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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據

2017-03-18 18:09崔民
中國鐵路文藝 2017年3期
關鍵詞:審批表李佳事兒

崔民

陳愛瑛睜開眼睛,感覺左眼皮在跳。她用手捏捏,無濟于事,左眼皮仍然跳個不停。聽老輩人講,眼皮跳是有說道的,女人是左眼皮跳生禍,右眼皮跳生財。陳愛瑛自從聽到這個說法后,她的右眼皮跟她唱起了對臺戲,一直沒有跳過。右眼皮不跳也罷,可眼下這左眼皮跳得厲害,這一大早就讓她有些不爽。她想:能有什么禍事降臨啊,我從來不招誰惹誰的,難道禍也挑軟柿子捏?陳愛瑛想到這兒,苦笑了一下。

陳愛瑛從被窩里爬起來,把窗簾撥開一道縫,陽光照進來,屋里立刻亮堂起來,她的身體像抹了增白劑,變得白花花,很扎眼。陳愛瑛低下頭瞧了瞧,身子這幾年像變戲法似的胖起來,盡管已經五十多歲了,身材不能與年輕人相比,但她還是有幾分懊惱,瞧這一身肉,走起路來渾身的肉一個勁地往下墜。陳愛瑛把窗簾拉上,一屁股坐在床上,這時左眼皮跳得更厲害了。

陳愛瑛在學校當老師,再有兩個多月就要退休了,學校領導對她基本是放任自流,也沒安排她什么課,愿意來上班就來,不愿意上班就不來。陳愛瑛的時間變得寬裕了,每天也不用急著上班,買不買東西也要到早市走上幾圈。陳愛瑛要告別這個晦氣的早晨,趕緊穿上衣服,左手不停地捏著左眼皮下了樓,往早市方向走去。

早市在一條七百多米長的街道上,這條街早晨不走汽車,道兩邊擺滿了貨攤,賣什么的都有,價格要比商場便宜很多。陳愛瑛走進早市,兩條胳膊平端到胸前,一踮一踮地往前緩步走,腦子盤算著要買點什么。眼下造假食品防不勝防,買食品就像走進雷區,一不小心就會踩上地雷。逛了一圈,她決定買一條魚。陳愛瑛看來,魚是造假難度比較大的,特別是活魚造假就更難了,所以買魚就要買活魚。不過陳愛瑛也聽說過有的養魚戶往魚食里摻避孕藥,說這種方法會使魚長得快。陳愛瑛沒聽到政府監管部門對這種說法有什么樣的態度,她對此半信半疑。

陳愛瑛蹲在一個賣魚的大鐵皮箱旁,看著水里的魚。鐵皮箱里水很淺,魚只能扁著身子艱難地撲騰。陳愛瑛看好一條魚鱗顏色稍白一點的鯉魚,正要伸手去抓,忽然感到一個人在她身邊站下,她下意識地把手中的包握緊了些。那有人突然拍了她一巴掌,她激靈一下站起來,側臉一瞧,是剛剛退休的李老師,她和李老師是一個教學組的老伙伴。陳愛瑛打了李老師一下,說:“死鬼,嚇我一跳?!?/p>

