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田論兒童閱讀

繆學超?李靜云

【摘 要】蒙田作為文藝復興后期一位思想敏銳的人文主義者，以一種新的時代精神對兒童教育問題進行了廣泛而深刻的思考，提出了許多真知灼見。在《蒙田隨筆》中，蒙田闡發了有關兒童閱讀的觀點。他認為應該給兒童選擇合適的書籍來激發他們的閱讀興趣，強調讓兒童在閱讀中進行思考、養成閱讀習慣，并指出閱讀可以拓寬兒童的視野、培養兒童的品德。蒙田的觀點對當今中小學開展兒童閱讀活動具有借鑒意義。

【關鍵詞】蒙田 兒童閱讀 閱讀興趣 閱讀習慣

米歇爾·德·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1533—1592）是文藝復興后期法國杰出的人文主義作家、思想家和教育家，在西方被認為是人類思想的啟迪者和經院主義教育的抨擊者。雖然他本人沒有參與過教育實踐活動，也沒有寫出系統的教育專著，但在他的傳世名作—《蒙田隨筆》中有多個章節都對教育問題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思考，閃爍著新時代的精神和人文主義教育的智慧，并影響了洛克、盧梭等眾多西方教育家?！墩搩和逃芬粫x自《蒙田隨筆》，該書系統介紹了蒙田有關兒童教育問題的觀點，共有13個章節，包括論兒童教育、論學究式教育、論書籍、論友愛、論交談藝術、論閱歷等。其中，在“論書籍”一章中，蒙田對兒童應該讀怎樣的書、怎樣讀書，以及讀書有什么用等問題進行了闡發與思考。本文從書籍的選擇、讓兒童在閱讀中學會思考、養成閱讀習慣、在閱讀中豐富兒童認識和培養兒童品德五個方面歸納蒙田有關兒童閱讀的觀點，對當今我國中小學開展兒童閱讀活動，讓兒童在閱讀中提升自我認知具有借鑒意義。

一、選擇合適的書籍激發兒童閱讀興趣

讓兒童對閱讀產生興趣是進行閱讀的前提。在蒙田看來，書籍的類型是讓兒童對閱讀產生興趣的關鍵。對于書本的選擇，蒙田提出了兩條意見：一是不要選擇晦澀難懂的書籍。蒙田指出，適合兒童閱讀的內容不應使用晦澀難懂的語言，因為依靠兒童的理解力無法讀懂這類書，兒童的天性使他們在遇到困難時就會放棄。蒙田指出：“閱讀時遇到什么困難，我也不為之絞盡腦汁；經過一次或兩次的思考，得不到解答也就不了了之。如果不罷休，反會浪費精力和時間，一思不得其解，再思反而會更加糊涂?！盵1]63在蒙田看來，兒童經過思考得不到答案，持續的思考反而會使兒童更加糊涂。蒙田將這些使用晦澀難懂語言的書籍比作舞會上舞藝差的技師，因為他們無法表達出舞蹈本身該有的氣派與典雅，所以才使用危險的動作來吸引人們的注意力。書籍也是如此，因為無法表達清楚，才用晦澀的語言來修飾，而兒童的理解力無法支撐他們閱讀這類書籍，兒童在看這類書籍時也無法產生閱讀興趣。這類書籍非但不會使兒童產生閱讀興趣，反而會讓兒童厭惡讀書。如果兒童在童年時期對閱讀沒有興趣，之后他們也很難對閱讀產生興趣。

二是要選擇符合兒童品性的書籍。也就是說，給兒童選擇的閱讀書籍要符合他們的心理特點和認知能力，并且關注兒童的閱讀取向。那么，什么樣的書籍符合兒童的閱讀品性呢？蒙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首先，休閑娛樂的書籍。因為這類書的學理性不強，語言通俗易懂，兒童易于理解，因此更容易激發兒童的閱讀興趣，讓兒童產生閱讀的欲望。其次，歷史學家的作品。因為他們的作品敘述有趣，并且歷史學家都經過深思熟慮，他們在歷史書中對于某個人物的刻畫比在其他書籍中對于這個人物的刻畫更加完整。由于兒童天生的性格特質，他們更容易對人世賢哲的命運和生活而非形形色色的學說和思想感興趣。因此，歷史類書籍是符合兒童品性的書籍，能讓兒童產生閱讀興趣。

