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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深處

2016-11-22 03:12崔勝利
綠洲 2016年4期
關鍵詞:秋香丫頭老太

崔勝利

秋天的深處

崔勝利

葉老太是個起早的人,每天天一亮就起床。今天早上,她起來后挎了個柳條筐子去老副業連院子掰玉米棒子。這玉米棒子不是一般的玉米棒子,這是她開春時在農資店里買的新品種,專門煮著吃的糯玉米。她的三個丫頭都喜歡吃,昨天晚上老大說想吃,她說這還不簡單的很,明天早上就讓你們吃到嘴里,到了老副業連院子,她發現她的玉米棒子被人掰走了一多半。糯玉米真的叫人偷了,葉老太的臉一下子變了,她腳都沒??嬷鴤€空筐子又往家回了。

吃早飯的時候,董鵬叫海霞今天跟他一起去軍墾巷11號葉德清家。海霞是董鵬的對象,兩個人是一起分到一九八團的。不過他們不是從一個學校畢業的,海霞是新疆師范大學畢業的,分到一九八團中學當老師。他是新疆大學中文系畢業的,分到了團機關行辦,兩個人談對象沒多長時間就搬到了一起。海霞說她今天去不了,他們學校今天上午要開家長會,她是班主任必須得參加。

海霞去不了,董鵬吃了飯讓海霞收拾廚房自己一個人上了街。在市場前他碰到政工辦副主任向秋香,向秋香問他干啥去。他說去軍墾巷11號做拆遷戶的工作。向秋香叫他直接說住戶名字不要說什么門牌號。

董鵬說是葉德清家。

聽到葉德清的名字,向秋香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說了句,葉德清是你的拆遷掛鉤戶?

董鵬答“就是”。

向秋香說,唉,你們科室也真會給你分?

董鵬說,不是領導分的是我自己挑的。

向秋香笑著說了句,你這個孩子真會挑。你知不知道他們家在哪兒?董鵬說不知道。向秋香說,走我帶你去。

向秋香領著董鵬東拐西拐地走了好大一會兒,才來到一條南北走向的巷子,向秋香手往北一指,這棟是3號對面是4號,往北沒多遠就是11號。向秋香對董鵬說,11號就在前面你去吧。董鵬謝過向秋香,一個人繼續朝北走到11號,敲響了11號的紅色大鐵門。

門開了,出來的是一個中年女人。董鵬叫了聲“阿姨”,說,請問這是葉德清的家嗎?中年女人說了句“她不在”就要關門。

董鵬忙說,我是機關行辦室的小董,葉德清是我的拆遷掛鉤戶。葉德清是你家的那個叔叔嗎?

中年女人臉一拉,她是我媽。拆遷的事要找就找她。說著又要關門。

董鵬見她又要關門用手趕緊擋了下,那那個奶奶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然后是哐的一聲門關上了。

從軍墾巷11號往回走的時候,董鵬直罵自個兒這次又犯了個耍小聰明的毛病。團里這次分配拆遷戶機關干部一個人掛一戶,他們行辦室十個人掛十戶,這十戶都是軍墾巷的住戶,當初辦公室小王把拆遷戶的名單讓自己挑時,就是小王先挑了一戶,還剩下九戶,他拿到這個名單時,他還有九戶的挑選余地,他分到這個團場工作才一年多時間不長,剛把機關的人認全,哪知道這幾個巷子里的人是啥樣的?他拿著分配表問小王這剩下的幾家,誰家的工作好做一點?小王說,她也不知道,她也像抓鬮一樣憑感覺隨便定了一家。聽到小王這樣說,董鵬拿起那張寫有拆遷戶的名單端詳起來,小王的選擇其實也是用了心的,她選走的其中一戶是軍墾巷8號姓王的,一個姓都姓王,五百年前是一家,總比別的姓好做一些。他董鵬選誰呢?他把這個名單看過來看過去,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倒數第二個名字上——葉德清。

他看到葉德清這個名字,認定叫這個名字的人一定是個是有文化明事理的人。這樣想了以后,他在葉德清姓名邊上掛鉤干部一欄里寫上了自己的名字。他覺著他自己的分析是對的,他認為他自己有這方面的經驗,在他不到三十歲的人生經歷中,他看到過不少名單,分析和琢磨過不少名字,其結果都和他見到本人大致不差。所以這次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個叫葉德清的人,做他的拆遷掛鉤戶。

從選定葉德清做他的掛鉤戶到現在大概有半個月的時間了,董鵬由于到外面出了一次差,一直也沒有到過也沒見過那個叫葉德清的,可腦子里一直在嘀咕著這個名字。剛才往這來時,政工辦向秋香向阿姨的那一句話就讓他在心里打了鼓感到了壓力。這一次登葉家人門還真叫向秋香阿姨說中了,雖說還沒見到葉德清,但他已經從她女兒的身上知道了她的厲害。

對董鵬沒好臉的,是軍墾巷11號戶主葉德清的二女兒葉之蘋。她插上門栓往房子里回,快到門口了又拐到煤房子旁邊的戶廁里解了個小溲回到屋里繼續睡她的覺。從西屋傳過來一句,剛才敲門的是誰?

她說,一個毛孩子,管咱們家拆房子的一個毛孩子,開口就問葉德清是不是我男人,我一生氣給他關外面了。

西屋的人出來把一件紫色毛衣套在身上,她叫葉之琳。她說葉之蘋,你說你跟一個小孩生什么氣?

葉之蘋說,那個熊孩子一張口就問我葉德清是不是我男人。

葉之琳問,你說老太太這回到老三那里能待多長時間?

葉之蘋說,這還用說,超不過一個禮拜,哪回不是那樣,在老三待上幾天回來罵人家幾天,不放心了急著又要去。姐這幾天她不在,我想跟沙坦到夏牧場去一趟。

葉之琳說,你最好別去,老太太知道了又不愿意。

葉之蘋說,你只要不跟她叨叨她到哪知道我到哪去?

葉之琳說,你最好不要去,到哪有什么意思,你又不是沒去過,這兩天你好好在家待著,這兩天我給你做好吃的,今天中午給你買個雞吃。

買什么買?家里又不是沒喂雞。

殺家里的?老太太回來發現了又要不愿意。

她要啰嗦你就說是我殺的。她一個老婆子就這樣管了我們幾個一輩子,我們能不能不聽她的嗎。

行行行,殺咱們自己的雞。葉之琳拉開門去了煤房子邊上的廁所?;貋砗笏牭饺~之蘋說了句,我還是要跟沙坦到夏牧場去。她搖了搖頭沒再吭聲。

從他們一九八團紅柳窩子鎮到胡楊河市有將近兩百公里,今天葉老婆子要在出租車上坐上大半天才能到達她要去的胡楊河市。本來她計劃過了八月十五再到三丫頭葉之麗那去的,可昨天夜里的那兩個夢讓她改變了主意。頭個夢是她夢見三丫頭叫人家捉奸捉到了床上,叫捉奸的人捅了一刀子。還有一個就是她在老副業連院子里種的糯玉米被人偷了個凈光。所以她今天在老副業連院子發現自己種的糯玉米真的被賊娃子偷了,她的心一下子慌了。葉老婆子不是那種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丟幾個玉米棒子還不至于讓她心驚膽戰起來,讓她今天這樣慌慌張張往胡楊河市跑的主要是第二個原因。是她做的那頭一個夢,在她潛意識里,丟玉米棒子的夢應驗了,那個關于三丫頭的夢也可能要應驗要變成現實里的真事,她于是決定今天就到三丫頭那里去,說啥也不能讓那個夢里的事變成真事。

自己的這三個丫頭,就是這老三最不好管也最讓她放心不下。今天早上她從老副業連院子回去后,告訴正在熟睡的大丫頭和二丫頭自己要去胡楊河市,然后跑到街上坐進出租車里冷靜一會后,她自己對她昨天夜里做的那個夢也感到有問題,認為關于三丫頭的那個夢沒法應驗。理由是三丫頭都沒成家連個男人都沒有,她去捉的哪門子奸還掂著個刀?但她坐在車里還是沒下來,沒法應驗她還是沒法放心。想過來想過去地想睡著了。

睡了一覺醒來后,出租車才跑了不到一半的路,有點想解個溲,正好坐在旁邊的一個小媳婦也想解溲,叫司機停下了車。大家方便完上車繼續往前走,葉老婆子坐進車里,把頭很舒服地靠在座椅的后背上繼續想她三丫頭的事。

葉老婆子是中午兩點多才到了胡楊河市里的,她叫出租車把她送到三丫頭住的那個小區里,到了三丫頭住的那棟樓,上到二樓敲門沒動靜。掏出鑰匙開開門,進到房間把包往沙發上一撂急慌慌地去了衛生間。從衛生間出來坐到沙發上,心想都兩點多了,這孩子咋還沒回來,難道中午還加班嗎?她像又想起了啥似的,慌慌張張地又跑到衛生間從手紙簍子里掂出了個橡膠套子,剛才她在手紙簍子里就發現了這個物件。她老了剛才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是個什么物件,現在她明白過來了,這是個用過的避孕套。

從衛生間出來,葉老婆子癱坐在沙發上直搖頭,嘴里一遍一遍地叨叨著,完了完了三丫頭這下完了。她想起了昨天夜里做的那個夢,她在心里說,昨天的那個夢是老天爺在告訴自己,三丫頭不僅不聽話找了對象,而且還跟人家發生了關系。

董鵬那天從軍墾巷11號無功而返后,因為機關有不少事要干,差不多又有一個多星期沒到軍墾巷11號去了。這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行辦室主任老余問他掛鉤的拆遷戶的工作做得怎么樣了,董鵬匯報說,上個星期天去了一趟,當家的戶主不在白跑了一趟。老余告訴他,要抓緊時間去做工作,科室差不多有一半人的拆遷戶的工作都做通了,不要拖了科室的后腿。團領導在上次的機關干部大會說過了,誰掛鉤的拆遷戶在規定時間里沒有拆遷,就扣誰工資停誰的職,什么時候把房子拆了再回機關上班。董鵬對余主任說,他今天晚上再到軍墾巷11號去看看。

吃了晚飯,董鵬和海霞一起往軍墾巷11號去,路上,海霞問董鵬,如果你這次的拆遷戶工作做不通,團里真的會停你的職扣你的工資?董鵬說很有可能,我估計我的這戶可能夠嗆,上次我從向姨口氣里感到我選的這戶有難度。

兩個人說著話到了軍墾巷11號,葉德清家的大門口。董鵬揚起手敲了幾下,先是沒動靜就又加力敲了幾下,有人出來開開了大門,董鵬一看這回的還是上次出來開門的那個中年女人,海霞先叫了一聲阿姨好。董鵬問那個奶奶回來了嗎?

葉之蘋說,沒回來。

這時,葉之琳從屋里出來問了聲,你們有事?

葉之蘋回過頭說,這就是管咱們家拆遷的那個小伙子。

那個女人走過來對董鵬他們說,進房子吧。

進到房子后,董鵬發現后來叫他們進房子的那個女人比給他們開門的那個女人要漂亮很多,有點像馮小剛電影《唐山大地震》里和陳道明搭戲的那個叫陳瑾的女明星,穿一身休閑裝。那個叫葉之蘋的穿了身迷彩服,她的個子高,從背后看特別不一般,可她的臉盤又特別平常。海霞坐下后問,阿姨你們吃過了吧?

葉之琳說,剛吃過。你倆呢?

