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知名商品特有包裝裝潢權益歸屬的認定思路
——基于(2013)粵高法民三初字第1號判決的評析

姚佳薇

浙江警察學院，浙江 杭州 31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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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知名商品特有包裝裝潢權益歸屬的認定思路
——基于(2013)粵高法民三初字第1號判決的評析

姚佳薇

浙江警察學院，浙江 杭州 310053

2014年12月19日，廣東高院對加多寶飲料訴王老吉大健康不正當競爭案作出一審判決。在該案中，廣東高院把“知名商品”作為爭議焦點和論證的起點的做法是值得商榷的，因為“知名商品”本身是一個偽概念，會給糾紛的解決帶來諸多問題。正確的做法是回歸《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五條的制度本源，首先判斷涉案商標“紅罐裝潢”是否欠缺顯著特征，即是否能夠用來識別其商品來源；然后再判斷其是否具有知名度，是否已經使得外表裝潢與其實物來源之間建立了唯一聯系；最后依據聯系所指向的主體確定裝潢的歸屬。

知名商品；特有；包裝裝潢；歸屬；認定思路

2014年12月19日，廣東省高院針對素有“中國包裝裝潢第一案”之稱的廣東加多寶飲料食品有限公司訴廣州王老吉大健康產業有限公司不正當競爭案進行一審公開宣判，廣東加多寶飲料食品有限公司被判構成侵權，并賠償廣州醫藥集團有限公司經濟損失人民幣1.5億元以及合理維權費用26萬余元。加多寶一方在判決作出后立即表示將向最高人民法院上訴。

一、案件背景

王老吉牌涼茶始創于公元1828年(清道光八年)，創始人是王澤邦。1956年公私合營，王老吉與嘉寶棧等八家企業合組“王老吉聯合制藥廠”，1965年改名為廣州中藥九廠，1882年改名為廣州羊城藥廠，1992年羊城藥廠轉制為股份制企業，成立廣州羊城藥業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羊城藥業”)，1996年8月7日廣州醫藥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廣藥集團”)宣告成立，王老吉商標等無形資產劃撥歸屬廣藥集團持有。2012年2月28日，廣藥集團成立全資子公司大健康公司。鴻道(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鴻道集團”)于1998年9月17日投資成立東莞加多寶公司，該公司與2000年5月21日更名為廣東加多寶飲料食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加多寶公司”)。

廣藥集團于1997年8月28日經羊城藥業轉讓獲得第626155號“王老吉”商標。2000年5月2日，廣藥集團與鴻道集團之間訂立《商標許可協議》，協議雙方約定廣藥集團許可鴻道集團獨占使用第626155號商標，使用的商品范圍為生產及銷售紅色罐裝及紅色瓶裝王老吉涼茶，使用期限從2000年5月2日起到2010年5月2日結束。

2012年5月25日，大健康公司在與廣藥集團協商一致，共同訂立《商標許可合同》，廣藥集團將第626155號“王老吉”商標及其他“王老吉”商標授權給大健康公司使用，許可由大健康公司獨占許生產和銷售紅色罐裝及紅色瓶裝涼茶飲料。

2012年6月3日，大健康公司公開銷售其生產的紅罐“王老吉”涼茶，其產品的外在形態與加多寶公司的紅罐王老吉產品非常類似；同時，大健康公司還派發了新聞通稿《新裝紅罐王老吉震撼亮相長城五年實現300億銷售》，其中特別強調了“紅罐”的“新裝”。加多寶公司認為，大健康公司的行為構成對加多寶公司知名商品王老吉涼茶特有包裝裝潢的仿冒，侵犯了加多寶公司知名商品特有包裝裝潢權和加多寶公司“紅罐”、“紅罐涼茶”和“紅罐王老吉”等知名商品特有名稱權，并且足以導致購買者對大健康公司生產的紅罐王老吉產品的品質和產品來源發生混淆，構成不正當競爭。故此，加多寶公司于2012年7月將大健康公司訴至法院。