二、通過思考閱讀內容培養兒童判斷力

學而所得的關鍵在于思考，讀書如果不思考作用就不大；讀書應該有自己的心得體會，對書中的觀點應有自己的見解。首先，蒙田主張兒童要對從書本中學到的知識進行思考，使知識成為自己的東西[2]203。他指出：“吞進的是肉吐出的還是肉，這說明生吞活剝，消化不良。吞進胃里的東西是需要消化的，胃沒有改變它的內容和形狀，那就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盵1]7若兒童在閱讀中不進行思考，就好像肚子里塞滿了肉而不消化，肉無法轉化成自身的養料，進而無法強壯體格，到頭來會損害身體。讀書不思考，則會抑制思維。蒙田還將讀書與思考的關系比作蜜蜂采蜜，“蜜蜂飛來飛去采花粉，但是隨后釀的蜜汁，這才完全是它們的”[1]8-9。就像蜜蜂需要把花液加工成蜜一樣，讀進去的書要經過思考才能轉換成自己的東西，真正地為我所用。蒙田指出，兒童只有在讀書時思考，才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他以自己為例，指出閱讀而不思考的后果：“不止一次，我拿起一部書，滿以為是我還未曾閱讀的新版書，其實幾年前已經仔細讀過?！盵1]74

其次，蒙田認為在閱讀的過程中要發揮并培養兒童的判斷力。養成判斷力是讓兒童在閱讀中思考的必要條件。蒙田認為判斷力比知識更重要，因而特別強調一個人的判斷力及其培養[3]。蒙田指出應該讓兒童去讀古代人的作品來發揮自身的判斷力?！拔液苌匍喿x現代人的作品，因為覺得古代人的作品更豐富更嚴峻?！盵1]63兒童閱讀這類書的過程，也是思維訓練的過程。蒙田還認為要為兒童選擇母語書籍，因為如果對語言一知半解，那就無法運用判斷力。他明確指出：“我也不閱讀希臘人的作品，因為對希臘文一知半解，理解不深，無從運用我的判斷力?！盵1]63并且，蒙田強調學習歷史可以熟悉歷史上許多全盛時代最可敬的人，有助于養成判斷力[2]201，同時也能增強兒童明辨是非的能力，所以閱讀歷史書籍是培養兒童判斷力的重要途徑。

三、開展有效閱讀培養兒童的閱讀習慣

蒙田認為，習慣的力量是巨大的?！傲晳T在我們的心靈中一往無前扎下根，產生的奇特印象使大家更可看出它的效果?！盵1]80蒙田指出，生活習慣會塑造我們的生活方式，習慣最大的威力就是抓著我們不放，而且靠自身的力量很難擺脫，因此養成好的習慣對兒童來說非常重要。蒙田強調在養成好習慣的同時，也要防止兒童形成壞習慣，不能因為兒童年齡小或者做出的壞事影響小而選擇忽視這些不良傾向。同樣，培養兒童閱讀習慣也非常重要。良好的閱讀習慣能助力兒童早期成長，并為兒童的長遠發展奠定基礎。蒙田以自己為例，指出兒童語言發展存在關鍵期。在這個時期開展有效的閱讀活動，能讓兒童直觀形象地理解新詞匯，增長詞匯儲備量并發展“語感”，進而有助于兒童養成良好的閱讀習慣。