海霞回答,也剛吃過。

董鵬從衣服兜里掏出一張紙,兩個阿姨我們兩個今天來主要是想跟你們說說拆遷的事,我叫董鵬,你們家是我掛鉤的拆遷戶。我們今天來一是把你們家的這個房子價格評估表送過來,二是要聽聽你們的意見。

葉之蘋接過房子價格評估表看了一下說,我們這個房子花了十一萬,住了還沒幾年,你們才給評估八萬九千多,就給這點錢我們家不可能讓你們拆的。

董鵬說,這個價格是團里專門請烏魯木齊評估公司給評的,應該是比較公道的。

葉之蘋擺擺手,你們如果這么說,我們也就兩個字,不拆。如果你們非要拆,就把我們全家拆到這里面吧,我們反正早就活夠了。

葉之琳瞪了一眼葉之蘋,你怎么這樣說話呢?轉過身對董鵬說,小董,這個價格也確實不合理,我們家真的不能接受。這個價連我們倆都不能接受,更別說我老娘了。

董鵬叫了一聲葉之琳阿姨,你們現在好好看看哪個地方漏了或者評估的少的你們提出來,我回去給領導匯報。

董鵬在跟兩個女人說房子評估的時候,海霞推開幾個房間的門進去看了一下。她出來后對葉之琳姐倆說,阿姨你們家的房子確實不錯。

葉之蘋說,我們這個房子從別人手里買的時候就是九萬,后來又花了將近兩萬才住進來?,F在你們就給評估了這點錢,我們是不可能叫你們拆的。

葉之琳說,小董我們知道這是公家定的,你們也當不了家,這個價格我們確實接受不了。葉之蘋在旁邊插了一句,咱們兩個同意老太太也不會干的。

董鵬和海霞走后,葉之蘋對葉之琳說,要是老太婆在,早把她們攆走了。

葉之琳說,不能攆人家,攆人家干啥,你剛才那樣就不對。人家年輕人干個工作也不容易,不要跟人家個人過不去。

葉之蘋叫了聲葉之琳,姐,你不知道前些年我倒想盼著有人來扒這房子,我在這里住得夠夠的,我實在不想和那個老太婆待在一起了。你看她這段時間她不在家,咱們倆多自在。

葉之琳說,你不要這樣說老娘,她都是為我們好。

葉之蘋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說,不說了不說了我累了要睡覺了。

葉之琳說還不是在戈壁灘跑累了?

葉之蘋回到自己屋里關上了門。葉之琳在客廳里打開電視看她的電視連續劇,葉之蘋睡覺了,葉之琳把電視聲音往小里關了關。

葉之蘋今天確實是累了,她今天在沙坦的破吉普上坐了一整天,腰都要被顛斷了,去的時候就坐了大半天整天。她這么辛苦地往夏牧場跑,就是為了見到何國慶,可何國慶答應好了卻沒有去,打他手機他也不接,在沙坦的夏牧場,她不知道罵了自己多少聲賤。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她站在大草灘上朝著要落入山里的太陽想大哭一場。她今天真的很累了,以往她睡覺的時候睡前都要看會書,看一本財會專業的厚書,看上一會才能睡著。今天她不用看了,頭一沾枕頭就進入了夢鄉。

葉之蘋睡著了,葉之琳打開電視,電影頻道正在播郭采潔和蕭敬騰主演的電影《一路驚喜》??粗粗?,屏幕上出現了郭采潔和蕭敬騰的床上戲,看到這樣的場面,葉之琳的臉紅了,臉紅了她關了電視,回到自己臥室關上了門。躺到床上她睡不著,腦子里一直想著剛才那對小情侶在床上的情景。

一出軍墾巷11號的門,董鵬就說,完啦,我的這個掛鉤戶肯定要當釘子戶。海霞拍了他的肩膀說,我剛才在她們家的幾個房子看了下,我怎么覺得這個軍墾巷11號像個女生宿舍,幾個房間擺的都是單人床,我一點男人的味都沒有聞出來。

董鵬說,我這倒沒注意。

海霞說,你是男人,當然聞不出有沒有男人味了。

董鵬壞壞地問了句,男人味是啥樣的。

海霞騰出手給了他一下,我叫你裝。

兩個人說著笑著回到了宿舍,開開門董鵬先去衛生間洗澡,海霞打開電視,用遙控器調到了電影頻道郭采潔和蕭敬騰主演的電影《一路驚喜》這會正好演到郭采潔的男友從外地回來,兩人迫不及待做愛的場面。海霞受到感染,把自己扒光沖進了衛生間。

今天下午,葉老婆子把三丫頭的房子徹底清掃了一下。這丫頭真懶,衛生間廚房臥室到處都是亂亂的,一點都不像她兩個姐姐。她現在有點后悔當初答應三丫頭調到胡楊河市來工作了,不在自己跟前早晚要出事啊??伤F在又沒有辦法把她弄回紅柳窩子去了,當初把三丫頭調出來的那個衛生局副局長已經去世了,現在還真是沒辦法了,可她又實在不放心她自己待在這。如果她留在這里照顧她管著她,超不過一個星期就得生氣。

收拾好房子,葉老婆子躺到沙發上歇了一會兒,心里想的還是后悔當初答應三丫頭離開她的事。想了一會兒,她到小區菜市場買了些芹菜土豆回來。

飯剛做好三丫頭回來了。三丫頭一進門,葉老婆子話里帶話地問了句,葉之麗這段時間你過的美吧?

葉之麗說,挺美。想吃啥就做點啥,不想做就到館子吃一點。

葉老婆子戧了她一句,下館子不費錢哪。我決定了我這次來就不回去了,我要在這里照顧你。

葉之麗一聽葉老婆子要留在這里不走了,嚇的一個勁地擺手,拜托了老媽,你還是去照顧我那倆姐吧,她們比我更需要你照顧。

一看葉之麗是這態度想發火,可又一想,對待這丫頭不能像對待那倆一樣,換了笑臉說,老媽沒在樓房里住過,老媽想在你這樓房里住上一段時間。

葉之麗說,老媽你把我嚇一跳。

葉老婆子說,你嚇啥?

葉之麗說,我還以為你要常住沙家浜呢。

葉老婆子把臉拉下說,我常住沙家浜就嚇住你了,我到了不能動的時候了要是到你這讓你伺候兩天,你還要把我攆出去是不是?是不是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

葉之麗說看你說哪去了,你真要到了不能動的時候了,你這三個丫頭,肯定是我對你最好了。

葉老婆子笑了,我就信你是最說的好聽的。

葉之麗說,這是你說的我就會說好聽的,那你明天快快地回你們紅柳窩子去。

葉老婆子說,還我們紅柳窩子,你才從紅柳窩子出來幾天就不知道自己哪里人?

吃了飯,葉老婆子收拾好廚房出來把電視給關了。老三,有些事咱們要好好說說,好好地談一談。

葉之麗正在看一個連續劇,看得正起勁,媽你這是干啥,有啥事你就說嘛,你關掉電視干啥,人家一集不拉地看到現在。有什么話你說你說,說了我還要看電視呢。

葉老婆子說,電視一會不看死不了,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又有男人了?

葉之麗說,有男人咋了,我都四十多了有個男人不行???

那我問你,你找了幾個怎么一個都沒談成?

這,你應該問問你自己,問問你自己,我和我大姐二姐為啥一個都沒有談成?

葉之麗,我管不了你是不是?葉之麗。

葉之麗說,你咋管不了我,我們哪個地方沒聽你的。要不聽你的,我們能成這個樣子?

你知不知道葉之麗?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不好的夢,你叫人家捉奸在床,叫人家捅了一刀子。

你就不盼著你三丫頭一點好。

我咋不盼?我說你葉之麗說啥也不能跟一些有家的男人不清不楚的,如果真是那樣,不用別人,我都得用刀把你砍死了,砍死你我去抵命。

葉之蘋昨晚睡得早,今天早早地就醒了。醒了她也沒起床,起來解了個溲繼續上床睡,睡不著就在床上胡想八想的,想迷糊了再進入夢鄉。多少年了都是這樣,她都是等母親或者姐姐做好早飯,叫她起來吃她才起床。她起來那么早干啥呢?母親和姐姐說過不知多少次,叫她早一點起來活動活動,早晨空氣好,鍛煉一下對身體有好處。每次聽到她們這樣說,她都笑笑然后問自己一句,把身體鍛煉好有啥用?人家把身體鍛煉好,好有精力操持家務好養兒育女,到老了以后有個好身體安享晚年,她葉之蘋要那么好的身體干啥?

解了溲上了床后,葉之蘋沒再睡著,她就床上想著這兩天的事,昨天晚上,那兩個來動員她們拆遷的年輕人,一看就是一對小戀人,想到人家年輕輕的就在一起成雙入對的,覺著人家的命真好。想過那一對小戀人后,她又開始罵起那何國慶。說好的,他何國慶在沙坦的夏牧場等著她,可她等了三次太陽落山等了三天也沒有等到他的人影。這還是他何國慶自己打電話約她的,叫她周末到沙坦的夏牧場去等他。

沙坦的夏牧場在額爾齊斯河邊的一個山窩子里,那個地方又沒有手機信號,想跟他聯系又聯系不上。那天一直下著小雨,沙坦的弟弟領了一個胖胖的姑娘回來,吃了飯后,沙坦的弟弟和那個胖姑娘一直膩膩歪歪的,沙坦的弟弟和胖姑娘時不時地看看她,她看懂了他倆眼里的內容,便穿上外套出了氈房來到額爾齊斯河邊上,幾峰駱駝不吭不哈地在草灘上臥著,羊和牛在雨中靜靜地吃著草,一只黃狗在追著一條黑狗,天上的雨仍然漫不經心地飄著,雨絲很細,細的扯不斷。她一直琢磨何國慶為什么不來赴約的心緒。

那天,她在雨中的山里雨里的河邊走了很長時間,還撿到了幾個蘑菇。等她回到沙坦的氈房,那個胖姑娘正在氈房里生火做飯,紅柳枝子在灶膛里噼里啪啦地綻放著火焰,奶茶壺在灶臺上滋滋地響著。那胖姑娘見到她,再看她的時候,臉上漾起感激和滿足的表情。

從沙坦的夏牧場一回來,她的手機就一直不停地響。拿出來一看每次都是他何國慶,響了幾次就掛斷了幾次,后來干脆就關了。三天后,她打開手機一看,幾條短信蹦了出來。

葉之蘋是在自己三十八歲的時候,開始偷偷談情說愛的。要說自己在三十八歲以前,一點感情經歷沒有也不全對。三十歲那年,她在一連當會計,一連離團部有二十多公里,連隊有宿舍有食堂,那時連隊統共六個領導業務,六個干部就她一個女的。指導員的家在連隊,其他五個的家都不在這個連隊。葉之蘋和這五個就住宿舍吃食堂,這五個人里有她和副連長何國慶沒成家。有家的經?;丶?,葉之蘋和何國慶沒成家就經常在連隊待著。經常是就剩下他們倆在連隊。連隊只有他們倆的時候,他們就給炊事員放假,他們自己做飯吃。葉之蘋不會做飯,別看她是女人,從小到大她只吃飯沒做過飯,她的飯都是她母親和她姐姐給她做的。何國慶會做飯,他在部隊當過炊事員,做的飯很對葉之蘋的胃口。那時候,何國慶有一輛破摩托車,他經常帶著她連隊團部一趟一趟地跑,有時候她叫他還帶著回自己家拿東西或者送東西。何國慶對自己的意思,葉之蘋很明白。她自己也覺著這個何國慶也不錯,挺適合自己的,長相和人品都可以,是個挺利索的人,會說話會做飯,做的飯自己喜歡吃??傆X著這個何國慶不是她們那一家所憎恨和所恐懼的那種男人,再說,那樣的男人總也不會都讓她們這一家子的女人碰上。

叫國慶的人,生日一般都是十月一日,何國慶也不例外。那時候的國慶節不像現在有七天大假,不過也放假,一般都是三四天,那年的十月一日,連隊的其他干部都回家過節了。那天,她叫他用摩托車把她送到團部,到團部菜市場后,她叫他下午還到菜市場這個地方來接,她兩個人一起回連隊。下午兩個人回到連隊后,葉之蘋從一個大袋子掏出了雞鴨魚肉和六七樣蔬菜,叫何國慶到食堂去做。要求他做夠八個菜,她葉之蘋要請客。

那天,何國慶用葉之蘋買的食材做了十幾個菜。他把菜端到葉之蘋宿舍后,啥都弄好后問她,你請的人咋還不來?

