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的“關心”

陳陽

我可以想見，老劉對王副處長的“關心”，今后一定也會得到王副處長同樣的“關心”，甚至更加深刻而周到的“關心”，因為我知道，今天老劉對王副處長的“關心”，是上次王副處長對老劉“關心”的回報。

午餐時間，我們處室的人沒有特殊情況，還是習慣地圍坐在一張桌子旁，這是處室多年的老傳統，每一個新來的人都會有人點撥，使之自覺遵守。據說當年是為了“體現處室的團結”“增強處室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便于及時安排和布置工作”。

今天中午，大家依然如故，一邊吃飯，一邊聊著天南海北或真或假的各類社會新聞。領銜話題的副處長王磊今天似乎不在狀態，有一搭沒一搭地偶爾調侃上一兩句，失去了以往“交流霸主”的風采。平時，王副處長錯了還要辯三分，只有當處長說聲“好了”，這個話題才會過去，大家心知肚明，是宣布王副處長錯了。

今天沒有人引導話題，也就談得比較隨意。談著談著，談到了孩子的教育問題，大家一陣陣感慨，一陣陣激憤。挑起這個話題的老劉話鋒一轉，像是無奈又像是總結似地說：“不管怎么講，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孩子取得好成績才是硬道理。上大學，達不到一本分數線，你有再硬的關系，出再多的錢，也上不到重點大學、中意的大學。你找人通融可以，可計算機這兒你投不了檔??！”大家紛紛表示贊同。

“哎！”老劉好像想起什么，轉臉對著處室的大張問道：“大張，你的孩子期末考試成績怎么樣？”

“還可以！還可以！”大張笑瞇瞇地答道。大張今天一早上班心情特別好，讓人都能感覺到。

“數學考了多少？”“一百二十分的試卷，考了一百一十二分！”“物理呢？”“一百分的試卷，考了九十六分！”“一起說出來，一起說出來?！庇腥私械?。

老劉好像卻不急，接著問道：“英語？”“其它都是一百分的試卷，英語考了九十九分……”大張話音剛落，老劉大叫道：“不容易！不容易！語文呢？”

大張答道：“語文不太好，還不到九十，八十九分?！薄安缓唵瘟?，初中以后，語文要拿高分難了！政治呢？”老劉繼續問道?！熬攀姆?！”“不錯！不錯！不錯！”老劉連連贊嘆道。

“總分在班級、年級的排名多少位？”“還沒有公布?！薄安坏昧?，不得了，考得太好了！”“大張，這不光是你的光榮，也是我們整個處室的光榮??！”

大家七嘴八舌，一連串的贊揚聲。我也夸獎了幾句，替大張高興。

“還好，還好！一般，一般吧！感謝大家關心！”

“王處長，你的孩子呢？考得也不錯吧？跟大張的孩子好像在一個班吧？”老劉轉過頭來，看著王副處長。平時，老劉跟王副處長的關系不太好，怎么今天關心起王副處長的孩子？

“一般，—般，不好，不好?！蓖醺碧庨L低聲答道。

“大張兒子考那么好，剛才也說是‘一般、一般，別謙虛了，讓我們也高興高興，分享分享！”老劉依然在催促，其他人一下子不出聲了。我好像明白了點什么，靜靜地低頭吃飯。

“是的，是的，說說，說說，讓我們也高興高興，分享分享！”還有人跟著老劉后面起哄。

“平時，你兒子各個方面不是都比大張的兒子都好嗎？這次一定也是……”

“好了，好了?！碧庨L說，“抓緊吃飯！年底時間緊，工作多，吃完飯中午加加班，工作要緊前不緊后！王處長，你到我辦公室來，有事商量一下?！?/p>

看著處長和王副處長的背影，老劉看了大張一眼，又掃視了一圈全桌人，哼了一聲。

我可以想見，老劉對王副處長的“關心”，今后一定也會得到王副處長同樣的“關心”，甚至更加深刻而周到的“關心”，因為我知道，今天老劉對王副處長的“關心”，是上次王副處長對老劉“關心”的回報。

真慶幸！我沒有跟風起哄。否則，我遲早也將被“關心”。這樣的“關心”讓人太累，也太沒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