如何通過有效的閱讀活動培養兒童的閱讀習慣呢？蒙田結合自身的讀書習慣提出了以下意見。首先，要為兒童營造輕松的閱讀氛圍。包括創設良好的外部環境，以及不讓兒童有太大的思想壓力。比如，引導兒童在閱讀中遇到困難時，不要絞盡腦汁去思考，可以先把遇到的問題放置一旁。蒙田本人也是這樣做的，如此就不會對閱讀產生抵觸情緒。兒童對閱讀不產生厭惡和抵觸的情緒，更有利于培養兒童的閱讀習慣。其次，兒童應養成做讀書筆記的習慣。蒙田用自己的經歷告誡我們讀書筆記的重要性，他在后期讀書過程中總會用自己的語言將文章內容進行概述并做注釋，將這本書讀得更加有意義，因為記錄的過程也是再次思考的過程，這有利于訓練兒童的思維。

四、在閱讀歷史書籍中豐富兒童的認識

蒙田贊同通過閱讀獲得知識。雖然直接經驗非常重要，但一個人的親身經歷總是有限的，因此最直接有效的途徑就是通過閱讀打開眼界、開闊視野。書籍與社會存在著密不可分的聯系，任何一個時代的作品都反映著這個時代的社會狀態和精神面貌。那么如何讓兒童在閱讀中開闊視野呢？蒙田認為歷史學家的作品是最好的范本。他指出，好的歷史書都是那些親身指揮，或者親身參加類似事件的人編寫的，他們的所見所聞最真實。在蒙田看來，“純樸的歷史學家決不會摻入自己的觀點，只會把細心搜集的資料羅列匯總，既不選擇，也不剔除，實心實意一切照收，讓我們對事物的真相作全面的判斷”[1]72。所以，兒童在閱讀這類作品時，不會受到別人思想的干擾，能真真切切感受到歷史上發生的真實事件。蒙田還指出，閱讀這類書籍不僅能使兒童了解真相，而且不會讓兒童感到厭煩，因為“閱讀親身經歷者撰寫的所見所聞，總是一件快事”[1]75。兒童在閱讀中不僅開闊了視野，也收獲了快樂。

通過閱讀歷史書籍，兒童能夠了解到不屬于本時代的風土人情，觸摸到不一樣的世界，不再局限于眼前的一花一木，而是能將自己置于更加廣闊的世界當中，對世界產生新的認識，體驗更開闊的人生境界。此外，蒙田指出兒童要綜合不同類型的歷史書籍進行閱讀，“應該不加區別地翻閱各種作品，古代的，現代的，文字拙劣的，語言純正的，都要讀，從中獲得作者從各個角度對待的史實”[1]72。其目的是引導兒童從其他類型的書籍中尋找不同的觀點，多角度地看待歷史事件，全方位地了解歷史全貌，進而培養兒童的全局觀。

五、在閱讀中獲得做人的品德和智慧

蒙田認為，兒童可以從閱讀中獲得做人、做事的智慧，并培養優良的品質。書籍滲透著作者的做人做事原則，兒童在讀這類書時會受到無形的影響。一是從閱讀中體會作者身上的品質。例如，在閱讀讓·傅華薩的作品時，體會他對待學問的嚴謹態度，做人的坦誠；在菲利普·德·科明的作品中，感受到作者的真誠，對待他人不偏執、不嫉妒，對待自己不尚虛華；在閱讀圭契阿迪尼的書時，體會到他的勤奮。蒙田指出，要選擇內容真實和觀點正確的書籍，而不是用希臘文、拉丁文寫的“最好”的書籍，這些書籍是用優美的詞匯向兒童灌輸古代毫無意義的思想糟粕。他批判這類書籍，因為這類書會限制兒童的心靈發展，無法培養兒童的品德。

二是讓兒童與書籍中的人物進行交往與對話。蒙田認為，通過閱讀書籍來了解偉大時代的偉大人物，學習他們身上的優良品質。學習歷史的重點就在于學習美德[4]。例如，在閱讀凱撒時不僅了解到他的英雄事跡，更重要的是領會他身上所表現出的智慧與勇敢；在閱讀伊索寓言時，感悟其包含的人生哲學；在閱讀歷史書籍時，學習羅馬人一絲不茍的做事風格。每一個歷史英雄人物都會給兒童留下一些標簽，如智慧、勇敢、善良、大氣和忠誠等。兒童在閱讀的過程中被這些人物所感動，甚至還會將其作為心中的道德典范，進而對良好的品德進行模仿學習，并逐漸體現在他們的日常行為之中。如此，當兒童面對生活中的是非善惡時，也能從中找到適切的榜樣，做出正確抉擇并恰當行事。

