澀澤榮一與日本股份制公司的發展

甘淑敏

摘要：日本早期的近代化之所以獲得最終成功是同股份公司企業制度的引進和普及緊密相連的。而作為“日本資本主義之父”的澀澤榮一在股份制公司的引進、普及過程中發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關鍵詞：澀澤榮一；股份制；公司

中圖分類號：C93－06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672-3309（x）.2012.03.30 文章編號：1672-3309（2012）03-64-03

澀澤榮一是日本現代化工業運動的組織者、指導者和最重要的企業經營者，一生中參與創建和經營了500多家企業，其中與其公職有關的企業就達178家之多，這些企業大多采納了股份制公司這種經營方式，涉及鐵路、銀行、礦業、化工、保險、海運等行業。他曾擔任第一國立銀行行長，東京瓦斯、東京人造肥料、帝國飯店、王子制紙等多家股份公司的董事長，還協助設立了大阪紡織、日本鐵道、東京海上保險、日本郵船會社等代表日本的大公司，并且作為董事參與其中。①為此，有人將其稱為引導現代日本經濟之船駛向資本主義的“格蘭特·奧德曼船長”。②本文意在闡述澀澤榮一在日本股份制公司引進、普及中所起到的重大作用。

一、澀澤榮一股份制公司知識的積累

1840年澀澤榮一出生在日本琦玉縣一個亦農亦商的家庭，其父對他的教育格外關心。澀澤榮一在五六歲時便學習書寫漢字，誦讀漢書，七到十歲時在尾高新五郎的教育下就讀完了《四書》、《五經》、《左傳》、《史記》、《十八史》，還讀了有關日本歷史方面的大量書籍。14歲時接觸經商。經商的過程中深感在根深蒂固的人身等級制度下，自己的命運并非由己決定。22歲那年，征得父親的同意，澀澤榮一加入到反幕攘夷運動的行列中，并成為其中的一員干將。但因計劃走漏風聲，運動失敗，在熟人的介紹下，澀澤榮一成為了一橋慶喜家的從臣。

這一經歷對澀澤榮一的影響深遠。當時，一橋慶喜家的步兵較少，澀澤榮一奏議募集民間人士充當步兵，一橋慶喜批準并命令他具體實施。雖歷經曲折，但最終澀澤榮一成功地募集到400多農民，獲得了一橋家的高度贊揚。這種通過人力資本聚合擴大兵員的成功或許給了他創建股份制公司有益的靈感和啟示，③而早期的教育和人生經歷又為他經營股份制公司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1865年，一橋慶喜派其弟昭武作為幕府代表出席在法國巴黎舉行的萬國博覽會，澀澤榮一作為隨從到歐洲訪問。這是澀澤榮一一生重要的轉折點。④博覽會上先進的工業產品使其眼界開闊，進而對西方工業文明產生了極強的求知欲。在法國的所見所聞均使他感覺到與日本的反差極大，從而留下了終身難忘的印象。在與銀行家弗羅里赫拉爾特的接觸中，他學到了許多經濟方面的知識。弗羅里赫拉爾特不僅為他講解有關銀行、鐵路、股票交易所以及公債等知識，還親自帶他參觀有價證券交易所，這使得澀澤榮一對股份公司制度在近代經濟生活和工業化過程中發揮的巨大作用有了較為深刻的理解，也為后來他從事普及股份公司制的活動打下了基礎。之后，他又隨昭武去了瑞士、荷蘭、比利時、意大利、英國。所到之處均使他深深感受到西方工業文明的力量，體會到工商業的重要。兩年的歐洲之行讓澀澤榮一獲致了兩個結論：一是日本必須打破“官尊民卑”的傳統觀念；二是日本必須發展工商業，而要發展工商業就必須集合民間的零散資本，設立股份有限公司。⑤

從歐洲回來后，澀澤榮一效仿股份制的方式成立了商法會所。該商法會所帶有銀行和商社合而為一的性質，它不僅從事商品抵押貸款，吸收定期和活期存款，還經營農業肥料和大米的買賣。當時經營狀況很是不錯。商法會所經營的成功大大增強了澀澤榮一對股份制企業的信心，為后來從事普及股份公司制的活動創造了良好的開端。

1869年，受明治政府大藏卿大隈重信的邀請，澀澤榮一到大藏省為官，官職為租稅正官。這一身份和地位的變化不僅為澀澤榮一主張和宣揚股份制企業提供了有利條件，同時也使他能站在一個新的高度來認識移植和普及股份制所具有的重大意義。⑥為官期間他積極主張組建股份制銀行，并試圖通過成功地經營股份制銀行，以此來促進股份制公司在日本的發展。

