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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經》動態圖騰型變形敘事類型析微

2015-03-28 03:35段麗
紅河學院學報 2015年5期
關鍵詞:山海經圖騰神話

段麗

(大理大學,云南大理671003)

《山海經》動態圖騰型變形敘事類型析微

段麗

(大理大學,云南大理671003)

變形,作為文學主題學中長期占據統治地位的一類,在中國古代原始神話中淵源已久,其源頭可追溯到《山海經》中?!渡胶=洝纷鳛橹袊糯吧裨捴疁Y府”,是“古今記異之祖”與“古今語怪之祖”,它通過人與異類動態互變神話的敘述,構筑起神奇旖旎的變形敘事世界??v覽《山海經》,關涉動態圖騰型變形的神話居于變形敘事主題的核心地位,其生成最大程度的借助了原始初民圖騰崇拜的力量,以神話為敘事事體,敘述人與圖騰之間形態互變的故事。依據人類與圖騰相互變形的動態特性及表現方式,《山海經》中的動態圖騰型變形敘事可精煉動物圖騰型、植物圖騰型兩種類型。

山海經;圖騰;變形;敘事;類型

變形(metamorphosis),也稱之為變化,在文學主題學領域,專指童話或神話故事中人變成某種動物形象或動物變成人的形狀。變形敘事(Narrative of metamorphosis),是在文學敘事學領域,嘗試提出的概念,指以神話、傳說、民間故事等作為敘事事體來表達的變形故事,以人類與異類之間相互變形的事件為核心。從文學主題學的角度看,變形敘事被強烈凸顯為先秦時代神話敘事的主題學內核,以《山海經》為源頭,開拓中國古代變形敘事主題?!渡胶=洝纷鳛橹袊糯吧裨捴疁Y府”,是“古今記異之祖”與“古今語怪之祖”。它以人與異類動態互變的神話為載體,開辟了獨具特色的動態圖騰型變形敘事世界,反映出原始初民的綜合生命觀念及原始圖騰信仰。

圖騰型變形,是指有關人與圖騰(動物、植物、無生物、自然現象)之間形態互變的敘述?!皥D騰”(totem)一詞來源于北美印第安阿爾袞琴部落奧日貝人(ojibunays)的方言“ototeman”(或作Dodaim或Ototem),意思是“我的親屬”[1],“我的祖先”,[2]“我的保護神”[3],“我的標記”[3]。在我國,圖騰大致產生于舊石器時代,既內隱著原始初民的圖騰信仰(totemism)、圖騰制度(totemic institution)與圖騰崇拜(totemiccult),又外顯著作為原始初民親屬、祖先或保護神的某種物象?!皥D騰”經歷了早、中、晚三個發展階段,并伴隨原始社會的發展而完整呈現了產生、鼎盛、式微和消亡的過程。早期圖騰崇拜的特點恰如俄國學者普列漢諾夫所概述:“相信人們的某一血緣聯合體和動物的某一種類之間存在著血緣關系?!盵5]這表明早期原始初民最先將動物作為圖騰,列為親屬。隨著社會發展與思維進化,原始初民又開始不遺余力地尋找部落、氏族,甚至是自己的來源,于是早期的親屬觀念又融入了祖先觀念,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動物、植物、無生物和自然現象也順理成章的被奉為圖騰肇祖。圖騰崇拜晚期,圖騰又成為了原始初民的保護神,當然,圖騰信仰三期與各種物象一直緊密相連,物態化的物象在初民眼中或與他們存在親緣關系,或是本族最古老的祖先,或是個人或群體的保護神。圖騰信仰在一以貫之的“血緣”觀念的驅動下,使原始初民篤信人生自圖騰,死后亦可回歸圖騰,世間萬物均可投入圖騰的懷抱。因此“生育是由于圖騰入居婦女體內,死亡是人返回于自己的氏族圖騰?!盵6]如此種種,人與圖騰,即動物、植物、無生物、自然現象等就因“血緣”關系而締結,人與圖騰物之間互換變形是合理而必然的邏輯。

圖騰型變形的生成在極大程度上借助了原始初民圖騰崇拜的力量,依據人類與圖騰相互變形的動態特點,將其稱之為動態圖騰型變形,亦可稱之為力動圖騰型變形,是指人類與圖騰之間的互變具有明顯的動作特征,是由一種形象轉型蛻變為另一種形象的過程?!渡胶=洝分械膱D騰型變形包含了動物圖騰型、植物圖騰型兩種變形敘事類型。