二、爭議焦點①

對于該案，廣東高院在庭審中歸納了以下3個焦點：

(一)涉案商品以及其包裝裝潢的內容是什么；

(二)涉案商品本身的裝潢權益歸屬應如何認定；

(三)大健康公司產銷“王老吉”紅罐涼茶使用相關特有包裝裝潢是否構成不正當競爭？

三、法院判決

(一)關于涉案知名商品及其特有包裝裝潢內容的界定

1.本案知名商品所指向的對象

知名商品是指不具備通用性，與其它商品存在較大差異，并能使消費者通過對商品的使用，來區分該商品與其它類似商品的商品名稱。

加多寶公司認為本案的知名商品是指由加多寶公司生產的、“使用王澤邦后人的正宗獨家配方”的紅色罐裝涼茶，但在其起訴狀中卻將涉案商品表述為“王老吉涼茶”，如“加多寶為鴻道集團在廣東東莞獨資設立的全資子公司，負責紅罐王老吉涼茶的生產和銷售”、“1997年6月14日，陳鴻道取得紅罐王老吉涼茶外觀設計專利，并許可加多寶公司實施，用于生產王老吉涼茶”、“在加多寶開始生產紅罐王老吉之時，市場上并未其他紅罐王老吉產品”、“在加多寶公司長期的經營活動中，‘紅罐’、‘紅罐涼茶’、‘紅罐王老吉’獲得了特定的指向性和確切的識別功能”等。因此，從“加多寶”的陳述中可以明確得知，其在本案中所稱的知名商品就是指其與廣藥集團產生矛盾以前的“王老吉涼茶”。大健康公司在其答辯狀中也認為本案知名商品是指帶有“王老吉”商標的“王老吉涼茶”。綜合雙方當事人的主張，本案知名商品限定為“王老吉涼茶”，其中“涼茶”屬于此類商品的通用名稱，“王老吉”屬于特有名稱。

而在涉案的王老吉紅罐涼茶的包裝裝潢中，既標注有第626155號商標，更用黃色字體豎排突出標注“王老吉”三個漢字，再結合該包裝裝潢中標注的“涼茶始祖王老吉……”、“王老吉涼茶依據祖傳秘方……”等內容，足以認定該豎排標注的“王老吉”三個黃色漢字并不僅僅指第626155號商標，而且同時也是作為該商品名稱使用，即該商品名稱為“王老吉涼茶”。這從加多寶公司在央視上投放的廣告中可以得到充分的認證，該廣告語中的“王老吉”即包含了該商品所用的商標為“王老吉”，也包含了該商品的名稱為“王老吉涼茶”。

綜上所述，從一般消費者的知識水平和認知能力出發，將本案知名商品界定為“王老吉涼茶”，已足以使普通購買者能夠加以區別。加多寶公司認為本案知名商品是指“由加多寶公司生產的、使用王澤邦后人的正宗獨家配方的紅色罐裝涼茶”，該主張與消費者的辨識現狀不符。

2.本案知名商品的特有包裝裝潢所指向的對象

結合產品包裝的實際使用情況以及此前廣東高院(2003)粵高法民三終字第212號判決，可認定本案所涉包裝為知名商品的特有包裝裝潢。而包裝裝潢的內容是指標明在王老吉紅罐涼茶產品的罐體上包括黃色字體“王老吉”等文字、紅色底色等色彩、圖案及其排列組合等組成部分在內的整體內容。

(二)涉案知名商品特有包裝裝潢權益歸屬認定

本案中，廣藥集團與加多寶公司在王老吉商標許可使用合同中并沒有對涉案王老吉紅罐涼茶的特有包裝裝潢權益的歸屬做出明確的約定。由此引發特有包裝裝潢權益的歸屬問題應進行綜合考量。

