對USCC與技術問題有關的25場聽證會內容進行研讀，可發現其識別遴選的技術問題都是根據美國國會當時最關注的中國問題的領域和類別遴選確定的。例如，中國加入WTO之初，中美雙方的貿易問題是美國國會最關注的問題，因此當時識別遴選的技術問題都與雙邊貿易、貿易順差有關。又如，2017—2019年間，中國在超算、機器人、量子技術、納米技術、云計算、5G通訊、人工智能、新材料、新能源技術領域突飛猛進，中美在這些領域競爭優勢的此消彼長引起美國的巨大恐慌，上述領域的技術問題成為美國國會當時高度關注的對象，這在2017—2019年間的USCC聽證會上有明確體現。再如，USCC于2023年4月13日召開的題為“中國對國防技術的追求：對美國和多邊出口管制和投資篩選制度的影響”的聽證會，正值美國不斷加強對華技術出口管制、但仍然擋不住中國高歌猛進的腳步之際，強烈的挫折感使美國國會迫切需要了解現有的對華技術出口管制政策舉措還是否有效。這個聽證會選題正是USCC根據當時用戶最迫切需求去識別遴選技術問題特點的反映。

其四，通過特定機制保障識別遴選的高質量、可操作、可持續。USCC成立以來，每年度的全職委員人數都不同，在編在崗全職委員人數每年度通常在10人左右。從USCC的職責定位可以看出，它開展工作需要占有處理的信息量是相當龐大的，也是區區10余人難以從容應對的。但USCC通過聽證會機制卻能有效動員利用龐大的受邀參會作證者群體為其提供服務，保證在涉及的所有技術領域，都有高水平專家參與到“技術問題識別遴選—受邀參會作證發言—求解識別遴選的技術問題—識別遴選新的技術問題”的循環中，保證識別遴選高質量、可操作、可更新、可持續?？梢钥闯?，聽證會為USCC高質量識別遴選技術問題，使涉及信息龐大的技術問題研究與服務具有可操作性、可持續性提供了工作機制保障。

其五，高度重視競爭情報和群體智力集成。從USCC圍繞技術問題進行的聽證會研究可以看出，USCC既是無“名”有“實”的競爭情報機構，也是專職的體制內智庫機構。USCC圍繞技術問題的聽證會本質上是以識別遴選的特定技術問題為牽引，將分散在大學、企業、政府部門、科研院所、智庫、基金會、行業協會、社會團體等多類型機構序列中的眾多單體專家和機構的競爭情報資源能力與決策智慧水平有效綜合集成的過程。

（二）對我國的啟示

其一，將其他大國對華競爭的因素貫注到技術事務管理決策與研究服務的全過程，是新時期新形勢下對我國技術事務界所有角色群體的必然要求，對高層技術事務管理決策者群體和為其提供高智力研究與服務的工作者群體尤其如此。在大國競爭常態化的大背景下，我國技術事務的各個層次都將受到其他大國對華針對性競爭的影響，技術事務的層次越高、競爭優勢越強，受到針對性競爭的影響越大越直接。因此，技術問題特別是涉及國家層次的重大技術問題的相關事務必須全程貫注國際競爭思維。

其二，在大國之間圍繞技術問題進行競爭攻防的場景下，高層管理決策者最需要的是“情報（Intelligence）”服務而不是“信息（Information）”服務，而在情報服務范疇內高層管理決策者最需要的是競爭情報服務、決策咨詢服務、思想智慧服務，他們應該與科技信息服務供給群體共同努力，推動我國科技信息服務的重心從“信息”向“情報”轉換。

“情報”與“信息”有明確的區別[14]?，F實社會中，將“情報”與“信息”混為一談、“信息”充分但“情報”能力低下給我國造成損失的事例屢見不鮮。這些案例體現了群體斗智，也展示了競爭情報發揮的驚人威力。放在大國之間圍繞重大技術問題競爭攻防的真實場景中，競爭情報能力高下對雙方爭奪技術優勢結果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在大國競爭常態化背景下，讓中國科技信息工作重心從“信息”向“情報”回歸勢在必行[15]。

其三，在大國競爭常態化背景下，面向高層領導用戶的群體需求，從大國之間經濟、貿易、科技、安全、外交、文化等全局戰略競爭視野識別遴選技術問題，跳出技術看技術，開展技術問題相關研究，有助于更好提供高質量競爭情報服務、決策咨詢服務、思想智慧服務。

從競爭情報專業角度看，互為競爭對手的大國之間，競爭對手針對自身遴選的技術問題，就是不需要再次研究論證的大國技術競爭關鍵情報課題。

其四，圍繞識別遴選出的技術問題開展研究與服務，既要研究技術要素本身，也要高度重視選定技術要素的經濟社會價值。技術的價值在多個方面呈現，僅僅停留在科學技術環節研究技術的價值是不充分的，讓技術要素推動現有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創新，使社會經濟方面實現財富的積累，進而提升我國經濟競爭地位，才是技術的最大價值。

通過論文和專利提供服務是有用的，但不足以滿足大國競爭環境下高層管理決策者的群體需求。除此以外，還必須關注研究技術的產業化、產業化后競爭力的強弱、能否進入大國競爭視野等社會性研究課題。否則，技術問題的研究與服務局限性難以避免。例如，我國材料領域論文和專利數量已居世界第一，但多個相關領域仍然被國外“卡脖子”，凸顯了僅僅停留在科學技術環節進行技術研究的局限性。

其五，機制創新是科技情報信息研究服務機構、科技智庫機構圍繞宏大技術問題向高層管理決策者可持續、高質量地提供高層次情報服務的重要保障。

在大國競爭的層次上，技術問題的研究與服務對相關從業者有很高的要求。時間緊、任務重、信息收集工作量大、信息分析難度高、需要多領域多學科專家協同和智力支持是從事這些研究與服務的工作者常常遇到的困難，而機制創新有利于克服這些困難、提高工作效率、實現事半功倍的效果，USCC的聽證會機制對我國科技情報信息研究服務機構、科技智庫機構工作者的工作機制創新提供了借鑒參考。

其六，通過人際交流渠道獲取一手信息、幫助自身智力增值是大國競爭視野下做好技術問題研究與服務工作的重要方法。隨著信息社會的來臨，信息過載日益嚴重，情報反而更加稀缺。僅僅依靠文獻資料和二手信息是難以滿足相關用戶群體的競爭情報服務需求的。站在國家競爭層面，面向高層管理決策者識別遴選技術問題、開展研究與服務，更需要通過人際交流渠道獲取一手信息，建立運行人際網絡，有效動員集成分散在不同機構群體的競爭情報資源和智力資源，依靠眾多專家彌補自身專業知識的不足，圍繞陌生、復雜、宏大的技術問題，在研究與服務方面實現智力增值，為高質量、可持續開展技術問題研究與服務提供方法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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