一 動物圖騰型

世界上諸多知名學者如馬林諾夫斯基、弗洛伊德、馮特等均指出最早的圖騰物是動物,《山海經》中以人與動物互變為內容的動物圖騰型最為常見。所涉圖騰,包括了陸地動物、水生動物、空中飛禽、兩棲動物等。此類神話在《山海經》原文中共4例,即禹父化仆累、蒲蘆,擷頊化魚婦,犬戎先祖變形,精衛變鳥。東晉郭璞注中又添2例,為鯀變形為黃熊,鯀變形為黃龍。

之一魚婦

⑴有魚偏枯,名曰魚婦。顓頊死即復蘇。風道北來,天乃大水泉,蛇乃化為魚,是為魚婦。顓頊死即復蘇。

——《山海經·大荒西經》[7]416

⑵漢水出鮒魚之山,帝顓頊葬于陽,九嬪葬于陰,四蛇衛之。

——《山海經·海內東經》[7]332

⑶東北海之外,大荒之中,河水之間,附禺之山,帝顓頊與九嬪葬焉……丘西有沉淵,顓頊所浴。

——《山海經·大荒北經》[7]419

上述文獻是關于黑帝擷頊的死亡轉生與死后葬所的記述,文獻⑴所述之事為擷頊莫名而死,死后在水中變形,憑借北風之力轉生化蛇,又以蛇為中介變形為魚,最終以魚婦的形態得以再生,延續生命,成為水中自由自在的精靈。關于魚婦的具體形貌,晉郭璞曾引《淮南子·地形訓》加以注解,曰:“后稷壟在建木西,其人死即復蘇,其半魚,在其間?!盵8]此處所言的半魚在其間之人,是神樹建木西邊擁有死而復蘇能力的異人,擷頊變形而成的魚婦之外形特征與變形再生的能力都與其如出一轍,雖然這一注解仍未直接具體的對魚婦的外在形態進行描摹,卻為我們提供了考察線索,可以聯系到《山海經》中的另外兩條文獻?!渡胶=洝ず任鹘洝吩唬骸昂箴⒅?山水環之,在氐國西?!盵7]291又《山海經·海內南經》言:“氐人國在建木西,其為人人面而魚身,無足?!盵7]280足見,建木之西的異人即氐國之民,氐人特征為人面魚身、無足,由此推斷,擷頊所化之魚婦,外形如氐人一般,應是人魚結合的形象,一半為魚,一半為人,從側面反映了擷頊托體為魚,變形再生的過程。當然,在這種“人魚”或“魚人”體態出現之前,擷頊也曾變形為蛇,這一動態過程雖轉瞬即逝,但動詞“化”的出現,簡陋而精準的對其進行了補充。

從總體上看,文獻⑴雖行文稍顯紊亂,但變形故事的表達是無比清晰的,極其簡省的概述了擷頊一生經歷的死亡、變形、再生三大事件,共經歷過兩次變形,先舉風、水之力變形為蛇,后又化身人魚或魚人。當然,擷頊與魚、水的親密關系,在《山海經》的其它地方亦有體現,如文獻⑵、⑶,從表面看來,這只是對擷頊墓地的記載,實則另有深意,暗含著擷頊與水、魚之間的緊密聯系。文獻⑵提及的鮒魚是魚類中的一種,黑帝擷頊所葬的鮒魚之山,是漢水的源頭,此山如文獻⑶所言,又稱附禺之山。附禺之山有衛丘,衛丘的西面是沉淵,可以想象擷頊所葬之山,乃鮒魚的棲息之所,此魚亦有飛魚之稱,想必兼有飛翔、潛游的雙重能力,擷頊與此神魚為伴,透露出二者之間的親密關系。此外,鮒魚之山又是漢水所出之地,擷頊又曾沐浴于沉淵之中,又顯示著其與水的緊密聯系。于此,水為擷頊創造了死而再生的自然條件,未因而死的擷頊可以借助水世界變形為魚,如稟賦其能的鮒魚一般,無拘無束的生活。

黑帝擷頊變形為蛇與人魚,是先秦神話中較早出現的人變形為水族動物的故事。其所變形的蛇與魚,是發祥于巴蜀之地的西南民族,古老的楚民族的圖騰物,擷頊作為夏族先祖,其變形為蛇、人魚的行動,是人類與動物圖騰互變的具體體現。

之二熊

⑴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殺鯀于羽郊。鯀復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