葉之蘋說,咋沒來?來了呀。

何國慶說,哪來了?

葉之蘋說,笨,你呀,你就是我請的客人哪,我今天要給你過生日呀,不好意思本來這個飯應該是我來做的,可我不會做。

何國慶說,哎呀弄了半天,原來你是給我過生日哪。

那天,兩個人在葉之蘋的宿舍里吃菜喝酒說話。兩個人喝了差不多有一瓶伊犁特曲,何國慶喝的多一些,葉之蘋喝的少一些。就在一瓶酒快喝完的時候,他們聽到了敲門的聲音,葉之蘋問了聲誰?回答的是,你老娘。

葉之蘋過去開開門問,媽你咋來了?

葉老太怒氣沖沖地說,我不能來嗎,孤男寡女地還喝上了,你葉之蘋怎么向我保證的?說了這些她把臉轉向何國慶,你以后少到這個房子來,我告訴你我們家葉之蘋絕對不找男人絕對不成家。

葉老太是叫殺豬的小李子開三輪送她來的。那時候她們家還在老副業連住,小李子是前些年從河南來的,住在她們家南邊不遠。那天晚上,葉老太硬拉著葉之蘋坐上三輪回了團部老副業連的家。

第二天,葉老太就找到團里領導,要求團里把二女兒葉之蘋調到團直單位來。團里領導沒理會她,她又跑到何國慶父母那里,叫他們管管自己的兒子,不要再去糾纏她的女兒,她的幾個女兒是不可能找男人成家的。

何國慶他媽一聽到自己的兒子在和她葉德清的閨女談對象嚇了一跳,當時就對葉老太講,我們當大人的不知道有這回事,如果知道,你不來找我們我們還要找你呢。何國慶的爹當過一九八團的副團長,在團領導跟前說話管點用,把兒子從一連調到了團機關。這樣以后,何國慶他媽還有點不放心,又專門跑到一連找了一趟葉之蘋。

何國慶他媽走后,葉之蘋頂上門把自己蒙在被子睡了一天一夜。

第二年開春,葉之蘋在團部中心街上迎面看到何國慶領著一個女人從她身邊走過。那女的個子挺高和何國慶差不多,長的挺漂亮。何國慶見到她,看了她一眼趕緊把目光躲到了一邊。

現在將近二十年過去了,何國慶的兒子都已經成大小伙子了。那么多年來,何國慶每次見到她還是躲。剛開始,葉之蘋總是在在心里罵他做賊心虛,到后來慢慢地也就無所謂了,見他還是那樣心里就罵他小氣。算上何國慶她葉之蘋在這些年里接觸了大概有三個男人,可老讓她經常想起的只有何國慶。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姐姐葉之琳叫她跟老三葉之麗打個電話問問老娘什么時候回來?葉之蘋嘟囔了一句有啥問的,讓她在那多待一段時間。

葉之琳說,關鍵是咱們的這個房子要拆。沒看到這個巷子已經有拆的了,機關馬科長老爹的房子已經拆了。人家搞拆遷的一趟一趟地來找,這房子早晚要拆,咱倆又不當家。

葉之蘋說,好好我給你打。電話打過去,葉之麗告訴她老太太已經往紅柳窩子回了,剛剛出的門。葉之麗在電話里怪她也不早點打電話,說老娘這段時間快都把她折騰死了。

葉老太是今天一大早,從三丫頭葉之麗那離開到車站坐出租車回紅柳窩子的。坐的還是上次來坐的那個車,那個司機看到她一溜小跑著過來把她手上的一大捆衛生紙接了過去。司機接過來說了句,老太太,咱紅柳窩子比這貴不了多少,這么遠你還帶這東西回去。

這東西咋了你不用?早上從三丫頭那出來的時候,葉老太肚子里就窩了一肚子氣。臨出門的時候,葉之琳拿了件毛衣朝她喊,媽毛衣忘帶了。葉老太說,我是專門不帶的。

葉之琳問,為啥?嫌不好,嫌不好你早說呀,早說我去退給人家呀,時間長了不好退了你知不知道。

葉老太一聽葉之琳這么多話,心里就來了火,我說嫌不好了嗎,你怕花錢你去退哪,快退快去退,你買的我穿不起。

葉之琳“咦”了一聲,你還有理了你這老太太?你說你不嫌你為啥不帶走。

告訴你,我不帶走是因為我過兩天還要來,現在不是穿它的時候,下次來正好能穿,你說我來回帶啥帶?

怎么,你還要來?

我不能來嗎,我不來,你還是你嗎?

送走葉老太,葉之琳回到房子帶上門長舒了一口氣。然后跳著跑到床頭柜上拿起手機,撥通后問了聲“在哪兒呢?”

那邊先是沒有聲音,過了一小會兒壓著聲音告訴她,剛做好早餐。

見他這樣她也小了聲告訴她,我媽走了,剛走,你趕快過來。路過早餐店,給我帶份早餐來。

那邊說,這會不行,我正在給她們倆做早餐呢。

做的啥?

熬的玉米粥。

我也要喝玉米粥。

好好,十分鐘我就能過去。

葉之琳把手機往床上一撂,哼著歌把母親打開的客廳窗簾再重新拉上。然后過去把門開開再虛掩上,回到床上把自己放松,閉上眼想睡上一會兒,讓自己在夢里等那個人來。

在床上躺了好大一會兒,也沒睡著,一直在假寐狀態。翻過身來又迷瞪了一會兒,她聽到了門開的動靜,那個男人進了門把手里的東西往客廳茶幾上一撂,沖進臥室爬到了葉之麗的身上把嘴拱進了她的乳里,葉之麗一邊喊著想死我了一邊解他的上衣扣子解他的褲腰帶。

一切歸于平靜之后,男人說了句“累死了”翻過身開始睡覺。葉之麗拍了他一下,是不是昨天晚上和你那個來了。男人“嗯”了一聲。她又拍了他一下,你不是說和她那個沒勁嘛。男人說,一次都不來一下能行嗎?

葉之麗給他蓋好被子,自己光著身子跑進衛生間沖了沖出來穿上睡衣到客廳坐下來開始吃男人帶回來的早餐。葉之麗掂起塑料袋一看有小籠包子和玉米粥,看到玉米粥她心里一暖,心說這家伙還真把給老婆孩子熬的玉米粥給她帶回來了,她跑到廚房里拿了個碗,把塑料袋里的往碗里一倒,心里的那點暖氣又掉下去了,這哪是他自己熬的,分明是小區對面那家早餐店的產品,她幾乎天天去那吃早餐,她太熟悉這玉米粥了。從這點可以看出來,這個口口聲聲說喜歡她愛她的男人還是對老婆孩子比對自己好比對自己親。一個男人在外面再有女人,心里總還是顧著自己老婆孩子的。從這點可以看出,一個人結沒結婚成沒成家有沒有孩子是不一樣的。自己如果也結了婚成了家有了孩子,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的。自己是不會有相好的,就算自己有,她也會在心里給自己的男人和孩子騰個地方的??伤龥]有自己的家,自己現在已經四十六了還是孤身一人。她現在已經不問自己為什么了,她以前怨她母親,現在她已經不怨了。怨她自己的命,是她命里不該有個屬于自己的男人。那個現在躺在她床上呼呼大睡發出鼾聲的男人不屬于她,他屬于另一個女人,屬于那個幾乎天天和她見面的女人。

每次回到紅柳窩子時,一進到她們那個擺了四張單人床的家,她就覺得特別扭。以前在紅柳窩子時自己從沒有過那個感覺,也沒有覺得有什么怪異的地方??勺詮乃{到胡楊河市后,再回家時一下子覺出哪里不對勁,有一回她在電視里看了一個關于尼姑的電視劇,看完之后,她聯想起自己紅柳窩子的家,覺得那個家就是尼姑庵,一個住著一個老尼姑兩個小尼姑,不,三個老尼姑的尼姑庵?,F在,十幾年過去了,她覺著自己這個二室一廳的單元房也成了尼姑庵。

葉之麗和她二姐葉之蘋一樣,在學校學的都是財會專業。二姐葉之蘋沒考上大學上的是中專,那時候中專也是國家公費包分配的,不像現在再好的大學都是自費,有好些大學生畢業就是失業。她葉之麗也沒有考上大學,在家待了兩年后考上了烏魯木齊的成人大專。那些年團里正缺會計,她大專畢業一回來就叫團里分配到連隊當會計。先是在連隊干了幾年,后來又把她調到了團醫院。那年,她二十八歲,二姐三十一歲,大姐三十三歲。

葉之麗調到團醫院第二年,團醫院調來了一個女院長。女院長姓韓,對她挺好。還到她們家去過,那時她們家還在老副業連。有一回,韓院長跟她商量要跟她介紹一個對象,葉之麗聽后直搖頭,說自己不找對象不成家。韓院長問為什么?她低著腦袋說,她們家姐妹三個早都說好了一輩子不找對象不成家,她們三姐妹和她媽一起在一個家過一輩子。韓院長聽后一個勁地皺眉頭,問她兩個姐姐多大了,又問她為什么都不結婚?

過了兩年,韓院長調到師醫院當副院長,好像又過了兩年的時間,韓副院長專門到她們紅柳窩子里找葉之麗,問她想不想到師醫院工作,她說她想去,她媽媽可能不會讓她去。聽她這樣說,韓院長又專門去了她們家做她媽媽的工作。但是她媽媽并沒有給韓院長面子,最后還是她二姐葉之蘋幫她做通了她媽的工作。

葉之麗調到師醫院后,韓院長很關心她,經常叫她到家里去。葉之麗去了也不閑著,不是干這就是干那,洗衣服做飯啥都干。韓院長的丈夫和女兒都很喜歡她,韓院長的丈夫在師機關的一個處當副處長,韓院長的女兒叫陳明明,那時在上五六年級。韓院長兩口子都是領導,他們經常出差,有時兩口子是交替,有時候就碰到一塊都要外出。就剩下他們的女兒一個人在家。這時候一放學就到到醫院財務室去找她,叫她到她們家給她作伴去,晚上就住在她們家。

剛去那幾年,韓院長給她介紹了幾個對象。剛開始她不敢談,心里很懼怕,懼怕男人,懼怕她母親和姐姐知道后饒不了她。但是她在韓院長的鼓動下還是談了兩個。第一個是他們醫院五官科的姓劉的,這人是醫院作為人才從河南引進來的。比葉之麗小三歲,那年,葉之麗三十三,那人三十整。這次戀愛談的很不順利,還沒進入實質的時候,就被她母親發現了,她母親一發現就標志了此次戀愛的終結。對葉之麗來說,真正意義的戀愛是第二次。第二次是同事介紹的,男方是機關小車隊的大李。葉之麗三十六,大李三十九。大李娶過一個老婆,前年得癌癥死了,有個六歲的女兒。同事在給她提這事的時候,她一聽是個結過婚死了老婆的,就有點不舒服,心想自己真的淪到只能找死了老婆帶著個孩子的男人了?晚上睡不著的時候,一想自己都已經三十六了,正常情況下,像她這個年齡沒成家的男人基本上沒有了,自己只要還想成個家,也只有找這種類型的了。

