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中文教育的三大反差與三個轉向

楊 丹，聶 磊

（1. 北京外國語大學，北京 100081；2. 北京外國語大學 區域與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北京 100081）

語言作為跨越中外之河的“彩虹橋”，對推動文明交流、助力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意義重大。近年來，中文國際傳播取得矚目成就，但中文的國際地位與我國綜合國力不相匹配的問題仍舊突出，加強國際中文教育，提升中文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具有重要意義。本文結合北京外國語大學在外語教育和國際中文教育領域的雙重經驗，探討如何推動中文更好地走向世界。

一、國際中文教育的“文明”內涵

語言是文明的本體，也是文明的載體?！罢Z言相關論”認為“語言仿佛是民族精神的外在表現；民族的語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語言”。［1］從國家層面看，語言和文化的歷史是相輔相成的［2］；從個人層面看，認知發展既是學習本國語言的過程，也是學習本民族文化的過程。

語言是跨越文明之河的“彩虹橋”。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鑒而豐富”［3］，而文明交流互鑒離不開語言，“語言是了解一個國家最好的鑰匙”［4］。多彩的語言成就多維的世界，多樣的語言解鎖多元的文明。作為聯合國六種工作語言之一，中文的廣泛運用為中外人文交流提供了便利，為多元文明互鑒貢獻了智慧。

中文不僅是中華文明的載體，更是中外文明交流的橋梁，由此觀之，無論是本國中文教育還是國際中文教育，都不能離開全球文明的大背景。著眼國內，中文教育既要根植于中華文明，又要從世界文明的百花園中汲取養分。一方面，只有更好地認知世界，才能在全球文明的發展進程中更好地認知歷史中國、當代中國和未來中國，進而從更深層次探討中文的教學與研究；另一方面，只有首先對本國文明的根基具有足夠深厚的理解，才能夠形成認知全球文明的知識框架，才能真正和全球文明對話，進而夯實中文走向世界的基礎。

國際中文教育首先需要放眼全球，深入理解全球文明，以中外文明的交匯點作為中文走向世界的突破點。北京外國語大學以“語通中外，道濟天下”為使命，近年來，學校積極融入世界變遷格局，緊扣中國式現代化建設戰略急需，確定了全球語言、全球文化、全球治理三大戰略支柱，其中語言是基礎，全球文化是核心，全球治理是應用。全球治理要基于深厚的文化根基，只有深耕全球文明的治理才是有基礎的治理，如果無法理解他國的價值觀、知識體系、治理體系，就無法提出得到認可的國際議題、無法進行深入人心的交流，進而可能導致有利于人類發展的議題在推進過程中舉步維艱。國際中文教育亦是如此。國際學生學習中文或者來中國留學，其最大的收獲和最大的保障是對東方理解的加深。國際中文教育既是語言教育，也是文化教育。要在遵循語言教學規律的基礎上，一方面深入挖掘中華文明的全球內涵，一方面要充分理解不同文明的特征，尋找文明交集，使國際中國中文教育不僅入腦，更要入心，最終更好地推動中文走向世界。

二、國際中文教育的反差與轉向

國際中文教育要做好“引進來”“走出去”這兩篇文章，如果將國際中文教育置于我國語言教育及相關產業發展的大背景下思考，可以發現目前存在三個反差。

第一，國際中文教育與中國外語教育規模的反差。改革開放以來，在我國不斷融入世界的過程中，掀起了一輪輪的外語熱，甚至在學校外語教育之外形成了龐大的外語教育市場。與此同時，隨著我國綜合實力和吸引力的不斷提升，國際中文教育也實現了快速發展。2018 年，來自196 個國家和地區的近50 萬名各類外國留學人員在全國31 個?。▍^、市）的1004 所高等院校學習［5］，雖然頗具規模，但2018年一年我國出國留學人員就達到66.21 萬人［6］，相較之下仍有巨大反差。2020 年以來，受到全球局勢和新冠疫情的影響，全球中文學習熱潮回落［7］，這種反差變得更為突出。

第二，外譯中和中譯外的反差。翻譯業是我國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數據顯示，2022 年我國翻譯及語言服務從業人員數量達601 萬，比上一年增長11.7%。［8］而且目前，該行業仍處于快速發展中。傳統上，我國的翻譯行業是外譯中占主導，在市場驅動下已經形成非常成熟的外譯中產品和服務體系。近年來，我國中譯外領域也取得了重要成就，但相較于外譯中，一方面在規模上仍十分有限，中譯外相關服務和產品的數量、語種等方面都還有較大提升空間；另一方面在市場驅動方面有所不足，發展速度受到制約。

第三，話語體系輸入與輸出的反差。話語權是國家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語言是話語的基礎，話語是語言的應用。［9］“語言問題也許從來就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問題。但與今天不同的是，它過去從未像現在這樣滲透到形形色色的全球性研究領域以及在意向、方法和思想體系方面千差萬別的話語之中?！保?0］無論是學界還是日常生活中，我國都受到西方話語體系輸入的深刻影響，而我國話語體系的輸出則十分薄弱。國際中文教育與我國話語體系的輸出密不可分，要以全人類共同價值話語體系、中國傳統價值觀話語體系和馬克思主義價值觀話語體系為指引，思考國際中文教育的長遠發展，使中文在走向世界的過程中走得更長、更遠、更實。