——《山海經·海內經》[7]472

文獻敘述了鯀死生禹之事。伯鯀未經天帝授權,私自竊取帝之息壤作治水之用,觸及帝之權威,以致遭到火神祝融的誅殺,死于羽山之郊,鯀死后鯀腹生禹?!磅厪蜕怼钡墓适?是隱性的變形事件,是鯀作為行動者實施變形行動而新生出禹的過程,符合變形敘事原則中新形態代替舊形體,人類或異類由原初形象蛻變為新形象,以使生命得以延續的規律。

當然,“鯀復生禹”的深層內涵還不止于此,它還客觀記錄并保留了原始社會古老的男性生子民俗,“鯀復(復)生禹”是父系氏族社會中男性喬裝女性的生子風俗的升華與直接反映。根據文化人類學家的考察,在父權制最初形成時期,少數氏族內部流行著“庫瓦達”[9]風俗,每每氏族中出現新生兒,嬰孩之父便會代替妻子躺在床上,偽裝種種生育嬰兒的假象,以確保其在家庭中的權力與地位。故“鯀復生禹”中“復”可同“腹”,意表鯀生下兒子大禹,此則神話完全可視作父權制度中“庫瓦達”風俗的移植與再造,它源于民俗又高于民俗,通過“鯀復生禹”達成子承父業,子秉父志,傳遞出一種倫理文化精神,感人肺腑,同時亦突出神話之質性,

荒誕的外衣之下包裹著理性的精神。從圖騰角度分析,鯀以死換取禹之新生,父子相續的血緣關系體現著圖騰中的祖先觀念。

之三仆累

⑴青要之山,實帷帝之密都,是多駕鳥。南望墠渚,禹父之所化,是多仆累、蒲蘆。

——《山海經·中山經》[7]125

關于禹父鯀的變形,此處又有另一種記載,即禹父鯀變形成為“仆累”、“蒲蘆”,郭璞注云:“仆累,蝸牛也?!焙萝残性唬骸捌烟J”為蜃蟲之屬‘仆累’、‘蒲蘆’,同類之物,并生于水澤下濕之地”。[7]125可見,變形物“仆累”、“蒲蘆”可以理解為同一動物的不同叫法,是形體如蝸牛且生活于水中的甲殼類動物?!捌屠邸?、“蒲蘆”作為禹父鯀的變形物,與對魚圖騰的崇拜相似,共同顯示了夏族慣用水生動物的作為圖騰信仰物象的習慣,夏族后裔認為人死之后可以變形為水中動物重獲新生,如同他們的祖先鯀、禹一般。

之四龍

⑴鯀死,三歲不腐,剖之以吳刀,化為黃龍也。

——《山海經·海內經》郭璞注引《歸藏·開呈》[10]

上述文獻是《山海經》中以鯀為變形行動者的又一變形事件,聯系前文提及的《山海經·海內經》中的“鯀復生禹”的記述,我們可以發現,作為鯀子的禹簡直與龍等同起來,黃龍即等于禹,二者之間存有互變關系。禹變形為黃龍,目的仍在于秉承父志,繼續治水大業,故郭璞注云“鯀績用不成,故復命禹終其功?!盵7]472于此,變形行動意義得以升華放大,不僅鯀、禹父子二人與龍圖騰的動態互變,以使生命傳承與延續,還是一種精神的繼承與發揚。

先秦神話中,圍繞著鯀以自己的死亡換取禹的新生的敘述總是絡繹不絕、版本多樣,但無論何種敘述,始終飽含著悲壯與傷感,讓人肅然起敬之余,亦傷懷動容。從神話譜系和圖騰物本身的特點來看,鯀、禹二人與龍相關的變形活動似乎與黃帝的關系更為密切,可視作黃帝后人實施的變形行動。這與前文所述的鯀、禹作為黑帝擷頊后人的說法并不矛盾,因為先秦神話譜系普遍存有紊亂的特點。故《山海經》、《墨子》等文獻中的鯀、禹是擷頊后人,而《世本》中的鯀、禹又是黃帝子孫,《世本》曾云:“黃帝生昌意,昌意生駱明,駱明生白馬,白馬是為鯀”,[11]顯示著黃帝—昌意—駱明—鯀—禹的譜系關系,這種關系對變形行動影響巨大。就黃帝而言,先秦神話中就有其與黃龍互變的敘述?!堕_元占經·龍魚蟲雨蛇占》篇引《春秋合成圖》有云:“黃帝將亡,則黃龍墜?!盵12]65這直接說明了黃帝的氏族圖騰為龍及黃帝作為氏族始祖與龍圖騰之間的等同關系。當然,這也是神話對原始圖騰繁殖儀式的詮釋,原始初民篤信“圖騰生下一個獸崽,群體內也就會有一個嬰兒誕生;如死去一個圖騰動物,群體內也會有一人死亡,反之亦然?!薄皥D騰群體中的所有成員都是圖騰祖先投胎轉世的,每個人都是圖騰祖先的化身?!盵13]足見原始初民意識中對人與圖騰相互變形的習以為常。就鯀而言,作為黃帝曾孫,先秦神話將鯀名又記為白馬,也透過姓名直接反映著鯀與龍圖騰的緊密聯系,《周禮·瘐人》有云:“馬八尺以上為龍。七尺以上為騋,六尺以上為馬?!薄墩摵狻執摗菲疲骸笆浪桩孆堉?馬頭蛇尾”,《呂氏春秋·本味》篇曰:“馬之美者,青龍之匹”,足見,在先民意識中龍馬相類、馬大為龍的觀念不僅出現極早且還獲得廣泛認可,故身為鯀子的禹,自然可以變形為龍,這也是氏族圖騰回歸的表現。龍雖是是想象中的動物,但上古時期龍圖騰的使用卻最為廣泛,尤以軒轅部族的黃帝最為典型。