葉之麗和大李是在介紹人家里見的面。兩個人以前其實見過面,有一回她和韓院長從烏魯木齊回來,就是坐他的車回來的。那天在五彩灣吃的中午飯,還是他搶著付的飯錢?;貋砗?,她還跟韓院長說,坐人家的車吃飯還叫人家掏錢,挺不好意思的。大李那次給她的印象不錯,覺著他不像那些給領導開車的司機,把自己也當成領導一天到晚牛得不行。這個大李還不錯,一米八幾的個子,不太愛說話。大李的好印象抵消了他二婚和有孩子的短。

葉之麗和大李第二次見面的地點,是在一個叫額爾齊斯河的酒店。吃飯的時候,大李勸葉之麗喝點白酒,她先是不喝,他再勸她就開始喝了,這是她第一次喝白酒,剛開始喝有些辣,幾杯下去,她感到酒是個讓人說不清的東西。

從飯店出來,葉之麗坐進大李的車,一路上,大李的車開的飛快。一進門大李就扒掉了葉之麗的外套,吻著葉之麗,手粗暴地伸進裙子下面脫她的連褲襪。葉之麗掙扎了一下,就配合地抬了抬身子。繼而是短裙,直至將葉之麗完全地剝光。葉之麗被他一路推擁著來到了床上。幾乎沒有一點過渡,就強硬地進入了她。葉之麗在他身下,當兩腿之間被異物深入的那一刻,她仿佛哀鳴一般尖叫起來。

這一夜,葉之麗一次一次地興奮起來,他一次又一次地向大李開放著,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他。她覺得自己身體上的一個開關被打開了。這天夜里,葉之麗用自己的身體愛上了大李。而這個身體的分量絕不亞于心靈。今晚就這樣把自己交給了他,讓他把自己穿透,她覺得自己以前真是白白地把自己浪費了。

完事后,大李感到床單上有點濕,用手抹了把一看是紅的。他驚喜地抱起葉之麗的腦袋,嘴里寶貝寶貝地叫了起來,他下了床光著身子跪在床邊,把葉之麗撫平擺正后,伸出兩個手捧起她的兩個乳,親一下這個再親一下那個,然后把頭埋了進去,嘴里不停地說真好真好,跟我想的一樣。

葉之麗問,還有沒有沒想到了。

大李說,有。我真沒想到,你這還是第一次,大李說著把頭拱進她的下面,葉之麗抱住他的腦袋。

那天晚上他們來了好幾回才消停下來,從這天晚上開始,大李只要不出車,就到葉之麗這里來。大李一進房子,葉之麗啥也不說就開始他的扒衣服,扒光了就做。大李是給市領導開車的,領導經常要去烏市開會,要下基層。大李出差不在家的時間就多。大李不在家,葉之麗就特別想大李想那事。以前從沒這樣過,三十六歲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她知道是大李把她那個地方的一個開關給打開了,這個開關一旦開開,就不是那么好關的了。

這一次在和大李談的時候,葉之麗吸取了第一次戀愛的教訓,沒有再把自己的戀情給大姐講,她和大李談了不到一個月的時候,母親從紅柳窩子到她這里來了,她趕緊跑到機關車隊去找大李,叫大李接不到她的通知,不要到她的宿舍去,要找就到醫院財務室去找。那時不像現在有手機,打個電話就行了。不過那時固定電話已基本普及了。

母親來的第二天,大李就拉著市領導到烏市開會去了。四天后,她正在辦公室正忙著做賬,大李推開門進來了,葉之麗一看是大李沖過去抱住他就親了起來。大李一邊回應她一邊騰出空來給她說,走,咱們走。

葉之麗問到,哪到你家去?

大李說,我家不行我老娘在我家。

那到哪兒?

開房子到賓館開房子。

那天在賓館,兩個人從臥室折騰到衛生間,又從衛生間折騰到地毯上,大李跟她談到了結婚的事情。葉之麗說,一說到結婚這個事,我心里就犯怵。我的這個婚該怎么結呢?

大李說有什么怎么結的,咱們收拾房子領結婚證就行了唄。

葉之麗嘆了下氣,有這么簡單就好了,有這么簡單我不早就結了?你不知道我媽媽她壓根就不允許我姊妹幾個結婚。

大李說,我還從來沒聽說有不讓女兒結婚的娘呢。

葉之麗把她們家的事從頭到尾給大李講了一遍。

大李問,那咱們結不結?

葉之麗說,結啊,不結我跟你談啥呢。

大李說,我有個辦法。咱們先不跟你媽說,等咱們結了婚再跟你媽說。

葉之麗想了想說,也只能這樣,等咱們領了結婚證,她也沒辦法了。反正我不能像我大姐二姐那樣一輩子當老處女,像個老尼姑似的。

事情定好了,葉之麗和大李開始收拾新房。大李按照葉之麗的意思,重新買了一套新房。大李原計劃把自己原來的房子收拾一下就行了,聽了大李的想法,葉之麗張口就是一句,你也想叫我在那個房子得癌癥死啊。大李回去給父母商量,他父母也都是團場的退休工人,對葉之麗的要求也能理解,一般的新媳婦是不愿意住在男人以前老婆住過的房子的。大李前兩年到處給媳婦看病,把自己和父母的積蓄都花了個一干二凈。他們雖然很理解,可他們拿不出錢來再弄一套新房出來。沒辦法,葉之麗把自己的錢拿了出來,但也差的很多,她是調到胡楊河市以后才掌握自己的工資的。以前在紅柳窩子時,她每月的工資是被母親死死地攥在手里,包括她大姐二姐的都是。每月一發了工資,她們姊妹三個都按要求把自己的工資交到母親那里,然后母親再給她們每人一些零花錢。她們所有的生活都是母親在操辦,自從葉之麗調到胡楊河市后,因為住得遠顧不上她,她自己一切的生活都得自己打理。所以她自己工資都留在自己手里。那時候一套三室一廳八十平米的房子是五萬多,裝修出來差不多要七萬,大李家只能拿出一萬六千塊錢,葉之麗也只有兩萬四一點,加起來剛好四萬,還差三萬。她又不敢朝母親要,她給韓院長說后,韓院長第二天就從銀行取了四萬給她。

有了韓院長借的四萬塊錢,葉之麗他們的新房收拾的很順利,葉之麗對裝修也很滿意。他們計劃買了家具就去領結婚證。準備第二天就到市里的幾個家具店轉轉,但是,第二天又沒去成,領導要去烏市開會,他得出車。誰知這次出車,使他變成一具尸體被從烏市拉了回來。

大李出車禍死了。給大李辦了后事后,葉之麗請了一個星期的家,回到了紅柳窩子母親那里,在家中躺了幾天。在埋大李的時候,大李前妻的母親要求把大李埋在她前妻的旁邊。大李父母問葉之麗,大李母親說,她們娘家人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你們畢竟還沒有領結婚證。葉之麗說,你們覺著怎么合適就怎么辦吧,我無所謂。在這個問題上,她還真的是無所謂,她覺著她一個大活人跟一個死人爭一具尸體簡直是不可理喻??伤睦镞€是覺得不是那么回事,自己忙活了半天忙了一場空,大李最后還是到他前老婆那兒去了。她還想著這大李到了他老婆那,怎么跟他老婆交待他的這段戀情。

回到紅柳窩子,葉之麗把自己和大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個遍。母親拉著個臉罵她不聽話,兩個姐姐抱著她哭。怪她不吭聲自己一個人承擔了這么多事情。最后母女再次統一了思想,還是不結婚不成家,娘幾個相依為命一輩子。同時她們還做出了一個決定,就是那套新房不能賣,因為葉之麗在市里工作不能老住宿舍,必須得有自己的房子,有了這個房子以后娘幾個在市里也有個落腳的地方。她們決定把大李掏的一萬六千塊錢還給大李的父母,把借的韓院長的四萬塊錢還上,這樣她們葉家也算在市里置辦了一套房產,這樣等老二葉之蘋退休后,她們如果想搬到胡楊河市去也有個房子。

葉之麗一回到胡楊河就去大李父母那里,把那一萬六千塊錢還給大李父母,大李父母客氣了一下接上了。

葉老太人坐在回紅柳窩子的出租車上,可心還在胡楊河市三丫頭葉之麗那里。她去的第一天在衛生間手紙簍子里發現的那個膠皮避孕套,雖說她心里有點惱火,罵這丫頭賤??伤膊挥X得太意外,這三丫頭從小就不好管,這三丫頭像她那個爸,雖說大丫頭也像她那個爸,可大丫頭從小就聽話,根本不和她一樣,從小到大一直規規矩矩的,直到現在五十多了都退休了,沒有一樣不聽自己的。人家干啥都是穩穩妥妥的沒一點不合適的地方,從不用她操一點心。二丫頭比三丫頭強,可要跟大丫頭比起來又差一截子。她心里清楚,二丫頭雖說在心里不怎么服她管,可也沒有做出啥過分的事來,從把她和那個何國慶的事攪了以后,再也沒有出過那樣的事來,她對老二基本也能放下心來。大丫頭二丫頭對小時候的是能記住的,她們知道男人是最不可靠的,是最無情無義的,和她一樣對男人傷透了心。和老大老二相比,三丫頭那時候還小,對那時候的事沒有多少記性,再加上自己一個人在胡楊河市也沒人管著她。這些年出了這么多事也不能全怪她。三丫頭當初沒按自己的意愿,從紅柳窩子去了胡楊河市,她知道三丫頭心里想的啥,不就是掙開自己過自己想過的日子。說實在的,她葉老太雖然心里不想讓她離開自己,可她沒存心要攔,如果真要攔她三丫頭是去不了的。她心想實在不行就讓這三丫頭吃點虧,吃點虧她就知道她當娘的都是為她好而不是在害她。但是只要她一發現三丫頭有情況,她就毫不猶豫地進行干預和阻撓,不讓她得逞。

沒想到三丫頭在談第二個對象使了個心眼,讓自己一直沒有察覺,要不是那個車禍,生米還真要做成熟飯了。那回三丫頭跑回她那里大哭二哭地,她就說了句,老三你也別哭了,你知不知道,這是老天爺不讓你們成的,你命里就成不了一個家你知不知道?三丫頭聽了抬頭看了她一眼想說啥又沒說出來,二丫頭在一旁說了句,你當娘的也真會說話,她都這樣了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老三回去繼續找,二姐跟你一起找。

葉老太嘟囔出一句“神經病”,掉頭去了自己的屋。

葉老太現在越來越和她的二丫頭葉之蘋說不成話了。她知道這三個丫頭中,老二是最難纏的,在三個閨女中老二的脾氣最像她,她當娘的犟,這個閨女更犟。大丫頭和三丫頭長的都像她們那個爸,三個丫頭老大長的最好,老三雖說沒她大姐長的漂亮,可老三會打扮比較有氣質再加上年輕,走到街上會讓人多看一眼。相比老大和老三,老二的長相很一般,她的個子很像她那個爸,可臉盤不像,也不像她當娘的。

