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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與記憶

2017-10-23 19:12張璐瑤
散文選刊·下半月 2017年10期
關鍵詞:天光太婆二樓

張璐瑤

那是一棟舊式木結構老樓。太婆走的那天,似乎冥冥中的感應,一向貪睡的我,居然拂曉就醒了。悄無聲息地,忽略正在閣樓上沉睡的其他人,就這么自己摸索著下來了。

樓下的人都醒著,昏黃昏黃的電燈照著這將亮未亮的屋子,黃色的燈光與灰色的天光相交織,讓人無端地生出一種矛盾的心情,不知是該挽留過去,還是期待未來。一晚的照看耗盡了守夜人彼此的精力,沉默在屋子里蔓延。

不幸的一幕在幾分鐘后迅速襲來,伴隨著一陣咳嗽聲,一個生命在這世間最后的掙扎與留戀消散,太婆走了!

清楚地記得,太婆臨走的時候,兩頰上滾落下兩顆黃豆大的淚,那淚水黃漿色的,一如傳說中黃泉路上的孟婆湯。所有守夜人撲到床前,不可置信中伴隨著放肆的哭聲,這哀嚎中,不知是誰說了這么一句,不要哭,老太太一生要強,自己不喜歡放聲大哭,當然也不喜歡我們號。對,不能哭。

我實在憋不住,只得打開大門出去,免得老太太看見這不喜的眼淚。一時間,心中塞滿了一幕幕灰暗冰冷的夜景。好在,外面的天光漸漸大亮,茫茫白雪已將天地覆蓋,雪與天互相映襯,更顯得這天地愈發亮了,刺得我眼疼。屋外真的是太靜、太亮了。下雪天阻止了一切生物的屋外活動,連麻雀都沒有一只。雪靜靜地垂直飄下來,南方的雪似乎就是這樣,下的時候都這般無聲,下雪就只有雪,無風,無人。

這雪還在下。屋內的昏黃與黑暗、悲傷,一點也沒有影響到它。我昂首向上,將眼淚憋回眼眶,這招還真奏效了,眼淚沒有再往下流。

三天后,她,就睡在了一個小盒子里。

影響一個普通人最深、最無形的東西是什么,也許就是時代了吧。游胡牌、竹藤椅、點鈔用的潮濕海綿,這三樣是和太婆同年代的老太太們在街頭的時尚標配。我也一度很迷戀看游胡,覺得游胡牌這種游戲,帶著一種神秘的、舊時代的精致味,甚至為自己沒有學會游胡而擔心,我老了以后可怎么辦?

從前,小兒子,大孫子,重孫女,是太婆的命根子。游胡這種慢騰騰的消遣能讓太婆放下許多心事。太婆走后的第一個暮春,本是街上老太太組團玩游胡牌的好時節,卻只零零散散地玩了幾天,她們說,少了個我太婆,沒勁。第二個暮春,已經是難得看到她們的身影了。問及,說是我家太婆門前的太陽光最好了,可是坐在禁閉著門的太陽光下,心里不是個滋味,索性不玩了。

我用已經生銹的鑰匙打開門,垂花柱式拔步床是過去富庶的生活留給太婆最后的物件。那張鏤空雕花的床是年幼時的我從不敢靠近的地方。它孤零零地擺在二樓,本來二樓就暗,講究房中房的拔步床里就更暗了。頓時,有股張力要把我甩進這床上這般,有點恐懼,卻不甘心拔腿而逃。

老太太講究壽終正寢。太婆是在四面透風的大兒子的堂屋里度過這生命中最后一刻的,這張伴隨了太婆幾十年的拔步床終究沒能陪伴它的主人到最后。

開車去現在太婆住的地方,雨刮器心酸地一下一下,仿佛是在幫我擦淚。是的,太婆不喜歡眼淚,但終究,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是滾落了兩顆渾濁的淚滴。長命百歲,也就1200個月。

人生的時光,就這么過去了。一年又一年的清明啊,地里的油菜花依舊還是十幾年前的模樣,種的人卻換了一批又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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