二、澀澤榮一的《立會略則》

在澀澤榮一到西方考察之前，日本已經有政府官員及上層人士到西方各國做過訪問和考察，并且也注意到股份制的重要作用，回國之后對股份制也做過相應的介紹。明治政府成立后充分意識到引進股份制的必要性，于是在1869年參照股份制的形式創辦了通商會社和匯兌會社。雖然這兩個會社是三井等商家以股份出資的形式創辦的，但實際上一直處于政府通商司控制之下，由于官商作風嚴重，經營不善，沒過多久就以失敗告結。⑦這引起了澀澤榮一的關注和思考。作為大藏省的官員，他從國家經濟制度層面來審視和研究引進、普及股份制的意義和問題。他認為通商會社和匯兌會社失敗的基本問題在于政府和民間的工商業者對股份制缺乏必要的認識和了解。因此，要使民間的優秀人才能夠加入到創辦股份制企業的行列中來，就必須廣泛普及股份制的知識。于是澀澤榮一親自承擔起了普及股份制知識的重任。他和部下福地源一郎在1871年撰寫和翻譯了《立會略則》和《會社辯》。⑧

《立會略則》不僅明確了股份制企業的基本宗旨和原則，還確立了設立股份制企業的具體方法。首先在股份制企業的宗旨這一部分里，澀澤榮一指出，“行商不可行偏頗之交易，不可固執于自身利益之得失，而應齊心合力相互融通。若固執于一己私利，或謀偏頗之交易，不謀相互融通之道，則物品難以流通，更無以進一步獲取利益。因此，行商須以共同融合為貴”⑨。關于設立股份制企業的規則他主要強調的是經營的自主權，政府應充分尊重私權。為此他提出：“社乃私人之社，非政府之社。故接受政府之營業許可，當唯視公司之約定章程和政府之制度規定是否相符。會社和政府儼然公私分明，在商業方面無需假借政府之權威?！雹?/p>

關于股份制企業設立的具體辦法，澀澤榮一從七個方面進行了闡明：（1）設立公司可以采取兩種形式，或公司經營的內容不受社名的限制，或公司經營的內容與社名是統一的；（2）不論是哪種形式的公司，都應首先確定資本金的數額，然后確定股份的金額和數量，按股出資；（3）公司代表人以及其他管理者應由出資者選舉產生，出資者按出資數量擁有不同數量的選舉權；（4）會社的代表人擁有處理會社日常事務的權力，重要大事的處理需要召開會社大會決定；（5）會社代表人或者經管者如有損害會社或違反法律行為，應交付賠償金或接受相應的懲罰；（6）會社經營所得利潤，應按出資額多少進行分配，由于天地災害等非常事情而發生損失，也應按出資額多少承擔；（7）利潤的分配應按當初的約定留有部分為會社的儲備，其多少由各會社自定。?輥?輯?訛

《立會略則》作為移植和普及股份公司制度的啟蒙書籍，一問世便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同時也引起了明治政府的高度重視，政府決定把《立會略則》和《會社辯》這兩本書做成合訂本，以大藏省的名義印制發行，并向各府縣推薦，使這兩本書具有了準官方文件的性質。盡管今天看來《立會略則》還存在著明顯的缺陷，尤其是它沒有涉及到有限責任制問題，但在當時卻是同類書籍中最有權威性的一本，成為引領日本創辦股份制企業的行動指南。

三、澀澤榮一與第一國立銀行

1872年澀澤榮一效仿美國的國民銀行制度起草了《國立銀行條例》，這一條例對國立銀行的組織方式按照股份制原則做了明確的規定。1873年，棄官從商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依照《國立銀行條例》組織創辦了日本第一家股份公司銀行——第一國立銀行。它不僅是日本首家近代金融機構，同時也是首家規范意義上的股份制企業。它的創立標志著澀澤榮一引進和普及股份制企業的活動進入了實踐階段。然而，不久之后，問題接踵而至。其中最嚴重的是由于國立銀行的資本金較高，使得設立難度較大，致使創立的國立銀行數目有限，無法達到為殖產興業廣泛籌集社會資金的目的。為此，澀澤榮一反復向明治政府建議重新修改《國立銀行條例》，在他的一番努力之下，1876年《國立銀行條例修正案》出臺，之后，全國各地設立國立銀行的熱潮隨之而起，甚至其他行業也模仿國立銀行的組織形式成立了股份制企業。

四、澀澤榮一與股份制公司的普及

在創建股份制銀行的同時，澀澤榮一也開始涉足于其他領域。1873年，他說服三井組、小野組、島田組共同出資創辦了王子制紙會社； 1879年，創立東京海上保險公司；1880年，創辦東京風帆船會社， 1885年與三菱合并成立了日本郵船會社；1881年參與創立了日本鐵道會社。此后又相繼參與了大阪紡織公司、東京人造肥料會社等等的創立并擔任重要職務。?輥?輰?訛隨著股份制公司的日益增加，建立股票交易市場越來越迫切，為此，在澀澤榮一的努力之下，1878年5月日本首家股票交易所——東京交易所正式開始營業；6月，大阪股票交易所也掛牌營業。這兩個股票交易所在后來股份制企業的普及中作用越來越突出。?輥?輱?訛