其實直到現在,葉老太在對于三個丫頭的婚姻上,最讓她發愁的還是三丫頭,大丫頭老了,二丫頭馬上也五十了也老了,她倆也都沒有那個心勁了。這老三就不一樣了,她知道這老三身邊一直沒斷男人,她覺著老三現在這個歲數的人了,跟她的這些男人不是有家的就是死了老婆的。死了老婆的跟就跟了,可要和那些有老婆孩子的男人不清不楚,那才是不應該的。自己的家就是讓那樣的女人給害成這樣的,自己就是受害的再不能去害別人。她不能叫自己的女兒也走上那條路干那種不要臉的事。所以那天做夢夢到三丫頭被人捉奸在床,叫人捅了一刀子心里嚇的不行。她一定要制止住這種事的發生;制止這種事情的發生,必須要保證老三不能和有婦之夫有瓜葛。

葉老太坐了大半天才到了他們紅柳窩子,七十多歲的人了,坐了大半天的車累的受不了,大丫頭葉之琳把她扶到床上睡下了。二丫頭上班去了還沒回來,大丫頭現在退休了天天呆在家里,大丫頭一天到晚基本上不出這個院子。不是擺弄她的花就是繡她的十字繡,自從興起十字繡以來,她已經繡了十幾幅了,有竹子牡丹的,有老虎獅子的,還有駱駝臥在斜陽里的。都說這些東西能賣錢,繡這些東西人多了,可也沒見誰賣出一塊過。她倒對有沒有人買我所謂,有人叫她幫忙繡一幅她也繡,她啥也不圖,就圖能把一天天沒意思的日子打發掉。以前沒退休她還覺得沒有啥,可真正已退休,就覺得自己真的老了,真的成了一個退休老婆子了,其實老二葉之蘋如果不是干部也已經退了,葉之蘋是干部,干部五十五才能退。

把老娘服侍到床上,葉之琳拿起花鏟給她的花松土,松了土,洗洗手開始準備做晚飯,飯快做好的時候,聽到母親從臥室里出來開開門出去了。沒多大會,葉老太端著個喂雞的碗拉著臉問她,老大,雞咋少一只?

葉之琳看了她一眼,小著聲回答,燉了吃啦。

葉老太瞪了大丫頭一眼,不年不節的殺什么雞。是不是老二在瞎當家。

葉之琳說,那個雞我看有點毛病,別搞得像其它幾只雞那樣,到最后耗成一把骨頭。

葉老太不信地說,怪事,我在家時那只雞好好的,一點毛病沒有,沒見過你們這么過日子的。

葉之琳看了她媽一眼,沒吭氣繼續做她的飯。

葉老太叫了之琳說,我這段時間在老三那越住越覺得不踏實,你看,我都七十多歲了,哪天說不在就不在了。早早晚晚要到墳地里去報到,這個老三還是讓我放心不下,我想讓你把老二老三管起來,你反正也退休了,你就住到老三那去,老三聽你這個大姐的,你去給我看著這個老三去。

葉之琳叫了聲“媽”說,我過去沒有用,這老三你都沒辦法,我哪有那本事。

葉老太生氣地說,我就知道,你這個當大姐的就是不想負起當大姐的責任。我現在是能管,可我死了咋辦。你當大姐的就由著你兩個妹妹出事。

葉之琳說,媽,能出啥事?

葉老太說,你光伴著我,能出啥事?你小妹妹好像現在又跟一個男人不清不楚的,我還懷疑她跟一個有家的男人不清不楚的。

葉之琳說,不會吧,老三不會那樣做的。

我就覺得是。

你看見了?

我夢見了,她叫人家老婆在床上抓住了,叫人家捅了一刀。

葉之琳說,夢都是反的。

葉老太說,反了就是她把人家捅了一刀。

葉之琳說,我聽你的,就去老三那住上一段時間。

葉老太說,你去了,好好地管管她,她就是往回攆你你都不要回來,你去了也能照顧照顧她,你看她那個房子跟個豬窩似的,哪像個丫頭住的房子。你去那管她幾年,過幾年她也五十了,五十以后也就沒那個心了。

葉之蘋下班一回來就開始吃飯。葉之蘋問她媽,老太太,你的三丫頭這回沒給你氣受吧?

葉老太看了她一眼,那個雞是你叫大姐殺的吧?

葉之琳趕緊對葉老太說,老娘我可沒這樣給你說。

葉之蘋沖了她一句,是你說的也無所謂,你說養雞是干啥的,不殺著吃你養它干啥?

葉老太翻了她一眼,吃肯定能吃,可不年不節的。聽你這口氣,我就知道,這雞就是你戳咕著你姐殺的。

你說你累不累?為了一只雞叨叨個沒完,我明天上街買幾只賠給你行不行?

你這個葉之蘋,我說讓你賠了嗎?

不讓賠你說你說那么多干啥?

我就不能問問嗎?一只雞沒有了我問都不能問一下嗎?

好好你能問,你趕緊把我這倆月的零花錢給我們,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連買衛生巾的錢都沒有了?

給給給你們,我也不知道為為啥保管你們的錢,你知不知道,這錢都是你們的,我一個老婆子也花不了。我不會花你們一分錢的。我現在欠你們的行了吧,還不知道誰欠我的呢?

老娘還有你葉之蘋都能不能少說一句,老娘你也確實該給我們發點錢了。再說你不是還要叫我去老三那去嗎,到老三那要花錢吧。

葉之蘋問葉之琳,姐你要到老三那去,你去了葉之麗還不得欺負死你。轉而對葉老太說,你這個老太太也真能想,你叫我姐去看你小丫頭,你自己管不了你把我姐派過去,把她派過去有用嗎?

葉老太說這事不用你管,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了,你知不知道我這是在鍛煉鍛煉你姐,我這副擔子早晚要交給她你知不知道?

葉之琳也說,老娘我也覺得我去了也是白去,到時候有了啥事你還得怪我。

管不好我就是要怪你,你當大姐的就白當?

娘幾個正說得熱鬧的時候,外面大門傳來敲門聲。葉之琳來到院子里把大門開開,一看是她們家拆遷掛鉤對象董鵬,董鵬這次還是和他對象海霞一塊來的。

董鵬問李之琳,阿姨那個奶奶回來了沒有?

葉之琳說,回來了回來了,今天下午剛回來的,你們進來吧。

董鵬海霞進到房子,葉之蘋對他們說了句,這次你們倆是來對了,這個就是葉德清,我們家的戶主。

葉老太剜了她一眼,你那么多話?董鵬和海霞落座后,一五一十地向戶主葉德清老太太講明了團里的拆遷政策,和舊城區改造的意義。然后又把她們軍墾巷11號房屋評估清單拿給她,葉老太說,自己看不清這些字了,海霞就拿過來一項一項地給她念了一遍。

葉老太聽到她房子的評估價是八萬九千多,當即表示了不能接受。她說自己的這個房子連買帶裝修花了將近十一萬,現在給了還不到九萬,不給夠十一萬她們家是不會拆的。就是團長政委來也不行,除非用挖掘機把她們娘幾個埋到這房子里。

董鵬和海霞一聽葉老太的論調和葉之蘋如出一轍,海霞對葉老太解釋說,這個價格是團里聘請的專業的房產評估公司進行評估的,不是哪個人憑空亂說的,這個價格還是比較合理的。葉老太手一擺,我不管你們找誰評估的,反正在我這沒有十一萬是不行的,不給夠十一萬,你們就是說下大天來,這房子還得立在這。

董鵬叫了聲奶奶,說,你和兩個阿姨再把這個評估清單好好地看一下,把這房子的設施跟這個評估表對照一下,看有沒有漏掉的,有沒有評估的不合理的地方,如果有,我們就再去找他們叫他們重新再評,那個誰家就有漏掉的。

聽到董鵬這樣說,葉之琳從董鵬手里接過評估清單開始對起來。葉之蘋對董鵬和海霞說,我給你們兩個年輕人說,我們家也不是無理取鬧和公家對著干的家庭。我們更不會為難你們兩個年輕人。剛才我媽說的要夠我們當初所花的錢一點也不過分。

過了一會兒,葉之琳拿著評估清單過來對董鵬說,小董,你看我們家的地板磚沒有給算進去。董鵬接過清單一看清單上就是沒算地板磚。他對葉老太娘幾個說,我回去給領導匯報,叫評估公司再過來評估一下。葉老太又問一句,你看看,我們院子里的菜和幾棵蘋果樹給算了沒有?

董鵬低下頭又看看評估清單,過了一會兒抬起頭說,這些家伙也真是的,連這個都沒算。

從葉老太家出來,董鵬和海霞沒有直接回他們在大學生公寓的宿舍,而是去了團辦公室副主任向秋香向阿姨家。向秋香和丈夫老馬正在家里看電視,見到董鵬海霞他倆來很高興,趕緊招呼他倆坐下,老馬叫向秋香弄倆菜,要和董鵬喝兩杯。向秋香兩口子很喜歡董鵬和海燕,喜歡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董鵬的老家和老馬的老家挨得很近,一個是董鵬電腦玩的很溜,老馬在國土局當局長,手底下是兩個女兵,電腦出點啥狀況收拾不了,老馬一個電話隨叫隨到,三下五除二就給解決了。老馬經常把董鵬和海霞叫到家里來吃飯,董鵬從老家探親回來也給老馬帶來幾瓶好酒。

沒多會,向秋香就從廚房里端出了四個涼拌菜。菜一端上來,老馬拿過兩個酒杯和董鵬喝了起來。

今天董鵬和海霞到向秋香家的目的,是為了了解一下葉德清老太太一家的情況。這段時間他們往葉老太家去了三次,雖說前兩趟葉老太不在家,但這三趟聽到的訴求是一致的。而且今天這趟是見到了葉老太這個真神,見到了真神,他們也切實感到了軍墾巷11號的拆遷難度。他剛才從葉老太家出來的時候,一下子想起來他第一次到葉老太家半路上碰到向秋香時,向秋香聽到他的掛鉤戶是葉老太家的表情。他想向秋香一定知道葉老太家情況和底細。海燕說早就應該來了解一下她們一家的情況,這樣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向秋香指了指自己腦袋說,葉老太這個里面有毛病,她的三個女兒好像也有這方面的毛病。

董鵬說,我去了她們家幾趟了,我覺得她們挺正常的呀。

海霞也說,我聽他們說話,沒覺著她們哪里有不對勁呀。

老馬看了他倆一眼,正常啥正常,三個丫頭,一個都沒有成家,大的都退休了小的也四十好幾了。你們說這叫啥事?三個閨女沒一個結婚成家的,哪怕結過了再離了也行是不是?

海霞打斷老馬,我說我第一次去她們家總覺得她們家像個女生宿舍,幾個臥室里擺的都是單人床。

老馬說,你這丫頭會說話,三個女人住的房子可不就是女生宿舍。

董鵬說,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讓人簡直不敢相信,一家三個女兒沒有一個成家的。她們為什么不找對象成家?

海霞接著問,是沒有男人要她們嗎?

向秋香朝海霞說了一句,你傻呀海霞,你去找找,看哪里有剩下的女人?知不知道,只有沒女人要的男人,哪有沒男人要的女人。你不是沒見過葉家老大老二,哪個差?老二看著那個一點,也是在老大跟前,叫老大比的。老大現在都五十多了,那一撥五十多的女人哪個能比過她。師部醫院里的那個老三你們沒見過,那個老三也是個在人堆扎眼的主,那個勁就跟你海霞似的看著就跟別的女孩子不一樣。

董鵬說,向姨你越說我越糊涂,這樣的女人該有多少男人惦記著???怎么就剩下了哪?

