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警匪題材電視劇的三種類型

戴劍平 張昕之

(1. 廈門理工學院 數字創意學院，福建 廈門 361024；2. 香港城市大學，香港)

香港作為特別行政區，其地位非常特殊?；貧w以來，因政治環境的改變，香港的文化或多或少都在悄然發生著變化。其中，香港的電視劇行業變化巨大，而警匪劇作為香港電視劇的主要類型之一，更呈現出一種分類的態勢，分別是“涉案劇”、“學警劇”和“女警劇”。如此劃分，表面上看是對警匪劇的細分，實質上是香港社會的變化在警匪劇中的折射。按照“電視劇作為藝術，是生活的反映”的觀點，上述變化的確可以按照生活與藝術對應的法則進行詮釋，但事實上并不盡然，因為在香港人的理念中，電視劇首先只是商品，而后是技術，最后才是藝術。在這一視角下，筆者根據回歸以來TVB自制的三類警匪劇，就每一類型劇集的內容、人物關系和播出反響，對這一類劇集的核心特征進行歸納，從而管窺該類型警匪劇在整體警匪劇乃至香港電視劇中的影響和意義。

一、“學警劇”

以年輕警員勵志奮斗和成長為主要內容的“學警劇”，是香港回歸以來警匪劇中具有顯著影響的一類。這一類型主要圍繞青年警員的學習和奮斗歷程展開故事情節，典型劇目如《學警雄心》、《學警出更》和《學警狙擊》共同組成的“學警”系列三部曲；同樣講述學警初畢業就執行任務的《新扎師兄》系列和講述消防部隊成長的《烈火雄心》系列等，都是這一時期香港警匪劇中產生較大影響的一類。

27周的警校嚴格訓練，青年學警在摸爬滾打中的成長是“學警”三部曲講述的系列故事。劇中兩個青年成為學警(香港警察學校學員)參加訓練，畢業后投身警隊，經過一系列案件的錘煉，最終成長為優秀警員。該劇由《學警雄心》、《學警出更》和《學警狙擊》三部劇組成，分別在2005、2007和2009年于無線黃金時段首播。故事圍繞男主角鐘立文、李柏翹以及他們的父母、親友、同事以及敵對分子(黑社會)之間的博弈展開。在《學警雄心》中，鐘立文和李柏翹二人同期考入警校，并在警校教官李文升嚴厲刻薄的指導下接受艱苦的訓練。通過訓練，鐘立文明白了做警察的真正意義。而李柏翹無意中得知教官李文升原來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當李文升終于知道自己和李柏翹是父子關系時，卻來不及相認就在一次行動中英勇殉職。當一批青年學警順利完成27周的艱苦訓練，一起畢業之際，故事即告一段落。這一劇集播出后，在香港的收視率一直維持良好。到了第二部的《學警出更》，順接第一部的故事，鐘、李二人畢業后來到“油麻地”地區作為真正的警員執行任務。在這一部中，二人的戀情有甜蜜發展，但在工作上他們與同一警區擔任臥底的張景峰警官產生了沖突。原來張景峰當年曾經和李柏翹的父親、已故警官李文升有很大的分歧。這時，三人都需要進入香港警察機動部隊，面對為期12周的嚴格訓練。幾經波折，三人終于化敵為友，成為生死兄弟。到了第三部的《學警狙擊》，鐘、李二人終于成為EU(緊急行動隊，即香港警察中的“沖鋒隊”)的成員。他們在與黑社會“進興”社團的沖突中經歷了一波三折的故事。從劇集內容上看，第三部《學警狙擊》主要涉及警員辦案的故事，似乎已脫離“青春勵志”的路線，但在系列劇的完整意義上，可以視其為青年警員經過勵志奮斗成才故事的“成功篇”。

鋪陳開來，可以看到上述“學警”系列劇，通過對經典警匪劇必備元素的融入和顯現，表達了一個“青春勵志”(當然主要是前兩部)的主題，將警匪劇中的必備因素演化成一系列矛盾。如在《學警雄心》中，由于警校特殊的情境設定，矛盾沖突的展示就成為敘事的重點。而在警校內部的生活、學習、訓練中，對于矛盾的敘述關鍵是其復雜性。如有嚴厲教官與懶惰學員的矛盾，但該教官是一位男主角多年未能相認的親生父親；有學員之間的矛盾，但警隊偏偏又是一個講求相互協作的團體；劇集中兩位青年警員的戀愛關系也顯露出矛盾的意味，一個是學警與平民的愛情，但是這個平民的家族是一個“偷盜世家”，另一個則是富家女和窮小子的故事。再則，在《學警出更》和《學警狙擊》中，香港社會上可能出現的矛盾沖突都成為被刻畫的重點，如黑社會會議、群架斗毆、販賣毒品、開設娛樂場所、臥底、犧牲、暗算等。如果對這部電視劇所展現的“警匪”社會關系作一個較為宏觀的描述的話，應該是“警察、黑社會與社會正義”之間“互為存在”的互動關系。