之五鳥

⑴又北二百里,曰發鳩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鳥焉,其狀如烏,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衛,其鳴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東海,溺而不返,故為精衛。常銜西山之木以堙于東海,漳水出焉,東流注于河。

——《山海經·北次三經》〔7〕92

文獻所言之女娃又名精衛,是炎帝之女,行至東海之際,溺水而亡,死而無返,于是變形為精衛鳥,??阢暷臼?堙埋東海。女娃是炎帝幼女,《白虎通義·五行》云:“炎帝者,太陽也?!盵12]55炎帝,在先秦神話中,又常被稱之為赤帝,表明他與火、太陽之間存有親密關系。炎帝一族最初以火為原生態圖騰,通過祀火表達對太陽的崇拜之情,先秦時代,初民通過類比思維認定,太陽、火、鳥三者之間具有等同關系,故鳥又是炎帝一族的次生態圖騰,基于祖先與圖騰的等同性,炎帝一族又可以被視作鳥族,作為鳥族后裔的少女精衛,溺水而死后又變形為鳥得以重生,本質上仍是以動物形體完成對氏族圖騰的一種回歸。

縱覽《山海經》,以動物為中心的動態圖騰型內容極為豐富,所涉動物種類繁多,飛禽走獸、水族動物無所不有,在人類與熊、鳥、魚等圖騰物的互換變形中,圖騰所包羅的“我的親屬”、“我的祖先”的深層內涵亦旁側溢露,詮釋著原始初民的原始宗教信仰。

二 植物圖騰型

植物圖騰型是指人類與花、草、樹、木等植物

充當的圖騰物之間的互換變形。具體而言,是指參與變形活動的草木被加以擬人化,具備了人情人性,有喜怒哀樂的情緒特征,會孕育并繁殖后代等等,以此產生了諸多人與奇草異木之間相互轉換的變形事件。但此類故事數目較少,《山海經》中僅存有1例。究其根源,大抵與圖騰崇拜時代植物圖騰本身出現的時間較晚息息相關,是在萬物有靈觀念(Animism)產生之后方才出現,且相較于動物圖騰的使用頻繁,植物圖騰的使用也相對較少,被尊為圖騰的植物一般都可直接食用或使用。而隨著原始初民圖騰信仰的遷移漸變,圖騰內涵也在不斷變化,由最初的“我的親屬”、“我的祖先”又相繼衍生出“我的標記”、“我的保護神”兩種含義,于是與植物圖騰相關的個體標記意味隨之產生。在變形故事中,有關個體標記型的變形只涉及人變形為植物的單向行動,所變植物或具有獨特的標識性,或其本身就已經是變形行動者的個人保護神,這類神話數量極少。在《山海經》中僅存1例。

之一蘨草

⑴又東二百里,曰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為蘨草。其葉胥成,其華黃,其實如菟丘,服之媚于人。

——《山海經·中次七經》〔7〕142

文獻⑴所載,帝女死后化為了蘨草,蘨草枝葉繁茂,果實為黃色,具有“服之媚于人”的特性,此處敘述了帝女死亡后變形成為蘨草,欣欣向榮,窰草可理解為“我的標記”,亦可看作是極具標識性的個體圖騰。