海霞打了他一下說,你很可惜是吧?你現在就惦記人家老三了吧?你這個壞蛋你現在就去找人家去呀。

海霞的小醋勁把老馬兩口子都逗笑了。

董鵬有點煩,你別搗亂。我說的和你想的不是一個層面的問題。我的意思這些要長相有長相要學歷有學歷的女人,怎么就做出了這么荒誕的事情。

向秋香說,這都要怪那個葉老婆子。她這一輩子就在干一件事,就是在阻止她的三個女兒嫁人。

海霞說,為什么?老婆子為什么要這么做?

向秋香說,到底為什么我也搞不清楚,我和你馬叔十幾年前從一九七團調來時就聽這里的人說,葉老婆子年輕時候受過男人的騙,吃過男人的虧,男人讓她傷透了心。

海霞說,弄了半天問題還是出在你們男人身上,你們這些男人就是問題太多。

聽到海霞的這個論斷,老馬用指頭指了指她沒說話。

董鵬看到眼里打了下海霞,你不要打擊一大片否定一大片,這種事就一定全是我們男人的責任嗎?你把所有的責任都給男人是不公平的。

向秋香也加入了論戰,董鵬你這樣說也不對,這有什么不公平的?如果不是你們這些男人讓她葉老太傷透了心,讓她對男人不再抱有幻想,害怕男人害了她的女兒,她會這么極端嗎?

老馬瞪了一眼向秋香,你這個老娘們,人家年輕人在討論問題,你個老婆子跟著摻和什么?我認為人家小董說的就是有道理??磫栴}就是要一分為二地看全面地看。不要老是從自身的角度看問題。

這一下,四個人分成了兩個陣營。董鵬看一看海霞不服氣還要說啥,趕緊用胳膊搗了她一下,端起杯子對老馬說,馬叔我和海霞今天是來找個解決她們家房子的辦法,而不是來討論她們家問題的,現在跑題了,都怪我剛才瞎說,來咱們現在喝酒。

聽到董鵬這樣說,老馬和向秋香也相互瞪了一眼。

海霞看著他倆說,向姨馬叔,你們兩個趕緊給我們支個招吧,不然她們的房子還真是拆不掉。

老馬沉吟了一下,對于她們家的房子應該還是有辦法的。

向秋香不屑地看了老馬一眼,你就給兩個年輕人吹吧。

老馬說,我說有辦法肯定就有辦法。小子把這杯喝了。

董鵬很聽話端起來就喝。老馬拿過瓶子又給他倒了一杯,再喝一杯。

向秋香對董鵬叫道,傻小子別喝了,他這是在哄你讓你多喝幾杯呢。

老馬說,去去別搗亂,我老馬什么時候哄過人,別聽她的,喝完我就給你說。

董鵬乖巧地說,馬叔你就是誆我我也喝。

海霞說,這話馬叔最愛聽,馬叔這是董鵬今天晚上說的正確的一句話是不是?

老馬一聽他倆這樣說特別開心,聽著,第一個辦法,你去水管站去找葉之蘋,記住不要到她們家要到她的單位,找她葉之蘋鄭重其事地談一次話。叫她必須配合做通她母親的工作,務必把房子拆了。如果不拆,就考慮一下自己的工作問題。

向秋香笑了下說,我就知道你就是這么個辦法。我告訴你這招對她葉老婆子不管用。你忘了那年團里搞精簡,幾個精簡下來的都哭哭啼啼地到處找,就人家不吭不哈像沒事人一樣。

老馬看了她一眼,如果這招不行還有第二招。向秋香朝他晃晃腦袋,第二招我看你第三招也還不行。

老馬拿過蒼蠅拍子要打她,你能不能不說話,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賣掉。

老馬調整了情緒繼續往下說,如果找葉之蘋不管用,那你就把社政科的黃科長叫上跟你一起去她們家找葉老婆子,跟她講明如果現在不支持團里的工作,不把房子拆掉,以后就取消她們以后入住養老院的資格。

向秋香在一旁插了一句,老馬這樣做不合適吧。你這個辦法估計可能管用,可這就是赤裸裸地恐嚇和要挾,太損了吧?

海霞問了句,向姨這有什么太損的?

向秋香說,這葉老婆子早把養老院當做他們的下一個家了。葉老婆子這輩子有女兒養老送終,可以不用去養老院了,可她的幾個女兒肯定是要去的呀。她們三個年齡相差不大??隙ㄔ谝院罄掀抛铀懒?,差不多一塊老一塊死,她們不去養老院去哪。

海燕說,就是有點損,把人家的后路都給斷了。

董鵬說,你知道啥叫損,她們硬撐著不拆遷當釘子戶叫團里扣我的工資就不損了嗎?

海燕說,你就想著你那點破事,你想一想人家一家有多難嗎?

董鵬說,我就是個小科員,我不想著我自己這點破事,我想別人的事不是有病嗎?

我看你就是有病。

看到他倆爭起來,老馬兩口子趕緊勸,叫他倆好好的不要生氣。

海霞站起來說了句馬叔向姨,我走了你們休息。

董鵬瞪著她罵了句,真他媽的神經病。

海霞還他一句,你他媽的才是神經病呢。

海霞出去了,董鵬氣呼呼地坐在那沒有動。向秋香說,不是向姨攆你,海霞生氣走了,你快點攆上她和她一起回宿舍,好好勸勸她。

董鵬氣呼呼地說,我才不管她呢,簡直就是一個神經病。

老馬說,這海霞的脾氣還真怪。

向秋香瞪了他一眼,你少說一句吧,你那是個好主意嗎?

葉老太在她回到紅柳窩子的第二天,就開始催老大葉之琳到胡楊河市葉之麗那去。叫她去盡自己當大姐的責任,去管這個小妹妹。葉之琳心里不想去,可她母親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們姊妹好,母親為了她們姊妹三個付出了太多,把她們撫養大,讓她們平安地生活。從現在的情況看,母親的一切做法好像也是有點問題,不讓自己和兩個妹妹結婚成家??梢呀浀搅爽F在,有些事情也已經無法改變。自己和兩個妹妹已經人老珠黃,說什么都已經晚了。以前之蘋之麗經常在她跟前嘮叨她們的母親,說是她們的母親毀了她們的一生,毀了她們的幸福。真的就都怪她們的母親嗎,你葉之麗不是已經離開這個家庭到胡楊河市去了嗎?不是一直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嗎?可到現在不還是一個人住在那么大的三室一廳嗎?當初那個韓院長動員葉之麗去師部醫院工作,是她跟前說了多少好話,才讓可讓她走的,當初母親的意思是,寧肯不要什么工作也不能讓她離開這個家到外面去的。還有你葉之蘋,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你不是也在折騰著嗎?又折騰出什么了?從小到大到自己現在五十多了都退休了。她一直沒有動搖過那個不結婚不和男人糾纏的念頭??梢哉f自己已經五十多了頭發都白了,她一直從來都是自覺自愿地堅持著這個信念。她不但自己保持這種狀態,還幫著母親來監督著兩個妹妹。

有一回,韓院長找到她和她談了一次心。那次的談心讓她多少有些改變,雖說她在以后的日子里依然沒有動過結婚成家的心思,可她對兩個妹妹也沒有以前那樣看得那么緊了。當初韓院長來她們家要把老三調到市里醫院時,她還幫著老三說了不少好話。她那時依然沒有動搖當初的信心,可韓院長一些話讓她確實覺得在理,她覺得韓院長真的是個好人,雖然她的一些話她并不認同??伤X得叫老三自己到師部去,讓她順著自己的心意走自己的路也不是壞事。

這些年過去了,她的兩個妹妹在自己的婚姻上幾乎沒有一點實質性的進展。她知道沒有一點實質性進展的原因很多,因為兩個人都是這么大的年紀了,像老二那么大的女人現在有不少都當上奶奶了。十幾年前,她葉之琳就想著,要不了多長時間,她們家老二老三就會一人領回一個二婚的男人,想著一人領回一個二婚男人回來,她心里一個勁地直搖頭,現在領著個二婚男人回來,還不如當初就領??墒畮啄赀^去了,她們倆并沒有一個領回一個男人回來,哪怕是二婚的三婚的,她的心也徹徹底底地涼透了。她有時就會對老二葉之蘋說上一句,算了吧,我看還是算了吧。

這兩天母親叫她去胡楊河市去看著老三,她不想去,這老三小時候聽她的,長大后沒以前聽話??傆X著她當大姐的總和母親合著伙來管她限制她,抵觸情緒挺大。昨天晚上,她也仔細地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要到老三那去一趟,聽老娘說,這丫頭好像在跟一個有家有孩子的男人在不清不楚的,她認為這事還是要管,這種事發展下去是沒有好下場的,再說她們自己家為啥弄成那樣,不就是出現了那樣的女人了嗎。這不是在走回頭路了嗎,如果再鬧出一點什么不好的事情來,不是讓人家笑話嗎。

她覺得這事她當大姐的要管,不管以后就無法收拾,到時間后悔都來不及。

對于大姐的到來,老三葉之麗心知肚明,大姐是被母親派來監視自己的?,F在在她們三姐妹中,她覺著她大姐是最可憐的。大姐那么漂亮的一個人,五十多的人,沒有婚姻甚至都沒有經歷過一次戀愛,竟然真的像一個尼姑一樣,真的要像一個尼姑一樣終老一生了,她想想心里都生疼。雖然她二姐到現在也是孑然一人,可畢竟有過一次感情經歷,雖然還是一朵空開的花,雖然自己的幾次戀愛都沒有結果,可自己還有些男人陪她度過一些夜晚和白天,雖然更多的夜晚還是她一個人在孤寂地度過,可她終究是開過綻放過??勺屑毾雭?,這些經歷這些綻放,除了給她留下一些傷痛還給她留下了什么呢?

她兩個姐姐的這個結局可以往她母親身上推,可她葉之麗三十多歲就逃離了紅柳窩子逃離了那個家很多年以來,盡管她母親也是在不遺余力地在阻撓在瓦解她的一場場愛情,有幾場戀愛她的母親壓根就不知道,那些戀愛破產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大姐來的第一天下午,葉之麗帶著她去火鍋城吃火鍋。姐倆要了一個單間,一邊吃一邊聊,葉之琳對葉之麗說,咱們家的房子要拆了。

葉之麗說,拆,趕緊拆。那個尼姑庵子早該拆了。

葉之琳說,什么尼姑庵子,說的真難聽。

葉之麗說,是難聽,可它是事實。老太太什么意思?她還不想拆?

葉之琳說,老娘一個是嫌錢給的少二是不想住樓房,她說住樓房太費錢。

那就不拆了?

不拆能行?人家管拆遷的到家去幾趟了。昨天老娘還說,老二沒退休,如果要退休了就能搬到這來了。

葉之麗說,問題是二姐沒退,那她要搬哪去?

