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與和諧：古典主義的精神內涵

顧 穎

（南陽師范學院，河南 南陽 473061）

古典主義（classicism），指以古希臘和羅馬藝術為基礎的歷史傳統或美學觀點,用于說明歷史傳統時指古代藝術或受古代藝術影響的后期藝術。古典主義油畫是指自意大利文藝復興以來，以古典主義精神為內涵，追求理想與和諧的表現風格，力求創造一種完美、整體、典范的油畫。本文所提到的“古典主義油畫”概念，是較為寬泛的，并沒有什么特定的歷史時間上的劃分。［1］古典主義在用于說明美學觀點時通常指與古代藝術作品相聯系的一些特點，［2］理想、和諧、嚴謹、明晰和普遍性等是古典藝術的主要特點。

一、理想主義是中西方古典藝術共有的審美追求

“理想”就是藝術家心中的藝術觀念和意念，藝術家根據自身的理想把事物加以改變，并通過藝術手段再現出來，使客觀事物從現實轉變為理想。

中國古代的學者把理想之美分為陽剛之美和陰柔之美，這和西方的崇高與優美是相通的，認為大自然的懸崖奇峰、暴風驟雨、海洋河流為陽剛之美，薄霧細雨、鮮花綠草為陰柔之美。當我們面對高山、河流、海洋等自然界的壯觀景象時，崇高感就油然而生；當我們看到綠樹溪流、明月星辰，自然會產生一種細膩浪漫的情懷，產生放松愉悅的感覺，優美的感覺油然而生。

18世紀藝術家溫克爾曼稱其為“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3］安格爾說：“美的理想：這個詞應被理解為僅僅是集自然界最美的因素的標志?！保?］西方古典藝術是按理想的原則創造出來的，是藝術家按照自己的理想標準創造出的最高理想之美，是人與自然的完美結合，崇高與優美是其主要的特點?！俺绺摺庇址Q壯美，和我國古典論著中的陽剛之美是一個意思。崇高的形式能震撼激越人們的心靈，使人產生崇敬和壯美的情懷，從而使精神境界得到升華。

西方的古典繪畫、雕塑作為直覺可視的藝術門類，很適合表現理想主義的崇高風格。米開朗基羅的《西斯廷禮拜堂天頂畫》，是一個偉大的藝術奇跡，其中《亞當的創造》是最壯觀、最動人的一幅。這些壁畫描繪了人們對生命創造的崇敬，宣揚了理想化的神圣境界。此外，古希臘時期的《眺望樓的阿波羅》，以及文藝復興時期多納泰羅的《圣喬治》，米開朗基羅的《垂死的奴隸》、《大衛》，等等，也都是體現崇高風格的作品。

又如中國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敦煌壁畫藝術、大同云崗石窟的北魏大佛、洛陽龍門石窟的盧舍那大佛，題材范圍廣闊，場面宏大，還有那些巍峨高大的佛教造像，都充分體現了中國古代藝術的宏偉、陽剛的風格。

理想美的另外一個組成部分是“優美”。英國學者埃德蒙·伯克總結了其五個特征：“一、小。二、光滑。三、漸變。 四、嬌柔。 五、色彩明凈、愜意。 ”［5］他認為只有在身心放松的情況下，人才能欣賞感覺到美，精神緊張、恐懼之時絕對不會體會到優美的感覺。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藝術驕子”——阿爾瑪·臺德瑪（1836—1912）是一名典型的理想主義畫派的畫家，擅長高雅柔美的畫風，他的畫面極其明麗艷美，題材大多是再現古希臘、古羅馬的貴族生活場景。

中國古代的理想美中的“陰柔之美”相當于西方的“優美”。這種優美典雅的風格在唐代仕女圖中得到完美的體現。盛唐時期是中國繪畫發展史上一個空前繁盛的時代，也是一個出現了藝術巨匠與傳世佳作的時代。如：閻立本的《步輦圖》，張萱《搗練圖》，周昉的《揮扇仕女圖》、《簪花仕女圖》，佚名《宮樂圖》，等等，對人物的刻畫十分傳神到位，用色大膽、華麗，具有形式美感。

二、和諧原則是中西方古典美學共有的藝術特質

“和諧”指配合得適當和勻稱，融洽調和?！昂椭C”是西方古典美學的主要特征。古希臘偉大的哲學家柏拉圖認為藝術應該是和諧的，不能走極端。

例如著名的黃金分割率“0.618……”，在古希臘人的藝術中運用廣泛，具有嚴格的比例性、藝術性、和諧性，蘊藏著豐富的美學價值。藝術家們發現，按0.618∶1來設計腿長與身高的比例，畫出的人體身材最優美。黃金律也是建筑藝術遵循的規律，人們在高塔或摩天大樓的黃金分割點處設計平臺，布置腰線或裝飾物，可使整個建筑顯得雄偉而不失雅致。