首先，廣藥集團對本案所涉知名商品及其特有的包裝裝潢的知名度外揚貢獻巨大。鴻道集團與廣藥集團在商標使用許可協議簽訂前，“王老吉”品牌在相關公眾中已經具有相當高的知名度。正是基于“王老吉”品牌的知名度以及該品牌實在的及潛在的巨大市場價值，鴻道集團才與廣藥集團簽訂王老吉商標許可使用協議，并在此基礎上推出王老吉紅罐涼茶。涉案紅罐王老吉涼茶的價值與涉案商標簽訂許可協議前的王老吉品牌的價值量并未有所改變。正是由于王老吉品牌的知名度，才使得王老吉紅罐涼茶剛推出市場即享有較高的關注度。同時廣藥集團作為“王老吉”商標權所有人，其對“王老吉”知名度和美譽度的維護和提高，是涉案王老吉紅罐涼茶知名度得以延續和發展所不可或缺的因素。

其次，“王老吉”商標與涉案的包裝裝潢關系密切，牢不可分。包裝裝潢是由文字、圖案、色彩等元素及其分布排列、有機組合而成的，既可以將商標作為包裝本身的構成要件，也可以將商標本身排除在行列之外。如果將商標標識作為包裝裝潢的一個組成部分，即商標與包裝裝潢已經融為一體，此時不應將商標與商品外設裝潢的構件與其他組成部分分割開來，應將包含商標標識本身的包裝裝潢作為一個整體以法律進行保護。從本案所涉外設可看出，最吸引公眾眼球的莫過于商標三字。商標“王老吉”三個字已經與其他罐裝部分融合為一體，構成外設包裝的重要部分。包裝裝潢中的黃色豎排“王老吉”三字不僅標志著“王老吉”商標，同時還彰示著這個百年老字號品牌——“王老吉”的歷史底蘊，外在表現為一種商譽資產。因而“王老吉”與其它部分一同構成本案包裝裝潢，該包裝裝潢已經不能脫離王老吉商標而單獨存在。對于相關公眾而言，他們也是將本案所涉包裝裝潢的各種構成要素作為一個整體進行觀察，從而對商品來源予以識別。

另外，加多寶公司及其關聯公司確實對王老吉紅罐涼茶知名度的提升做出了貢獻，但是由此產生的商譽仍然附屬于知名商品王老吉涼茶，應有該知名商品的合法經營者廣藥集團享有，這也是鴻道集團在簽訂商標許可使用合同時就應該預見到的。因此在廣藥集團收回王老吉商標時，附屬涉案知名商品的特有包裝裝潢亦應一并歸還給王老吉的商標權人廣藥集團。至于加多寶公司及其各關聯公司對王老吉紅罐涼茶在商標許可使用合同期限內所投入的資金、廣告宣傳費用等，也已經在商標使用許可期限內獲得了巨額的經濟回報。即使未能收回其全部投資，也是其在簽訂合同時所能預計到的，由此所造成的后果亦應其自行承擔。因此，商標本身由王老吉收歸后，持有者為廣藥集團，這本身并不有損于戰略利益，也不會造成不公平。

綜上，本案所涉知名商品特有包裝裝潢權應由廣藥集團享有，加多寶公司無權享有該權利。

(三)大健康公司產銷“王老吉”紅罐涼茶援引相關包裝外設是否構成侵權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不正當競爭民事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四條規定：足以使相關公眾對商品的來源產生誤認，包括誤認為與知名商品的經營者具有許可使用、關聯企業等特定聯系的，應當認定為《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五條第(二)項規定的“造成和他人知名商品相混淆，使購買者誤認為是該知名商品”。本案中，在廣藥集團收回“王老吉”商標的許可使用后，廣藥集團將“王老吉”商標及相應的包裝裝潢許可給大健康公司使用，由大健康公司生產銷售王老吉紅罐涼茶。因此，大健康公司生產、銷售王老吉紅罐涼茶是有合法授權的，具有正當性。最終，法院認定大健康公司的行為不構成不正當競爭，駁回了加多寶公司的訴訟請求。