她昨天還說實在不行就再搬回老副業連去。

那地方還能住嗎?這老太太也能想得出。她要搬叫她自己搬過去,你到我這來給我做伴。

葉之琳嘆了下氣,這說的都是氣話。不說這個了,你給我說你是不是又找對象了。

是老太太告訴你的?你現在想不想見一下,我這就給他電話讓他過來一趟。葉之麗掏出手機按了一下對里面說,喂!到芙蓉火鍋城來一趟,立馬。放下手機對葉之琳說了句,馬上就到,咱們邊吃邊等。

葉之琳搖搖頭笑笑。夾出一片雞腿菇放到跟前的小碟子里。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一個瘦高個男的推開了她們的門,見到他這個男的,葉之琳愣了一下,總覺得她在哪兒見過這個人,他進來就怨葉之麗,姓葉的你也不早點打電話,我剛進到房子你的電話就來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一下午就在這一片忙活。害得我又跑冤枉路,你早打一會電話,我就能直接回來。

葉之麗看他一進來就沖著自己這么一大通,當即拉下臉來了句,哪有這么多話?嫌麻煩就走你的。

那男的臉一下子拉下來了。

葉之琳看在眼里訓葉之麗,哪有你這么說話的?轉過臉對那男人說,快坐快坐她就是這個脾氣。

葉之麗依然沒好氣地說,聽見沒有?這是我大姐知不知道。然后對葉之琳說,大姐這就是那個,他叫魏一本在國稅局當差。

魏一本叫了一聲,大姐好。你說你這個葉之麗大姐來了,你怎么不早一點兒給我講,我請大姐去額河酒店呀。

葉之麗瞪了他一眼,坐下吃你的吧,我大姐不喜歡那種場合。

葉之琳叫葉之麗再去要一些東西。

葉之麗來了句,想吃啥自己要去,可別要貴的,要貴的自己掏腰包。

魏一本說,我自己去我自己去,大姐你看你妹妹小氣的,我每次跟她出來都吃不飽。

魏一本到服務臺去找服務員點菜去了,葉之琳對葉之麗說,我咋覺得在哪見過他。

葉之麗說,不可能。這家伙就沒到咱們紅柳窩子去過,

葉之琳說,你的脾氣以后也要改改,這么大歲數了,要談就好好地談一個。姐倆正說著,魏一本從那邊拿了一瓶白酒幾瓶飲料回到包間。葉之麗說,我大姐不喝,她要喝我早就拿了。

魏一本對葉之麗說,大姐給點面子喝一點兒。他說著給她們姐倆一人倒了一杯,自己把那瓶白酒打開,倒了大半茶杯。端起杯子剛要跟她們碰,手機響了起來。魏一本掏出手機一接笑臉一下變了顏色,對葉之麗說了句,葉之麗不行我得回去,我兒子叫開水燙著了,扭頭走了。

葉之琳沒聽清,她納悶這魏一本怎么說走就走了。她問葉之麗小魏接的誰的電話,什么事能這么火急火燎的?

葉之麗沒好氣地說,他老婆打給他的,他兒子叫開水燙了。

葉之琳一下子反應過來,這個叫魏一本的男人弄了半天還真是個有老婆有孩子的。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指著葉之麗,你你這個葉之麗還真是不爭氣,這么多年你說你想成家要談對象,除了老娘,我和你二姐攔過你沒有?你不想和我們過一樣的生活,我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這樣啊。你說這樣像個啥?

葉之麗也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我為什么不能這樣,我這樣像啥又咋了?我也想找一個合適的,可我現在這個樣子你叫我去哪里找合適的去。我就這樣了,你要是看不慣,你明天就回你的紅柳窩子去。

什么你攆我?葉之琳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好好我走我走。她一邊哭著一邊開開門往外走。

葉之麗一看大姐真的走了,趕緊追到飯店外面,跟在大姐后面一口一個大姐地叫著,拽住大姐的胳膊求她跟她回家。葉之琳打掉葉之麗的手,你攆我干啥?不是你要攆我走的嗎?我真后悔沒聽你人家葉之蘋的,你別拽我我現在就走回我的紅柳窩子去。

大姐我求求你,我不懂事,都是我不好。你是我大姐,你不要和我一樣好不好?

你還知道我是你大姐。你不知道你一個在這里我有多擔心你。

葉老太從來就不是一個能受人要挾的人,可這回被這個要拆她房子的小孩給弄住了。昨天上午,那個叫董鵬的年輕人,帶著評估公司的人又過來看了一下,把漏掉的地板磚和院子里的樹還有菜地都算了進去,增加了將近一萬塊錢,這樣加上原來的八萬九千多,她們家房子的房子評估價格差幾百塊錢不夠十萬。葉老太對董鵬還是那句話,不給夠十一萬說啥都不拆。下午老二葉之蘋下班回來告訴她,那個負責咱們家房子拆遷的小董找她說,說是房子必須拆,按照團里拆遷工作規定,必須要在國慶節之前把拆遷合同簽掉。如果合同簽不了,就不要到單位上班了,什么時候簽了什么時候再到單位上班。

葉老太“哼”了一聲說,我就知道他們這些當官的就會來這一套?,F在那些先拆掉房子的,都是家里有在團里當官的人,這些人都害怕家里的人丟了飯碗。葉之蘋抬起頭問了她一句,你怕不怕我的飯碗也丟了?

葉老太對她又“哼”了一下說,我知道你又想抓我的話把子。我敢說我不怕嗎?

葉之蘋說,老太太我告訴你,我可沒讓你為了我把這房子扒掉,我只不過回來給你通知一下而已。這個房子拆不拆的,工作不工作的和我也沒多大關系,反之有你住的就有我住的,有你吃的就有我吃的,那個班我早上夠了。

葉老太又是一哼,你想得倒挺美。叫我和你姐用退休工資養著你,你清閑了,我還要背上個不顧孩子的惡名。

葉之蘋故意氣她,反正我再給你講一遍,我反正不會因為你為了我的工作拆掉這個房子而欠你的。

葉老太指著葉之蘋,你這個東西,你就把我氣死吧,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比那個葉之麗還不講理還胡攪蠻纏。

第二天一起床早晨吃早飯的時候,葉老太對葉之蘋說,你今天把那個小董叫來吧,咱們把合同簽了,反正早晚都得拆。不過這個房子就是要拆,團里也要答應我兩個條件。

葉之蘋停住嘴問,什么條件還有兩個?

葉老太說,我要求團里當官的答應把葉之麗從胡楊河醫院給我調回紅柳窩子來;第二,我不去住新區的樓房,叫他們把我們家老副業連的老房子給我翻修一下,我們要搬到那住去。

葉之蘋搖了搖頭說,你去跟人家提嘛,別說團里不會給你把葉之麗給你調回來,就是能給你調回來,你們家葉之麗不鬧死才怪哪。

葉老太說,那他們就得給我把老副業連的房子給我翻修一下。這個要求不過分吧,拆我的房子總得給我搞個房子住吧。

葉之蘋說,大清早的我真不想跟你吵這個架,你說你還真要搬回那個老副業連去。行了行了,我真跟你說不了話。你把我姐和葉之麗叫回來吧,你不要想一出是一出好不好。我現在就給她倆打電話,你給她倆說好不好?

吃了飯喂了雞,葉老太來到機關找到正在上班的董鵬,說自己的房子可以拆,不過團里必須先答應她一個條件。聽了她的條件,董鵬跑到主管拆遷工作的團領導那請示了一下?;貋砗蟾嬖V她領導同意給她維修老副業連的房子,但是費用要自己掏。她說自己掏也要回到老副業連那去住。

看到葉老太的房子有了轉機,董鵬很高興,葉老太走的時候,一直把她送到大門口,覺得葉老太一家真是沒有想象的那么難纏。

這天下午下了班吃了晚飯后,董鵬和海霞又去了軍墾巷11號葉老太家。問問什么時候能把合同簽了。

大門是葉老太開的,進到房子葉老太對董鵬和海霞說,合同簽不簽的沒有啥,我今天就是簽了,過幾天我說不扒了,你們還能把我老婆子壓在這房子底下。我說拆我一定能做到,再說,我得為我們家孩子的飯碗考慮。你們說的也一定要做到。那個老副業連的房子你們抓緊時間修。

海霞對董鵬說,知不知道老太太的房子取決于你們,你們啥時候把房子修好了,老太太有房子住了才能辦。

葉老太對董鵬說,記住就是這姑娘的話。要想早拆你們得快。

這天董鵬和海霞從軍墾巷11號葉老太家出來后,和上次一樣還是先去了向姨他們家。到了他們家,馬叔還是叫向姨搞了兩個小菜,他們倆喝了幾杯。海霞把葉老太家拆遷工作進展狀況向他們匯報了一下,老馬出了一句說不錯,沒再說啥。把話岔開講他們在北京工作的女兒,講她們國土局增加編制招人的事。

從向姨家回到宿舍后,董鵬迅速地先把自己扒光又扒了海霞。今天董鵬喝了些酒,比起來折騰的比往常的力度大。完事后,董鵬呼呼入睡,海霞在床上平復了一下后進到衛生間沖了一下回到床上關掉燈,屋里黑下來,一汪月光就溢了進來。自從去過了軍墾巷11號,尤其是在向姨馬叔那里聽到了關于葉家女人的事后,她的腦子里時常想著那里的事,現在,她的心思沒來由地又去了那里。心想這個住在軍墾巷11號的人家真是怪異呀。剛才他們在她們家商量拆遷那么大的事,身為女兒的葉之蘋竟然在她的屋里臉面都不露一下,老太太糊里糊涂地非要去住那么個破地方,她竟然管也不管,一句話都不說,任由一個老太太在這……她的腦子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啥?其實就是在剛才董鵬趴在她身上使勁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想,想自己幸虧不是她們倆,如果是自己那就太倒霉了。她海霞今年才二十六歲,可她發現自己在性方面也是很厲害的。自從她分配工作到紅柳窩子和董鵬談了以后,除了每月那幾天,他們幾乎天天做愛,他倆幾乎一相識就開始戀愛,一戀愛就跟人家結過婚的夫妻一樣天天睡到了一起。在這個大學生公寓里,有五六對都是這么干的。董鵬不是她的初戀也不是她的第一次,在大學的時候,她跟一個同學也睡過,那個男生也不是她的第一次,她的第一次交給了她的一個高中同學。高考結束的那年夏天,他們幾個收到錄取通知書的同學相約來到酒店,吃完飯他們沒有回家,而是趁著酒勁在酒店開了房。以后在離開家去大學報到之前他們又來過幾次。到各自大學報到沒多久,兩人又都各自有了新的戀人。

海霞在大學里總共談了兩個,第一個是比她高一年級的一個男生,和他談了快一個月了才有了第一次,過了好長時間才來了第二次。她總覺得這個男生那個地方好像有點問題,一點都沒有那時和那個高中同學的那個感覺,怎么不一樣又說不清楚,和那個高中同學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東西,可是那時一種說不清楚的好。

海霞在大學有個特別要好無話不說的密友,從河南考過來的叫馬麗。一口河南腔,海霞老愛學她馬麗說話很好玩,她愛用得勁這個詞來表達她的痛快和滿足。弄得海霞時不時也操練了起來。有一回在一個小飯館里吃飯,馬麗問她和男友做過愛沒有,她說做過。馬麗又問她得勁不。她很誠實地講了自己的感受不得勁。馬麗說海霞在這個事上可不能含糊,我上次處的那個就不得我的勁,和以前那個比,那家伙的寶貝明顯的小。當時沒好意思提出拜拜,第二天就跟他分了手。那家伙不依不饒地一個勁地問為什么為什么,把我問急了,我就冒出了一句,你你那個地方讓我不得勁。我才不在這個方面把自己虧了呢,

海霞接受了密友馬麗的建議和那個男生結束了關系。沒多久她就看到那個男生又摟了一個女生在校園里散步,后來還聽說他讓那女生還為他做了一次人流。在海霞不長的閱歷中,算上董鵬她經歷了四個男人。

和董鵬有了第一次后,她覺得董鵬這個家伙和最早的那個高中同學一樣讓她無法自抑。董鵬在這方面確實可以,她覺著她自己在那方面的能耐讓她自己感到臉上發燒想罵自己不要臉。有一回,董鵬去烏市學習了一個星期,就那幾天,她都覺著自己有一種快熬不住的感覺。

這段時間,海霞就是這樣從自己想到葉氏三姐妹,再從人家葉氏三姐妹拉到自己這里。她總是在問自己這些女人是怎么熬過來的,那個老三葉之麗她沒見過,可她見過的葉之琳葉之蘋都是正常的健康的豐滿的,這兩個正常的健康的豐滿的女人變老的過程該是一個多么痛苦的難熬的過程。她很想見見馬叔說的那個勁兒跟她海霞似的,叫人一看就不一般的老三葉之麗。真不可思議,就這么一個女人怎么也會喜歡孤寂下去。就算她喜歡孤寂愿意孤寂,她又是怎么抵擋住那么多男人的懷抱的。那么多的男人又是那么地狂熱地喜歡美色的女人,她可是個漂亮的出眾的女人啊,是個哪個地方都熟透了的女人。

那天晚上,老大葉之琳和老三葉之麗從芙蓉火鍋城回到家里,在路上的時候,姊妹倆咋咋呼呼的,回到葉之麗的單元房,兩個人好像已經也沒有再吵下去的勁頭,進了屋兩人洗洗各自進了臥室睡了。第二天早晨起來,葉之琳做好早飯叫葉之麗起來吃。吃飯的時候,葉之琳說了句,不用你攆我我也要走了。

葉之麗一聽就煩了,大姐你還有沒有完了。我昨天跟你道過多少歉?