李老師貼在陳愛瑛的耳旁,神秘地瞧了瞧四周,欲言又止。陳愛瑛急急溜溜地說:“啥事,瞧你那神神秘秘的,學會搞鬼了?!崩罾蠋熣f:“啊,沒什么事啊,你買你的魚,我去那邊買點肉?!标悙坨プ±罾蠋煹氖郑骸袄罾蠋?,你賣什么關子呀,有事不說,想憋死誰???”李老師又貼近陳愛瑛的耳朵:“不是賣關子,說了怕你上火?!标悙坨昂摺绷艘宦暎骸岸啻髠€事,我還上火?!崩罾蠋熣f:“你要是不上火,我就告訴你,你退休后得少開不少錢呢?!标悙坨蹲×?,瞪起眼睛問:“憑什么我少開不少錢?”陳愛瑛雖然這么說,心里也犯嘀咕,李老師比她早退休兩個多月,李老師既然這么說了,決不是開玩笑的話,肯定李老師知道些事情。李老師扯了一下陳愛瑛衣角,仍然壓低聲地說:“你跟我瞪什么眼,我是好心好意告訴你的?!标悙坨f:“李老師你今天怎么了,說話磨磨嘰嘰的,哪像個老師樣啊?!崩罾蠋熂泵τ檬治孀£悙坨淖?,急促地說:“你可小點聲吧!”李老師把陳愛瑛拉一棵老柳樹下,見到沒有人在身邊,這才說:“學校人事主任徐薇不讓我亂說,你那檔案里,沒有上山下鄉審批表,這樣的話呀,你下鄉那段時間就沒有記載了,說什么工齡不夠,退休后工資少得挺多呢?!崩罾蠋焼枺骸瓣惱蠋?,你是不是再過兩個月也退休了?”陳愛瑛忙說:“是呀,現在掐手指一算,也就兩個月就到退休時間了?!崩罾蠋熣f:“你的退休金肯定比我得少挺多,究竟能差多少我說不準確?!标悙坨樕魂嚰t一陣白,她瞅著李老師說:“咱兩個一起下鄉,一起回城上班,又一起當老師,那退休金咋能差???”李老師說:“這事我說不好了,我檔案里有那個上山下鄉審批表,下鄉那段時間算工齡?!标悙坨悬c慷慨激昂了,聲音也有點變調了:“憑什么??!我去學校找,不行我就去上訪!我就不信那個勁兒,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崩罾蠋熂泵φf:“瞧你這個樣,你可千萬別把我交待出去呀?!崩罾蠋熞婈悙坨拥煤捌饋?,后悔自己多嘴把這事兒告訴陳愛瑛。

陳愛瑛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與李老師一同到農村插隊落戶當知青,又是同一天返城到學校上班,什么都是一樣的,怎么檔案里沒有那個上山下鄉審批表呢?陳愛瑛感到無比失落,眼前什么事都變得毫無意義。陳愛瑛不知應該對誰發火,毫無指向地怒吼:“我招誰惹誰了!”陳愛瑛的吼聲引起周圍的人回頭好奇地觀看。

平時說話很文雅的陳愛瑛憤怒得罵人,讓李老師為之一愣。李老師拍拍陳愛瑛肩膀:“陳老師,你也別太上火,再想想辦法?!标悙坨×死罾蠋煹氖郑骸澳阏f我有什么辦法,你得幫我想想辦法呀?!崩罾蠋焿旱吐曇粽f:“聽說有人能往檔案里放假材料,你能不能整個假表放檔案里?!?/p>

陳愛瑛愣了一下,兩眼直勾勾地瞧著李老師:“我下過鄉是千真萬確的事,還得造假表,這算什么事啊?!崩罾蠋熈⒖逃檬治媪艘幌伦?,對陳愛瑛說:“瞧我這嘴,瞎扯些啥,假表的事就當我沒說啊?!崩罾蠋熣f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愛瑛想,李老師是不是往檔案里放了假表,一起上山下鄉,又一起參加工作,李老師檔案里有那個表,我就沒有,這不是白天見鬼嗎。陳愛瑛這么一想,臉紅了。自己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人家好心好意地告訴你,你卻猜人家往檔案里放假表。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陳愛瑛咬著牙默默地發狠。

這時,李老師風風火火又回到陳愛瑛身邊,說話音量還是最低檔:“陳老師,我跟你說的事,你可千萬別跟徐薇說是我告訴你的?!标悙坨f:“嗨呀,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哪能把你暴露出來,我傻呀?!崩罾蠋煵蛔〉攸c著頭離開了,走了幾步還回過頭說:“我怕你剛才那個激動勁在徐薇面前再發威,嘴再把不住門,把我交待出去?!?/p>

陳愛瑛追了李老師幾步,眼看著李老師消失在人群中。陳愛瑛孤孤單單地在那站著,滿腦袋里裝著她檔案里那點破事。滿打滿算,陳愛瑛就剩下兩個月就退休了,幸虧李老師把這個信息透露給她,要是李老師嘴巴嚴嚴實實,她還蒙在鼓里,等到退休令一給,哭天抹淚也沒用。陳愛瑛緊迫感一個勁地往心頭上涌,無論如何也要在退休前,把這事整明白。陳愛瑛咬緊牙關發狠,要是檔案里真的沒有那張表,就按李老師說的那樣,整個假的??墒撬睦镫y過,一輩子沒造過假,要退休還得造假。