文藝復興以來，和諧的美學思想仍然是人們關于美的最高追求。十六世紀藝術家普桑指出：“如果事物具備了秩序、尺度與和諧，那么，美的觀念就會降臨?！保?］英國著名畫家雷諾茲在《皇家美術學院十五講》中，反復強調藝術作品的完整性與統一性。因此在藝術創造中，沒有整體就沒有各部分的美，各部分只有形成一個完整的整體才美，才能形成古典的和諧之美。

如古希臘時期的《米洛斯的維納斯》、《擲鐵餅者》，文藝復興時期達·芬奇的《蒙娜麗莎》、米開朗基羅的《大衛》、拉斐爾的《西斯廷圣母》、波提切利的《維納斯的誕生》，等等，都給我們展現了一個和諧完美的理想世界。古典美是潛藏在事物表象下的一種內在的邏輯——和諧的體現，西方整個古典時期的繪畫、雕刻藝術都把這種和諧形象作為直接的審美目標。

和諧也是中國古典藝術體現的藝術特質，中國古典藝術的觀念、韻律、趣味、風骨等，正是奠定在和諧原則的基礎上的?！兜峭阶雍蒙x》有一段對和諧美的描述：“增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保?］這與西方對和諧美的要求是一致的。和西方相通的是，中國古代的人像藝術也崇尚端莊靜穆的和諧美，無論是文人雅士、仕女神仙，均被描繪成容貌端莊、舉止高雅的形象。人物的主要特征都是容貌端莊，心平氣和。在古希臘人像藝術中，端莊的古典樣式也占統治地位，人物面容都表現出一種平和靜穆的美。

中國古代優秀的藝術作品中天地合一的精神，正是大自然和諧原則的體現。我國古代詩人王維在《山水訣》中提出水墨畫為畫中精英，“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如中國北宋時期范寬的《溪山行旅圖》，靜止的畫面有一種動感，有一種時空相結合的體現。高達兩米多的巨作《溪山行旅圖》軸，整個畫面充滿著幽深、靜謐和偉大的氣象，描繪了雄偉的自然風光，展示了自然山水與人的生命活動的和諧之美。又如南宋時期劉松年的 《四景山水圖卷》也是古典主義情調的中國山水畫。圖卷描繪了一年四季的景色，亭臺、樓閣被安排得頗具匠心，秩序井然，體現了東方美學中對于秩序與規矩的推崇，與西方古典美學中的和諧、秩序、尺度等不謀而和。

三、“理想與和諧”能滿足現代人的精神需求

在當今中國，財富的增長、物質生活的提高，并不能代表精神生活的提高。改革開放以來，西方現代文化大規模入侵，中國人對西方文化不加選擇、被動接受，但在文化生活日益豐富的表象下，精神趨于空虛貧乏，對傳統文化產生動搖，也失去自己的精神家園，精神危機逐漸產生。而古典主義油畫中蘊含的古典主義精神，在日常生活中能滿足人們精神需求的很重要的方面——對理想崇高與和諧寧靜的追求。

古典主義油畫能滿足當代中國人的精神需求，有其特定的原因：1.古典油畫傳入中國由來已久，中國人對油畫已形成了特定的審美心理，喜歡寫實逼真、面容端莊的畫像，追求視覺愉悅的審美感覺。2.古典油畫以它反映生活、貼近生活、在傳統上發展和延續的藝術特征，擁有深厚的思想基礎和廣大的觀眾。在當前金錢至上、心思浮躁的社會環境中，優秀的古典油畫作品以一種整體的和諧氛圍感染著人們的情緒，使人的整個心情、精神都感到非常愉快和滿足，從而從雜亂無章的狀態中擺脫出來，獲得心靈的寧靜。

古今中外，用藝術來協助建立、維護和推行社會政治的思想，是中西方自古以來共有的。古典主義的美學原則是用古代的藝術理想與規范來表現現實的道德觀念，對人們起到教育規范的作用。教育心理學告訴我們，單純的條例約束或硬性灌輸易使人產生逆反心理，達不到教育人的效果，而好的藝術作品則可以使人在審美過程中分辨美丑、善惡，對崇高、優美的向往油然而生，使人不自覺培養起對美的愛好和一顆美好的心靈。對人的心理產生微妙影響，達到潤物細無聲的效果，使心理、情感有序化、規范化，有利于人們用社會道德來規范自己，從而形成一個無緣不爭的和諧的社會。

構建和諧的社會取決于整個社會道德風尚的提高，社會道德風尚的提高取決于民眾整體素質的提高，而古典主義油畫具有獨特的藝術感染力，對于廣大民眾整體素質的提高有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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