葉之琳說,你急啥急?我剛才接到你二姐葉之蘋電話,你二姐說老太太真要再搬回老副業連去。

葉之麗使勁地用筷子敲著茶幾,老糊涂了真是老糊涂了。那地方還能住嗎?正好明天我休息,咱倆一起回,看這個老婆子到底在折騰啥。

第二天要回紅柳窩子的時候,葉之麗又說一個同事家里有事叫她幫忙回不成了。叫葉之琳帶話給她們老娘,不能搬到老副業連去,如果再搬到那里,她葉之麗就再也不回紅柳窩子了。葉之琳搖了搖頭苦笑著回到了紅柳窩子。到了家已經是半下午了,到了家大門鐵將軍把門,她沒帶鑰匙進不了門,就在墻邊的一截圓木上坐了下來。等了好大一會,老娘還沒有回來,她起身去了老副業連。

老副業連在團部西邊,離團部中心有三公里左右。葉之琳她們姊妹三個都是在那出生的。她記得那時候副業連的攤子很大,除了養豬還磨豆腐做粉條,用麥子和玉米燒酒做手套氈筒一些勞保用品。還有一個屠宰組,專門屠宰各牧業隊送來的牛羊。那時候這個副業連有將近二百個職工,那個對她們很兇的父親就在這里當保管員,屁股上天天晃蕩著一大串鑰匙,那次沒穿衣服褲子滿身子是血地被送到了醫院,后來副業連當官的專門來找那一大串鑰匙。她媽在酒房燒酒,那天她媽被抓走時還是一身酒味。1979年她十六歲參加工作被分配到豆腐房,在那里跟著師傅學做了幾年豆腐。她媽1981年從監獄里放出來以后被分到了養豬場,專喂下崽的老母豬。她媽回來沒幾年,兵團就開始實行承包了,就開始搞班組承包了,酒房豆腐房粉條房還有豬場都叫個人牽頭經營了。承包豬場的是原來養豬班的老班長,老班長承包了豬場后就去找了她們娘倆,叫她們在她的豬場里干。過了大概不到幾年的時間,那些被承包的酒房豆腐房包括豬場都散了攤子。她們娘倆被團里調到了糧油加工廠,娘倆在那一直干到退休,但她們的家一直沒有搬到糧油廠去,一直在副業連。

葉之琳算了一下她們家在副業連住了沒有四十年也差不多。光住處就換了好幾個地方。她們最后搬出的那套房子至少是她們住過的第四個房子。

副業連以前那些作坊散了攤子后,人也就陸陸續續地都搬走了,最后只剩下了四五家,都是些退了休的老人。人走了破房子還在,過了有個兩三年,豬肉價格上來了,又來了個姓胡的跑到這里喂起了豬,折騰了兩年沒掙上錢也散伙走人。從八十年代末到九五年以前的那段時間,這里就沒有啥人過來。沒人來就很安靜,這正合了她們娘幾個的心意。

那些年她和母親在團糧油廠的工資很低,剛夠吃飯的。那時兩個妹妹還都在上學,日子過得很緊張。她和母親利用休息的時間把以前一個破豬圈收拾了出來,買了幾頭豬娃子養了起來,她還利用老酒房的破墻圈子喂雞喂豬喂鴨子,養大后就拿到街上去賣。后來老娘退休了,她退休后工資還是很低,老娘服過刑屬于新生人員,從監獄回來后等于是重新參加工作,以前的工齡都不再算。到她五十歲退休的時候,就沒有多少工齡,退休費比當初一起支邊來到紅柳窩子的那些老姐妹少了一半都不止。

她兩個妹妹上學的錢,都是她和老娘在這里喂豬喂雞掙出來的。她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可她一直忘不了老娘被抓去勞改,她自己帶著兩個妹妹在家的那段日子。

那時候她知道母親是因為用菜刀砍死了一個女人砍傷了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是她們姊妹三個的父親,女的是副業連廣播員。母親砍他們的時候,父親和女廣播員在床上在她們家的大床上,可她想不清楚父親為什么會把廣播員阿姨帶到她們家的大床上,雖然那個廣播員阿姨是副業連最漂亮的阿姨。

這事發生的時候,學校正在放暑假,那天她正領著兩個妹妹在麥地里撿麥子,是副業連的文教吳亮把她們叫回去的,沒叫她們回家,直接把她們帶到了團部派出所。她們進到派出所的時候,三個人同時大哭了起來。她們看到她們的母親滿臉是血地坐在一張椅子上,幾個拿著槍的人在一邊看著她。見到她們幾個進來,母親朝她們揚了揚手,吼了一聲誰讓你們來的?腕子上的銬子明晃晃的。這是母親在被送到監獄見到的最后一面,那天母親身上的酒味特別的重。

等她們跟母親見了面后,吳文教把她們領回了副業連的家。到了家門口,派出所的站在門口保護現場,不讓她們往屋里進,說是要等師部公安局的來勘查過才能讓她們進家。她們姊妹三個就在門外哭,過了好長時間,師部公安局的人才來,這些人進到他們家又是照相又是用尺子量的,搞了好長時間才走。師部公安局的坐上車走后,副業連的民兵從她們家抬出了一個血糊糊的長頭發的人,她們那時小,不知道抬出的長頭發的已變成了一具女尸。而她們的父親,在她們到來之前被送到了師部醫院。他后來聽她的同學告訴她,他同學的父親是副業連的指導員,她媽媽砍了人后,自己跑到副業連辦公室喊叫著讓人把自己抓起來,他爸爸立即向派出所報案,派民兵把她母親控制起來,然后去他們家保護現場,他父親到了以后首先聽到的是她們父親的哭聲,然后是一具血呼啦啦的尸體。然后又說了一遍,你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得可傷心了,好像受了多委屈似的。她瞪了他一眼扭頭走了。

她和兩個妹妹實際上在出事的那天沒有看到自己的父親。從那以后她們再也沒有見到過那個她們稱作爸爸的男人。好像是回來過一趟,不過他們也沒見著。在她母親被抓走后,她和兩個妹妹放學回來,發現家里被人翻過,鄰居張阿姨告訴她們,她們的爸爸回來把自己的東西拿走了。她還清楚地記著那個人的摸樣,老是忘不掉,那個男同學說那個人哭鼻子時的情景,她覺得他那個樣子太讓她們做女兒的覺得惡心了。老二干脆把自己作業本上的名字劉之蘋改成了葉之蘋,第二天她也向老師說,她想改成媽媽的姓,想姓葉。

她們的母親被判刑后,老家來了個舅舅照顧她們,她十五歲那年,舅舅為了多掙些錢讓她們過的好一點,跟著副業連的幾個人到阿爾泰山里淘金子,誰知入冬的時候,一塊去的人家都回來了,可她們的舅舅卻沒有回來,聽那些人說,他舅舅到山里沒多久就得急病死了。她們把他埋在了山里,把舅舅應得的一點金子交給了她們。她們的母親在監獄里呆了整整十年的時間,那個男人,她們的父親沒有回來看過她們一次。

舅舅死了,母親還在監獄沒有出來,她們的那個父親也一直沒有露過面。副業連領導找到團里,破例叫十五歲的她參加工作當了職工。

那年她十五歲,葉之蘋十一歲葉之麗八歲。她們在這好幾年之前,她們的母親被抓走那年,她們就開始恨她們的父親,有時候還恨她們的母親為她們找了一個這樣的父親。恨著恨著她們姊妹三個萌發出這輩子絕不結婚絕不成家的念頭,有時她們姐仨摟在一起齊聲喊出這八個字。老二葉之蘋還用毛筆把這八個字寫在了她們家的火墻上。

母親從監獄里出來后,一進門沒看到她們姐仨,看到火墻上寫著的絕不結婚絕不成家八個字抱住她們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說,還要加上一條,絕不喝酒。

葉之琳來到老副業連她們家老房子那,一看她母親葉老太還真在這。葉老太正在院子摘西紅柿,看到老大來了問了一句,我不是叫你在那看住葉之麗的你咋跑回來了?

葉之琳說,我看不看的都無所謂。關鍵是你這里,你怎么能想到還搬回這里住,這里還能住嗎?

葉老太說,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們幾個好。咱們的房子不扒不行,如果不搬回這里,咱們就得到新區住樓,咱們住樓干啥?那要多花多少錢?

葉之琳問,咱們三個都有收入可以住得起樓房。

葉老太說,你就不能往遠里想想,咱們得把咱的錢存住,以后進養老院不花錢???

葉之琳搖搖頭,你這老太太想得也真是遠,我們姐三個養不了你?

葉老太說,我給你說我不是為了我,我這輩子不用進養老院了,可你們姐仨呢?我一蹬腿走了你們仨呢?

葉之琳沒有再吭聲,提著一小筐西紅柿往家回了。她們到家老二葉之蘋也下班進了屋。

吃了晚飯,葉老太自然還是她的老一套到院子忙著喂她的雞啥的。葉之琳和葉之蘋坐在沙發看電視,葉之琳對葉之蘋說,老娘還真是要搬回老副業連去,我下午一回來就到老副業連院子去找她,她一直說搬到那里是為了咱們好。

葉之蘋搖了搖頭說了一句,又是這句話,這句話她說了一輩子。

葉之琳問她,你說咋辦?我也覺得再搬回那個地方不像回事呀。

葉之蘋說,要想辦法不讓她搬回那里去。十一的時候,我準備出去一下,你一定要想辦法不要讓人去翻修那個老房子。

葉之麗問,老娘在家你也敢亂跑,你要到哪兒去?

雙休日了,我想出去散散心。你先不要給老娘說,等我走了以后你再告訴她我和幾個朋友旅游去了,叫她不要擔心。

看了一會兒電視,葉之蘋站起來說,明天我就走,今天早點兒睡。她說著進了里間的臥室。葉之蘋今天上午接到了一個電話,還是那個何國慶打來的。何國慶叫她去沙坦的冬窩子去等他,他跟她說他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管了要帶她走帶她離開,帶她離開紅柳窩子,兩個人到北京去上海去。他見她半天沒吭聲發誓說,要是再放空炮就什么什么的。葉之蘋半天吐了句,那就再信你一次。

第二天吃了早飯,葉之蘋趁母親不注意,朝姐姐葉之琳點了下頭就出去了,到街上,攔了個出租車坐了進去。出租車往沙坦的冬窩子去了,葉之蘋坐在車里,望著路邊的落葉心里想,這家伙這次會不會再放空炮呢?

責任編輯張小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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