四、評析

(一)關于知名商品與知名商品特有的包裝裝潢的認定

在本案中，廣東省高院對于何為“知名商品”有一段非常特別的表述：“知名商品是指不為相關商品所通用，具有顯著區別性特征，并通過在商品上的使用使消費者能夠將該商品與其他經營者的同類商品相區別的商品名稱?！雹谌绻捎每s句法，會得出“知名商品時商品名稱”的奇怪結論。但此舉并非廣東高院的無心之過，而是應對立法缺陷的無奈之舉。

事實上，“知名商品”本身就是一個偽概念。正是因為有這一概念的存在，訴訟雙方的糾紛才更加復雜化。這是因為，商品是一個極為龐雜的信息系統，受制于有限理性，任何人都不可能如同計算機一樣，對商品的龐雜信息資料進行認知和計算，而必須借助于商標、商號等商業符號的信息簡化與轉化系統?，F代商業交易中，人們是通過商業符號來識別的，而非商品本身。③可對于《反不正當競爭法》“知名商品”這樣的用語，司法解釋也是亦步亦趨地將“知名商品”界定為“在中國境內具有一定的市場知名度，為相關公眾所知悉的商品”。并列舉了認定因素，如“認定知名商品，應當考慮該商品的銷售時間、銷售區域、銷售額和銷售對象，進行任何宣傳的持續時間、程度和地域范圍，作為知名商品受保護的情況等因素，進行綜合判斷?！雹芎苊黠@，這一界定與馳名商標如出一轍⑤。顯然，最高院是把馳名商標的認定要素照搬到“知名商品”中。這就產生了矛盾：馳名商標的證明對象是商品標識(或商品的表達符號)，而“知名商品”的證明對象卻是商品本身。既然從商品本身就能夠判斷知名與非知名，具有了識別的功能，那又何必借助于商業標識？最高院的上述解釋其實是混淆了符號與其指向的對象(商品)了。這也給司法實踐帶來了不少困擾，在很多需要認定“知名商品”的案子中，法院實質上認定了“知名名稱”。⑥

其實，名稱、外在標識等作為商業標識，首先必須是“特有”的而不是“通用”的，否則，就沒有作為任一商業標識都應具備的“區別性”或者“顯著性”，就談不上是一個商業標識了?！督忉尅返?條可以說明這一點：具有區別商品來源的顯著特征的商品的名稱、包裝、裝潢，應當認定為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五條第(二)項規定的“特有的名稱、包裝、裝潢”。而適用第5條的要件，除了“商品的名稱、包裝、裝潢”要具有顯著性(特有)之外，該“商品的名稱、包裝、裝潢”還要具有“知名度”。就如同商標都要具有顯著性外，作為馳名商標保護的話，該商標還要有知名度。因此，法律保護未注冊的商業標識，要求的不是“商品”的知名而是“商品的商業標識”(商標、特有名稱、特有包裝、特有裝潢)的知名。

正是因為這一立法的疏失，加多寶才會據此認為“知名商品”是使用王澤邦后人的正宗獨家配方的紅色罐裝涼茶。廣東省高院認為《反不正當競爭法》中的“知名商品”在本案中是指知名的“商品名稱”，確實是矯正了立法的缺陷(但也可能違反了現行法)。

明確了這一點，可以發現，本案中雙方爭議的知名商品，其實并沒有那么復雜，就是指“王老吉”涼茶(這一商品名稱)。所以，廣東高院的這一認定無疑是正確的。

在明確了“知名商品”為何之后，廣東高院指出而“知名商品特有的包裝裝潢”是指標明在王老吉紅罐涼茶產品的罐體上包括黃色字體“王老吉”等文字、紅色底色等色彩、圖案及其排列組合等組成部分在內的整體內容。

