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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開生存之謎
——淺談雷平陽詩歌中的生命意識

2015-07-12 08:58云南大學人文學院昆明650500
名作欣賞 2015年21期
關鍵詞:平陽生靈血脈

⊙武 榕[云南大學人文學院, 昆明 650500]

解開生存之謎
——淺談雷平陽詩歌中的生命意識

⊙武 榕[云南大學人文學院, 昆明 650500]

生命意識,是每一個現存的生命個體對自己生命的自覺認識,其中包括生存意識、安全意識和死亡意識等。本文主要從詩人雷平陽的詩歌里,所涉及的人與自然生靈、人與祖輩先人的關系入手,探討他詩歌創作中所包含的生命意識,從而解開我們的生存之謎。

雷平陽 詩歌 生命意識

雷平陽,詩人,1966年秋生于云南昭通土城鄉歐家營,現居昆明,著有《云南黃昏的秩序》《我的云南血統》《雷平陽詩選》《云南記》等作品集十余部。雷平陽被稱為是一個為世界喊痛的詩人,疼痛和悲憫在他的詩作中隨處可見,這其中也包含著他的生死觀。他排斥對立或隔離,希望與萬事萬物共同置身于大自然的生死循環系統之中,彼此依仗。這就是雷平陽背靠滇東北那片貧瘠、偏遠、荒涼、古老的土地,繼而以他自身的血脈傳承和人生經驗為出發點,試圖想要為我們揭開的生存之謎。

一、人與自然生靈同生共死

在雷平陽的詩歌中,那些自然界的小生命,如蜘蛛、螞蟻、山羊、麻雀、青蛙、貓等等,尤其讓人心生憐愛又充滿敬意。雷平陽在它們身上所賦予的,不僅僅是人類對于其他生靈的俯視觀察,更是對于另一個維度的宇宙所懷有的仰視膜拜及自我反觀。生于農村的雷平陽,對土地的熟悉和對動物的親近,能讓他感受到在都市生活里無法感知的,存在于生靈之間的同生共死。

詩歌《存文學講的故事》,講述了鄉下放映員張天壽與八哥邊邊之間的同生共存的關系:“有一天,走在八哥后面的張天壽/一腳踏空,與放映機一起/落入了萬丈深淵,他在空中/大叫邊邊,可八哥一聲也沒聽見/……/之后的很多年,哈尼山的小道上/一直有一只八哥在飛去飛來/它總是逢人就問:‘你可見到張天壽?’”

這種講述總是能莫名地打動人心,最令人動容的是,當張天壽落入萬丈深淵之時,他在空中大叫邊邊,張天壽忘記了邊邊只是一只鸚鵡,就算它聽到了又怎樣?難道會把他救起來不成?可誰又知道呢?邊邊在張天壽瀕臨死亡的那一刻,已經不再是一只鳥,而是一個可以托付生命希望的同伴、摯友、親人,兩個生命毫無阻礙地牽絆在一起,只可惜,邊邊沒有聽到張天壽的呼喊。

又如詩歌《歡樂的螞蟻》中寫道:“在自己的夢中練習長跑/它們首先穿過原野,之后,它們/穿過了黑夜。/……/最后,它們才開始/圍著一座城市跑。繞著圈子。一支細小得/可以省略的隊伍,它們/在自己的夢中練習長跑”。

小小的螞蟻不就是人嗎?以為自己可以穿過鄉村、原野、黑暗到達城市,然后又圍著城市樂此不疲地跑下去??烧l知,這只不過是夢中的一個練習長跑的過程罷了,不管是螞蟻還是人,誰也跑不出自己小小的園地。

詩歌《螞蟻和蜘蛛》里還寫道:“無法說出蜘蛛的遠方/也看不見螞蟻腹中的天堂/我和它們,這些自生自滅的小靈魂/一塊兒生活在窮鄉僻壤/……/它們走著的路,我用一只手就可以折斷/它們的葬身之所,我用一只腳掌/就足以壓塌任何一座美輪美奐的宮廷/……/我和它們沒有什么兩樣”。

雷平陽從螞蟻和蜘蛛身上,更加清晰明了地看到,人在宇宙之中,自身的渺小與偉大、可喜與可悲。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掉蜘蛛的遠方、螞蟻的天堂,同理,上帝和自然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捉弄自大無比的人類。

人與自然生靈的同生共死,一方面在橫向上延展了生命的寬度,把人類的生命世界納入浩瀚的宇宙之中,在那里與萬物生靈平等地遵照大自然的法則,生息繁衍;另一方面,現世的復雜、宿命的可悲,也讓詩人產生了焦慮,正如他自己所說:“令我感到不安的,螞蟻可以在一根骨頭或一個土豆中安排下一個秩序井然的家族,而云南東北部上去里的鏤骨人,他們卻常常在一個巨大無比的秋天里找不到生命的依據?!雹?/p>

二、人與祖輩先人血脈共通

雷平陽希望做一個“以鄉愁為核心”寫作的詩人,而他的鄉愁,又可以濃縮為對祖先的追尋、對家族的認同、對家人的依戀。對親情無法把持的情感,耗盡了他的青春和悲憫。因此,雷平陽的生命意識便集中地表現為書寫親人的離世和血脈的承襲。他對死亡的關注,是人對生命的終極關懷,死亡往往不是生命價值的徹底消逝和最終否定,而是會在另外一個維度上生發出新的活力與意義。尤其是詩中寫到對祖輩先人、亡故親人的祭奠與追悼時,我們常常能感受到生命力的強盛不息和巨大魔力。這樣的一種生命意識,支撐著詩人以向死而生的姿態進行寫作。