劇中警員與現實生活中警員的仿真性，是香港TVB“學警”系列劇的另一個特點。這一特點通過青年警員積極向上的形象塑造，為香港社會的穩定起到了較好的促進作用。具體來看，該組劇集對一般民眾不為人知的警員生活細節的描述，使觀眾了解了香港的警員生活，看到了位于香港黃竹坑的警察訓練學校的各個方面和各類細節。如教官帶著學員逐樓逐層參觀警察學校，實際上也是帶著所有觀眾了解香港這一培養警察的學府。此外，警察的宿舍、訓練場，各種槍械子彈的外形、組裝，投考警校的面試情境，警察辦案的范圍和程序，沖鋒車(一種供緊急行動部隊日常巡邏、趕赴現場的大功率警車，這種沖鋒車時常會出現在香港街頭執行任務)內座位的分布，甚至各座位人員的職責等，觀眾都能得到全面的認識。這種對警員生活“設置”性的影像表達，在描述香港政府飛行服務隊的電視劇《隨時待命》、講述消防隊員的《烈火雄心》、講述出入境辦事程序的《ID精英》等系列劇中，都有鮮明的展示。這種細節的展示，使觀眾獲得了一種真實感和認同感，而且其本身就是劇情的一部分。在社會對此的反響方面，香港警員招考在特定時間內的火爆就是有力的證明?？梢?，“學警劇”的這種仿真性描寫是成功的。

二、“涉案劇”

在TVB的警匪劇中，講述警務部隊辦案過程的警匪劇被稱為“涉案劇”。這類劇集的故事重心在辦案，重點敘述職業探員的工作、生活、情感，情節復雜緊張，從而塑造了香港的社會百態。這一類型對現實的虛擬程度較大，既更加深刻地刻畫了香港警察的心理，也流露出香港社會的平民心態。這一類的典型劇目有講述重案組工作的、由《刑事緝偵檔案》四部曲組成的“刑事緝偵”系列，刻畫鑒證科辦案細節的《鑒證實錄》系列和《法政先鋒》系列，敘述專門抓捕賭場擺設騙局的詐騙分子的(俗稱“千局”)《皇家反千組》，講述位于香港“邊界”范圍里圍繞著香港島、九龍和新界的262個島嶼上特警隊的《離島特警》，講述入境事務處和中港兩地情的《ID精英》，講述“O記”(O記是香港警務處刑事及保安處中一個特別的分支，是“Organized Crime and Triad Bureau(OCTB)”之縮寫，中文全稱是“有組織罪案及三合會調查科”，它還有另外一個口頭稱呼“重案組”)的《O記實錄》等。

《鑒證實錄》分為一、二部，分別于1997年和1999年播出。從該劇的標題“鑒證”二字來看，顧名思義，該劇講述香港警察中一個特別的工種——鑒證科的故事。鑒證科的職責多為在案發現場進行調查采樣，抽離線索追緝兇犯，有時還可能陷入犯罪分子精心布下的迷魂陣。該工種不像街頭隨處可見的軍裝警員(穿著警服、佩戴編號肩章)，于是不免多了一份神秘感。

講述專屬警務部門探案過程的警匪劇最大的特點，就是突出該“類”紀律部隊不為人知的細節。西方有學者撰文指出，以“法律”為例，普通民眾對于專業機構不甚了解，大部分了解都是基于媒介(比如報紙)的報道、影視文藝作品的刻畫，包括對政治、經濟、體育，以及醫生、法律等行業的認識亦大多來自于媒介。[1]那么，該類劇集是否如實反應了現實？首先，從藝術創作的角度來說，任何藝術都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該類題材的劇集天然地具有吸引眼球的效應，即激發受眾的好奇心，如同新聞規律中選取“應知、欲知而未知”的事實。劇集中出現的任何內容必定符合真實情況，香港警匪劇不可能過分夸張離譜以求得轟動效應。另一方面，既然是電視劇，就不可避免地要制造戲劇沖突。然而事實上，香港社會是否真如電視劇中描寫的那般險惡呢？恰好相反，香港一直是公認的世界上治安狀況優良的地區之一，更有“亞洲最安全城市”的美譽。因此，香港專業類警匪劇在“仿真”的大環境下，將其鋪排重點進行了符合社會價值和商業屬性的雙重選擇。在社會價值上，刻畫辦案人員和犯罪分子內心世界的變化，出演《學警》系列的演員苗僑偉在訪談中就曾指出，青少年不能行差踏錯，否則后悔莫及；在商業屬性上，將不同種類的大小矛盾聚焦在一點，模仿古典戲劇中的“三一律”，在有限的時間、空間、社會價值、商業要求之下，制造符合真實情況的最大沖突。正因如此，從香港廣播局公布的受眾反饋數據來看，觀眾除了對部分情節、部分江湖黑話表示投訴以外，并沒有指責香港專業類電視劇“夸張”、“不符合現實”的現象。

三、“女警劇”

這一類型劇與前兩類有重復之處，但重要區別在于“女警劇”著重刻畫女警員的成長、生活。在這個高度男性化、危險化的職業里，女性自然有特別之處。這一類型的作品不多，比較典型的當屬《陀槍師姐》四部曲與《無名天使3D》。