賣魚中年男人,一邊用那個撈魚用的鐵網罩敲擊著裝魚的鐵盒子,一邊高聲嚷嚷:“你買不買魚了,不買趕緊走人,別在那傻站著,影響我賣魚,說你呢?!标悙坨剡^頭來,那個賣魚中年男人又說:“瞅啥瞅,就是說你呢,一點眼力見都沒有,耽誤我賺錢,知道不?”陳愛瑛也糊涂了,什么時候又來到賣魚這個地方了,真見鬼。她想罵兩句那個賣魚人,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怏怏不樂地離開了。

陳愛瑛進了家門,就開嚷嚷:“干一輩子工作了,最終鬧個檔案里沒有下鄉審批表,退休后一個月就得比人家少開好多錢,活見她媽的鬼了!”陳愛瑛嚷嚷完了,沒聽到丈夫老劉的回音,奇怪地伸著脖子往屋里看了看,這死老劉跑哪兒去了?

陳愛瑛腦袋里就裝著審批表這么一個事,別的什么事也擠不進來。她坐在沙發上喘息了一會兒,便開始這兒翻翻,那兒找找,折騰了一大陣子,終于把學校教工通訊錄翻騰出來。通訊錄已經有點破邊了,陳愛瑛費了挺大個勁,找到學校人事主任徐薇的手機號,可手機號末尾那個數說啥也看不清了,有點像3,還有點像8,模糊不清。陳愛瑛把眼睛都瞪得酸溜溜的,也沒看清楚這數字究竟是3還是8。正困惑不解的時候,她一拍大腿,真是歲數大了,這么簡單的問題還卡住了,把末尾8和3的兩個號碼都打一遍不就得了。

陳愛瑛拿起電話,她又猶豫了,她實在不愿意找徐薇說這個事。陳愛瑛不愿意找徐薇是有原因的,這個原因也是陳愛瑛一個心結。徐薇在讀小學的時候曾是陳愛瑛的學生,起初陳愛瑛對徐薇挺有好感,徐薇人長得白白凈凈,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一眨一眨,討人喜歡??墒怯幸淮螌W校組織考試,徐薇的試卷和同學李佳的試卷一模一樣,答題除了筆體不一樣,答案一點都不差。陳愛瑛根據日常掌握的徐薇和李佳的學習情況判斷,肯定是徐薇抄李佳的。陳愛瑛萬萬沒想到徐薇火冒三丈,與她吵起來。陳愛瑛說:“我是班主任,哪個學生學習啥樣我心里有數,我最有發言權,你鬧騰什么,你這一鬧騰就改變了你抄人家的事實了?”徐薇小小的年紀,主意很正,一點也不慌神地說:“你還是班主任呢,張嘴說瞎話,不嫌丟人??!”陳愛瑛氣得說不出話來。校長走過來問陳愛瑛怎么回事。陳愛瑛指了指徐薇說:“你問她吧,挺好個學生,咋變成這個樣子了?!毙燹北憩F出不饒人的樣子,說:“你憑啥說我抄李佳的考卷???證據呢,你當老師的就是鐵嘴金牙說啥就是啥呀?!标悙坨f:“把李佳喊來,看你還能抵賴到哪?!崩罴褋砹?,雙手捏搓著衣角不吭聲。陳愛瑛說:“李佳,你說說,是不是徐薇抄你的考試題?”李佳說:“是我抄徐薇的?!崩罴颜f話聲音很小,卻像個響雷在陳愛瑛耳邊炸響,陳愛瑛臉色通紅,指著李佳說:“你怎么也說謊呢,你再說一遍!”徐薇拉著李佳的手:“咱們走,別聽她呼喊,根本就不像老師的樣子?!闭f完,兩個人一蹦一跳地走了。陳愛瑛先是震驚,后是憤怒。她萬萬沒想到,徐薇怎么會把李佳收買了,怎么收買的,什么時間收買的,這些一概不知。還有讓陳愛瑛更想不到的事襲來,過了若干年后,徐薇竟然來學校上班,成了她的同事。好在徐薇在學校人事室工作,陳愛瑛與她打交道不多,各守自己的田園,多少年也沒有發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兒。