19世紀80年代是澀澤榮一企業活動的高峰時期，也是他各種社會活動最為活躍的時期，因此，他成為日本工商業界最為引人注目的人物。在出席的各類會議和活動中，他都非常愿意利用一切機會來宣傳自己的實業思想和經營哲學，并且還大力宣揚創建股份制公司的必要性。對于實業教育活動，澀澤榮一更是異常熱心。1884年，澀澤榮一把原來的商法講習所改建成國立東京商業學校；1886年，參與創立東京女學館，并在1897年以此為基礎建立了日本女子大學。此外，他還經常抽時間到學校去講演，鼓勵青年人不要受輕商意識的影響，要投身到實業活動中去。這一切活動也為股份制企業培養了大批的人才。?輥?輲?訛

在經營股份制企業方面，澀澤榮一也有自己獨到的思想見解。他著作《論語與算盤》一書，并倡導將《論語》視作“商務圣經”，?輥?輳?訛號召企業家“一手拿算盤，一手拿論語”，主張經濟道德合一的經營管理思想。主張三個“合一”，即經濟與道德的合一、公益與私利的合一、義與利的合一。?輥?輴?訛澀澤榮一將東方的儒家思想與西方的股份制企業制度結合在一起，從而奠定了日本經濟倫理的基礎，也進一步促進了股份制對日本經濟的帶動作用。

五、明治政府在股份制企業普及中的作用

周見通過對澀澤榮一和張騫在兩國股份制企業普及中的實踐活動進行比較研究，發現兩國政府在引進、普及股份制企業中的不同表現使得日本的股份制企業對其近代化進程影響深遠，而中國的股份制卻難以得到正常的發展。?輥?輵?訛

明治維新后，政府確立“殖產興業”的政策為工商業的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明治政府以官版發行的方式印發《立會略則》和《會社辯》，這一舉動不僅普及了股份制企業的知識，又申明了政府將會以民間企業為基礎發展、普及股份制企業的立場。政府還身體力行，親自參與創辦第一國立銀行。同時，明治政府還根據形勢變化及時采取了一系列有利于股份制企業的政策措施，不僅包括前面提到的普及股份制企業知識、建立股票交易市場，還采取有利于股份制公司的信貸政策和稅收政策。?輥?輶?訛19世紀80年代明治政府大量處理官營企業，民間興起了創辦公司的熱潮，其中日本第一家民間股份制公司——大阪紡織公司就是在這期間由澀澤榮一創立的。1893年，日本頒布的“舊商法”，承認了“股份公司”、“合資公司”、“合名公司”這三種企業組織形態。?輥?輷?訛1899年的“新商法”對股份制企業的創立和管理提供了法律標準，從法律層面上鼓勵股份制企業的創建。明治政府對教育的重視和普及為股份制企業輸送了大批人才，也利于股份制在日本的發展?？傊?，澀澤榮一之所以能成功地把股份制移植到日本，并且促進日本的工業化進程，這一切與政府的支持是密不可分的。

雖然股份制對于日本來說是“舶來品”，然而日本后來居上，股份制的普及過程比西方國家快得多。據載，到1896年為止，日本各類企業的總數為4596家，其中股份公司為2583家，占56.2%。股份制公司在日本由從無到有，再到大量普及，僅用了不到三十年的時間，它的普及對于日本近代經濟的崛起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而澀澤榮一在日本股份制公司的引進、普及、發展中的作用重大。

注釋：

① 浜野潔等.日本經濟史（1600—2000）［M］.彭曦等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0:101.

②③⑨⑩ 馮瑋.日本經濟體制的歷史變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214；215；216-217；

④⑥⑦⑧⑾⑿⒀⒁⒄⒅⒆周見.近代中日兩國企業家比較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156；253-254；59；254-255；255-256；160-161；261；161；284；293；263.

⑤ 呂理州.明治維新［M］.?？冢汉Ｄ铣霭嫔?，2007:191.

⒂黃云明.試論澀澤榮一的經濟倫理思想［J］.河北學刊，2001,21（5），114.

⒃周見.澀澤榮一的實業思想與日本資本主義精神［J］.日本研究，2003，（04）：29.

參考文獻：

［1］浜野潔等, 彭曦等譯.日本經濟史（1600—2000）［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0:101.

［2］馮瑋.日本經濟體制的歷史變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3］周見.近代中日兩國企業家比較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4］呂理州.明治維新［M］.?？冢汉Ｄ铣霭嫔?，2007.

［5］黃云明.試論澀澤榮一的經濟倫理思想［J］.河北學刊，2001,（05）：114.

［6］周見.澀澤榮一的實業思想與日本資本主義精神［J］.日本研究，2003,（04）：29.

［7］周見.澀澤榮一與株式會社［J］.管理學家，20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