(二)關于知名商品特有的包裝裝潢的歸屬

對于知名商品特有包裝裝潢的歸屬問題，廣東省高院認為該裝潢屬于王老吉大健康集團，理由有三(本文第三部分已有介紹)，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第二點，法院認為“王老吉”已經與王老吉紅罐涼茶的包裝裝潢的其他組成部分密不可分，難于脫節，其商標與包裝裝潢已經結合在一起，難于分離?！虼藦V藥集團的“王老吉”商標和其余構成要件，一并構成本案包裝外設(包裝裝潢)，本案包裝裝潢本身已經無法作為一項單獨要素而存在，各種要素間應發揮出組合效力，共同發揮告知商品來源的作用?！狈ㄔ鹤钪饕腔谶@一點做出紅罐裝潢歸屬的認定。⑦

但是，如果說本案外設包裝定無法被單獨分離，那么，我們便可援引質疑：如果公眾沒有瞥見包裝的實質外設，還能認清其特定來源嗎？如果不能，那么該外設包裝是否還能作為未注冊商標受法律保護？

從立法的用語、條文的具體規定可知，立法者實際上是將知名商品特有的名稱、包裝、裝潢作為未注冊商標對待的。如果這些商業標識不能獨立發揮識別來源的作用，那么它們便是不特有的，因而無法獲得《反不正當競爭法》的保護。所以。廣東省高院的這一觀點值得商榷，因為這無異于否定了紅罐裝潢的“特有”性質。

所以，要成為受《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的包裝裝潢，其本身就必須是“特有”的，進而能夠單獨指示特定的商業來源。

那么，在本案中知名商品的特有包裝裝潢的歸屬問題應當如何進行認定？至少要從以下幾個方面著眼：

1.關于特有與歸屬的關系

《反不正當競爭法》地5條第2項規定的“知名商品特有的包裝、裝潢”中的“特有”，是一種區別的意義，而并不是歸屬的意義。區別的意義，是指商品名稱、包裝、裝潢具有與其它商品的標識區分開來的顯一種顯著性特征，即并不具備通用性，其獨一無二性可標識特殊商品的來源。歸屬的意義則是指如何認定該包裝裝潢的權利主體，即誰是其權利人，誰是應當受法律保護的主體?！斗床徽敻偁幏ā返?條第2項雖無歸屬意義上的特別表述，但明顯包含了這種精神，且歸屬是請求保護的前提和基礎。歸屬意義體現于《反不正當競爭法》第5條地2項的整個表述中。⑧

2.特有與在先使用的關系

商品特有名稱、包裝和裝潢的歸屬問題是依據在先使用情況來進行認定的。⑨雖然在通常情況下，在先使用往往被認為是認定特有性的原則，但必須得說，其是否存在顯著性或區別性是認定其特有性存在與否的實質性標準。在實際認定中，在先使用往往是認定商業標識具有固有顯著性或者區別性的基本外在因素。⑩

3.商品的名稱、包裝及裝潢各要素之間的關系

從本質上講，《反不正當競爭法》第5條所列的“知名商品特有的名稱、包裝、裝潢”目的是為了維護未經注冊的商業標識的權益。一般說來，無論是知名商品特有的名稱，還是知名商品特有的包裝、知名商品特有的裝潢，都是一種理應受到獨立保護的商業標識，并且其不需要依賴于其他“知名商品名稱”的存在或幫助。但是，在具體認定時，這些要素往往都是密不可分的，必須結合起來考慮，在其相互之間進行印證，可以說，只有統籌考慮這些因素，才能夠做出準確的認定?！?1

所以，在本案中，法院真正需要做的是：1.判斷紅罐裝潢是否特有，從而能夠獨立發揮識別功能；2.如果能夠發揮識別功能，應進一步判斷其是否具有足以使“紅罐裝潢”與其商品來源之間建立起一種唯一聯系的知名度；3.這一聯系指向的是大健康集團還是加多寶(要認定這一點，可能要考慮紅罐裝潢與商品名稱“王老吉涼茶”之間的相互關系)；4.根據指向確定紅罐裝潢的歸屬。