可是眼下這事兒,又把陳愛瑛與徐薇扯到一塊了。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山和谷不會相遇,人跟人卻會碰在一起。陳愛瑛調整了一下呼吸,先撥了末尾是8的電話。電話通了,傳來了溫柔的唱歌聲,挺好聽。陳愛瑛愛聽溫柔的歌,不喜歡可嗓子喊的歌聲。電話里的歌聲停了,傳來了一聲吶喊:“你找誰呀?”伴隨著吵嚷聲,還有音樂聲,像是在飯店里。陳愛瑛又深呼吸一下,溫和地說:“我找徐薇,你是嗎?”電話里停了三秒鐘沒聲音,爾后又傳來一句,“是我啊,你是誰呀?”陳愛瑛沒想到打第一個電話就找到了徐薇,這個小小的意外讓她有點忙亂,她咽了一下口水趕緊說:“我是陳愛瑛,陳老師,有點急事想找你?!彪娫捓飩鱽砹瞬荒蜔┑穆曇簦骸澳闶顷惱蠋??你不知道今天是休息日嗎?有事上班再說吧?!标悙坨f:“我就說兩句話……”陳愛瑛話沒說完,聽到電話里響起了斷線嗡聲。陳愛瑛懊惱地把電話一摔,對著已經斷線的電話憤怒地說:“你有啥可裝的,你以為你是教育局長的兒媳婦就牛逼???呸!”

陳愛瑛坐在那生悶氣。一會兒,她又拿起電話,又撥了一遍,剛響一聲,電話里就傳來斷線聲。這是徐薇把電話給按了,不想接陳愛瑛的電話。陳愛瑛沒辦法可施了,坐下來喘息。陳愛瑛想了一會兒,覺得這個電話打得欠妥,不該再給徐薇打電話,徐薇把她的電話當成騷擾電話,事沒辦先惹人家不高興,這事兒可劃不來啊。陳愛瑛懊惱自己又辦一件錯事兒,不知是固執,還是年紀大,非得再打一遍電話弄得人家反感,圖個啥啊。陳愛瑛拍拍腦門,想讓自己清醒清醒,可是怎么拍腦門,腦子里還是亂糟糟的一團麻,就是清醒不起來。

門“吱”地一聲響,老劉躡手躡腳地走進來,手里拿著當天的晚報。他瞧一眼陳愛瑛,坐下把老花鏡戴上,看報紙,挺安靜的。陳愛瑛站起來,猛地把老劉看的報紙一把搶到手。老劉被嚇得一激靈,瞪大眼睛瞧陳愛瑛。

陳愛瑛大聲喊:“看,看,看,我的退休工資要少很多呀,你說可咋辦?”老劉緩過神來,說:“什么?好模好樣的,怎么退休工資少很多呢?你不沒辦退休手續嗎?”陳愛瑛瞪了眼老劉:“不跟你說了,說了也白說,看你那個樣,我更上火?!崩蟿⒔辜钡貑枺骸澳堑降自趺椿厥掳??你看你那個神神兮兮的樣子,像丟了魂似的?!?/p>

陳愛瑛不吱聲,她知道跟老劉說得再多也沒用。她跟老劉快過一輩子了,老劉是個啥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老劉是鐵路火車站辦公室科員,這個科員他當了20多年了也沒提升,干得窩窩囊囊,屁大個事也辦不了,說起話來磨磨唧唧的。這事跟老劉說毫無意義,可是老劉畢竟是自己的丈夫,這么大的事不跟他說,跟誰說???可是跟他說了又沒用,幫不上什么忙不說,陳愛瑛看了老劉那個樣子,心里鬧騰。

星期一,陳愛瑛早早來到了學校。學校里上班的老師還沒有到,整個大樓靜悄悄。她看見她的辦公桌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她已經一周沒來上班了,快退休的人了,教導主任沒安排她的課,她不來上班,也沒有別的老師挑剔這個事。