其中，《陀槍師姐》共四輯，分別于1998年、2000年、2001年及2004年播放?！巴訕尅笔且粋€粵語詞，就是“佩槍警員”之意?！皹尅弊鳛槟行粤α亢陀職獾南笳?，與“女人”放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個不大協調的搭配，在吸引眼球之余，該系列劇在敘事風格上也有別于其他同類劇集。在“陀槍”系列中，重點描述了一個“四角”關系：作為警員的女性與警員中的女性成員←→其他警員←→社會關系←→反勢力。首先，女性警員既為人妻，就有家庭中的各類矛盾；其次，女性警員與同行共事之時，自然會因其女性視角的天然特性而產生新的矛盾；再次，女性對待感情的視角與男性也有較大差異，情感沖突成為矛盾焦點之一。

《無名天使3D》的敘事手法與“陀槍”系列有顯著差別。該劇明顯突出了女性在男性化職業中獨到的特點。一方面，該劇中的三位女主角均年輕貌美、精明干練，同時具有出色的探案能力，一改其他劇中女性優柔寡斷、婆婆媽媽的特點；另一方面，與“陀槍”中的女主角在交通隊(一般警員)不同，該劇中的三位主人公都在保安科的反恐部隊任職，每天要處理極具危險性的大案要案。劇中展現女性風采的情節有很多，例如：反恐組需要一個得以接近黑社會老大的臥底，之前警方派出的臥底身份暴露，英勇犧牲，此時姚麗花警員化裝為年輕貌美的女律師，以美色接近恐怖分子，獲取情報；該劇最后，女主角之一被恐怖分子劫為人質，另兩名主角需要打消上級疑慮，在通訊聯絡中斷的情況下冒險解救該人質；等等。

這類“女警劇”的故事及其意蘊是有雙解的。[2]一是女性警員所展現的性別角色的魅力及其社會傳播的意義；二是女警成為香港電視劇中新的敘事符號的見證。對于前者，從表象上看只是女性的亮麗、青春和性別困惑，但在深層結構上則是取特定背景條件下女性的情感為解剖對象，并企圖為香港電視劇中的女人戲再添亮色。對于后者，香港電視劇中的人物角色符號早已多種多樣，但新女警形象在藝術傳播條件下，其形式意義在于女性意識正在成為港劇敘事符號中新的話語內涵。

應該承認，香港警匪劇是一個最為寬泛的區分，有個別劇目與其他類型交叉。比如《棟篤神探》是一部插科打諢的警匪劇，與時裝喜劇有所相似；《突圍行動》更像一部家族商戰片。此種類型可視為上述三類警匪劇的補充。

四、香港三類警匪劇的社會影響

事實上，香港三類警匪劇的社會影響，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分析：

首先，勵志奮斗題材的“學警劇”，激勵了香港的年輕人加入警隊、服務社會的斗志。據香港媒體報道，在“學警”系列熱播時，報考香港警察的人數有所增加。[3]類似的關聯還發生在《烈火雄心》與消防隊伍招聘、《沖上云霄》與投考飛行師的熱潮等之間。[4]

其次，從題材上，香港警匪劇塑造了一大批正面的警察形象，以至于他們在劇中“英勇犧牲”后，仍為觀眾懷念。如2009年熱播的《學警狙擊》，劇中有一名反派角色實為警方派出的臥底，該角色在22集犧牲。一時間，大量網民表示對該角色的聲援。為了照顧觀眾情緒，劇集播出結束后該劇組召開記者發布會，表示會就該角色專門再拍攝一部電影。更為史無前例的是，“學警”系列三部曲終結之后，編劇表示將盡快開拍第四部，重點刻畫該角色?？梢?，香港警匪劇中的人物形象已經深深留在廣大觀眾的腦海中?？傮w而言，香港警匪劇弘揚了香港警界奮斗、勵志的拼搏精神，批判了官官相護、黑社會的丑陋現實，彰顯了特區警員頑強拼搏、克己奉公的正義精神。同時，回歸以來的香港警匪劇更加突出了特區政府、特區警界的辦事效率。

最后，香港警匪劇通過各種人物關系、情節推動，也營造出香港人的文化身份認同。

當然，香港警匪劇也有其負面影響，主要表現在兩點：一是情節雷同較多；二是因為該類型劇的特殊性，在刻畫黑社會角色和犯罪過程中，涉及淫穢、低俗、暴力、江湖黑話等內容，對青少年或多或少會產生一些負面影響。

[參考文獻]

[1] William R. Davie. Crime and Passion: Journalism for the Masses?[J]. Journal of Broadcasting & Electronic Media, 2001(2): 355-365.

[2] 戴劍平. “學警”與“女警”的意蘊解讀[J]. 中國廣播電視學刊，2011(12): 59.

[3] 逾七千人蜂擁考警察，公務員加薪《學警出更》效應[N]. 成報，2009-07-09.

[4] 劇集效應 投考機師超額70倍[N]. 成報，2003-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