在筆者看來，毫無疑問，涉案包裝裝潢系加多寶集團創設和使用，其之所以具有識別性和顯著性進而能夠成為反不正當競爭法所保護的法益，主要源于其多年來的智力勞動和宣傳投入。但從涉案包裝裝潢的內容和使用目的看，它是為推銷“王老吉”涼茶產品量身定做的。從涉案包裝裝潢的顯著性和識別性看，它首先聯系的是“王老吉”涼茶，而不是其他。從其使用效果上看，相關消費者因涉案包裝裝潢首先聯想到的是：該裝潢是推銷王老吉產品的包裝裝潢。涉案包裝裝潢之所以能夠與加多寶的產品相聯系，是通過“王老吉”商標或商品名稱建立的。涉案包裝裝潢首先指向的是“王老吉”，然后才能指向加多寶經營的涼茶。因此，紅罐裝潢應當是屬于大健康藥業。

(三)關于大健康藥業生產紅罐行為的性質認定

廣東高院認為：在廣藥集團收回“王老吉”商標的許可使用后，廣藥集團將“王老吉”商標及相應的包裝裝潢許可給大健康公司使用，由大健康公司生產銷售王老吉紅罐涼茶。因此，大健康公司生產、銷售王老吉紅罐涼茶是有合法授權的，具有正當性。

廣東省高院的這一認定是恰當的，但是說理不夠充分。由于本案是基于反不正當競爭提起的訴訟，那么就有必要以不正當競爭行為的構成要件來審視大健康藥業生產紅罐涼茶的行為。

眾所周知，與商標法、專利法等“權利法”以保護權利為首要出發點不同，反不正當競爭法以保護市場的公平競爭秩序作為首要目的和落腳點，因而可以將其稱作是一部“行為法”?！?2任何一項市場競爭行為都有其天然的趨利特點，而商業利益的稀缺性使得一方的獲得往往意味著他方的喪失。從某種程度上講，相對于是誰獲得了利益以及獲得了何種利益，反不正當競爭法更關注的是獲得此種利益的手段即競爭行為本身是否具有正當性。

認定使用包裝裝潢的正當性與否，其衡量標準應當是該行為是否違反了誠實信用原則和社會公認的商業道德。具體來說，就是(1)行為人主觀上是否存在惡意，(2)行為結果是否給其它經營者的合法利益造成損害。

關于大健康藥業使用涉案包裝裝潢的主觀意圖。涉案包裝裝潢系原來加多寶為推銷“王老吉”品牌產品而創設和使用，受眾(消費者)因該包裝裝潢首先記住的是“王老吉”品牌，進而通過該品牌去識別其所需要的商品。該包裝裝潢樹立或傳遞出的商品形象屬于“王老吉”品牌形象的組成部分，廣藥集團擁有“王老吉”商標的使用權，因此其授權大健康藥業沿用涉案包裝裝潢的行為顯然是為了通過繼續維持來深化原有的品牌形象，并不存在“搭便車”的嫌疑，也無損人利己或巧取豪奪的主觀惡意，因此很難認定其存在不正當性。

關于大健康藥業使用涉案包裝裝潢的行為結果。受眾從該包裝裝潢的使用中記住的是“王老吉”品牌及該品牌項下的產品，大健康藥業沿用該包裝裝潢，是對“王老吉”品牌的一種繼續宣傳，其與其他品牌產品缺乏產生混淆的可能性，對包括加多寶在內的其他經營者的各項合法權益也不會造成任何損害，更不可能產生反競爭的效果。