陳愛瑛坐下來,眼神呆滯地往窗外望著。就這樣靜靜地過了半個小時,樓梯方向有腳步聲和說話聲,陳愛瑛立即用手搓搓臉,打起精神。老師們都陸續來了,見著陳愛瑛簡單打個招呼,沒有了以往的熱乎勁。陳愛瑛覺得有點不對頭,可是又轉念想了想,也沒啥不對頭的,畢竟是快退休了,以往的熱乎勁漸漸退潮,也是屬于正常范疇,不用大驚小怪。教導主任進了屋,對陳愛瑛點點頭,陳愛瑛急忙說:“沒事,沒事,只是在家呆著悶得慌,來學??纯??!标悙坨f話時,教導主任已經轉過身離開了。陳愛瑛有點尷尬,整個屋很靜。隔了一會兒,旁邊的一位老師小聲說:“陳愛瑛,你快享福了,你看看我們,跟你不一樣了,還得熬啊?!绷硗庖粋€老師說:“你看人家陳愛瑛現在啥事兒都沒有,一身輕閑啊?!?/p>

老師們都上課去了。陳愛瑛站起來,走到門前伸出頭往走廊里瞧了瞧。忽然,教數學的董老師躡手躡腳地回來了,她回頭看看走廊,把門關上。陳愛瑛被董老師有點詭秘的動作給弄得不知所措。董老師和陳愛瑛是二十多年的老同事。前些日子,陳愛瑛跟董老師說要退休回家了,董老師聽了后,眼淚汪汪地說:“你這一走,可我把閃了,真舍不得分開啊?!毖矍岸蠋煿之惖臉幼幼岅悙坨泽@不小,陳愛瑛瞪著眼睛直勾勾地瞧著董老師。陳愛瑛被董老師扯到窗前,壓低聲音說:“那個管人事的徐薇被人給告到市紀委了,她公爹是教育局長,要把徐薇調到教育局,教育局管人事的干部都來談話了,你想想,這一告,徐薇去教育局的事肯定泡湯了?!标悙坨牶蟠舐曊f:“活該,依仗她公爹就干那些不正之風的事,這事就該告?!倍蠋熂泵Τ读顺蛾悙坨f:“瞧瞧你還揚脖吹喇叭來高調了?!倍蠋熡酶偷穆曇艚又f:“不知是不是徐薇放出的風,反正傳說那個上告的人可能是你。唉,這年頭的事兒咋這么多啊,你也別太上火,我去上課啦?!倍蠋熣f話的聲音雖然很低,卻不亞于一個炸彈在陳愛瑛的耳邊炸響,陳愛瑛的腦子暈了起來,開始旋轉,她用手扶住椅子,慢慢地坐下。她在想,自己以前對徐薇有成見,看不起徐薇這樣的人,但是告徐薇的事兒肯定不是自己做的。眼下正有求于徐薇,如果徐薇要真是這么懷疑,這事兒可真更加麻煩了。陳愛瑛不敢再往下想了,她發狠地自言自語說:“要不是找徐薇辦事兒,這事兒雖然不是自己告,徐薇要是說自己告的,她也不會反駁的,怕徐薇什么,什么也不怕,可眼下不行啊?!?/p>