北京外國語大學始終致力于全球語言教育，把101 種外語引入了中國，也把中文帶到了世界各地，并經過多年實踐探索發現，為了更好地推動中文走向世界，中文教育需要實現三個轉向。

第一，從走出國門到深入當地。從全球各地的角度看，中文教育是一種外語教育。國際中文教育應當立足全球，實現中文教育“全球+在地”的融合。目前，全球已有83 個國家將中文納入國民教育體系。［11］在這樣的歷史性成就基礎上，要推動國際中文教育向全球中文教育轉型，實現全球中文教育的內生式、在地化發展。

第二，從走進課堂到走向社會。語言為交流而生，并在交流中保持活力。在外語教育中，我們發現學生必須要走出國門、走向世界，以全球為校園，在實踐中親身感知世界。國際中文教育亦如此，北京外國語大學正利用全球外國語大學聯盟等全球網絡促進中外人文交流，推動中文走向世界。

第三，從中文教育到中文賦能。從全球視角來看，中文服務存在信息不對稱、供需不匹配的問題。因此，需要構建平臺，實現從培養人才到提供解決方案的轉變。應探索建設包括中文服務在內全球語言服務平臺，為全球提供供需精準對接的公益性、開放性、專業化平臺，為各行業全球發展持續賦能。

三、國際中文教育的四個延伸

加強國際中文教育，塑造同我國綜合國力相匹配的中文國際地位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科學化、制度化、持久化的戰略設計和有效執行。結合以上討論，具體來看，國際中文教育可以從以下四個方面進行探索和突破。

第一，加強國際中文教育的區域國別研究。語言教育與各個國家的歷史、文化等因素密不可分，在不同國家教授漢語，雖然核心內容相同，但講授的具體內容和表達形式應有所不同，即上文提到的在地化。在地化就有對象感，對象感就需要對對象或對象國的文明有深刻的理解。隨著國際中文教育的廣度和深度不斷提升，從區域國別視角把握國際中文教育發展已經成為一種新需求。通過更加全面、細化、深度地了解不同國家歷史與現狀，并對各國中文教育的現實需求、發展特點、存在問題等方面開展深入研究，有助于更好地對接國際中文教育的供給與需求，因地制宜地制定多元化的培養方案，進一步優化國際中文教育的全球布局，做到總攬全局、健全體系、精準投放、高效利用。

第二，加強國際中文教育的指數研究。推動國際中文教育的提質增效必須要有抓手，需要有標準和依據，精準掌握該做什么、做了什么、取得什么效果，建立系統化、標準化、定向化的效果監測機制與評估機制對于促進國際中文教育發展至關重要。指數作為監測評估的重要工具，是量化和簡化地刻畫對象的方式，不僅是認知世界的望遠鏡，更是影響世界的遙控器。近年來，北京外國語大學結合自身特色，開創性地打造了包含國家語言能力指數、國家翻譯能力指數、系列國際傳播能力指數在內的全球指數方陣，為相關領域的研究與實踐提供了重要的量化依據。未來，將進一步加強國際中文教育領域的指數研究，更加全面、精準、動態地分析國際中文教育的發展態勢，助力國際中文教育的科學發展。

第三，加強國際中文教育的網絡建設。多維的世界形成多彩的語言，多樣的語言解鎖多元的文明。從全球視野來看，國際中文教育可以理解為從中文出發，構建中文與多樣語言間的全球網絡。在形成網絡的過程中，集成全球語言的統一平臺意義重大。在國家發改委、教育部指導下，北京外國語大學正在建設全球語言服務平臺，這是集語言服務資源展示、查詢、分發、評價、服務撮合為一體的智能化平臺，一期成果已經公開發布。該平臺立足國家新一輪對外開放戰略和“一帶一路”建設，以“解決語言服務的供需匹配”為核心目標，科學整合語言服務產業鏈中政府、企業、院校、科研機構、人才等核心要素的供需訴求，打造“外向型企業—外語復合型人才—院校/服務商”循環賦能的語言服務生態，以大平臺建設助力全球語言服務的即時、透明、公平、智能和可持續發展。

第四，加強國際中文教育的文庫建設。國際中文教育的文庫建設是中文朝著通用語方向推進的必由之路。國際中文教育文庫建設通過與周圍國家和地區構建中外互譯的雙語文庫，由點及線、由線及面、通過試點推廣、區域建設、全球互聯的推廣模式，將中文作為文化交流互鑒的媒介語言，將國際中文教育文庫打造成為推動中文教育發展的一大助力。作為國家外語教育、對外交流方面的排頭兵，北京外國語大學將進一步發揮語言優勢、人才優勢、渠道優勢，積極協調國內外文化、教育、出版機構，全方位推進國際中文教育的文庫建設工作，為促進中外文化交流和多層次文明對話貢獻力量。

四、結語

語言承載文明又影響文明，語言展現世界也塑造世界，伴隨社會演變又與社會共同發展。面向未來，語言界要與全球各界伙伴攜手并肩，協同創新，繼續推動中文與世界其他語言的雙向交流，讓語言教育、研究、保護和服務更好地增進文明對話，促進社會進步，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貢獻新的更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