綜上所述,動態型圖騰亦可稱之為力動型圖騰,常常直接或間接敘述人類與圖騰充當的異物之間的互變,較完整的闡釋了“人→圖騰→人→圖騰”的動態循環過程,多以借助圖騰再生、圖騰生人為主要內容,這種循環往復的運動規律用現代物理學中的“物質不滅定律”詮釋是無比妥帖的。它形象說明了在圖騰參與的大輪回中,個體的生息起滅已全然托付于變形,變形將倏然而逝的時間凝固于圓形的循環圈,在圓形時間的作用下,前一生命相態是后一生命相態的誘發因子,后一生命相態又是前一生命相態的蛻變與延展。身處圖騰型變形流程中的動物、植物及無生物,樂此不疲,顯示出永恒的生命力。于是乎,治水失敗的鯀之精魂得以回歸自己的圖騰,即使變形成為遺憾的黃龍,依然可以漫游于羽淵,哪怕恒久滯留于神話靜默之處,永遠期待著不能出場的出場,實際上也逃脫了純粹的、真實意義的死亡。女娃失足東海,橫溺而亡,唯徒然東游,精魂無返,斷然變形為憤怒的小鳥,銜石堙海,恒久不倦。鯀回歸到龍圖騰,精衛回歸至鳥圖騰,圖騰型變形神話凡此種種,不勝枚舉。

“人→圖騰→人→圖騰”的動態循環運動模式是“生命一體性”(solidarity of life)的體現,它將人與動物、植物視為整個圓形生命鏈條上不同生命的顯性形態,于是就產生了人鳥相禪、人獸相禪與人物相禪的神話,而延續生命的第一要義與最優途徑就是變形。用新的生命形式替換陳舊的生命形式,這種替代時而是變形主體主動為之,時而又是被動進行,但其本質特征確是同質異形,即形體千變萬化,內在的自我始終存在。

值得注意的是,動態變形過程擁有一個特例,即個體標記次型,它僅是“人→圖騰”單向變形流程,此種單項運動具有無可逆轉的特性?;驇в腥伺c圖騰的等同認識,圖騰物在人即在,圖騰物亡人即亡,結局悄然注定,待時機到來,變形主體就只有義無反顧的走向死亡,如華年為嫁、倏而夭亡的帝女,或也飽含希望之光,悄然變形為迷媚的窰草,依然可以黃華葉茂,生生不息。

“人→圖騰→人→圖騰”的圓形循環型也好,“人→圖騰”的單向流動型也罷,無一不顯示出原始初民的天真與睿智。他們以變形為手段,將不可抗拒的死亡事實轉化為永不凋零的生生希望,將有限的生擴展為生的無限,是先秦神話對生命不中斷的意識延展與信念折光,是強大的生命不可毀滅觀念體現。

凡上詮說,《山海經》中的動態圖騰型變形敘事類型,包括動物、植物兩種,它們分別具化為以死返回氏族圖騰或借氏族圖騰再生、個體標記等亞型。其中,動態圖騰型接受著力動原則的支配,是人類與圖騰物充當的異類之間的互動變形,它不僅真切反映著圖騰所具有的“我的親屬”、“我的祖先”、“我的標記”、“我的保護神”四層內涵,更憑借超常想象力打造了一個無與倫比的神話變形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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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賀良林]

On Dynamic Totemic Metamorphosis Narrative Type of Legends of Mountains and Seas

DUAN Li
(Dali University,Dali 671003,China)

Metamorphosis,As a type has taken up regnant status chronically on the theme of literature study,It has a long history on the original myths in ancient china,which could be traced back to Legends of Mountains and Seas.Legends of Mountains and Seas as a gathering place of Chinese ancient myths,which had been called to“the ancestors of narrative wonders in ancient and modern”and“the ancestors of strange language in ancient and modern”.According to narrating the inter-transformation between human beings and heterogeneous species in myths,it was constructing a magical and charming Metamorphosis myth’s world.Seeing about Legends of Mountains and Seas,the dynamic totem type Metamorphosis was in the core status of the narrative types,which was generated with the power of the primitives’totem worship in maximum degree.As the myth to the narrative way,it narratives the inter-transformative stories about the human beings and heterogeneous species.Following the way of dynamic inter-transformation in the human beings and heterogeneous species,the dynamic totemic Metamorphosis in Legends of Mountains and Seas could be classified into two types,the animal totemic type and the floral totemic type.

Legends of Mountains and Seas;totem;Metamorphosis;narrative;type

I206.2

A

1008-9128(2015)05-0093-04

2014-10-20

大理學院青年基金課題(KYQN201436)。

段麗(1985-),女(白族),助教,博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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