陳愛瑛坐了半個多小時,她還是咬著牙向人事室匆匆走去。人事室里只有徐薇一個人,她正在往衣架上掛雪白雪白的西服上衣。陳愛瑛說:“這件衣服真好看?!毙燹鞭D過頭來,一看是陳愛瑛,沒有接話茬兒,硬梆梆地問:“你有什么事兒?”陳愛瑛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沒等說事呢,就遭遇了冷言冷語,心涼半截。陳愛瑛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用很弱勢又很低音的話語,把檔案里審批表的事兒跟徐薇說了一遍。徐薇問:“你怎么知道檔案沒有審批表?誰告訴你的?”陳愛瑛支支吾吾,她不敢把李老師交待出來。幸好徐薇沒再追究這個事兒,說:“檔案里確實沒有那個表,到教育局審批你退休的時候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标悙坨阒δ?,說:“是啊,是啊。徐主任,你看怎么辦呢?到審批的時候再說就晚了。我這不是求你來了嗎?!毙燹卑逯樥f:“你求我也沒用啊,求也求不來那個表?!标悙坨绷耍骸靶熘魅伟?,我可真是下過鄉的,這絕對假不了?!毙燹睂﹃悙坨闹辈]有同情心,她不緊不慢地說:“誰能證明你假不了???證據呢?我現在只能說你沒下過鄉,要不然檔案里怎么會沒有下鄉審批表呢,檔案里面的材料那可都是真實的,沒有假貨呀。我可把話說明白了,教育局審批你退休時,認表不認人,只要有那張表就管用?!标悙坨绷耍骸靶熘魅?,我確實下過鄉,這事不會錯的?!毙燹币灿悬c急了:“我不跟你說了,你光是嘴上說你下過鄉有什么用啊,沒有那張審批表,就等于沒有證據,沒有證據的事,你在我面前說一萬遍也沒用啊。我說你們這些歲數大的人說話就是磨嘰,自己還不覺得,把人都快煩死了?!?/p>

陳愛瑛像被人扔到冰窖里一樣,既寒冷又無助。徐薇問:“你還有事嗎?”陳愛瑛忽然感覺屋里暗了下來,她往窗外看看,剛才還是響睛的天,太陽發出刺眼的光芒,只是這會有一塊黑乎乎的云彩把太陽給遮擋住了。徐薇又問了一遍:“你還有事嗎?”陳愛瑛沒有抬頭,長嘆一口氣,無奈地走出了人事室的門。

陳愛瑛打開家門進到屋里,險些與迎過來的老劉撞上。老劉忙問:“事情辦得怎么樣?”陳愛瑛沒回答。老劉一瞧陳愛瑛像被霜打了似的,就知道事情辦得不妙,便不聲不響地坐在沙發上。

沉默了一會兒,老劉說:“你說話呀,到底怎么樣?”陳愛瑛喝了口水,說:“那個管人事的徐薇說我沒下過鄉,你說氣死人不?她還管我要下鄉證據。你說那個管人事的徐薇,小小的年紀,還來教訓我,問我知道什么叫證據嗎,把我的肺都快氣炸了?!崩蟿⒄f:“那可怎么辦呢,差的可是咱們退休養老錢啊?!标悙坨足读死蟿⒁谎郏骸澳阏f那個有啥用啊,說說就能把事辦啦?”

陳愛瑛想了想,說:“這事也沒到閘門關死的地步,我看還有點縫?!崩蟿⒓泵枺骸笆裁纯p?”陳愛瑛歪著頭,把眼睛瞇成一條縫,思考了一會兒說:“我聽徐薇說,認表不認人。我看這事就有門,我去一趟下鄉的那個地方補一張表放檔案里就妥當了?!崩蟿⒘⒓磁氖仲澇?,說:“這倒是個能走得通的路子,不過你能找到人補那個表嗎?這都多少年了?!标悙坨煌评蟿ⅲ骸澳憧茨隳莻€樣兒,遇到事就沒辦法,我窩窩囊囊地跟你過了一輩子?!标悙坨鴩@氣,有氣無力地說:“咱這個家,就是本本分分的人家,連個屁大的能耐都沒有,要是沒什么事還能過得去,真要是遇到一點事就得翻船。這也是命啊?!标悙坨酒饋?,拍了拍老劉的肩膀說:“你窩囊,我不怪你,都一輩子了,不就是這么過來的嗎。說來呀,我是窩囊,我要是曲芳菲就好了?!?/p>

老劉認識曲芳菲。曲芳菲是陳愛瑛的好朋友。曲芳菲是個女能人,沒有她辦不了的事,而且辦的都是大事,讓陳愛瑛佩服得五體投地。曲芳菲也是一名小學老師,竟然調到市教育局,更讓陳愛瑛大跌眼鏡的是,沒幾年工夫曲芳菲還當上了副局長。這還不說,教育局的副局長干了不到兩年,辭了職到北京去發展了?,F在發展到什么程度,陳愛瑛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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