六、蒙田兒童閱讀觀的當代啟示

閱讀作為人類獲取信息最主要的途徑，被譽為“智慧之源”。蒙田有關兒童閱讀的觀點，對當今中小學教師和家長指導兒童閱讀，避免功利性和形式化的閱讀取向，并提升兒童的閱讀效果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

首先，給予兒童選擇書籍的權利。蒙田提出教師要為兒童選擇合適的書籍，即選擇那些通俗易懂的休閑娛樂類及歷史類書籍，因為這些書籍符合兒童的品性和年齡特征。然而，大多數教師在選擇閱讀書籍時忽視兒童的需要和自主性，兒童并未參與閱讀書目的選擇，而是被動地參與到閱讀活動中，導致閱讀興致不高，從而閱讀效果大打折扣。蒙田提出要選擇符合兒童閱讀興趣的書，實際上也是讓兒童參與到閱讀書目的選擇中。因此，教師應當讓兒童可以有更多的選擇空間。

其次，讓兒童閱讀歷史書籍。在蒙田看來，這類書籍既能引起兒童的閱讀興趣，也能開闊兒童的視野和培養兒童的優良品質。過去如此，現在也如此。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重視歷史、研究歷史、借鑒歷史，可以給人類帶來很多了解昨天、把握今天、開創明天的智慧?！盵5]兒童在閱讀歷史書籍時，能從中增長見聞、吸取教訓、拓寬知識面，在學習歷史經驗的同時，也能使其擁有長遠的眼光。但教師在選擇歷史讀物時，要考慮到兒童的身心發展特點；兒童閱讀的歷史書籍不應局限于枯燥的文字講解，而應選擇語言生動有趣、圖文并茂且色彩豐富的少兒讀物。這類讀物既能吸引兒童的注意力，也會默默地施加影響，從而達到“潤物細無聲”的目的。

再次，教師要指導兒童閱讀。在蒙田看來，兒童閱讀時要進行思考并理解文本內容。但由于兒童思維能力有限，難免存在閱讀障礙和無法理解文本內容等情況，這時就需要教師進行指導。一方面引導兒童在閱讀時進行批注，這是促進兒童思考并更好地掌握書中內容的有效方法；另一方面指導兒童反復閱讀。好的書籍具有永恒的價值，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喪失，每一次閱讀都可能有新的理解。而且兒童思維能力也在不斷地變化，在不同階段對同一本書會產生不同的理解。

最后，為兒童創設好的閱讀環境。蒙田十分注重兒童閱讀時輕松愉悅的心理狀態。校園作為兒童閱讀的外部宏觀環境，要打破單一的圖書館閱讀空間模式，而應根據兒童年齡、心理特征及獨有的校園文化等，因地制宜打造特色閱讀環境，提升兒童閱讀體驗。課堂作為兒童閱讀的微觀環境，也應注重兒童在閱讀過程中的內心感受?？傊?，教師作為課堂的重要組織者，在創設兒童閱讀的心理環境方面起著關鍵作用。

參考文獻

[1] 米歇爾·德·蒙田.論兒童教育[M].馬振騁，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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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趙祥麟，任鐘印，李文奎.外國教育家評傳（第一卷）[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276.

[5] 習近平致信祝賀第二十二屆國際歷史科學大會開幕[N]. 中國青年報，2015-08-24（1）.

本文系湖南省教育科學“十四五”規劃重點項目“國際比較視野下鄉村教師留任的社會支持體系研究”（項目號：XJK23AJD028）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1.湖南師范大學鄉村教育研究中心；2.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

責任編輯：孫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