五、結論

本案的意義在于闡明知名商品特有包裝裝潢權益歸屬的認定思路，廣東省高院的認定思路大致如下：從知名商品的具體指代對象、原被告雙方對知名商品特有包裝裝潢上所凝結商譽的貢獻度以及商標與包裝裝潢的密切程度等角度出發，認為知名商品的包裝裝潢權益應歸屬于注冊商標權利人。雖然商標被許可人對包裝裝潢的商譽和價值也有一定的貢獻，但在許可使用期限內其已獲得了相應的經濟回報，不享有包裝裝潢權益也不會造成不公平的結果。

這一思路值得商榷。如前文所述，“知名商品”是一個偽概念，在本案中，將“知名商品”應歸屬于“王老吉涼茶”或是“紅罐涼茶”作為爭議的核心是毫無意義的。其實，在根據《反不正當競爭法》第5條中保護有關未注冊商業標識(商品的特有名稱、包裝、裝潢)時，判斷是否存在“知名商品”并不是一個必要步驟。事實上，判斷該商品的商業標識(商品的特有名稱、包裝、裝潢)是否具有知名度即可。就該案來說，案件的訟爭標的是涼茶“紅罐裝潢”這一商業標識問題，因此只需判斷其是否構成了涼茶中的“知名商品的特有裝潢”：首先判斷涉案“紅罐裝潢”顯著特征的有無問題，即是否能夠識別商品的來源；其次需要判斷它的知名度問題，即是否已經使該“紅罐裝潢”與商品的來元之間建立起了一種唯一聯系，僅此而已。

[ 注 釋 ]

①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13)粵高法民三初字第1號判決書，第75頁.

②同上注.

③謝曉堯.在經驗與制度之間：不正當競爭司法案例類型化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220.

④見法釋〔2007〕2號第1條.

⑤<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馳名商標保護的民事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法釋〔2009〕3號將馳名商標界定為：“在中國境內為相關公眾廣為知曉的商標”(第1條)，判斷因素為：“(一)使用該商標的商品的市場份額、銷售區域、利稅等；(二)該商標的持續使用時間；(三)該商標的宣傳或者促銷活動的方式、持續時間、程度、資金投入和地域范圍；(四)該商標曾被作為馳名商標受保護的記錄；(五)該商標享有的市場聲譽……”

⑥如費列羅公司訴蒙特莎公司案，見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2005〕津高民三終字第36號；濟南東風制藥廠訴虹雨集團公司案，見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03〕高民終字第120號；會仙礦泉米酒廠訴天下第一店酒廠案，見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07〕魯民三終字第43號等等.

⑦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13)粵高法民三初字第1號判決書，第83頁.

⑧孔祥俊.商標與不正當競爭法：原理與判例[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719.從這個意義上講，加多寶在歸屬問題上的“投入說”明顯是站不住腳的，因為商業標識歸屬的判斷方法不同于專利、著作權，其是基于識別功能的指向，而非投入來確定歸屬的.

⑨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關于禁止仿冒知名商品特有的名稱、包裝、裝潢的不正當競爭行為的若干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令(第33號))第4條第2款就規定：“特有的商品名稱、包裝、裝潢應當依照使用在先的原則予以認定.”

⑩孔祥俊.商標與不正當競爭法：原理與判例[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722.

○11孔祥俊.商標與不正當競爭法：原理與判例[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749.

○12謝曉堯.在經驗與制度之間：不正當競爭司法案例類型化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152-153.

[1]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13)粵高法民三初字第1號判決書，第75頁.

[2]謝曉堯.在經驗與制度之間：不正當競爭司法案例類型化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220.

[3]<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馳名商標保護的民事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法釋〔2009〕3號.

[4]津市高級人民法院〔2005〕津高民三終字第36號，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03〕高民終字第120號，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07〕魯民三終字第43號.

[5]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13)粵高法民三初字第1號判決書，第83頁.

[6]孔祥俊.商標與不正當競爭法：原理與判例[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719，722，749.

[7]謝曉堯.在經驗與制度之間：不正當競爭司法案例類型化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152.

姚佳薇(1996-)，女，浙江人，浙江警察學院，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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