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與現實的混沌——斯蒂芬·金作品導讀之《寵物公墓》

⊙楊 洋 于燕華［河北工業大學外國語學院， 天津 300340］

作 者：楊 洋，河北工業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于燕華，河北工業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一、關于《寵物公墓》

《寵物公墓》是“恐怖小說之王”斯蒂芬·金的一部經典作品，一度被認為是其作品中最恐怖的一部。小說講述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在緬因州的一片密林深處，有一個印第安密克馬克部落的墳場。古老而神秘的傳說代代相傳：那里有食人的惡靈，還有一種起死回生的魔力。孩子們把他們死于非命的寵物埋葬在那里，期待著寵物歸來……克利德醫生家的屋后有條小徑，那路通往山上的密林，也通往一個邪惡的傳說。鄰居乍得對初來乍到的這一家關照有加卻欲言又止，只是一再提醒：看好你們的孩子，留神你家的貓。但小貓還是離奇斃命。在乍得的慫恿下，克利德鬼使神差地將它埋于那片墳場——古老傳說再現。某夜，小貓帶著一身泥腥惡臭又回來了，眼中閃爍著邪氣。不幸終究還是發生：克利德的兒子命喪車輪，一家人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往昔的心魔被殘忍地喚醒，在邪惡魔力的感召下，密林深處，一幕難以置信、超乎人倫的悲劇上演了。

二、故事中的夢境

在整個《寵物公墓》的故事中，主人公數次經歷了夢境，或說是夢魘。一切都像是在夢境之中，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一切又都像是神啟，無法逃避又無力挽回。夢境與現實構成了兩條交錯時空的線索，時而分開時而混沌。夢境預示了現實是現實之結果，夢境又是現實的起因；現實是夢中注定還是命中注定？

夢境一

經歷者 路易斯·克利德

……帕斯科站在那兒，頭部左側的天靈蓋凹陷進去，血都已經凝固在臉上了，一條一條地像印第安人打仗時畫的臉譜。鎖骨白生生地支棱出來，他在那兒露著牙齒笑呢?！皝戆?，醫生，我們要去好幾個地方呢?！?/p>

路易斯環顧四周，看到妻子蓋著黃色的被子，正在熟睡。他回頭看著帕斯科，這個死了的人，卻又好像沒死。路易斯并不覺得害怕，他馬上意識到了為什么。他想，這是夢。①

現實經歷

路易斯第一天工作時遇到的令人覺得無法承受的事故：帕斯科這個年輕人在跑步的途中被他人以極快的速度驅車撞上。帕斯科的頭碰在了樹上。他的朋友和兩個過路人用一條毛毯把他送到了校醫院，幾分鐘后他就死了。

當天晚上，在克制了種種由于目睹了年輕人死亡，以及鮮血所帶來的種種不快之后，路易斯入睡了。然而夢中卻被一些古怪的響聲驚醒，看到了已經死去的帕斯科帶著他殘破的頭顱站在房間里。如同被咒語驅使，路易斯跟隨著帕斯科去了寵物公墓。

第二天清晨，當路易斯覺得自己不過是因為疲勞而做了一個噩夢時，卻發現床單上滿是臟乎乎的泥巴和松針。顯然，他真的在夢境中去了寵物公墓……夢境二

經歷者 瑞琪兒

……只有那慢慢減輕的背疼使瑞琪兒相信這既不是賽爾達超自然的復仇也不是上帝對邪惡的人的懲罰。好幾個月后（實際上是好幾年后），她還會一遍遍做這種姐姐死去的噩夢，醒來后她就會伸手去摸背部，以確信自己沒事。噩夢過后她總會想象著壁櫥的門會突然打開，賽爾達會偷偷地走出來，面色青紫，身體扭曲，眼睛翻白，拖著舌頭，手伸出來像爪子一樣要殺死瑞琪兒這個兇手。而瑞琪兒則躺在床上，手正在摸著背部……②

現實經歷

童年的瑞琪兒經歷過她一生也無法擺脫的夢魘：八歲的她目睹了自己的同胞姐姐在經歷多年病痛的折磨后不成人形地痛苦地死去。另外，瑞琪兒無法釋懷的是自己曾因對病痛中的姐姐難以忍受而懷有的恨不得姐姐死去的小小愿望。這種陰暗的、不可告人的罪惡愿望，使得她在長久的生活中始終懷有自責感、負疚感，最終也成為壓垮她，使之崩潰的最后一根稻草。

夢境三

經歷者 艾麗

……艾麗抬起頭，帶著那種能預知未來的神態說：“我害怕?！?/p>

路易斯用手撫摸著艾麗的頭說：“害怕？怕什么，寶貝？你不是怕飛機吧，是嗎？”