在《云南記》的開篇《親人》中他寫道:“我的愛狹隘、偏執,像針尖上的蜂蜜/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繼續下去/我會只愛我的親人”。

他提到自己的父母:“去看他們,是孝道,更是慈悲;是一代人在另一代人身上察覺孤獨與無助,更是兩代人在一塊共同排演歷時彌久的生死話劇。血液中潛藏了無數道別與相守,只有一次次地用行動去表達,他們才屬于生命?!雹谝砸活w慈悲的心,去看待父母的年華逝去,是怎樣的一種清醒,從代際間的更迭中,看出生死輪回的軌跡,又是怎樣的一種悲慟。

親情往往是人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而雷平陽所寫的關于親人的詩,每次都能精確無誤地直達那片私密柔弱的領地。他在生與死無法逾越的鴻溝中,用延續與輪回為我們搭建了一座小橋,讓悲苦的生靈得以在上面穿梭。

詩歌《母親》這樣寫道:“我見證了母親一生的蒼老。在我/尚未出生之前,她就用姥姥的身軀/擔水,耕作,劈柴,順應/古老塵埃的循環。/……/我的這堆骨血,我不知道,是它/從母親的體內自己跑出來,還是母親/以另一種方式,把自己的骨灰擱在世間/……/我祈盼這是一次輪回,讓我也能用一生的/愛和苦,把你養大成人?!?/p>

每每讀到這首詩,總是能讓我飽含淚水。那樣一種跨越生死的書寫方式,直擊人的內心,所有的防備、偽裝、堅強,在一句句的質樸的語言中,被擊得潰不成軍。雷平陽的媽媽是一個地道的農村人,卻又不像農村人,她機智、果敢、聰慧、隱忍,她一生的悲與喜、愛與愁、苦與痛,整個人的精魂都伴隨著死亡的來臨,注入子孫的血液,以一種暗物質的形式,縈繞在后代的生命中。生命的延續與輪回讓人迷醉。

另一首關于父親的詩《軀體》這樣寫道:“……/昨天,與弟弟通電話,他說/每晚,他都夢見父親。我安慰他/父親還沒走,還在與他一起生活/只是住在了不同的房間/……/父親和我/一直共用著同一軀殼,‘我們’便是‘我’/我一樣的接受了死亡,時刻與他/爭搶嘴巴、心臟和手腳?!?/p>

可以發現,出于對家鄉的悲憫之情和對親人的炙熱之愛,讓雷平陽把他的父母、兄弟、姐妹、親戚的死,通通都極力納入自己的軀體之中,與他們繼續共生共死,哪怕很沉痛,很沉重。

人與祖輩先人的血脈共通,一方面在縱向上延續了生命的長度,把人的生與死世界匯入奔騰不息的生命之流,在那里一代代人以自己的死亡維系著生的法則,繁衍生息,永不消逝;另一方面,也讓雷平陽在生與死的流動交融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并且扎根與腳下的土地,直面死亡而寫作。正如他所說:“行進中的死亡就是生命,就是暢通無阻的前赴后繼?!薄皼]有人不知道生之短促,中途加入人類綿綿不斷的隊伍,必然又將在中途退出,你有理由不歡樂地嚼盡這天賜的蜜糖?”②

三、在普遍性與延續性中解開生存之謎

雷平陽從生命意識的兩個方面,一是與自然生靈同生共死的普遍性;二是與祖輩先人血脈共同的延續性,為我們揭開了從古至今困惑人心的生存之謎。生命不偉大也不特殊,存在于自然界的每一個生靈體內,可因其代代相傳而獲得極大的魔力,變得讓人欣喜沉迷。每個生命都承載了獨一無二的記憶和使命,并且這可能在生命未開始之前就已經注定,祖先的血液早就在繁衍的源頭注入我們的身軀,并支配著我們繼續按照他們的步伐前行。所以對待我們的生存,既不能高傲地贊美,又不能卑賤地輕視,而是要享受生命的華章,感知生命的力量,融入自然,與萬物共生,匯入家族,讓血脈流淌。

雷平陽在一本介紹花人及花心蛙的黑色封皮的小冊子上,曾有過這樣一句批釋:我們居住的地方,不是大地母親豐碩的乳頭,就是大地母親瘋狂的陰部。這是多么觸目驚心的發現,人渺小地寄居于大地母親的軀體上,受其豐碩乳頭滋養而生,又因陰部的瘋狂而走向死。正是如此,人就像螞蟻小小的軀體,只能把亡失的生命納入胸腔,卻無力阻止時光的流逝。

從滇東北的山區走出來的詩人雷平陽,雖然生活于昆明幾十年,可依然每天眺望著家鄉,家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鳥獸魚蟲全都是他感知宇宙世界的通道,家族的起源、遷徙、離散也都是他窺探生命流向的洞口。以一顆悲憫的心靈書寫疼痛的現世,觀照靈魂的安放,是一個有社會關懷的作家永生永世的負載。人類生存的密碼就在雷平陽敏銳的感知和精確的洞察中被解開,生命是美好的,面對美好生命的亡失,除了憤怒和悲憫,還應該清醒地背負著石頭般沉重的使命,繼續前行。

① 雷平陽:《云南黃昏的秩序》,百花文藝出版社2003年版,第175-177頁。

② 雷平陽:《我的云南血統》,云南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3頁,第244頁。

作 者:武 榕,云南大學人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

編 輯: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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