“不是”，艾麗說，“我也不知道我怕什么。爸爸，我夢見我們去蓋基的墳地，看墓人打開他的棺材，里面是空的。后來我夢到我回到家里，我看到蓋基的床上也是空的，但是床上有泥土?！?/p>

路易斯想起《圣經》中說的：拉撒路，出來吧?！郜F實經歷

艾麗是作者著力刻畫的一個小姑娘。她善良聰慧，甚至還有一點點特別的天賦，她似乎能預知不幸的事情。艾麗的幾次無意中的言語總是道破天機，她的夢境預示了事態可怕的發展：蓋基會被邪惡力量復活，帶著死亡的氣息，墓地的泥土回到家里。正是因為艾麗的存在使得整個故事串聯在一起。萬圣節路易斯帶艾麗去乍得家拜訪，意外地救了諾爾瑪；小貓丘吉死后出于對艾麗的愛，老人乍得決定帶著路易斯去米克麥克墳場復活小貓；小貓丘吉的死而復生使得路易斯在兒子蓋基意外身亡后不由自主地起了邪惡的念頭；而女兒艾麗因為小弟弟的死而郁悶寡歡的樣子更使得路易斯堅持了自己的想法：他要自己的兒子復活，他要一家人快樂。

夢境四

經歷者 艾麗

……“艾麗，你做的夢是什么樣的？”

“我夢見我在寵物公墓那兒，帕斯科帶我去的，他說爸爸要去那兒，要發生什么可怕的事了?！?/p>

……“他說他是被派來警告的，但他不能干涉。他說他是——我不知道——他離爸爸很近，因為他們是在一起的，當他的靈魂脫——脫——我記不起來了?！卑悊柩手f……④

現實經歷

故事至此像畫了一個圓圈。艾麗的夢中出現了她從未見過，也不曾知道的帕斯科，那個在車禍中死去的大男生。帕斯科告訴艾麗，他是來警告的。這是個巧妙的設計，艾麗的夢境似乎預示了路易斯的死亡，于是，原本安全的瑞琪兒擔心自己心愛的丈夫，連夜趕回班戈。殊不知班戈的家里已經是一片血腥。復活的蓋基殺害了乍得，正等待著瑞琪兒送上門來。讀至此，不禁會想，瑞琪兒似乎是惡靈的最終目標。惡靈借助復活的蓋基殺害了瑞琪兒，但卻是艾麗的夢境將自己的媽媽送上了不歸路。在瑞琪兒的眼中，那個手持利刃撲過來的不是兒子蓋基，卻是那個十數年無法擺脫的夢魘——姐姐塞爾達！

三、向愛倫·坡致敬——小貓丘吉的象征

還記得愛倫·坡那篇著名的《黑貓》中的普魯托嗎？活生生就是一只地獄惡靈的寫照。Pluto這個英文名字的意思就是地獄之神冥王普魯托。黑色的普魯托自然預示著死亡。斯蒂芬·金的作品中多有向前輩致敬的味道。除了書寫主題與題材的傳承以外，在一些情節的安排上也是有些效仿之用意的。在《寵物公墓》中出現的小貓丘吉就是對前輩大師寫作技巧的效仿。

首先，小貓丘吉的英文名字，Church，這是一個與基督教相關的名字。小貓是信徒嗎？小貓信奉基督嗎？與之相照應的是在每一大章節前作者會引用來自于《約翰福音》的原文。只是小貓丘吉的形象確實是教義的背離，它并非預示了重生，而只是惡靈的降臨；這與愛倫·坡作品中的黑貓普魯托的意義不約而同。

小貓丘吉的死使得路易斯在乍得的安排下選擇了對小貓的復活，并在兒子死后再次選擇了這條邪惡的路。小貓預示的除了死亡還有無窮無盡的恐怖：它渾身臟兮兮，帶著墓地的腐爛味道；步伐蹣跚，如同僵尸；眼睛渾濁卻有惡毒的眼神；它嗜血，出入無蹤，悄無聲息，最為重要的是，它不再有靈魂。而除了對復活的小貓丘吉的大量的描寫外，故事中對被復活的小男孩蓋基則顯得輕描淡寫，大量留白的寫作手法的運用使讀者擁有了對恐怖的想象空間。這樣的描述較之愛倫·坡筆下的地獄之貓所帶來的恐怖氣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①-④ 均出自斯蒂芬·金：《寵物公墓》，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年版。

[1]丁丁.魔鬼的鴉片——斯蒂芬·金和他的恐怖小說[J].中國新聞周刊，2000，（19）.

[2] 匿名.美國“金庸”：斯蒂芬·金[J].國際人才交流，1999，（11）.

[3]蔣冰.恐怖小說：不能“單為恐怖而恐怖”[J].湖南安全與防災，2005，（04）.

[4]阿桂.“恐怖小說之王”斯蒂芬·金訪談錄[J].譯林，199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